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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领导》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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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委突然公布了西府县的领导班子,任命滕柯文为县委书记,陈嫱为副书记、代县长。任命文件是由市委副书记在县委常委会上宣读的。送走市委副书记,县里立即召开全县科级以上干部大会,向全县干部宣读了这一新的任命。
    这一任命让所有的人都没有料到。强子才不仅感到突然,心里也止不住有点恐慌。不管他怎么努力,滕柯文就是看不上他,虽然勉强把县长助理办公室放在了县长室旁,可滕柯文
    从没让他参与过县长的有关事务,更没让他助理过什么。他清楚,就是这样的关系,也是靠高一定才维持的,高一定走了,滕柯文又完全掌握了大权,这个助理又怎么能够保住,更别说年底换届选举时当副县长了。和强子才相反,杨得玉虽也感到突然,但他心里却压不住地高兴。他虽和高一定的关系也可以,但没有和滕柯文那样贴心,更主要的是书记县长有矛盾,他这个局长也很难工作,请示了县长还得请示书记,如果两人意见不统一,工作就非常非常难做,得罪了哪一个,吃不了就得兜着。这下好了,陈嫱当县长,一方面年轻,另一方面是个女的,书记县长不会闹大矛盾不说,年轻女县长对他们这些老局长也不好太苛刻。会议结束后杨得玉还没走回办公室,就接到强子才的电话。强子才说,兄弟,这回你可是如意了,我可是真正坐在了热锅上,你快点来一趟我的办公室,帮我出出主意,看这事情该怎么应对一下。
    杨得玉想说怎么应对,你能怎么应对,又觉得人家确实需要商量商量,他也确实憋了一肚子的高兴,需要找个人论说论说,甚至喝他几杯,痛快痛快。
    来到强子才的办公室,杨得玉强压了脸上的喜色,不待一脸愁苦的强子才开口,便说,我看你这是杞人忧天,你管他谁当领导,谁当领导也需要咱们给他卖命出力,咱们把咱们的工作干好,谁当领导又能怎么样。
    强子才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把滕县长得罪透了,他当书记,掌握了人事定夺的大权,你说能有我的好吗。
    杨得玉故意问,你怎么把滕县长得罪了,我怎么不知道。
    强子才说,得罪也没得罪,就是人家死看不上我,处处看我不顺眼,今天和你商量,就是看这事我该怎么弥补一下。
    杨得玉认真了分析说,我看说不定对你倒是个好事。滕县长不理你,是因为他认为你是高书记的人,现在高书记走了,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你再主动去滕县长那里融洽融洽,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已经低头承认有眼不识泰山站错了队跟错了人,他还要把你怎么样。
    强子才仍叹了气说,我看也悬,即使继续让我兼这个助理,年底换届时,也未必会推荐我当副县长。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凭你这点才能,当县长助理已经够侥幸了,还要当副县长。杨得玉不由得心里又有点酸。如果免去强子才的助理,和滕柯文说一声,这个县长助理绝对是他的,年底换届,当个副县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杨得玉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说,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听天由命吧,再说当官什么时候才是个够,贪心不足,永远只能是苦恼。
    强子才半天不语,杨得玉也不做声。两人沉默一阵,强子才又叹气,然后说,说不定高书记马上要走,按说应该去看望一下高书记,也算给他点安慰,可是让滕县长看到了,也是麻烦。
    杨得玉说,你又想错了,去看望告别一下,人之常情,滕县长又不是傻瓜,怎么能连这一点也不理解。在官场,争斗归争斗,但结果定了,矛盾也就结束了,以后还得一起共事,还得为新的利益重新定位选择,然后成为好朋友也说不定。再说滕县长已经胜利了,他还对高书记有什么不满,说不定他已经在高书记那里高姿态了。
    强子才笑了说,还是你活得洒脱,也敢议论领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哪里像我们,整天小心翼翼,还是弄不顺当。
    杨得玉说,心里没有鬼,不怕鬼叫门,咱就是个干事情的,让干咱就干,不让干咱就呆着,有什么了不起,又有什么可小心的。
    强子才心里想,狗屁,你就是全县最大的鬼,玩弄起手段来比哪个都精明。强子才突然觉得杨得玉是有意这样说,有意让他再往滕柯文的枪口上撞。强子才说,要不今晚咱们两个到高书记家里坐坐?
    杨得玉想一想,点头答应。然后说,晚饭后你先电话和高书记联系一下,人家答应,你就给我打电话,咱们一起去。
    晚饭后强子才打来了电话,说他已经和高书记联系了,现在就过去。
    两人来到高一定家,高一定的父亲仍然忙乱了做鞋垫。强子才先和干爹打了招呼,想说明天就去鞋厂把工钱结清,又觉得不合适,便什么也没说,跟高一定进客厅坐了。
    高一定拿出了酒,亲自给两人倒酒。这让两人有点感动,也有点难受。喝几杯,高一定说,在西府呆了八年,现在想来,也没干成多少事情,特别是对你们,关心不够,让你们也跟着吃了不少苦。
    强子才急忙说哪里哪里,说西府县能有今天,多亏了你的领导,我们能有今天,也都是你的培养。
    高一定说,不过我问心无愧。西府县的面貌,还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特别是将要上马的水窖工程和水库灌溉工程。两大工程一上马,就彻底夯实了西府县的基础。有了这个基础,别人也就好干多了。
    高一定把两大工程的功劳算到自己头上,杨得玉心里感到有点别扭。老实说,如果没有滕县长大张旗鼓地号召和支持跑项目,如果没有他和强子才厚着脸皮冒着风险去跑,哪里会有两大项目。杨得玉什么也不说,只点头表示同意。
    高一定要到市里当政协副主席,也算升了半格,高一定也说很满意,说他这个年龄了,政协就是他最好的归宿。但高一定语气里充满了伤感,这种伤感既有斗败被挤出西府的原因,也有和西府有了深厚感情的原因。强子才和杨得玉没有合适的话安慰高一定,只好点头附和,一次次给他敬酒。
    高一定的手机响了,接过后高一定说,县委的几个要来坐坐。杨得玉强子才急忙起身告别。
    西府的气候昼夜温差很大,太阳一落,就有了凉意。来到大街上,强子才和杨得玉感到很凉爽舒服。两人感叹一阵,强子才说,陈书记当县长了,我是县长助理,得过去看看,联络联络,但人家是个女的,你和陈县长熟悉不熟悉,要不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陈嫱虽然很和气,但毕竟是年轻漂亮女性,感觉骨子里就有一种高贵,别说他们这些局长,就是书记县长,也不敢在她面前随便。一年多来,杨得玉还没面对面和陈嫱说过话。今后就要天天打交道天天在她手下干了,杨得玉当然想尽早去见见。强子才要杨得玉打电话联系,可见强子才和陈嫱也不太熟,而且还有点怯。杨得玉拨通陈嫱的手机,陈嫱很高兴地欢迎他俩来,还说她现在正没事可干,正想说说话了解点情况。
    县机关家属楼没有空房,除书记县长两位正职住了家属楼,其余单身副书记副县长都住办公楼。陈嫱住县委四楼一间屋。进门,看出陈嫱刚才正在上网。屋子不大,也没什么摆设,除了床,就是一张桌子一个柜子。想不到县委对一个常务副书记竟然安排得如此简单。好在高一定搬走,她就可以住进家属楼了。强子才想,到时他亲自出面,一定要把房子装修得漂亮一点。巧合的是杨得玉也这样想着,他想,到时水利局负责,按陈嫱的审美情趣,把房间装饰得典雅舒适,和她一样漂亮。
    坐定,陈嫱问他们会不会使用电脑。杨得玉和强子才同时摇头。陈嫱说,现在是信息时代,你们当局长的应该学学电脑,不然就会跟不上时代。
    强子才说,别人都说不难学,我看一眼就觉得太难了,又没时间学,也觉得用处不大,就没学,不过以后有空我还是想学学,看我们这些粗人能不能学会。
    陈嫱说,电脑并不是打字的,现在是网络时代,上网,世界各地的事情就都能知道。只是县里这方面还很落后,上网的速度慢,我这台计算机也不行,速度更慢,内存也不够,经常死机。
    强子才家里也有计算机,是给儿子用的。杨得玉虽然知道任何东西都有好坏之分,就像汽车有好坏一样,但计算机究竟什么算好怎么算坏,他就一窍不通。陈嫱说她的计算机慢,内存也不够,可见是很不好了,差别也许就像拖拉机和小汽车。正好给她买台最好的。强子才刚想说,杨得玉却说,我那里正好有台最好的,我不会用,放着可惜,明天我让人搬过来你先用。
    陈嫱问是什么电脑,杨得玉知道笔记本电脑贵,大概笔记本电脑最好,便说是笔记本电脑。陈嫱一下高兴了,说,既然你不会用,我就先用一阵,等你学会了,我再还给你。
    然后话题转到工作上。陈嫱说,你们两个是县里的顶梁柱局长,我想了解一些具体的情况,特别是工程和项目的一些情况,你俩把基本情况给我说说。
    强子才和杨得玉各自汇报了自己的工作。当听到水库灌溉项目至今没批下来时,陈嫱心里也急,说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跑下来,如果灌溉项目批不下来,全县的经济就没有希望。陈嫱想一想又说,明天我离不开,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跑。省里还有几个熟人,实在不行把他们请出来,让他们给说个话,看能不能产生点效果。
    陈嫱原在团省委工作,肯定认识省委的领导,陈嫱又是漂亮的女同志,又是县长,她出马效果肯定不同一般。强子才和杨得玉都很高兴,赞美恭维一番,见陈嫱脸上并没喜色,又觉得有点不大合适:人家是上级,下级适当恭维一下上级可以,但说多了,就有点太随便太平级的嫌疑。杨得玉想,人家本来就年轻,又是女同志,也许怕的就是老局长们轻视她,不敬重她,甚至不服气她。也许刚才已经流露出了不敬,至少没有像在老县长面前那样敬畏。他清楚这种不敬不是有意识的,而是自然形成的一种无意识的意识。杨得玉觉得这一点以后一定要注意,不然任其自然而然下去,就会在她心里形成不良的印象甚至恼恨,这种印象在初识阶段一旦形成,以后就很难改变。杨得玉坐端正了,说,陈县长,我明天就做去省城的准备,您还有啥吩咐,我早点准备。
    陈嫱说,准备什么你们比我有经验,我觉得咱们也没什么特产,就只能带点钱,去了到时再说吧。
    说到钱,陈嫱又叹气,说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过去只知道没钱,心里并不发愁,今天滕县长把一堆要处理的文件交给我,要我先看看,我看了,大多是要钱的报告,我当时头都大了,一下愁得要命。接着就来了要钱的,是个老太婆,进来就哭,说她丈夫过去是县政
    府的干部,得癌症死后,三万多的医疗费和丧葬费报销不了。滕县长说类似这样的事还有一大堆,他听到钱这个字,心一下就烦得想骂人。你们说这该怎么办。
    两人都笑。强子才说,穷地方的事就是这样,你呆得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就麻木了。反正这类事一般都是拖,具体办法就是批转给有关部门,请有关部门尽量解决。有关部门没钱再来找,实在拖不过,就少批一点。对方跑烦了,跑累了,不跑了,事情也就解决了。
    杨得玉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觉得强子才这家伙真是志大才疏,真把县长当女孩子了,给县长当起了老师,教起了基础知识。杨得玉自豪了想,为人处世的学问,洞察领导心理的能力,强子才这样的人这辈子也学不到皮毛。果然,陈嫱不高兴了批评说,你这不是把我当成滑头领导了么,这样不负责任地处理事情,放个傻瓜当县长不是更合适么,你平时的工作是不是也这么不负责任。
    强子才脸涨得通红,又感到很冤枉,嘴张了欲辩又没话说。陈嫱转向杨得玉,说,你觉得这事怎么处理。
    本来要装聋作哑,想不到陈嫱还真要讨个办法。哪有领导这样直白了向下级讨主意的,看来她确实年轻,可以说还是个女孩子。没钱,能有什么好办法。杨得玉只好想想说,其实这种事县办公室应该主动去处理,办公室有专管后勤的副主任,事情交给他,让他想办法给解决一点就行了。以后所有的职工都加入医疗保险,政府就不用管这些事了。
    陈嫱说,加入医疗保险的事也没那么容易,去年就在常委会上讨论过了。加入保险除了职工交纳,政府还要出一点,具体数字我没记,好像也是不小的一笔钱。政府拿不出这笔钱,保险的事也就只好放着拖着。
    强子才杨得玉只能沉默着。陈嫱烦恼了说,也不知县里的财政状况究竟糟糕到了什么程度,平时也没人找我,好像我很让人害怕,也好像我办不了事,我是来吃干饭的。到现在,你们两个是第一个来给我汇报工作的,财政局长是哪一个,从来没在我面前露过面。
    杨得玉问要不要现在让财政局长来,陈嫱说,你给他打个电话,你就说我请他。
    打过电话,杨得玉说白向林马上跑步赶来。然后说,其实我们早都想来,就是有点怕。你知道,我们小地方的人没见过大世面,都还很封建,都有点不好意思来也不敢来。
    陈嫱说,我已经是西府县的人了,你们还把我当外人看,你们说实话,我是不是平日太严肃,太拿架子,太不把你们当回事,太让你们不敢接近。
    杨得玉强子才急忙连连说不是,恰恰相反,陈县长平易近人,没一点架子。
    陈嫱一定要他俩回答那么又是为什么。强子才不敢轻易发言,杨得玉觉得不说不行,他说,主要是我们封建思想太浓,觉得你是女领导,不好意思找你。
    陈嫱说,找女领导不好意思?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会勾引你们。
    说过,陈嫱自己笑了。杨得玉觉得也应该活泼一点,便笑了说,我们哪里敢那样想,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借我们十个胆我们也不敢那样想。
    白向林喘着气来了,让人感觉气喘得有点夸张。白向林汇报一阵,陈嫱提出了几个问题,然后问医疗保险,拖欠职工工资这些问题能不能想出个办法解决。白向林摇头。又问,县城供水的水泵坏了必须得换新的,需要十六七万,这笔钱有没有办法解决。白向林说,县里从水窖工程款中截留了一百万,这笔钱还有点,可以从这笔钱中支付。这样话题又回到项目上,都说不跑项目不行,日子真的没法过。陈嫱又下了决心说,这次我亲自带头跑,后天一定出发,想办法把事情跑出个名堂来。
    大家感觉该走了,陈嫱却说,你们平时都不愿来,今天难得来,我也没什么招待你们,是不是你们想喝几杯,我这里还有几瓶酒。
    三人互相看看,杨得玉说,不喝了吧,哪天我们请县长喝。
    陈嫱说,不喝酒就打牌,正好四个人,不然你们老说我可怕,不敢和我接近,也不主动来向我汇报工作,我这个屋好像就没来过几个人。
    玩的是升级,陈嫱和强子才为一方。杨得玉和白向林故意输牌,同时陈嫱抓的牌也好,玩得也认真,一直不断地升级,陈嫱便乐得像个孩子。大家这辈子第一次和县长玩牌,县长高兴,大家也开心,于是一直玩到夜深才散。
    陈嫱带了强子才和杨得玉来到水利厅,由于陈嫱陪副厅长到三峡参观过,也算很熟悉,在路上陈嫱便给副厅长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办公室,并要他等她。见面后,副厅长却带来了坏的消息,说省里已经决定要上另一个调水工程,资金已经全部安排在了调水工程上。三人听了浑身都凉了,几乎无法接受这一现实。陈嫱带了哭音说,是我们先申请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副厅长低声说,这话你也不要对外人说,调水工程耗资巨大,本来我们今年不考虑,但人家跑到了省里,省长亲自过问,并指示要上马,我们只好安排。
    既然是省长指示,当然就没有办法。见三人面如死灰,副厅长说,我们也为你们想了办法,看能不能设法先为你们凑一两千万,让你们先开工修水库,缺口以后慢慢再拨。
    这也是个好办法,三人的心里立即又然起了希望。三人大喜大悲的表情让副厅长也有点感动,他说,我知道你们最不容易,但钱这东西确实不是一般的东西,就那么点,谁都盯了不放,钱看起来在我们手里,其实我们一点权都没有,哪一个来跑项目的都有来头,往往我们只能照办。
    陈嫱说,你也看到了,我们那里最需要,全县人民都盼着,这次一定得上马,上不了马,我这个新任的县长就没法交待,希望您多想想办法,想办法帮帮我们。
    得知陈嫱升了县长,副厅长便感叹,说三十多岁的女县长他是第一次见,确实是年轻有为。然后说他会尽力帮助。陈嫱说,工程开工前,先要买材料,先要花一大笔钱,一千万根本不够,两千万恐怕也开不了工。副厅长打断陈嫱的话说,有些情况你不知道,一千万也只是考虑,从哪里出从哪里压,压哪一个项目,都还没考虑,能不能保证拿出一千万,我现在也没法说死。当然,能争取多给点我会尽力争取,只要你们能相信我就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嫱也不好再提要求,再给副厅长加压力。陈嫱只好千恩万谢,要副厅长一定想办法让工程今年开工。陈嫱提出中午请副厅长吃饭,副厅长说中午有事,坚决不肯。只好作罢。
    陈嫱的丈夫就在省城一家保险公司。中午在饭店吃饭时,杨得玉坚持要陈嫱给丈夫打电话,要丈夫也来吃饭。陈嫱打完电话,主动说,他和我是同学,他毕业后到保险公司当秘书,现在是秘书科长。杨得玉问家里还有什么人,也一起叫来,反正已经订了一桌饭。陈嫱有点伤感说,我不在家,家里哪里还能有什么人,儿子才五岁,已经送到他父母那里两年了。
    不论怎么看,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陈嫱的丈夫都很一般,都无法和陈嫱相比相配。丈夫一般,样子却很牛,一句话不多说,也不理睬别人,一副思索状,也不知他想什么。给他敬酒,他一口不喝,也不说不喝的原因,感觉明显地看不起县乡干部。陈嫱不得不说话了,但又怕说重了争起来难堪,只好说,我老公是牛皮灯笼,里明外不明,不爱说话,也不善和人交流,没办法,我习惯了,由他。不管他,我们自己吃自己的。
    这样气氛就有点沉闷。陈嫱的丈夫不喝酒,杨得玉也不好再给陈嫱敬酒,便只好谈工作的事。陈嫱说还得找找熟人,不给加点压力,水库先开工的事也有麻烦,即使再没麻烦,能多要点就尽量多要点,不然整个灌溉工程两三年都不一定能完成。陈嫱说她的老上司原团省委书记现在在省政府当秘书长,看他能不能帮帮忙。
    打通秘书长的电话,闲谈几句,陈嫱说她当了县长,对方立即表示祝贺。陈嫱乘机说,你不能只口头表示祝贺,我现在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不知你能不能赏光。
    秘书长说他今天没时间,明天中午估计有时间,到时再联系,他一定来祝贺。
    挂了电话,陈嫱高兴了说,他来就好,把他哄来,咱们再提水库灌溉工程的事,再给他加加压力,让他出面和水利厅长说,给水利厅加点压力。
    吃过饭,也再没别的事,陈嫱回家去住,杨得玉强子才便在饭店登记了房间住下。
    不能不去陈嫱家拜访。第一次登门不能不买礼物。再说登门拜访,也就是送个礼物,表示一下心意。强子才和杨得玉五点就吃过晚饭,然后急忙去转商店。陈嫱丈夫的身材和强子才差不多,有件梦特娇真丝半袖不错,强子才穿了感觉很好,价钱一千二百元也合适,便买了下来。给陈嫱买个什么礼物,让两人犯了大难。买衣服肯定不行,陈嫱这样的女人应该穿什么,他俩想都不敢去想。买项链买戒指也不合适,送这些物品是人家丈夫的特权。强子才和杨得玉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女人就是家,应该买家里的用品。两人又想一阵,决定买家里摆放的工艺品。来到一家专卖工艺品的大商店,转一阵,感觉那套生肖工艺品不错。如果陈嫱三十三岁,就应该是属牛,如果三十四岁,就应该属猪。只能打电话到县委问。杨得玉对强子才说,你是县长助理,就说要给陈县长填张表,问他们陈县长究竟多少岁。强子才将电话打到县委办公室,办公室值班秘书没用查,就很肯定地说是三十三岁。
    牛有金牛和铜牛,金牛太小,价格也太贵,铜牛也不大,价钱又太低。强子才主张买金牛。再看金牛,只有寸把大,就要一万多。杨得玉说,这东西人家摆没法摆,存了又没用,人家又不缺钱,存在柜子里还害人家的清白,也让人家为难。
    那只上山虎倒不错,虽没真虎大,但身体修长有力,感觉和真的差不多。虎身下的假山造型也好,彩色大理石天然而成,既有山的味道,又是虎站立的底座,和虎天然一体。这样
    的艺术品摆到客厅地上,一进门就会平添几分气势和雅兴。杨得玉说,买生肖也就是图送时有个说法,就说咱们记错了她的生肖,再说反正是艺术品,只要好看,谁还在乎是不是主人的生肖。
    问价格,说最低八千八百块。强子才故意杀价,问两千卖不卖。店主一下瞪圆了眼,高声说,你摸摸这是什么东西做的,铜胎镀金,你再抬抬,光这虎身,就整整一百公斤,砸碎卖铜,也值两千。还有镀金,这么大一件物品,少说也得镀几十克。
    镀金不敢奢望,能是真铜做的就不错了。店主立马拿出一块磁铁,说,你试试,如果有一点铁,我立马白送你。
    确实和磁铁不相吸引。找块铁试,磁铁很有力地吸了上去。从虎嘴里细看,确实也像铜。再讨价还价,最后以六千六百块成交。
    雇两个民工将虎抬上去,陈嫱的丈夫却冷冷地说陈嫱不在,她在团委那个家。杨得玉和强子才一下摸不着头脑。午饭分手时,杨得玉特意问她家在哪里,她还说在保险公司,还详细说了位置。怎么团委那里还有家?因陈嫱丈夫并不请他们进屋,杨得玉和强子才对视一眼,然后带了民工退回到楼下。
    杨得玉说,我感觉陈县长和老公闹了矛盾,会不会是为了咱们。
    强子才也叹气,骂陈嫱的男人不是个好东西,身在福中不知福。然后感叹红颜薄命,说,真是好汉没好妻,孬汉娶仙女。
    打陈嫱的手机,果然在团省委家属院。陈嫱说不用来了。杨得玉问清地址,让民工重新把虎抬到车上,开了车往团省委家属楼走。
    陈嫱明显地哭过,眼睛红红地有点肿。强子才杨得玉一下也有点鼻子发酸。陈嫱马上做出欢喜,热情接待两人的到来。陈嫱看看工艺老虎,虽责备不该破费,但还是很高兴。强子才杨得玉都说不值钱。陈嫱说,以后千万不要给我送东西,我还年轻,也没什么经济负担,也不缺钱,我以后的路还长,如果不注意廉洁,我这辈子就毁了,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两人都点头。摆放好虎坐定,陈嫱想拿出什么招待他俩,可家里什么都没有。两人环视,明显得屋里平日就没有住人。肯定是和丈夫闹矛盾跑到了这里。两人都无法问。陈嫱的心情不好,两人也不好多说话,但两人都不想走:他俩走了,陈嫱一个人就更孤单难受。也许她还没吃晚饭。杨得玉试探了说,陈县长,我们还没吃晚饭,我们一起下去吃点饭行不行。
    陈嫱摇头表示不吃。杨得玉又说,反正我俩今晚也没事,那晚你要招待我俩喝酒,要不今天咱们出去喝几口。
    陈嫱犹豫一下答应了。
    刚才杨得玉说他俩没吃饭,当然得到饭店去。要了一桌菜,陈嫱没心情吃,他俩又吃过了,于是三人只象征性地吃点。陈嫱要喝红酒,便都喝红酒。两人都不知道陈嫱的酒量,见陈嫱不断地喝,都有点担心。但就此收场,让她一个人呆在那个冷屋里更难受。不如再换个消遣方式。杨得玉提出去洗脚,说太累了,洗洗脚再按摩按摩就好了。在二人的劝说下,陈嫱勉强同意去。
    洗过脚按过摩,已经是晚十一点,只好送陈嫱回家。陈嫱坚持要回团委那个屋,只好将她送到那里。强子才杨得玉再上去陪陈嫱坐一阵,感觉确实是太晚了,不走实在是不行了,两人才离开。
    回宾馆的路上,两人不住地叹气。杨得玉说,人活一辈子,有得就有失,很难什么都占全,陈县长官当得顺,但年纪轻轻离家别子到咱们这样的穷县,也不容易。
    强子才说,她那个老公也真没良心,这么好的女人不知道心疼,也舍得让她一个人住冷屋子。
    杨得玉说,男人一般都好逞强,陈县长已经是县长了,他还是个科长,他心里肯定自卑,肯定不平衡。越是自卑越是不平衡,心里就越变态越要逞强,再加上陈县长常年不在家,一般的男人肯定都受不了。
    两人又叹气。回宾馆睡了,两人心里仍惦记着陈嫱,仍放不下这个话题,想想说说,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秘书长说中午他有空,便在一家高档饭店订了饭菜。秘书长倒很平易近人,强子才杨得玉是第一次和这么大的领导吃饭,但秘书长没一点架子,偶尔和陈嫱开玩笑,也很有分寸。两人很快就不再拘束。当秘书长问陈嫱来办什么事时,陈嫱才说了水库灌溉工程。她用半认真半玩笑的口气说,老书记,你得救救我,我还是代县长,我又年轻,又是女同志,年底正式选举时,如果没有一点政绩,人家肯定不投我的票,那时我可真没脸再见你,所以你一定得帮我一把。把这件最大的事搞成,为老百姓办一件实事,全县人民都会欢迎我,我也算给了全县人民一个见面礼。
    秘书长说,我的工作就是综合协调,水利局几个厅长我都熟,我尽力给你协调一下,但钱这东西也不是哪一个人能凭空生出来的,究竟能不能弄成,能弄多少,我就不敢保证了。
    只要尽力,事情就有办法。陈嫱急忙感谢敬酒,然后强子才和杨得玉也敬一杯。
    秘书长下午有会不能多喝,吃过饭,便匆匆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