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午三点钟,岑立昊驱车来到洗剑山下特种兵一旅,在高三明的陪同下前往旅教导队看望分到一旅的学员,这些人都来自信息工程大学,是黄阿平钻窟窿打洞不择手段挑选出来的学员尖子。
路上,岑立昊说:“老高,我总算想起来了,我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二十一年前的攻打G城的战役中,在266团指挥所829高地上,你跟着我突击佯动,掩护钟盛英团长,一发炮弹在前方爆炸,为了保护我,你把我撞倒在地,还挨了我一顿骂。”
高三明的心里顿时一阵温热,说:“首长,都二十多年过去了,您还记得这件事情。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把您当作楷模……”
岑立昊说:“我今天跟你谈起这个,可不是为了感恩戴德的,仅仅是证实了我对你人品和战争勇气的判断。我还是要批评你。”
高三明的嘴巴张了张,又合拢了。
岑立昊说:“三个月前,我交代过,要你们认真地查找问题,你们给我报来一份材料,从总体看,问题抓得实。譬如军官的战争意识问题,危机感问题,多数军官对于指挥先进装备力不从心,有畏难情绪的问题,还有教材和装备不配套的问题,具体的技术指导缺乏针对性的问题,都很好。还有盲目骄傲问题,认为装备更新了,就天下无敌了,就是中国陆军王牌了,等等。我认为你们还是敢于解剖自己的,也包括敢于解剖我。给我提的那条意见,脱离实际,操之过急,军官们压力过大,我能接受。现在我不直接管了,我只提标准,方法步骤由你们掌握,只要你们达到我的标准,我就绝不越俎代庖。但是,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你们忽视了。”
高三明说:“情况我们一步一步地掌握,问题一步一步地发现,首长也不能要求我们一劳永逸,什么问题都在一夜之间解决啊。”
岑立昊脸一沉说:“问题有大有小,有轻有重,有缓有急。当主官的,要善于首先抓住重点问题。这么大一支部队,这么新的体制和装备,保密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高三明说:“我们采取了很多措施,包括教育,通信方式、电讯联络都有特殊的控制手段。”
岑立昊说:“今天是六月二十二日。记住,从七月一日开始,在K首长到来之前,你们必须组织力量,对运用BIC资源整合器的所有通信设备,进行密码改编,指挥控制中心的防火墙更新设置,自动化站重新设置密钥。”
高三明愕然地看着岑立昊,想了半天才想明白。
岑参谋长说的这些项目,姜晓彤都参与密令设计了。如今,姜晓彤离开了特种混成旅,岑立昊就要实施加密技术,改变密令密码,明显地是对姜晓彤有了防范,这是高三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姜晓彤虽然离开了,但她的军人身份并没有改变,难道了离开了基地就成了间谍?简直匪夷所思。
这一瞬间,高三明从岑立昊的脸上看见了两个字:“冷酷。”
高三明说:“战争并没有打起来,哪怕再等一段时间……我们不能对一个对特种混成旅做出贡献的、刚刚离开才几个月的同志采取不信任的态度。如果她知道了,会寒心的……”
岑立昊断然打断了高三明的话头:“高政委,我们是军人,要学会用军人的思维处理问题。我刚才说的,你们要尽快落实。否则,就是渎职。”
高三明回答:“是!”
二
岑立昊到88师检查工作,赵铁戕和刘尹波陪岑立昊在招待所吃自助餐。刘尹波现在的心态又有点复杂。同岑立昊共事了二十多年,起步一样,能力匹配,但是,他似乎永远没有岑立昊那样的机遇。他曾经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临时性的成为岑立昊的领导,那时候他多少是有点扬眉吐气的。然而那一年就像火箭一样地过去了。白驹过隙,一年下来,岑立昊又是一路青云直上,而且势头越来越猛。
情报部门掌握的Y国的一分内部资料刊登了考夫特将军的文章,声称,中国陆军出了一批黑马,岑立昊指挥的一支陆军数字化部队的作战能力已经足以同K国和F国陆军媲美,在某些方面,甚至还超过了K国和F国的陆军。中国军方已经向岑立昊的部队投资十六亿美元,岑立昊的部队将全面进入数字化时代。另据悉,中国陆军的另一位卓有建树的军官孔宪政,已经升任77集团军军长,属下也有一个特种混成旅,并且建立了地面部队和航空兵联合作战的信息化指挥体系。种种迹象表明,中国陆军对于信息时代的反应,是不动声色的,但又是突飞猛进的这将对Y国周边环境安全过程巨大的威胁……
如果说Y国的情报是“超前浮夸”的话,那么岑立昊留学时的导师,F国陆军学院的欧文斯教授这次掌握的情况却八九不离十。欧文斯在向本国国防部呈交的一份《军情报告》里,提醒陆军部门注意中国陆军的一个新的情况:前不久被罢黜的岑立昊重新出山,正在担负着一支强大的陆军数字化部队的组建和训练任务。此人是一个前沿意识极强、博学多才而又反应灵敏的军官,向以务实著称,对于打信息战,有丰富的理论准备和带兵经验。我们过去有相当数量的军官对于中国陆军不以为然,认为他们只会夸夸其谈,只会报喜不报忧,一级蒙骗一级,这种观念必须改变了。岑立昊的重新出山并在短时期内被委以重任,说明中国军方高层已经着手大刀阔斧地裁冗捣虚,一批务实的适应现代和未来战争的军官将脱颖而出。我们绝不能对此掉以轻心……
外军对于22集团军做出的反应,刘尹波自然也是知道的,他揣摩这又是情报机关的一次心理战,但是在这个心理战的过程中,岑立昊的能量已经被无限夸大,就连一个亿人民币的投资也变成了十六亿美元,虚头达到几百倍。77集团军的孔宪政,还是副军长,被说成是集团军军长了。但是,情报战的主角是岑立昊,无论如何,都在说明着岑立昊的分量。
但是,对岑立昊,刘尹波有不平之心,没有不服之理。在同岑立昊打交道的时候,永远是不卑不亢。
饭后,刘尹波陪岑立昊在彰河边散步,谈起部队建设,刘尹波说:“岑参谋长,我给你提个意见,你愿意听吗?”
岑立昊笑道:“你老刘给我提意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愿意听得听,不愿意听也得听。不过,我还是真愿意听。我成天都在喊叫查找问题抓落实,我还怕你给我找一点问题?说吧,愿闻其详。”
刘尹波说:“三个月前,在数字化建设问题研讨会上,你也是讲了许多问题,但是,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忽视了。889高地你拿88师垫背,烘托你的数字化作战单元如何了得。可是,你想过没有?那是在非战争状态下,作战双方的思想是在一个水平线上,技术力量可以从很大程度上决定战争胜负。但是,如果是实战呢?我军的官兵一致原则,我军的爱国主义精神,我们的人民战争原则,官兵不怕牺牲顽强战斗的精神,都是战斗力。不信你试试,我就指挥一个常规团,跟你一个数字化营打一场,鹿死谁手,不一定。”
岑立昊意外地看着刘尹波:“老刘,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尹波说:“我绝不否认数字化建设是陆军的发展方向,也是同世界军事革命大背景接轨的趋势,势在必行。但是,我们是人民军队,绝不能忽视了,我们还有思想政治工作的强大威力。你说的技术决定战术,战术决定战略,战略决定战争胜败,这话没错,但是,思想政治工作呢?这一块在你的脑子里有点淡化。要知道,你不仅兼着高科技训练基地的司令员,还兼着基地的政治委员啊。”
岑立昊愣了半天,说:“老刘,我得感谢你,你是惟一经常给我敲警钟的人。但是,你可能还不了解,我并没有忽视思想政治工作,恰好,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当然,信息时代的战争,对于思想政治工作有新的要求。毕竟是智能作战、技能作战,同传统的体能作战有很大的区别。在这种前提下,思想政治工作从内容到形式都难免有所变化。我有个看法,如果说战场是一所学校的话,那么,在数字化部队,军事指挥员学的应该是理科,应该是技术和指挥艺术的复合型人才。那么,政工军官,应该说学的是文科,是关于人的学问。中国传统兵法的许多战术原则已经不适应现代战争了,但是传统的建军治军原则,带兵经验,都还很有魅力。孙子兵法有很多内容属于思想政治工作,譬如将德、爱兵、敢死、励士等等,在今天都可以发展地借鉴。你同意我这个观点吗?”
刘尹波看着岑立昊说:“有一定道理。”
岑立昊说:“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而不是武器,无论武器装备发展到什么程度,人在战争中的作用始终是第一位的,任何时候都不能见物不见人。这是一个伟大的观点,信息化也好,数字化也好,哪怕是原子弹,也得由人来打。所以,我们的思想政治工作根本点就在于做人的工作。问题在于怎么做?做什么?我向黄阿平和马才云都布置过,让他们借助政治学院专家的力量,尽快搞一个数字化部队思想政治工作训练改革方案,主要内容包括数字化人才的政治素质分析,智力品质训练,情绪品质训练,意志品质训练,性格品质训练等等,这不都是思想政治工作范畴吗?我打电话向军区岳江南主任汇报了想法,岳主任和总政曹部长都很支持,总政还要给我派专家呢。”
刘尹波怔怔地看着岑立昊,突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竟然自我笑了一下。
岑立昊奇怪地看了刘尹波一眼:“老刘你笑什么,你不同意我的观点吗?那你可以批驳,我们还可以争论。”
刘尹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我还批驳什么?你这个岑老虎,把什么都想到了。我老刘也不是个酒囊饭袋啊,可你说我为什么老是比你慢半拍?”
三
范辰光出事了。
最初传到岑立昊和刘尹波耳朵里的数字让他们目瞪口呆——一千七百万。
刘尹波在电话里向岑立昊通报了这个信息,岑立昊叹道,“那完了,把老范枪毙十次都够了。”
后来又有消息传来,是五百五十万,但范辰光拒不交代贪污受贿罪行,据说这个数字可能还要缩水。
范辰光是在彰原市副市长的位置上翻船的,据说他在工商局过于当家,笼络了百分之九十九,还有百分之一没有平衡住,于是乎,千里长堤溃于蚁穴。
那段时间,关于范辰光的事各种议论都有,其中一个说法是,这伙计太猖狂,跟黑社会有来往。一次省里一个副书记陪同国务院一名副部长到彰原市检查工作,是二级保卫。那天正好是范辰光的岳父马师傅出殡的日子,范辰光的车队在彰河桥头同省里副书记的车队相遇,范辰光的车队被交警拦住了,异常恼火,就让人把交警扣住了,指挥车队强行通过,同副书记的车队擦肩而过。省委副书记当时感到很震惊,没想到彰原市还有这么无法无天的副市长,让市委书记找范辰光谈话,范辰光还强词夺理,说副部级没有资格享受二级保卫,狗日的狐假虎威尽做扰民的事情,我超他是应该的。
这位副书记倒是没有深究,还表扬了范辰光,说范辰光同志做得对,就应该坚持原则,给领导干部提个醒。回到省里之后,这位副书记给彰原市下了一个指示,说像范辰光这样敢作敢为的好干部,应该受到重用,请市委市纪委考察一下,这个同志如果没有经济问题,应该作为重点干部储备对象。
这一考察,就考察出毛病来了,尤其是进行经济方面的考察。彰原市工商局一名副科级干部向组织上呈报了一份四十多页一万余字的揭发材料,其中修建办公大楼一项共投入七千万,按百分之五的比例,拿回扣三百五十万,另有平时收受贿赂、巧立名目上账,共五百五十万。
马新是在出事一个星期以后才发现范辰光失踪的,打手机没人接,打办公室电话没人接,问遍了亲朋好友和范辰光家乡党政官员,杳无音信,后来把情况跟翟志耘说了,翟志耘一听脸色就灰了,说,“坏了,老范恐怕是被‘双规’了。”
最初是纪委调查,翻来覆去,昼夜不停,但范辰光就是不予承认,所有的回扣也好,贿赂也好,拿不出证据,说投入家乡办学的钱来源不明,范辰光一口咬定是个人劳动所得。纪委搞了半个月,毫无进展,不得不佩服这个金刚部队下来的干部果然是个金刚。“双规”是被软禁在郊区的一个乡政府里,后来移交给司法部门,就被羁押在彰原市的看守所里。
刘尹波得到消息的时候,仍然在侦破取证阶段,马新跑到刘尹波的办公室,哭得已经说不出话了,几乎跪下来磕头,要几个部队上的战友想想办法把老范救出来。
刘尹波当着马新的面给岑立昊打电话,现在在部队就是岑立昊的职务最高,同省市主要领导都有交道。岑立昊听完情况介绍,让马新接电话,对马新说,“小马,这种事情开后门是开不掉的,你还是劝劝老范,坦白交代,有什么问题说什么问题。”
马新哭哭啼啼地说,“翟志耘和周晓曾都说了,千万不能说实话,这种事情首长你没有经历过你不懂,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死不承认,能混就混。”
刘尹波在一旁哭笑不得,心想这个快嘴女人,真是一点遮拦没有,老范的事情恐怕她一点也不知道,否则翻船更早。
岑立昊说,“马新,这话不要随便说了,你劝不动,我和老刘争取最近去看老范一趟。”
马新说,“首长你要是亲自出面,老范是死罪就会变死缓,死缓就会变无期,最好是个监外执行。”
刘尹波说,“马新你真是急疯了,问题还没有搞清楚,老范还没有定罪,你就给他把判啦?”
马新怔怔地看着刘尹波,喃喃地说,“我是疯了我是疯了,我男人被关起来了我能不疯吗。首长啊,老范纵有千错万错,他不该死罪呀!你们都是四大金刚,出面帮老范说句话吧,我代表老范家祖宗八代给你们磕头了。”
说着,放下电话就给刘尹波磕头,又对着话筒磕头,一边磕头还一边念叨,“首长,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我在给你磕头啊,救救老范啊,他是四大金刚啊……”
刘尹波赶紧拎起话筒,对岑立昊说,“老岑,你别担心,这里有我。我们冷静地想想办法。”
岑立昊在电话里说,“第一、感情不能取代法律,老范要是真的有事,我们谁也没有办法,只有请律师,这个问题请翟志耘帮忙。第二,老范现在出的是经济问题,不是政治问题,我们可以以战友的名义去看望,也帮助组织上做积极的工作,这一点你向市里的同志说明,请他们提供方便。第三,让陈春梅这段时间陪着马新,一是让她冷静清醒下来,二是防止再出意外。”
刘尹波听岑立昊安排得有条有理,就回答了一个字:“是!”
四
几经周折,在彰原市人大主任于庭杰的周密安排下,岑立昊和刘尹波秘密地见到了范辰光。随行的还有彰原市政法委的一名副书记。
被关了二十多天,范辰光显得有些萎靡,但是一见到岑立昊等人,马上就把腰杆挺直了,身体没有离开椅子,嘴巴蠕动了几下,算是打了招呼。
岑立昊说,“老范,我们来看你了。”
范辰光还是一动不动,阴沉沉地看着岑立昊。
刘尹波说,“不容易,岑参谋长是费了很大周折才来的。”
范辰光说,“谢谢。”
岑立昊说,“老范,还是实事求是吧,我们不希望你越走越远。”
范辰光动了动,把硕大的屁股在椅子上挪了地方,舒适了,才抠了抠眼屎,抬起肥厚的眼皮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岑立昊说,“个人名义,战友身份。”
范辰光说,“那我就告诉你,我没犯法,这就是实事求是。”
岑立昊说,“既然如此,把问题说清楚,我们希望你早点解脱。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老婆孩子想想,也得替老母亲想一想。来,这是马新给你的信。”
范辰光没有接信,仍然冷冰冰地看着岑立昊,不紧不慢地说,“我就是为他们着想,我才没有犯法。”
刘尹波说,“老范,你这个态度很反常,有些问题总得说清楚吧,那五百五十万总得有个说法吧?”
范辰光说,“不是查吗?我就让他们查,查个底儿朝天,查个水落石出,只要动真的查就好办了,没准能查出一个清官,查出一大批贪官。你们放心好了,不用为我担心,也不用为我高兴,我范辰光到地方这三年来,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三生有幸四脚朝天。让他们查吧,我范辰光是打不倒的,我范辰光前进的步伐是任何人也阻挡不住的。”
岑立昊同刘尹波对视一眼,觉得这伙计好像已经不太正常了。
范辰光说,“你们对什么眼色啊,你们是不是说,我们早就知道范辰光是个腐败分子,所以及时地把他清除出革命队伍?高瞻远瞩啊,深谋远虑啊,这一手来得厉害啊!可是你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范辰光是不会倒下的,是不会让你们的阴谋诡计得逞的。”
岑立昊说,“老范,我们是好心好意来看望你的,我们以个人的名义劝你说清问题,至于你自己说不说,那是你的事。我们还是希望你早日解脱,因为你曾经是我们的好战友。”
“好战友?”范辰光冷笑了,“说得好听,你岑立昊什么时候把我看成好战友啦?拍着胸脯你说句良心话,你现在是把我当作好战友吗?不,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作好战友,甚至就没有把我当作战友。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在想,范辰光这狗日的罪有应得,这狗日的注定是要玩火自焚的,是不是啊岑参谋长,是不是啊岑将军?”
岑立昊说,“老范,你要冷静!”
范辰光说,“冷静什么?我冷静得很!你不要对我这么居高临下,你对我永远都是居高临下的,就连同情也是居高临下的。”
刘尹波说,“老范你受了刺激,思路恐怕有点不太正常,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吧。”
范辰光撑着眼皮问:“你们为什么要来,谁让你们来的?”
岑立昊说,“老范你这个态度,没有对话的基础。”
“基础?”范辰光又冷笑了,突然站了起来,显得很激动,怪笑两声说,“基础?什么是基础?你当然跟我没有对话的基础。老岑,你知道我这一辈子比你少什么吗?你什么都不比我多,你就是比我多了一样东西,基础。我缺的就是基础,打从我爹操我娘,把我操出来那天起,我就永远地失去了狗屁基础。你是地形专家,你看看那山,你是阳面的一棵树,这就决定了你比我享受更多的太阳。而我就是一粒落在阴面的种子,太阳永远背对着我,你那里已经春光明媚了,我这里还是积雪未化。我没有长成青苔就算幸运了,我长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是一棵弯弯曲曲的树,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畸形吗?让你从石头缝隙里往外长,让你永远浸泡在潮湿阴暗的土壤里往外挣扎你试试?”
岑立昊不说话,他被范辰光的话镇住了。刘尹波向岑立昊示意撤退,岑立昊说,“等等,听听老范的。老范,为什么你是阴面我是阳面?”
范辰光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大声嚷嚷:“你想听吗?那好,我就告诉你。同样的童年,你们好歹有口饭吃,我吃糠咽菜。我是改了档案,我是没有上过中学,可是你们知道为什么吗?我上不起,我饿!中午别的孩子都到食堂打饭,我在学校的菜地边转悠,我在眼巴巴地看着,我在等待,等同学们吃完了,离开了,我到饭堂里拣剩饭,可是没有多少剩饭让我拣。你们尝过只喝凉水听课的滋味吗?没有,只有我,上课的时候我是一个人,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一到下课,我就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我就像一个游魂一样,下河捉鱼,扒地瓜地,偷玉米棒,我像一棵自生自灭的野草,可是我活下来了,我参了军,我当了班长,我成了全团屈指一数的尖兵,我哪点比你们差啊?可是命运还是捉弄我,你们提干走了,我还是大兵一个。可是我没有屈服,我告诉我自己,坚绝不服,永远不服,打死也不服。我靠着顽强的奋斗,转志愿兵,转干,从指导员到团政委,我的哪一步都要比你们付出多几倍的代价……可是你们还是看不起我!你们知道吗?老岑啦,我是多么希望能够跟你一样,你能把我当作自己的兄弟,可是,结婚的时候,你为了躲开我,借口到海南去了。在婚礼上我收到了你们从海南给我发了个电报,让我热泪盈眶,在那一阵子我觉得你理解我了,认同我了,我已经是你的好兄弟了,所以后来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我都设身处地的为你着想,我想我已经是你的好兄弟了。可是后来我知道了,那封电报不是你发的,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那是林林背着你发的,是不是啊老岑,老岑你说是不是?”
岑立昊的眼窝湿润了:“对不起老范,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可是……”
范辰光说,“别劝我,我再说一遍,我没有犯法,我最多犯了错误。我范辰光惟一占了国家便宜的,就是吃喝。知道我岳父是怎么死的吗?他是撑死的,他是吃海豚中毒死的。我可以跟你们说,只要我花了公家的钱接待了那些和我一样大腹便便的狗官,我就要请我的父母我的岳父岳母到漳州大酒店吃一顿,他们不去我骂也得把他们骂过去。凭什么,我这个狗官能吃,我七八十岁的父母就不能吃?那时候我就想,我吃的日子长着呢,他们还有几年啊,在我这个儿子女婿没有发迹以前,他们六十多岁了还没有经过漳州大酒店的洗手间,凭什么,凭什么啊!查吧,查他个天翻地覆才好,我可怜的爹娘啊,我对不起你们啊……”
范辰光不说了,蹲在地上,抱起脑袋,眼泪流成了一条小河。
离开看守所,岑立昊和刘尹波长时间一言不发,直到车子进城了,岑立昊才说,“老刘啊,我过去不了解老范,我有责任啊!”
刘尹波说,“这事有点蹊跷,老范一口咬定他没有犯法,我觉得不像是抵赖,这老兄总是有些出人意料的名堂。”
岑立昊说,“但愿有个好的结果,我真不希望他栽进去。”
小车路过彰原市信访局的时候,发生了一桩怪事,远远看去,有一群人围在那里,近了,才看清那是一群孩子,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中间有几个成年人,还有一个老太太。刘尹波惊叫,“那是老范的母亲,好像马新也在那里。怎么办?绕开?”
岑立昊说,“下去看看。”
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景况惊呆了,原来是一群农村来的孩子,有几个手里举着纸牌,上面白纸黑字:“范市长无罪,求求政府放了范市长!”、“范伯伯你在哪里?”、“孩子,咱们回家吧!”、“范市长,家乡人民不会忘记你!”……
马新果然在这里,一看见岑立昊和刘尹波,就拉着范辰光的母亲扑了过来,范辰光的母亲见到岑立昊和刘尹波,二话不说就跪下了,苍苍白发在风中飘扬,老泪纵横,磕一个头喊一声,“好人啦,救救我的儿子,他是好人啦……好人啦,救救我的孩子啊,孩子啊,你在哪里,跟我回家吧……”
岑立昊连忙搀起老人家,说,“大娘,要相信政府,事实一定会搞清楚的。老人家,不要这样了。”
这时候跑过来一个干部模样的人,马新介绍说这是范辰光家乡的副县长,带着钱来赎范辰光的。
这才问明情况,原来范辰光在工商局长任上的时候,出资二百万,帮助家乡新建或修建八所小学。这些孩子共有一百个,都是范辰光资助的特困生,每人每年一千元,两年共计二十万。范辰光家乡得知范辰光出事,八个乡镇筹资二百万,由一名乡党委书记带队,到彰原市来赎人。这个副县长是来接访的,人没有接回去,自己也参与进来了。
五
探视范辰光回到军部之后,岑立昊打电话把范辰光的情况向钟盛英司令员做了汇报,希望钟盛英能出面说句话。钟盛英说,“相信组织,相信法律,军队不要介入,但可以照顾好范辰光的家属,帮助做好范辰光的工作,争取宽大处理。”
过了一个月,刘尹波打电话来,用抑制不住的兴奋口气说,“岑参谋长,情况有好转,老范这家伙确实邪门。”
岑立昊说,“赶快说核心问题。”
刘尹波说,“经调查,五百五十万查无实据,吃回扣确实有人,但不是老范。老范的违法行为在于吃了二百万扶贫款的回扣,理由是那个贫困县是假的,是自己造假造出来的贫困县,而范辰光的家乡县穷得一塌糊涂,就是因为送礼不够,没能成为贫困县,范辰光吃了那个假贫困县的二百万回扣,投到自己的家乡建学校了。”
岑立昊说,“那还是犯法啊!”
刘尹波说,“那情况就不一样了,现在彰原市政法、民政系统都在对那个假贫困县进行调查,翟志耘请的律师很得力,据说老范有可能释放。”
岑立昊说,“那二十万的特困生资助款是怎么回事?”
刘尹波说,“是以权……假公济私,不过也不算假公济私啊,这个不知道该怎么判,我分析问题不大了。每年二十万的吃喝费是铁证如山了,不过,这是一笔糊涂账,没法查。”
岑立昊长叹一声说,“这个老范啊,又精明又愚蠢,让人同情又让人恨。”
刘尹波说,“是啊,要不他怎么说他在阴面生长呢,扭曲啊!”
岑立昊说,“凭直感,我觉得老范问题不大了,至少命保住了。老范老范,真是个混蛋。”
嘴里骂着,心情却好多了。
这天接到军务处的电话,说有个女同志带着一个军校女学员要来拜访岑参谋长,岑立昊就有些明白了,多半是肖丽珠和她的女儿杜芩。让军务处再打电话打到传达室一问,果然是。岑立昊想让军务处告诉肖丽珠他下部队了,想了想,还是不妥。从彰原市到平原市,一百多公里,娘儿俩来一趟,也是不容易。
放下电话,又觉得为难。他确实不想面对肖丽珠和她的女儿。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五六年了,伤疤一戳总是痛。见了面,该说些什么呢?个人恩怨,早已随风而去,那段往事,确实刻骨铭心。一个人死了,死因与他有关,他是间接的谋杀者。如今,他的亲属来了,是要彻底了却这段纠葛还是有别的用意?他说不清楚。
岑立昊通知军务处,派人把肖丽珠母女接到他的办公室。
几分钟后,军务处的陶参谋把肖丽珠和杜芩送了过来。肖丽珠是面带微笑的,佩带红牌肩章的杜芩则微微低着脑袋,避免同岑立昊的目光正面接触。
岑立昊站在门后,迎着肖丽珠母女,本来已经酝酿好了的镇定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又崩溃了。他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铁打的汉子更是软心肠,他的情感是在心灵深处蛰伏着的,一旦挑开,即如涌泉。
“肖大姐,杜芩,我对不起你们。”这是岑立昊的第一句话,并且是当着陶参谋的面,弄得陶参谋有些不知所措。
肖丽珠仍然微笑着:“首长,别说这话了,我们娘儿俩是来感谢你的。”
岑立昊往里面让了一下:“坐吧,坐下来谈。”
肖丽珠母女坐下。陶参谋从冰箱里取出两听饮料放在茶几上,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岑立昊看着杜芩,说:“杜芩已经大了,我真是对不起,对不起你啊孩子。”
杜芩抬起头来,说:“首长,我妈妈至少跟我说过一百遍了,不能怨恨首长。”
岑立昊说:“别喊我首长,喊我叔叔吧,我跟你爸爸是战友,不是对立面。”
肖丽珠说:“其实,我们心里也明白,老杜他是太脆弱了,你也是恨铁不成钢。岑师长——看,我只记住了岑师长……”
岑立昊说:“叫我岑立昊吧。”又说:“在老杜的问题上,我确实做得有点过分了。”
肖丽珠说:“真的,我们娘儿俩真的不再惦记这件事了。这几年来,我们共收到两万多块钱,留言上写的都是杜芩的助学金。现在,孩子也上军校了,助学金也就没有必要了,可是这个杜展佑还是一如既往地寄钱。我们一直打听,那个好心的杜展佑到底是谁呢?跟老杜一起工作过的人,我都问遍了,谁也不承认。想来想去,只能是你了。”
岑立昊说:“是我,肖大姐,我不是为了你们,我是在为我自己啊。你能理解我吗?”
肖丽珠说:“你是个好人,即便那件事就是你造成的,也是好人做的一件错事。钱我们收下了,尽管我们不缺。但请你以后不要再寄了。再寄就多余了,彼此心里都不安。”
岑立昊说:“好的,我答应你。”
肖丽珠说:“还得感谢你,我下岗的时候,师里费了很大的精力,给我联系工作。辛师长告诉我,这也是你促使的。孩子考军校,你也打了电话,你说你这一辈子没有开过后门,就开这一次。”
岑立昊说:“是的,是第一次。我是怕因为老杜的去世,在孩子的心灵留下阴影,影响她的成绩,这个责任我应该承担。可是,我还是希望孩子不是从后门进去的。孩子,你告诉我,你来看我,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来的?”
杜芩再次抬起头来:“首长,要我说实话吗?”
岑立昊心里一沉,好,到底是孩子,毕竟父女情深啊,孩子是要父亲的。他注意到了,杜芩从进门开始,脸色就有点异常,而且在交谈的过程中,始终坚持不喊他“叔叔”,依然是没有感情色彩地喊他“首长”,说明这孩子个性很强,爱憎分明。
“杜芩,你也是个军人了,军人的起码品质就是诚实。”岑立昊的话说得平静,但隐含威严。
肖丽珠赶紧制止:“杜芩,岑叔叔是个好人。”
杜芩坐正了身体,正视岑立昊的目光:“要说实话,我真的恨你,恨了几年,直到现在……首长,你还想听下去吗?”
岑立昊不动声色,说:“你应该相信我的意志。”
“那好,我就说个明白。不是你逼的,我爸爸就是不会死。但是,我今天跟妈妈一起来,不是来谴责你的,我跟妈妈的想法不一样。我是要来告诉你,杜朝本软弱,但他的女儿不软弱,杜朝本的女儿不是靠你的恩赐从后门走进军校的,我的高考分数线超过了清华大学录取线十二分。但我选择了军校。我爸爸的军人当得不明不白,他的悲剧不应该完全归咎于他个人。他的女儿将证明他的血统并不低贱……不比你低贱……”
肖丽珠拉着杜芩的袖子喊:“杜芩,你是怎么啦,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你怎么能这样跟叔叔说话……”
杜芩倔强地摆脱了肖丽珠的拉扯:“妈妈,让我把话说完。首长,我承认你是一个敬业尽职的军人,但是,你即将年老,即将退出舞台。不会太久,你就会看见,杜朝本的女儿也是优秀的,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无能,需要恩赐,需要照顾。”
肖丽珠哭了:“这孩子,太不听话了……”
“不,肖大姐,让孩子说吧,这些话已经憋得太久了,说出来有好处。”
此刻,岑立昊的内心翻江倒海,他并没有觉得杜芩的话有多么刺耳,他只是沉重于他对这个孩子造成的伤害太大了。她是真正的化悲痛为力量——不,甚至是化仇恨为力量。他现在想的不是怎样来收拾这个难堪的局面,而是怎样化解杜芩心灵里的阴影。
“首长,我说完了,请原谅我的冒犯。”杜芩说完,又垂下脑袋,大颗大颗泪珠落地有声。
岑立昊冷冷一笑:“还谈什么冒犯不冒犯?简直是讨还血债!”
肖丽珠大惊:“首长,不是啊……”
岑立昊向肖丽珠摆摆手说:“肖大姐,你放心,我们这一老一少两个当兵的,今天不会在这里开战的。但是,看来我是有必要同杜芩同志好好谈谈了。那么好吧,杜芩同志,你说完了,我也得有个态度。首先,谢谢你的坦率。仅仅凭这一点,我就有理由认为你这个军人是有个性的。也谢谢你,使我避免了一次开后门的不光彩行为。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们之间没有杀父之仇。你爸爸去世,客观上我有责任,但他不是我逼死的。一个基本的事实是,88师有那么多军官,其他人都没有出现意外。你可以把我在88师当师长期间的所作所为调查一下,哪一桩是违法乱纪的,哪一桩是谋财害命的。客观地讲,你失去了爸爸,心里有伤痕,你把我作为发泄对象,是再合适不过了。开个玩笑说,这也是精确制导。我没有任何理由反感,更不能反击。现在,我们两个人,不是一个首长对一个下属的关系,也不是一个长辈对一个晚辈的关系,我和你,一个军人对另一个军人,我们之间应该是平等的。请你公平地想一想,一个师长,是要带兵打仗的,一个团长,也是要带兵打仗的。一个师长要求他手下的团长提高军政素质,这难道这不是应该的吗?杜芩同志,你说,是不是应该的?”
杜芩满眼是泪,看着岑立昊,紧咬嘴唇,一言不发。
肖丽珠也是泪流满面:“首长,我们真的不是来……没想到会是这样,这孩子啊……孩子,我们走吧。”
岑立昊说:“肖大姐,不要紧,让我们都痛痛快快地掏心掏肺地说上一场。杜芩,我再问你一遍,如果出现意外的不是你的父亲,而是别人,那么,站在一个军人的立场上,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你说,一个师长,要求他的团长称职,是不是应该的?”
杜芩泪如雨下,但还是咬紧牙关不说话。
“杜芩,你已经二十岁了,二十年的日月应该照亮你的胸怀。如果说在今天之前,你积累在心中的郁结化不开的话,那么,我接受你的一切指责。但是,走出这个门之后,你就应该彻底放下这个包袱,你可以在心里为自己庆祝,你已经非常准确地命中了岑立昊的致命处,你已经一定程度地报了一箭之仇,在你还不可能把岑立昊彻底击败的情况下,这就是你最大的胜利。从此,从此,让仇恨从你的心里抹去,让阳光照射你的心灵,让公正和公平回到你的心里,让宽容和理解回到你的心里,让健康回到你的心里。是的,未来是属于你们的,我为你高兴,请相信我是真诚的。”
杜芩再也坚持不住了,哇地一下哭出了声:“叔叔,岑叔叔,对不起,请原谅,我心里……我想我的爸爸……我太不理智了,我是存心伤害你,我不该这样……”
岑立昊走过去,也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杜芩的肩膀:“孩子,哭吧,哭个够。但愿今天哭完了,以后我们都不再流泪。”
伴着话音,两行热泪从岑立昊的脸上滚滚而下。
六
栗奇河和黄阿平现在体会到了,什么叫树大招风。
有一次两个人在一起发牢骚,栗奇河说,“自从到了数字化旅来当这个副旅长,再也见不到岑老虎的笑脸了,天天挨批,这是咋回事啊?”
黄阿平说,“挨批倒不要紧,岑老虎批评你说明他看得起你。还记得那句话吗,我们是人不是神,只要干事,错误难免,这里不犯那里犯,今天不犯明天犯。不干事的人一辈子可能只犯一个错误,就是不干事。岑老虎这个官当得明白啊!”
栗奇河说,“我总觉得现在不是那个情况了,现在你搞个纰漏试试。弄这个数字化战场,他谨慎得不得了,动不动就说,如履薄冰啊。我现在理解杜朝本了,他当年提出来的‘三不’方针,还确实有他的真知灼见。谁不想当出头羊啊,可是当了出头羊之后,你的麻烦也就来了,比别人多出许多辛苦不说,还多出许多危险。岑老虎过去是强调,不能以片面的安全防事故衡量部队工作,要以提高战斗力为标准。好了,现在他老人家当了集团军参谋长,再也不说这话了,天天交代,不能出事。”
黄阿平说,“上什么山走什么路啊!现在不光人不能出事,装备也不能出事,一个单兵的装备都好几百万,弄丢了就丢了一所中学。”
栗奇河说,“千辛万苦地争,结果争来个紧箍咒套在头上。”
黄阿平说,“那是啊,有高度就有难度嘛。”
牢骚归牢骚,具体到工作上,还得夹紧屁股老老实实地抓落实。
二十一世纪的第三个年头,22集团军迎来了一个明媚的春天。军委下了一个文件,对于22集团军的建设,提出一个原则,数字化建设和常规部队建设,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突出数字化建设的重点,尤其是要完善一旅的C4I系统和作战单元的BIC整合器。同时,对于88师、242师、步兵F旅、装甲师、防空旅等常规部队实行结构调整,划分轻重缓急,以重点部队为龙头,带动整体战斗力的提高。
军委拨款一笔巨款,其中大部分用于数字化部队的装备更新,一部分用于其他部队训练经费的补充。除此之外,在22集团军高科技训练基地增加一个航空兵团、空降团、电子对抗团、综合保障团的编制。还成立了一个由七名专家组成的随队研究所,对于22集团军的数字化建设进行跟踪研究和监控。
在常委会上,章思博说:“岑参谋长,你这个高科技训练基地司令兼政委可是比我这个军长的权力要大多了。从兵力上讲,你相当于一个纵队,从战斗力上讲,你怎么也得超过一个兵团。”
岑立昊说:“我权力再大,还不是在集团军党委的领导下工作,我是你的参谋长啊。”
远在千里之外的77集团军副军长孔宪政给岑立昊打来电话,说:“老岑,厉害啊,我这里前年就开始搞数字化了,搞到现在,得到的东西没有你的四分之一多,阳光全照到你的头上了。”
岑立昊说:“我们挣的也是血汗钱,不客气地讲,节目精彩门票贵啊。”
孔宪政说:“你给我说一句实在话,那一年你小子是不是做了我的手脚?”
岑立昊假装糊涂:“哪一年,什么手脚?”
孔宪政说:“别装蒜。三年前,数字化作战单元试点课题。你今天发财了,实际上都是从我手里抢过去的。知道秦万竖对你是怎么评价的吗?巧取豪夺,还没跟考夫特打,先在我头上练兵了。”
岑立昊说:“岂有此理!这狗日的老秦,练了一年摔跤,也没敢同考夫特交手,就窝里斗是高手。我哪里知道你们也要那个课题啊,我要是知道你老孔也有这个意思,我还不拱手相让啊,老同学这个风格还是有的。”
孔宪政笑骂:“标准的得便宜卖乖。”
岑立昊说:“说起竞争,我给你讲个笑话,有兄弟两人,在森林里遇上一只老虎,哥俩拼命地跑。当哥的实在跑不动了,就说,兄弟呀,别跑了,再跑咱也跑不过老虎啊。你猜弟弟是怎么说的?”
孔宪政说:“知道。你这是老掉牙的段子了。弟弟说,我当然知道跑不过老虎,但是,我只要跑过你就行了。你这家伙够黑心的,我就不相信有那一天你们22集团军敢见死不救。”
岑立昊说:“你说这是个老段子,但老段子还有新含义呢。你怎么知道那个当弟弟的就是把哥哥扔给老虎不管呢?我认为弟弟的想法和做法都是对的。两个人至少必须有一个人先跑出去,干吗呢?找火箭筒啊。这边哥哥继续慢跑,牵制老虎,掩护弟弟,那边弟弟已经把火箭筒搬出来了,结果大获全胜,兄弟两人安然无恙。”
孔宪政哈哈大笑,说:“这真是强盗逻辑。我算领教你的诡辩了。”
两个人在电话里磨了一阵嘴皮子,最后言归正传,孔宪政提出来从22集团军高科技训练基地借两名工程技术人员和六名军事干部帮助指导训练。
岑立昊欣然应允,说:“指导不敢当。我们都是土法上马,说是数字化,也只是多了一些信息装备而已。我看这样,你也给我们派几个一线的军官,过来挑挑问题,交流切磋,互相受益。”
孔宪政说:“好主意,这项工作可以经常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