锦衣华服老人已瞥清来者是一俊秀少年,鸢肩蜂腰,剑眉星目,气度非凡,那柄白虹剑异常惹目,在阳光下闪出眩眼寒光。
他不禁深深打量了两眼,向陆文达问道:“这人手中剑款式极为神似阴手抓魂厉擎宇珍若性命,视如拱璧的白虹剑。但细察之下,却又不同,风闻厉擎宇白虹剑被窃,莫非是这小辈偷去,改头换面据为已有?”
来人正是那沈谦,闻言冷笑道:“谁是小辈?”
陆文达且不置答锦衣华服老人问话,只凝目望着沈谦。
须臾,沉声问道:“阁下是否新近崛起西川,自号-主的沈谦么?哼!夤缘投靠,与贪污之女结姻,俾作靠山,像你这等丢尽侠义道颜面之人……”
沈谦不待他骂完,立即一声春雷大-道:“住口!欲责人先得正身,你自问配称侠义道人物么?阴谲狠辣,荼毒武林,为虎作伥,狗彘不如。
陆文达,你尚敢口出不逊,少爷一招之下割你双耳昭布武林,瞧你陆文达尚有何面目立足於江湖上。”
陆文达面色涨红,目中怒芒逼射,冷笑道:“阁下委实大言不渐,你还能生离此处么?困兽之斗大可不必妄试。”
沈谦剑眉一轩,朗声大笑道:“善言相善,固执不取,恕少爷要无礼了!”
锦衣华服老人阴阴一笑,右手一招,九个黑衣大汉身形疾动,刃光掌风疾向沈谦攻了过去。
沈谦冷笑一声,白虹剑斜引一弧,疾转身形,剑势逼开,啸风雷劲,惊飚怒旋。
这一式“飓风掀涛”展出,剑势所及,攻来九人张口惨呼出声,个个身首异处,血雨横飞。
这骇心怵目的惨景,不但将锦衣华服老人及陆文达惊得呆了,就是沈谦本人也楞住,他未料到天象七式竞有此强大威力。
锦衣华服面上变色,问道:“阁下此式剑法是何人所授?”
沈谦知他心中已生惊悸,冷笑道:“你连招式名称尚不知,何须套问何人所授,告诉你,这招上乘剑学是少爷自创。”
锦衣华服老人嘿嘿乾笑道:“阁下有多大年岁,怎可如此大言大渐,老朽只能推许阁下有点实学,非徒托虚言可比,老朽愿与阁下印证数招试试,要阁下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说时,向手下要过一口精钢好剑,曲指一弹,铮然簧鸣,点头笑道:“差强人意,不过比起阁下那口剑逊色多了。”
沈谦知道他心中畏惧自己这口白虹剑,故用微言激使自己换剑,暗忖天象七式威力绝伦,就是不用此白虹剑照样也可发挥无穷威力,然此时此地不容自己恃强托大,遂佯装不懂,仅微微一笑。
锦衣华服老人乾咳了声,暗道:“这少年人委实不可小觑,飞扬浮燥,骄妄自忖,这本是血气方刚之上易犯之通病。
然而在他身上丝毫无迹可寻,无怪乎他自号西川-主,大凡有非常之人,亦必有非常之行。”
他心内大感凛骇,冷冷说道:“老朽要出招,阁下请小心了!”
剑光一震,身形疾斜剑身展了开来,一泓剑浪托出朵朵寒星,夹着漫天汹涌剑气袭向沈谦。
这一式绝招,名谓“万树飞花”,当真是精绝已极。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锦衣华服老人剑术精奥,剑未出,寒气已自逼人,分明内家剑学已臻化境。
沈谦暗生警惕,不敢大意,已疾出一招“惊虹贯日”。
森森剑气直指锦衣华服老人,迅雷奔电之势竞透过了锦衣华服老人漫天剑气,芒尾光华迳刺老人陶坎穴而去。
锦衣华服老人大惊,额角进出豆大汗珠,双目露出震赅光芒,可是撤剑已来不及了,剑芒只差两寸即要穿胸而过,正系千钧一发之危。
陆文达见势不对,大喝一声,双掌疾推而出,劲风宛如涌潮怒涛。
环立圈外黑煞党羽配合攻势,电欺投刃击掌,并打出数十支歹毒暗器,芒射电飞而至,欲救开锦衣华服老人剑下之厄。
凌厉攻势收效,沈谦如不撤剑,固然锦衣华服老人不能幸免“惊虹贯日”绝招之下,但自己亦难逃陆文达等人配合严密凌厉迫人的抢攻。
於是,身形倏挫,手中白虹剑一抽一抖,剑势散开,突地变成平百条剑影,璇光流转飞动,又幻成千百卷絮云团雪,郁勃翻滚,顿成罕睹奇景。
这一式正是“天象七式”第一招“云卷千层”,威力无穷。
锦衣华服老人幸免於沈谦剑势之下,倒退了五步,面上已无一点血色,满头冷汗,涔涔而落。
抬目望去,只见沈谦疾变“云卷千层”,剑法之奇,毕生罕睹,不禁骇然暗忖道:“好奇的剑法……”
他心念未了,只见沈谦剑势所及,数十支歹毒暗器投在璇光流转中,化作一蓬青烟细粉而杳。
那环攻欺身诸人,纷纷惊呼倒窜翻回,手中兵双已剩着一载柄头。
那陆文达掌风逼至中途,只觉眼前光华大盛,寒气如奔涛袭来,心神大震,硬生生撤回掌力,仰身后窜出去。
只有一个武功中上的黑煞党羽掌中刀一招“力劈华山”,招式巳用老,不及回撤,沈谦左手穿胁飞出,微一斜身,五指已扣着了刀尖,剑势奔电飞下。
那人-叫得半声,一个身躯被卷削分成五截,脏腑翻腾冒出,鲜血飞洒,惨不忍睹。
锦衣华服老人凛骇已极,暗道:“好辛辣的手段!”,别面一顾陆文达,不禁又是一怔。
只见陆文达一件长衫却变成了一截大褂,下半截化作片缕细丝在旷地中飞动,陆文达亦是骇得面无人色,如同罩上一张灰纸。
沈谦自己亦感骇然,天象七式威力竟出乎自己想像之外,忖道:“韩崇有此超绝神化之武功,盖世旷代的才华,何必屈居人下?”
殊不知韩祟毕生精研剑法,未能有成,只觉每一式均有多处缺陷,遇上内家绝乘用剑之人,劲起手来,必看出破绽,趁隙而入,万无不败之理。
自刖足坠崖之后,静中灵智迭生,半年期中竟然为他创出夺天地造化之秘密“天象七式”威力绝伦之剑法。
韩祟一则感沈谦续足之恩,再也灰心江湖杀却绵绵,循环无尽,自己虽然惨遭刖足也罪有应得。不欲与他们面对面劲手,遂将天象七式转授沈讥,藉沈谦之手除群魔。
这时,锦衣华服老人突然面色一变,身形直欺而至。
大喝出声之际,掌中长剑已掣电迅雷般向沈谦劈来,右手疾出,曲指崩弹洒出一片细雾淡烟。
他那知沈谦离开峨嵋后山时,服了严苕狂九夥特制的药丸,百毒不侵。
陆文达及一干黑煞党羽似极畏惧老人手中发出之毒雾,纷纷四敌避开。
沈谦冷笑一声,白虹剑乍展之际,忽心念疾转,右手一抱白太少女,趁着匪徒四散避开时,突身形一鹤冲天而起,卷身一翻,飞坠在五六丈外草丛中不见。
锦友华服老人见毒雾迷烟,竟然迷不倒沈谦,反被他趁隙逃去,心念皆空,顿时一怔,变色喝道:“快追去抓回!”
这无异是痴人说梦,但黑煞党徒却奉命唯谨,纷纷扑往草丛而去。
弦声顿生,弩箭加芒雨般由草丛中射出,扑去之人又翻身回窜,闷哼声起,数个黑衣大汉肩背之上钉插了几支弩箭。
但见中弩之人,面色苦痛无比,浑身一阵抽搐,张口喷出一股黑血,歪身倒下,气绝毙命。
显然这射来之弩箭镞头上均淬有剧毒。
锦衣华服老人及陆文达等见状,均骇然震恐。
锦衣华服老人及陆文达俱是极负心智,诡计莫测的辣毒人物,此刻变作了待宰之兽,束手无策了。
草丛中忽扬出沈谦朗笑声道:“听我相劝,不如束手就擒,若妄生逃出这亩许方圆之地,必身遭横死。”
两人又气又怒,无奈眼前形势凶险万分,并非虚声恫吓,不禁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做声不得,两人脸上同时堆上一层忧容。
沈谦语落后,知陆文达等人暂不至轻身涉险,於是,将白衣少女放在草中,拔除环身乱草。
他因见锦衣华服老人弹出迷烟毒雾,匪徒均四射避开,心料是一种歹毒已极的毒粉,深恐韩姑娘中毒时间一长,毒性必侵及内脏治愈费时,谅锦衣华服老人等一时之间绝不能逃出这片旷地,因之动念先救人要紧。
他拔草之际,草中闪出太极八掌淳于灵,向沈谦使了一个眼色,拱手低声道:“蒙阁下仗义援手,需否老朽效劳?”
沈谦面色一红,摇首微笑道:“有在下一人足够,老前辈还须惯防黑煞匪徒窜逃出重围。”
淳于灵微微一笑,转身杏入草丛中不见。
沈谦揭开韩玉姗面纱,不由一怔,只见韩玉姗一对翦水双眸凝视在自己脸上,如花娇靥绽出一丝甜笑。
这时,沈谦不由惊得呆楞住了,定了定神,低声问道:“姑娘,你可是无恙了么?”
韩玉珊樱唇动了动,吐出细微悦耳语声道:“幸好及时闭住呼吸及封闭数处重穴,阻止毒性侵入内腑,现在犹仍头晕不止,四肢乏力,你抱住我,用掌心抵住我‘命门’穴,以真气搜驱所中毒性迫出体外,好么?”
沈谦不由大感为难,一张脸涨得通红,呐呐不能出声。
韩玉珊一对妙目直注在沈谦脸上,似看透沈谦内心,眉-微皱。
她语声幽恐道:“你这人怎么如此迂腐,方才不是抱过了我么?嫂溺援之以手,你应该懂,大丈夫应从权通变,何必如此拘谨。”
沈谦苦笑了笑,无可奈何将韩玉珊抱起,左掌紧抵姑娘后胸“命门”穴上,逼运真气透入穴道。
韩玉珊一经抱起,两只玉臂就紧环在沈谦颈上,一颗螓首横贴在沈谦右颊。
沈谦只觉一缕如兰似麝的幽香直扑入鼻。
姑娘罗衣又薄,紧挨在沈谦胸膛,异样的感觉难受已极,沈谦不禁耳热心跳,赶紧收敛心神。
良久,沈谦撤去左掌,韩玉珊却仍自将他抱得紧紧的,忽出声问道:“那詹少羽方才所说的话可是真的么?”
沈谦不禁一怔,道:“谁是詹少羽?”韩玉珊轻笑道:“就是那个一身锦衣华服,面有重麻的老头子。”
沈谦哦了一声道:“他说了什么话?”
韩玉珊低哼了声道:“你这人还真会装糊涂,他说你与川抚之女……”忽格格一声娇笑不语。
沈谦呆得一呆道:“诚有此事,不过事实上大有出入,在下尚不止一个咧。”
韩玉珊忽抬起螓首来,晶澈双眸在沈谦面上一转,似嗔似愠道:“真的吗?”
沈谦一正脸色,点点头道:“在下之言,句句实在,决无虚假。”
韩五姗哼了声道:“是真是假,又不关我的事。”
沈谦心想:“那个说了关你的事?”
韩玉珊忽然双手松开,长身立起,轻抬皓腕掠了掠云鬓,面色红红地嫣然一笑道:“你来此定有所图,说不定你还要与我为敌。”
沈谦摇首,淡淡一笑道:“事实与姑娘臆测相反,在下来此是求姑娘同去见一个人。”
韩玉珊眼中露出一丝困惑,道:“你就准知我能应允你的要求吗?这人现在何处?”
沈谦微微一笑道:“在下平生行事绝不强人所难,但此人却与姑娘关系非小,此人现就在此九宫山中。”
韩玉珊斜睨了沈谦一眼,嫣然笑道:“你定然受那人之托而来,不过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
沈谦淡淡笑道:“人贵相知,姑娘如不见信在下的话,在下也没有办法,然而姑娘日后必懊悔不绝,再找在下是爱莫能助的了。”
韩玉珊水汪汪的双眸凝注沈谦两眼,只见沈谦面色诚恳,不带半点伪假。
她暗道:“他来此就是为了会晤另外一人么?奇怪九宫山还隐迹一个武林人物,怎么我竟会不知道?”
默忖须臾,一掠鬓旁云发,笑道:“我同你一起去就是了,不过待我先打发了这群黑煞匪徒再说!”
话落,柳腰一闪,惊鸿入苇般掠入草丛中不见。
沈谦眼见韩玉姗离去,顿感心头泛起一片惆怅。
两人都是身世不明,尤其是韩玉珊认贼作父,倘或不遇上韩崇向自己道破,此女难免永远沉沦下去,武林中腥风血雨因之必不能休止,苦海茫茫,永无回头之日。
此女虽是貌美如花,温柔可喜,却城府甚深,心意莫测,后果自是难以预料,不禁暗叹一声。
他转念回想方才与詹少羽交手情形,天象七式威力绝伦,不由深深庆幸窃喜。
他内心有种明显感觉,韩祟相授这旷代卓绝奇学,必含有深意,恐非天象七式,不足以报得血海大仇,扫荡妖气,一念生起,立生警惕。
沈谦认为在短短三两日,必难将精奥渊深,威力奇大的天象七式契悟玄奥,融-贯通,遂定心静虑,默练天象七式其中变化。
这套震古烁今之剑学分为“云卷千层”、“雷震九霄”、“电驳长空”、“飓风掀涛”、“雨洒漫天”、“惊虹贯日”、“万星拱月”。
虽仅寥寥七式,以天象之奇无所不包,变化莫测,实亘古未有之学,古人尝云:“挟风雷雨云之威,长驱千里,所向披靡。”天象七式,差可比拟。
沈谦正深入其境时,忽地韩玉珊与太极八掌淳于灵由草丛中掠出。
韩玉珊见他神色如怔如痴,不由掩嘴格格娇笑道:“你在想什么?莫非念念不忘於西川爱宠?”
沈谦不禁俊面一红,道:“黑煞匪徒均被姑娘打发了么?”
韩玉珊道:“你说的容易,詹少羽与陆文达乃黑煞令主左右臂膀,倚为长城,如非武功卓绝,才华横溢,怎会受黑煞令主如此的器重。
他们一则为这片麓原野草所迷惑,不知我暗中安排几重埋伏与毒计,我此番安排固然如他们所料,但百密总有一疏,倘他们镇定惯思,当不难逃出。”
说此略顿了顿,玉靥上泛出笑容,又道:“其次匡瑞生为我所擒,他们投鼠忌器,踌躇为难,如他等孤注一掷,拼力冲上九宫山,我等也须损伤过半,我手下更不能被生擒而去,你现在明白了么?”
沈谦猛然悟出韩玉珊手下何以不能被黑煞党徒擒去之故,为防受刑不过吐出黄山隐秘。遂点头道:“在下明白,就让他们困在此地,使其精神永无松弛之时,又饥又饿,必筋疲力竭不支倒地,一网打尽岂不甚好。”
韩玉珊格格娇笑道:“这方法虽然极好,但我手下也要被他们牵制住,亦是精神永无松弛,又饥又饿的呀!”
沈谦呆得一呆,道:“姑娘才智非常,必思出对策。”
韩玉珊格格一笑,道:“想是想到了,不过非你相助一臂之力不可。”
沈谦闻言不禁怔住。
他想起奚子彤之言,韩玉珊借郗鸿之力,灵修观大别诸友悉为屠戮,可怜郗鸿被韩玉珊玩弄於股掌之上,目前尚执迷不悟。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沈谦不由心生戒惧,楞目无语,为难之极。
太极八掌淳于灵似察知沈谦心意,捋须微笑道:“詹少羽一向匿在黑煞总坛内策划,江湖道上少有一见,故其名不彰,然其武功之卓绝,剑法之精深,堪称海内名手,尤其剑学一道,武林中能出其右者,据老朽所知,尚难找出一两人……”
沈谦暗道:“我那恩师紫霄剑客南宫康侯的鱼龙七式虽未有天象七式如此强大威力,但精奥诡奇,生-变幻,堪称旷世绝学,詹少羽剑法之精,难道可胜过鱼龙七式么?”心方动念用“鱼龙七式”折服詹少羽。
忽闻一声清啸震播朗空。
淳于灵倏然住口,面色疾变,道了声:“不好!”身形往草中扑去。
韩玉珊沈谦不禁随着淳于灵流星奔电赶去。
才一扑入旷地中,即见詹少羽等纷纷隐入草中,往通山县城方向逃逸,野草无际,拂波似海,那能瞥见他们踪迹。
韩玉珊粉脸铁青,-跺足气道:“放虎归山,总成大害,埋伏的暗椿均都死绝了么?怎不见动静。”
左右后三方纷纷现出无数劲装汉子,唯独不见詹少羽等逃去方向有人出来。
这情形显然有蹊跷,沈谦长身一跃,拔起半空之际,化为“飞鹰掠林”身法,越过了旷地。
身形飘浮时,肩后白虹剑疾挽而出,一招“雨洒漫天”卷下。
只见万道芒雨,惊飚狂卷,先沈谦身形投入茫茫草海之中-
势端的骇人之极,方圆十丈内夷然荡平,断草飞腾半空,洒飞落下。
但见剑光一敛,沈谦身形落地,左臂迅如电光石火般捞起一具尸体。
详察了一眼,眉-浓皱,大踏步走了回来,道:“如在下所料不差,黑煞党徒必赶援而来,将那方姑娘暗伏属下用黑煞钉猝袭毙命,詹少羽等才得乘间逸去。”
韩玉珊眉宇间杀机毕露,冷笑道:“黑煞门下罪无可逭,他们明日必重来侵犯,与其让他们卷土重来,不如我等追上予以重创。”
说时目注太行四剑等人道:“诸位先行赶去,千万慎匿行藏,不宜暴露,我料明晨之前必有一番凶搏,待我赶到时再安排发动攻势。”
太行四剑应命领着一干人,纷纷扑去。
韩玉珊转目望着淳于灵道:“烦请淳于前辈将匡瑞生移囚别处,九宫山坚壁清野,即使是詹少羽等卷土来犯,亦是一场扑空含恨而退,还有……”
说着面现忧容,接道:“我所忧虑的是,属下是否有被詹少羽之人却去。”
淳于灵沉吟片刻,道:“老朽猜想尚不至於,因赶援之人心急救出詹少羽等,下手迅辣,为免张扬惊动我等,不留一个活口。”
韩玉珊面色略舒,道:“这样还好,万一有什差池,有何面目去见我爹。”
淳于灵拱了拱手道:“老朽有事,恕不奉陪少侠。”转身疾掠而去。
韩玉珊忽娇靥泛霞,目睇沈谦笑道:“现在可以陪你去见所说的人了。”那笑容宛如一朵盛开的百合,媚笑不失庄丽,纯洁真挚。
沈谦看得不禁心笙微摇,定了定神道:“姑娘为何这时又相信在下,不怕在下故施狡诈么?”
韩玉珊笑容益发展开了,白了沈谦一眼这:“以你之能要加害於我,此时此地正好下手,何必多此一举。”
沈谦不禁暗赞此女真个胆智非常。
只见韩玉珊望了天色一眼,缓缓道:“日色刚刚偏午,向暮时分须赶往通山,时间可够么?”
“这人是谁?为什么与我大有渊源,卧榻之侧竟有人鼾睡,不是你说出,我犹蒙在鼓里,此人定非常人。”韩玉珊紧接着追问沈谦。
沈谦微微一笑道:“见面就知,时间无多,我们快去吧!”
语毕,双双联袂,疾如流星奔电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九宫山中,云杉奇松,凌干虬盘,幽篁蔽日,碧绿空蒙,幽丽贻目。
韩玉珊只见沈谦似向锁云崖扑去,不禁暗生骇异。
她心内暗忖:“锁云崖一草一木我都孰知能详,更是自己昔日所居,怎有旁人潜居在此,莫非他已知道我的来历么?”
沈谦身法绝快,身形倏隐倏现薄云絮飘中,电射疾纵登上峭拔巍峻,嶙峋险-的锁云崖上。
四面一望,只见韩玉珊亦接着登上崖顶,天风狂啸,衣袂翻飞荡起,满头云发吹散扬出。
韩玉珊抬起左臂,露出一截凝云似玉的藕臂,按住吹乱的云发,幽幽一笑道:“这就到了么?人呢?”
沈谦正色道:“不错,这就到了,所见之人是隐居在崖下千寻幽壑之内。”
韩玉珊闻言脸色疾变道:“你敢骗我!”手出如风,穿撞沈谦“腹结”穴,手法辛辣奇快无比。
沈谦脚步一错,向旁滑开两尺,右手迅快若电,展开“璇玑二十四擒拿手”中之一记绝招“分云摘星”,一把扣住了韩玉珊撞来的右手腕腕要穴。
步法之奇,出手之快,认位之准,沈谦已将“璇玑二十四擒拿手”绝学发挥得炉火纯青,已臻化境。
韩玉珊只觉如中上一圈铁箍,行血逆向内腑攻去,浑身麻软乏力,不禁嘤咛一声,整个娇躯倒向沈谦怀中。
沈谦一把抱住,说道:“在下逼不得已要得罪了!”
韩玉姗娇喘出声道:“只恨我一时不明,坠入你的圈套,不过能死在你的手上,我也心甘情愿。”
沈谦闻言不禁一阵激动,硬着心肠点了她三处穴道,使她不能动弹放在地上,自己走在崖沿,放声长啸送入壑下,音调清越响亮。
韩玉珊虽被点住,却神智清醒,心内焦急不已,两眼注视着沈谦动作。
只见沈谦又走回自己身前,在肩上解下一柄丝伞张开,右手紧握着,左手把自己抱起,大步又返向崖沿走去。
韩玉珊惊得花容失色,芳心急跳,忙道:“你这是怎么啦?”
忽感胸后被点了一指,只听沈谦道:“姑娘双手已恢复灵活自如,请紧抱着在下脖子,慎勿惊惶,在下要跃落崖底了。”
沈谦跃身而下,韩玉珊两只似软蛇的藕臂情不自主地紧搂着沈谦项背,心头小鹿急跳,杏眸紧紧闭着,丝毫不敢动弹。
只觉两耳风生,越坠越急,但异常平稳。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微感身形一震,落下之势已定,突感微风袭体,穴道自解,忽闻耳边生起一个极熟稔的语声:“珊儿。”
韩玉珊惊异不止,睁开星眸,只见壑内黑黑暗暗,什么都瞧不见,急松开两手,脱除沈谦怀抱。
沈谦迅疾由怀中取出一颗骊珠,散出青蒙蒙光华。
韩玉珊眼前人影一现,顿露惊喜不胜之色。
只见她飞扑向那人怀中,道:“二叔,原来你在此处,我爹说你有要事他去,少说也要一年半载,你不知侄女多么思念你老人家。”
韩崇用手抚摸韩玉珊颈颊,冷笑道:“自然是返期无定,倘若不遇上沈少侠,施展华陀医技,你二叔只怕要埋骨绝壑,永无见面之日了。”
韩玉珊听出韩崇语气不对,倏抬螓首,瞧出韩崇目中威芒毕露,心中一颤,幽幽笑道:“二叔,你老人家语焉不详,侄女儿一点都不懂嘛!”
韩崇沉声道:“姗儿,瞧二叔的腿还是原来的腿么?”
韩玉珊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已知韩崇说些什么。
大惊之下,一瞥韩祟双腿,股臼以下果然肤色有别,接缝处显露出一圈红线,不言而知确是换续了双腿。
她星眸中闪出迷惑之色,道:“二叔,你在锁云崖下有多久了。”
韩崇冷着面目道:“刖足坠崖之日算起,已是二百七十六天,九月有奇。”
韩玉珊惊愕睁大星眼,道:“那么他呢?”说时手往沈谦一指。
“昨日。”韩祟语声森寒而沉。
韩玉珊更是疑云不解,指着沈谦问道:“他怎么知道二叔在这绝壑之内?”
韩崇本想说出郗鸿之事,忖思权衡之下,觉此刻说出大非相宜,存心撮合这一桩美满良缘,又行忍住。
他淡淡一笑道:“世事本无定,因果难分明,你萍水相遇沈少侠,难道你事先会知道么
?”
韩玉珊面色红红地,道:“二叔,你老人家不用说,侄女儿已知是谁所为,不过我爹与二叔情若兄弟,推心置腹,未必……”
陡地,韩崇放声大笑,那笑声中充满了怨愤,森厉激动,真说不出这是笑,抑或是哭。
韩玉珊被韩崇这一突然举动,惊得不知所措,吓得一张脸纸白的望着沈谦。
沈谦知韩崇抑郁太久,这绝壑之内苟延九月,境遇之痛苦,非亲身经历之人无法体会得出。
何况,两足又被刖除,自问已无生还之日猝庆更苏,其心情喜怒愤怨可想而知,他只有用安慰的眼光示意韩玉珊。
韩崇笑声一定,对韩玉珊说道:“不提起你爹则还罢了,我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挫骨扬灰方清心头之恨。”
韩玉珊只听得心寒内颤,从韩崇神包悲愤与语气怨毒来看,并非短短时期可结怨得如此之深。
有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应该他俩往昔相处如冰炭,怎么自己一丝均未察觉,不禁骇异不已。
只听韩崇又沉声道:“你爹真是韩广耀么?你又真姓韩么?我忍积在胸於今且是十六年了。”
这话无异是浇韩玉珊一身冷水,韩玉珊玉容煞白,寒傈震颤。
沈谦忙道:“二叔暂息心头之念,将事细-从头,小侄等自是感恩不浅。”
韩崇闻言怒容渐平,长叹了一声道:“你们且择乾处席地而坐,我若不从头说起,你们到今日还不知道自己身世来历呢!
尤其是珊儿,认贼作父,错全在於我,但一误不可再误,每一思起往事,衷心负疚难安。”
沈谦遂将昨日留置在此的酒食取出,以供食用,腹中也真是饥饿了。
韩玉珊似受惊的小鸟般依偎在沈谦身旁,沈谦拿起一个馒头夹着一块卤牛肉递在姑娘手中,低声道:“姑娘请用。”
韩玉珊低鬟一笑,谢了一声,接过慢慢嚼食。
韩祟饮了一口酒后,双眼仰凝崖顶。
须臾,突从他目中淌出两滴晶莹泪珠,叹息一声道:“世事烟云如过眼,沧海桑田情可哀,回溯前尘宛如一梦黄梁,不过弹指间事,历历在目,依然犹新。
当年黑煞双星崛起江湖,不过数年,就声名大震,威慑宇内,其势焰之大,席卷武林,衡情论理,自是应该放手一为。
当然,其间需经过一番艰苦过程,成败之局各占一半,就是老朽,也要放手而为,但他们并没有如此做。”
沈谦诧道:“他们为什么不做,这不啻自相矛盾。”
韩崇点点头道:“大凡朋友相交,君子以仁,可全始全终,小人以利,必凶终隙末。黑煞双星老大曹敬武虽心高气傲,但不失仁恕忠厚,凡事三思而后行,匡九思却阴险狠毒,屠戮异己时心辣手黑,连根拔除,两人为此时起龃龉。
匡九思处心积虑,为祸武林,便欲大举,曹敬武力主慎重,九大门派实力末可小视,何况封剑归隐一些高手均还活在人世,一着差,全盘皆输,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挣得如今基业,不要为一时轻躁,落得个冰清瓦解。
虽然将匡九思阻止,但匡九思对曹敬武大为的不满,渐至积不相容,俨然冰炭,互相对立。
数年之中,发生数十次火拼之事,倾轧暗杀,无日无之,匡九思隐在幕后主持,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曹敬武拿他无计可施。
因此箕豆相煎,自顾不暇,焉能雄图武林,江湖传说黑煞门销声匿迹,就是此故。
老朽少年时受曹敬武救命大恩,盛德之余自愿追随曹敬武,但不受任何拘束,仅暗中效力不得明遣,所以匡九思几乎不知有老朽这人。”
说着,又饮了一口酒,将二块卤肉塞入口中大声咀嚼咽下后,目含深意望了沈谦韩玉珊两人一眼。
接着,慨叹道:“在曹敬武手下与老朽一般暗中效力之人不仅是老朽,还有三人,一是沈秉苍,一是黎庸,两人都不在世上,仅有一位‘赤壁瞽叟’还留在世间。”
沈谦听得沈秉苍三字不禁心神大震,面色疾变,星目中泛出赤红,泪珠直欲滴下来。
韩祟凄然一笑道:“沈秉苍就是沈贤侄先人,珊儿之父即为黎庸……”
韩玉珊惊呼一声,道:“二叔,这话当真?你老人家为何不告知侄女?”
韩崇暂避不作答,只接着说下去:“最后曹敬武与匡九思互相倾轧一变为凶搏明斗,这场激斗,曹敬武党羽折伤十有其九。
本人亦被匡九思诡厉剑掌负伤三处,情势危殆,老朽四人乔装蒙面,拼死救出曹敬武逃奔山外而去。
曹敬武临行之际虽留下狠语,他日必覆灭匡九思一门取而代之,但其实心灰意冷,绝意江湖。
於是黎庸、沈秉苍告别了分手而去,只剩下老朽与赤壁瞽叟护持曹敬武潜迹大别。
我等三人虽定居大别,但每年中需离山外出数月,各行各事。
一日,曹敬武带来一孙南平少年,为人机诈深沉,险诈善变,最初八九年表现得温厚端谨,深藏不露,老朽也为之瞒过,孙南平就是韩广耀……”
韩崇语气甚是森沉,抑扬顿挫,异常有力,气氛浓重。
沈谦与韩玉珊两人,直觉心头如受重压,几乎喘不过气来,四道眼神直注在韩崇的脸上。
韩崇微叹了声道:“曹敬武对孙南平视作衣钵传人,一身卓绝武功都授於他,不想种下武林祸根,曹敬武当然始料不及,就是他一条性命也断送在孙南平手上。”
沈谦惊诧道:“曹敬武是孙南平所害死么?二叔怎不……”
韩崇忽面现念恨之色,摇手阻止沈谦说下去。
他接着道:“老朽怎不替曹敬武复仇是么?无奈老朽在外,返山时曹敬武已埋骨二月,老朽虽然动疑,但孙南平一丝破绽不露,不抓着真凭实据,岂可武断於他……”
说此略一沉吟,接道:“就是孙南平来大别的一年后,老朽出外访沈秉苍黎庸二人,其时二人俱已娶妻生子。
黎庸告诉老朽,日来发现有武林人物神秘异常似窥探於他。
老朽衡理判断,发觉事情不妙,必然匡九思犹不放过曹敬武,打听下落行踪,必侦出黎南是当年护着曹敬武逃出的四人之一。
沈秉苍所居距黎庸仅数十里之遥,老朽立时赶去沈秉苍家中,邀沈秉苍相劝黎庸,老朽赶返大别,邀来曹敬武赤壁叟孙南平。
待老朽赶至黎家,黎庸全家已身遭惨死,只留下姗儿一人,沈秉苍怀抱着珊儿浴血苦拼,身中二十三支黑煞毒钉,已告不支。
匡九思手下见曹敬武赶来,唿哨星散,沈秉苍将珊儿付与曹敬武,自知无药可治踉跄奔返家中。
老朽一路赶去,沈秉苍返家留下遗言,即口喷黑血气绝身死。”
这时,沈谦韩玉珊两人簌簌流泪,哽咽不胜。
韩祟见状叹息一声道:“老朽欲将沈贤侄带去习艺,并代访一位名师,日后可报大仇,怎奈令堂固执不允,说是秉苍兄生前嘱咐过令堂,严禁贤侄习武,老朽无法可想,便护送令堂与贤侄抵杭城四达镖局离去。
既然令堂不准贤侄报仇,故老朽立下重誓非代报此仇不可,今日老朽一身武学成就,末始不是誓言所激。
此后两年,曹敬武在大别山中偶获佛门前辈留下的一柄莲瓣金粟降魔杵,老朽亦在六韶无意得手一匣武林绝学秘谱。
曹敬武则孜孜不倦於降魔件用法求解,老朽亦不闻不问,隐在另处勤修武学。
五年后,老朽学成七八,返归曹敬武所居,曹敬武已死去两月,珊儿亦拜在孙南平膝下为女。
老朽不禁目瞪口呆,曹敬武方进入中年,身体奇健,遽而作古,怎不令老朽起疑,哭奠曹敬武庐墓后,老朽衰经带孝相伴茔前四十九日。
虽百般侦查死因,交口一致急病身亡,老朽虽是不信,但也无可奈何。”说着,不禁长长叹息一声。
韩崇又道:“老朽屡次欲与珊儿说明身世,均被孙南平婉言所拒,他说不欲珊儿一个弱质女子卷入恩怨是非中,江湖风险,不宜女人涉身其内。
他立誓代珊儿向匡九思报血海大仇,继而又逼老朽在他未将黑煞一门歼除之前,不得泄露珊儿的身世。
老朽忖明利害,觉孙南平之话不无道理,一则他强调秉承曹敬武遗忘,必需谋定而行,再说珊儿身世委实凄惨,其母及一双兄姐均被匪徒以重手法震破颅骨惨毙,如非沈秉苍抱住珊儿,黎门已遭根除,是以老朽才答应下来。”
说时,目含深意笔了韩玉珊一眼,道:“沈秉苍如非抱住你,动手拼搏难免分心,也不至於身中二十三支黑煞毒钉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