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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银》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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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临河市公安局的干警终于在北京郊外的一幢别墅里抓到了即将外逃的沈成志。当时,他连飞往美国西海岸的飞机票都已经买好了。事实证明,沈成志不愧是“将门出虎子”,他在确定陈永伟给他和孙为良的120万美元“酬金”确实汇到了瑞士银行的户头上之后,竟然跟这个老骗子玩起了“黑吃黑”的把戏:在划往深圳市商业银行的三张特种转账传票之中的两张上面,他做了手脚,故意把一些传票要素写得漏洞百出,结果遭到了对方银行的退票处理。而他在接到退票后,又把票面上的资金同样汇到了自己在瑞士银行的户头上面,而这笔资金,竟然是4000万人民币,再加上那120万美元,都已经处于大陆警方的控制之下。两笔资金加在一起,达到了5000万元。阴差阳错之中,商贸银行竟然追回了大部分损失!
    杜念基终于松了一口气!三个月过去了,在沈成志、孙为良执行死刑的枪声响过之后,杜念基又开始神采奕奕地在总行那里为冯明璋斡旋了。最后冯明璋只落得个开除公职的处理结果,免于刑事起诉。临河市分行主管会计业务的副行长赵东,因严重渎职,被判刑二十年。主管信贷业务的吴副行长因严重失职,被免除副行长职务。在杜念基的极力坚持下,营业部主任魏强没有受到任何处理,只是被轮换到其它科室的科长级岗位上去了——杜念基觉得没有必要得罪这个过于聪明的小人物。
    就在这时,由商贸银行总行人事部总经理赵臣风带队的一行四人来到省分行,考察领导班子和后备干部了。与此同时,黄可凡行长也结束了休假,回到省里。
    赵臣风总经理四十七、八岁的年纪,戴着一副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皮肤保养得很好,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些。他原来是总行国际金融部的总经理,曾经在海外商贸银行的分支机构工作多年。蔺明蛰担任总行行长后,就把他从国际金融部调到了人事部,可见此人在总行行长心目中不同寻常的地位。
    黄可凡行长的班机比赵臣风的稍晚一些,所以杜念基一行在接到赵臣风后,又在机场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接到了黄可凡。老人家明显晒黑了些,虽然精神仍很健旺,但是却掩饰不住越来越明显的老态了。
    给黄可凡行长和赵臣风总经理接风的宴席是在省行培训中心一并进行的。省行的七位行级领导全部到齐,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回总行可要动真格的了。
    酒菜齐备,黄可凡刚要端酒杯,杜念基笑嘻嘻地阻止了他:“黄行长,您且慢,这杯酒由我来提才对。您老人家休假归来,赵总到我们行检查工作,今天晚上是给你们二位接风的,所以我们在家的几位副行长应该先敬你们二位才对。”
    黄可凡笑着说:“年轻人到底会说话,本来应该是摆两次宴席的,现在倒是便宜了你们一桌的饭钱。”众人哈哈大笑,举杯共饮。
    随后,仍旧是黄可凡向赵臣风敬酒。实际上,按照行政级别,总行人事部总经理只相当于副厅局级,与黄可凡的正厅局级还差着半格。但是,既然是总行领导,大家自然恭敬着他们。尤其是人事部总经理,负责干部提拔任用的具体操作工作,自然是大权在握,在总行的中层干部中更是被高看一眼。更何况赵总此行的目的非比寻常。黄可凡说:“我这次休假,既是对自己身体上的修养,也同时考察了我们省分行的干部。我走了以后,这些年轻人干得满不错的嘛,很多方面甚至比我在时还要好呢。”黄可凡这话的意思,明显是在赞扬杜念基主持工作期间的成绩。
    赵臣风淡淡地笑了笑说:“这都是您一手培养起来的优秀干部,自然不会给您丢面子的。”两个人干了一杯酒。
    接下来,众人纷纷向黄赵二人敬酒。黄可凡笑着说:“今天晚上敬酒的方式,也要遵循银行办理业务‘先外后内’的原则,赵总远道而来,到我们行检查工作,你们还是以赵总为主吧。”
    众人便把脸转向了赵臣风。轮到曹平林敬酒了,他仍旧先敬了黄可凡,祝他身体健康。黄可凡很满意地喝了一杯。
    杜念基说:“黄行长,您走了后,平林不仅在存款工作上继续保持了稳定快速的增长,而且,计划资金工作也有了开拓性的进展,他和省内其它金融机构强强连手,使金融机构存款也出现了迅猛增长的势头呢。”
    曹平林摇了摇头说:“念基,你过奖了。”于是两个人举杯,喝了一杯酒。
    黄可凡说:“看着你们年轻人这样成长起来,我的心里是非常高兴的,真是后生可畏啊。”
    轮到赵臣风提酒了,他举起酒杯,说:“各位行长,我此行来的目的,毋庸讳言,就是来考察省分行的领导班子来了。黄可凡行长即将光荣身退,省分行后继有人,总行领导看到这样的局面,是非常高兴的。临行前,蔺行长特意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他对省分行出色的工作成绩和优秀的领导班子,给予了高度的肯定,大老板对你们是有充分的信心的。”
    众人举杯共饮。赵总不胜酒力,晚宴结束得比较早。回到客房,赵总没有邀请黄可凡进房间叙谈,黄可凡也没有那个意思,于是众人早早散去。
    刚刚走出培训中心的大门,杜念基的手机响了起来。杜念基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号码,见是李小强打过来的,就接听了电话。电话里,李小强紧张地说:“二哥,车副省长找咱们俩去他家。”
    “哦?这么晚了,会有什么事情呢?”
    “不知道。他是亲自把电话打到我的手机里的,没说有什么事情,我也没敢问。”
    “车钟信在哪儿?”
    “他的手机一直关机,我找不到他。”李小强说。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杜念基说:“十分钟后,我们在省委大院门口碰头吧。”于是让司机小王开车,直奔省委大院。
    二十分钟后,杜念基和李小强敲开了车樵民副省长家的门。以前二人也来过车副省长家几次,自然是熟门熟路。跟车钟信的母亲许姨打过招呼,二人被保姆让进车副省长的书房。很明显,今天晚上的会面,车副省长没有叫自己的秘书陪在身边,一定是有非常重要而且秘密的事情要同二人商量。
    书房里只开着台灯,使屋内显得既黑暗又神秘。车副省长见二人进来,站起身跟他们握了握手,苍老的面容显得很憔悴。杜念基注意到,这一段时间没有见面,车副省长头上又多了一些白发。
    三个人在沙发上坐定,车副省长向杜念基伸了伸手,杜念基赶紧掏出香烟递过去,给他点上。车副省长说:“我在家里受你许姨管制,书房里是不准保存香烟的。”
    杜念基说:“还是少抽点儿好。”脸上却不敢露出些微的笑意。
    闷着抽了一会儿烟,车副省长终于开了口:“最近有人向中央反映,钟信和胡达成勾结在一起,搞走私活动。”
    杜念基和李小强听了,惊得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差点儿没站起来。
    “念基,钟信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事这些违法活动的?”车副省长眼睛盯着杜念基的脸问。
    “这……大约是五六月份的时候吧……”杜念基低下了头,他不敢对视车副省长的眼睛了。
    “唉!你们这两个孩子呀……”车副省长长叹一声,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手掌里。看着车副省长的一头白发,杜念基的心里如翻江倒海般地难受起来。
    “钟信现在怎么样了?”过了好半天,李小强才轻声试探着问。
    “连我也找不到他了。”车副省长摇了摇头说。
    “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杜念基看着车副省长的脸色,字斟句酌地说,“是不是有人把矛头对着您这里呢?”
    车副省长亲切地拍了拍杜念基的手背,说:“你分析得很对,有人别有用心。”
    杜念基受到了鼓舞,继续问:“不知道向中央反映的具体内容有哪些呢?”
    车副省长说:“具体细节我也不便过问,只知道有人说,走私活动以钟信牵头,胡达成配合,联合走私成品油、香烟、汽车,给国家造成了巨额经济损失。现在中纪委正在组织人员,下到省里来进行深入调查。”
    “他们说的,与实际情况是严重不符的!”杜念基低声严肃地说。
    “所以说,他们是别有用心。”车副省长说。
    “现在胡达成的情况怎么样了?”李小强问。
    车副省长把头仰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说:“因为是以对钟信的调查为主的,所以暂时还没有波及到胡达成,中央认为,他只不过是一个配角。”
    几个人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车副省长说:“念基,小强,你们没有参与到胡达成的非法走私活动中,做得是完全对的。钟信的胆子也太大了!”他用力地拍着沙发的扶手,把烟灰震落了一地。
    杜念基赶紧说:“您千万要保重身体,不要过于着急。钟信跟我和小强的感情,您是知道的。他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更是焦急万分,我们……”
    车副省长抬手打断了杜念基的话头,说:“他做出这样严重违法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出面替他说话,保护他的。他自己种下的恶果,只有自己品尝,自己承担后果了!”
    “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和小强坚决站在您这一边。”杜念基尽量委婉而巧妙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车副省长说:“建设银行的王明义也会受到牵连,他违规为胡达成的远东公司办理了高达二十亿美元的国际结算和结售汇业务,这次恐怕也要掉脑袋了。念基,你是有远见的。”
    杜念基听了,再次惭愧地低下了头,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对不起眼前这位一直关心和爱护着自己的老人了!
    车副省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掐灭了烟头。许姨敲了敲门,走进书房,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杜念基和李小强赶紧给她让座,车副省长却站了起来,和两个人握了握手。
    走出省委大院,杜念基和李小强在阒无人迹的大街上走着,心情非常复杂。杜念基分析着刚才车副省长说的每一句话,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车钟信参与走私的事情到底还是被人发现了,他也真是够倒霉的。那么多人搞走私发了家,捞到了发财致富的第一桶金,惟有车钟信半途而废,身败名裂。现在想来,也真是难免这样。刚才车副省长已经非常明确地说了,是有人在别有用心,一定是省委省政府在权力斗争的白热化阶段,有人向老车抛出了一只重磅炸弹,试图炸沉他这只正在冉冉上升的政治新星。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车钟信不过是车樵民副省长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罢了。想到这里,杜念基的心里也产生了自责。想当初,自己真应该坚决制止车钟信同胡达成之间所谓的“合作”的,甚至不惜到车副省长那里去告车钟信的状,利用老头子的严厉手段,阻止车钟信的违法行为。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正是自己同车钟信之间所谓的“义气”害了车钟信,也害了车副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