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很快知道了尚丽敏和金姓女子之间发生的事。
“尚丽敏,我小看你了。你三番五次找小金,到底什么意思?”张松主动发难。
“你凶什么凶?你说我什么意思?我想跟她谈谈,不可以吗?”张松气壮如牛,兴师问罪,让尚丽敏心中升起无名火。
“第一次去你大打出手,把她的脸抠得稀烂,这次又找上门去闹,你有完没完?你有多大本事冲我来,小金与你不相干,老欺负她干嘛?”张松怒冲冲的。
“张松你怎么猪八戒倒打一耙?我和那个臭婊子到底谁欺负谁?她一个小寡妇,故意勾引别人老公,破坏别人家庭,我是直接受害者,你怎么说她与我不相干?要是没有这个女人,咱俩的婚姻家庭能像现在这样危机四伏吗?我找她怎么啦?无非跟她谈谈,对她进行点儿道德教育,让她不要破坏别人的家庭,这有什么错?”
“你找小金只是谈谈?谈当然可以,你干嘛打人家,专门把脸给弄伤?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你懂不懂得尊重别人?”
“张松,你真是个不讲理的猪头无赖!明明是你那个小妈和你串通一气——这在过去叫通奸——干了道德败坏的事情,明明是她破坏我们的家庭,我还不能去问问,向她讨个说法?你有向人之心没有向人之理,只能人妖颠倒黑白不分胡搅蛮缠胡说八道!张松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只不过把你小妈脸上抠了几道印子,你就心疼了?我告诉你,老娘要是哪一天想不通,拿刀捅了她!你等着……”尚丽敏被激怒了,脸色苍白,气汹汹叫喊。
“尚丽敏,看看你这个样子,像不像一个泼妇?你说说你有没有一点儿涵养?像不像个知识分子、中学老师?气急败坏破口大骂算什么本事啊?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让人瞧得起,哪个男人受得了你这样的女人?”张松脸上挂着冷笑,对尚丽敏还以语言暴力,而且将暴力用文明的外套包裹起来。
“张松,你以为我愿意这样?都是叫你逼的。我明明受人欺负,还不能鸣冤叫屈?欺负我的不是别人,就是你——我名义上的老公!‘猪头’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假如是我——你老婆不忠实于家庭,在外面和别的男人胡搞,给你戴绿帽子,你会不会生气?你能不能做到忍气吞声,一声不吭?将心比同一理,我很生气,我想打人骂人,我找你那个小妈去理论有什么不对?”
“哼,你对你对你都对。不过我要告诉你尚丽敏,你在外面找个男的胡搞,我根本不生气,我巴不得能有绿帽子戴呢。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不爱你了。可惜呀,你现在这个样子,要容貌没容貌,要身材没身材,还把自己弄成个怨妇,像只母老虎,哪个男人还敢靠近你?我告诉你尚丽敏,家庭出现危机,要从自身找原因呢!”
“我愿意这样吗?哪个女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身材容貌能永远保持不变?你不也啤酒肚子挺起,眼角额头皱纹越来越深,越来越像猪头?你那个小妈年轻,我不信她能青春永驻一万年不老?张松你狗日的说话不讲良心,狗屁不通,你非要把我活活气死不成?”尚丽敏声嘶力竭,涕泪交流。
“气死活该,不给棺材。尚丽敏,就你这个样子,你以为我会同情你?你以为哭哭闹闹我就服软了?哼,你做白日梦!”
“张松,猪头,狗日的……”尚丽敏手哆嗦着指向张松的鼻子,胸部剧烈地起伏,过一会儿忽然眼皮上翻,白眼仁外露,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休克了。
张松见状大吃一惊,赶紧把尚丽敏抱到怀里,用指甲狠掐人中穴,嘴里叫道:“丽敏,尚丽敏,你别吓唬我……”
夫妇二人在客厅闹得动静大了,他们快要升初三、在房间完成作业的女儿张珊听见了,出来一看,吓得哇哇大哭:“妈,你怎么啦?妈……”
小丫头拨打120,叫了救护车。
家庭矛盾进一步升级了。
尚丽敏休克,是让张松气的,不过等急救车赶到时她已经清醒了,拒绝去医院施治,说“我死不了”,然后用被子蒙了头,不吃不喝不上班,睡了两天两夜。
尚丽敏第一次在吵架过程中昏死过去,张松吓了一跳,但事后他看尚丽敏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于是干脆不再理她。经过思索,张松认为这件事也许可以作为契机,既然已经翻脸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离婚进行到底。他打定主意,开始采取行动。从当天晚上起,张松就在书房打地铺,不再和尚丽敏在同一张床上睡觉,故意制造夫妻分居的事实。紧接着也不和尚丽敏一起吃饭了,尚丽敏做好饭,让女儿喊男人来吃,张松不是说吃过了,就是说不想吃。开头一两天,尚丽敏气冲冲将剩下的饭菜倒进垃圾道,心想你狗日的不吃饿着!可是连续好多天,张松坚定不移贯彻不同桌吃饭、不同床睡觉的既定方针,反倒弄得尚丽敏无计可施。
“张松你什么意思?”过了大约一星期,有一天晚上等孩子睡着了,尚丽敏用钥匙打开书房门,咬牙切齿问道。
“没什么意思。我决定不再和你做夫妻,离婚是必须的。”张松十分坚定地说。
尚丽敏朝张松脸上盯视半天,“猪头”面无表情,不搭理她。于是尚丽敏将门关得巨响,回卧室去了。
尚丽敏需要认真思考如何面对张松闹离婚的意向和举动。
从眼下的情形看,“猪头”已经死心塌地,想让他回头并非易事。以前张松指责我尚丽敏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毛病,且不管他的话有没有道理,为了挽救这个家庭,自己花了很大气力改正,可是张松视而不见,对自己的进步和改变不予承认。正像周小英大姐分析的那样,“猪头”心变了,仅靠一厢情愿通过改变自身来挽救家庭危机,显然毫无作用。从最近的种种迹象看,情况在进一步恶化,张松在家里不断使用语言暴力,严重伤害夫妻感情,而且公然站在第三者一边,制造事实上的分居。接下来假如不答应他离婚的请求,恐怕“猪头”还会有更激烈的动作,比如向法院起诉离婚……
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要不要考虑离婚的问题?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即使和张松离婚了,对尚丽敏来说也不是天塌地陷。怎么说自己也是知识女性,有让人羡慕的教师身份,有不薄的工资收入,经济、生活上自立完全没有问题,包括独立养育女儿也能办得到。那么,直觉上为什么总觉得离婚像大难临头,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尚丽敏想呀想,想得脑仁子疼,想得彻夜难眠,总算把离婚对于女人的危害性梳理得差不多了。首先是面子问题。好端端一个家庭,说拆散就拆散,周围人会怎么看?恐怕一般人都能看出原委,是男人变心了,不想要黄脸婆原配妻子,她被张松弃之如敝履,像扔破烂一般遗弃了。给人做老婆做到如此地步,岂不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这难道不是奇耻大辱?况且她一贯恪守妇道,相夫教子,完美得无可挑剔,凭什么要让老公如此对待?让谁想都会想不通!其次,假若离婚了,未来的生活怎样安排,要不要再婚?依尚丽敏的年龄,人生旅途完成了一半,后半程总不能孤孤单单吧?封建时代的旧道德要求女人从一而终,可现代人即使老了也要俏,夕阳还无限好呢,何况自己才四十出头?二次婚姻难以避免。假如一定要离婚再婚,问题就来了。从恋爱到结婚到十多年夫妻生活,照顾男人养育孩子,把青春美丽统统贡献给了张松,到了现在这个年龄,在世人眼中男人是“绩优股”,仍有很大的升值空间,而女性已经是“豆腐渣”了,作为女人的价值大打折扣,到哪里去找理想的候任丈夫?第三,也是最大的问题,咽不下这口气。当初恋爱结婚,张松在茫茫人海中并没有特别显山露水的地方,更不要说出类拔萃、光芒四射,他那时候找到有学历有工作的尚丽敏,沾沾自喜,十分满足,也曾海誓山盟表示要厮守终生白头偕老。那时候的信誓旦旦,到现在一风吹,完全不作数了?这个猪头后来走仕途,为了加官进爵绞尽脑汁投机钻营,尤其在提拔处级干部的过程中,多次逼着尚丽敏把脸当屁股,替他给能帮上忙的人送礼行贿,甚至为了把一位老领导拿下,让尚丽敏做出要进行性贿赂的架势,蒙受很大屈辱。也就是说,为了张松仕途进步,尚丽敏曾经付出许多,甚至不止一次牺牲尊严。到现在,“猪头”官当上了,收入水平水涨船高,到了回收利润、让老婆跟上共享成果的阶段,他却天良尽丧,要将尚丽敏逐出局,要将本属于她的利益让别的女人坐享其成。或者说,与“猪头”“共苦”的待遇属于尚丽敏,而“同甘”的滋味却要交由第三者享有,这不是欺负人吗?
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张松得逞,无论如何不能把本属于自己的成果拱手让人,无论如何不能便宜了这对狗男女!他说离婚就离婚?想得美。
有一天晚上,张松在家,女儿张珊完成家庭作业以后,依偎着正看电视连续剧的妈妈。孩子不看电视,眼睛直瞪瞪瞅着妈妈的脸,尚丽敏无意中发现女儿在无声地流泪。
“你怎么啦,珊珊?”
“没怎么。”张珊虽这样说,但眼泪更加汹涌,慢慢演变成了低泣,很伤感。
“张珊,你告诉妈妈,到底有什么事?在学校里有人欺负你?”
张珊轻轻摇头。
“你身体哪儿不舒服?是不是小肚子疼?”尚丽敏声音更加柔和。女儿已经有过初潮和不大规则的“例假”,而且每次疼痛,弄得孩子很反感这种倒霉事。
张珊继续摇头。
“那怎么啦?你说话呀珊珊,要不妈妈会着急的。”
“我没事儿。”张珊努力止住抽泣,“妈,我想问问您,您跟爸爸到底怎么啦?”
“哦?”尚丽敏一愣,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女儿。
“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吃饭,不在一起睡觉?你俩是不是要离婚?妈,你告诉我。”张珊逼视着妈妈,眼泪无声地流。
“珊珊!哇……”尚丽敏忽然悲从中来,哭了。
“妈,这么说你们真要离婚?您不要我了?”
“不,珊珊,不是妈不要你,是你爸不要咱娘俩了!这事情你去问他……”
“爸爸,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张珊冲着书房大声嚷嚷。
“怎么啦,珊珊?”张松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
“我妈说,您不要她,也不要我了。您能不能给我个解释,怎么回事儿?”张珊站起身,朝着爸爸吼叫。
“张珊,你别着急,爸会给你解释清楚的。尚丽敏,你给孩子说什么啦?大人的事情为什么要拿来给孩子制造痛苦?我发现你这人越来越没意思,越来越没档次了!”张松先安抚孩子,然后冲着尚丽敏发脾气。
“我说什么了?孩子痛苦是我引起的吗?你在书房打地铺,不吃我做的饭,进门就拉着个驴脸,还用得着我给孩子说什么?明明你要离婚,明明是你不要我娘俩了,这难道不是事实?”尚丽敏气也不打一处来。
“你没给孩子说什么?你不正在说嘛。什么叫我不要你娘俩了?你是一个独立的人,又不是物件,我有什么资格要你不要你?张珊是我女儿,我为什么不要她?你给孩子说这样的话什么意思?尚丽敏你什么意思?你唯恐天下不乱吗?”张松开始正儿巴经和老婆吵架。
“不许你对我妈凶!我看咱家闹地震都是你拱起来的,你想离婚,不想给我当爸爸了!”张珊对着张松哭喊。
“珊珊,小孩子不应该这样。离婚不离婚是大人的事情,大人的事很复杂,你弄不懂,正因为弄不懂,所以不应该盲目参与。你听爸爸一句话:不管我和你妈怎样,妈妈永远是妈妈,爸爸永远是爸爸,你记住就行了。”
“不,我不要你们离婚,也不要你们吵架。你俩一吵架,爸爸不是爸爸,妈妈也不是妈妈了……”
听了孩子的话,尚丽敏和张松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