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马光远一般都要在九点左右才从酒店回来,平时家里就田桂花一人,寂寞得要命,就经常给郝宝宝打电话。跟她说他们家不仅不需要儿媳妇上班也不需要儿媳妇拿研究生毕业文凭,仅仅需要一个纯粹的儿媳妇,让郝宝宝不要每天抱着书本学习了,有时间,还不如来陪她聊聊天呢。
郝宝宝是发自内心地喜欢田桂花,她没文化、直爽,不因为有钱就跟她端架子。没事的时候,准婆媳两个不是研究吃的就是研究穿的,连马腾飞都开玩笑说,自从有了郝宝宝,田桂花比以前时尚多了,穿上貂皮,也不是“杀猪的攒了俩钱买件貂穿穿”的效果了。
田桂花打扮上了瘾,没事就逛街,不仅给自己买得大方,给郝宝宝买起来也毫不手软,有时候,看着田桂花一件一件地试衣服,刷卡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郝宝宝难过得心都要抽搐了。她想起了贾秋芬,去夜市买双鞋都能跟人打起来,因为砍价砍太狠,把卖鞋的砍恼了。
余西最近好像听到了风声,不仅常去学校找马腾飞,还经常给田桂花打电话,好心情地陪田桂花聊天,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她反省过了,以前都是她不好,马腾飞是个好男人,她是因为自己没了子宫,才自卑得没安全感,干了些蠢事,希望田桂花和马腾飞能原谅她。总之,现在的她已经不是醋罐子了,关于孩子问题,她也想好了,她没子宫可卵巢还在,可以找代孕妈妈生孩子,想生几个生几个,想要男孩就要男孩,想要女孩就要女孩。田桂花心里发虚,只敢嗯嗯啊啊地胡乱应付着,决定性的话语,半个字也不敢往外吐。
至于马腾飞,还是基本不接电话。余西就给他发短信,每一条短信,都像情书那么长。马腾飞一个字也不敢回。
晚上回家,田桂花就问余西找他没,马腾飞也如实说,娘俩都苦恼得要命。
余西越是这样,田桂花就越希望马腾飞和郝宝宝早点结婚,可马腾飞不着急,她又不能催郝宝宝去逼婚,索性就把余西最近经常纠缠她和马腾飞的事跟郝宝宝说了,这一招,比催着郝宝宝逼婚还狠。
郝宝宝一听就急了,生怕马腾飞被余西感动了,也经常给马腾飞打电话发短信,这还不够,一到下班就直接去学校找马腾飞,就算人不去,也提前电话约下,把他时间通通占了。
余西和郝宝宝的左右夹击,把马腾飞搞得很狼狈,既不敢让余西看见曙光,又不能说他已经有女朋友。别看余西信誓旦旦说已洗心革面了,可马腾飞比谁都明白,这是性格问题,改不了的。如果她知道他和郝宝宝恋爱了,郝宝宝就得祸事当头,所以,他不敢再让郝宝宝到学校找他,尽量把约会给安排在家里,还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她一串。如果一个人在家等得寂寞,就去**家等,反正就住对门,郝宝宝和田桂花相处得也不错,权当是自己恋爱不忘老母亲,倒是把田桂花哄得更开心了,以为郝宝宝这是怕她寂寞特意主动来陪她呢。
可郝宝宝年轻啊,喜欢在外面疯,一会儿说要看电影,一会儿说要去滑草,总之她有的是点子。想看电影还好说,反正家里有视听室,马腾飞一买就是一箱的影碟,全正版的,往里一放,说:“在家看多好,你想几点看就几点看,坐着看累了可以躺着看,想看几部就看几部。”
郝宝宝的嘴巴撅得能拴住一头驴,说他没品位。马腾飞把她往怀里一揽,说没品位能爱上你?这话很让郝宝宝受用,就老实地在家看电影。
有时候看着电影,马腾飞揽着她的那只手就不老实了,像群小贼一样顺着她的腰到处乱跑,跑得郝宝宝心慌意乱,努力地回想,作为一个不懂男女之事的女孩子,到底要持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
所以,每当马腾飞吻她的时候,她总是在拼命回忆,回忆她第一次和人接吻时的慌乱情形,然后再照搬到马腾飞的怀抱里来。
她努力回忆,因为太用力,让她看上去像是很惊恐。马腾飞说她像受惊的鼹鼠,钻出洞穴张望着让它手脚慌乱的阳光。
在马腾飞看来,她的惊恐,源自于对男女之事的迷乱不懂,就更是心下怜惜,总之,他们总是把电影看得乱七八糟,因为看着电影,马腾飞就会看她,看着看着就不老实了,三拖两拽地就拉到怀里,那张阔大的欧式沙发,经常被他们的**弄得乱七八糟。
每一次,郝宝宝都咬牙挺住了,在最后关头不让马腾飞得手。因为她决定信一次贾秋芬的话,女孩子没结婚就让人睡了,会让婆家人贱看。而且她也害怕,一旦让马腾飞得了手,自己就会变成一根被啃过的骨头,被随手扔在路边,据说,富家子弟们最喜欢玩这游戏。所以,每每马腾飞情难自抑,她就会双手护宝一样护住了湿漉漉的私处,飞快地翻滚到一边,说最美好的要留到最后一刻。
马腾飞就像飞到了半空突然翅膀抽筋的鸟,笨拙地停在那里,然后沮丧地一收翅膀,重重落到地上,纳闷她一个不谙男女情事的小姑娘,哪儿来的这么大定力?
当然,他也会说服自己,正是因为她没经历过男女情事,不知道其中甜美,才会拒绝得这么坚决利落。被拒绝的次数多了,马腾飞就不敢见郝宝宝了,因为每一次见都血脉贲张,最后的结局就是僵死在半路上,这感觉糟糕透了。为了不自找折磨,他索性尽量避免和郝宝宝单独在一起。可不单独在一起也得有理由,就撒谎今天有什么活动,明天有什么活动,就算回家了,也是借口田桂花一个人在家很寂寞,两人一起到对门陪田桂花做饭、吃饭、看电视、聊天。
可在郝宝宝那儿,却成了危险信号。是不是他知道什么了?或者不喜欢她了?更有一种可能是喜欢上别人了。对,他是大学老师,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
郝宝宝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决定不坐以待毙,要主动出击,要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们看看,她才是他正牌的、即将登堂入室的女友。更要让余西知道,马腾飞已经有女朋友了,她还是死了心吧。
有了这想法,郝宝宝就打扮得跟漂亮花瓶似的,经常往学校跑,人前人后挽着马腾飞的胳膊,甜蜜兮兮以未婚妻自居。马腾飞有点不高兴,甚至有点恐惧,觉得郝宝宝怎么也越来越有余西的作风了?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尽量哄着她早点离开,千万别碰上同样来收复失地的余西。
可他越是这样祈祷,事情还越是发生了。
有天中午,郝宝宝和余西狭路相逢了。
第2节
余西和马腾飞有共同生活基础,知道马腾飞的口味。那天,她提着一只粉绿粉绿的保温桶,桶里装着她研究了很多天才研究出来的咕噜肉,也是马腾飞的最爱,来到了学校,远远看见了挽着马腾飞胳膊从教学楼出来的郝宝宝。
余西歪着头,细细地看着郝宝宝,她看啊看啊的,眼里就烧起了两团火焰。然后她看着郝宝宝挎着马腾飞出了校园,拐进了以前马腾飞也经常带她去吃的美杉小厨。
美杉小厨的小火锅很有特色,一人一炉,各取所需。以前,只要她来学校找马腾飞,马腾飞就会带她去美杉小厨,她喜欢吃涮海鲜,马腾飞喜欢吃肥牛。其实,她喜欢吃涮海鲜,纯粹是因为马腾飞,因为马腾飞总怕她烫着手,每每海鲜涮差不多了,就会从她手里抢过漏勺子,不仅帮她捞,还会帮她剥海鲜,因为她的手指纤细娇嫩,滚烫的东西会把表皮烫坏,烫坏的皮肤几天后会变硬变粗糙,会失去柔柔嫩嫩的细腻感,不管干什么,只要在一起,马腾飞都喜欢拉着她柔若无骨的手,当然不舍得烫坏,所以……一切对她手上皮肤有损害的事,他全部代劳,因此,余西就越发喜欢美杉小厨,因为这里能让她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来自马腾飞的爱和呵护。美杉小厨,简直是她的爱情圣地,时隔两年,马腾飞居然带别的女人来这里,余西就觉得仅属于她的爱情圣地,被践踏了。
她跟了进去。远远地站着,远远地看着马腾飞和郝宝宝,像隔着时光隧道一样的不真实,她的眼睛疼了、心疯了,尖着嗓子喊了一声:“马腾飞!”
这一声好像喊的不是前夫,而是淘气不听话的孩子。
马腾飞像被人发现了贼迹的小偷,突然扔掉赃物一样地松开了郝宝宝的手,支支吾吾地说:“余……余……西啊,你怎么来了?”
余西睥睨着郝宝宝,一副似笑不笑的样子,“我来看戏!哎,马腾飞,给介绍介绍,这谁呀?还挺亲热的。”
被马腾飞狼狈地甩掉了手,郝宝宝又气又急,一把抓起马腾飞的手,把自己的手塞进去,仰着光洁的小脸蛋说:“我自我介绍吧,我,郝宝宝,马腾飞的未婚妻,你是谁?”
余西哦了一声慢悠悠地点着头说:“‘备胎’呀,我,腾飞,你没告诉她啊?我就是和马腾飞青梅竹马的余西。”
“切!还青梅竹马呢,前妻前妻,就是男人的感情前期。”郝宝宝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现任,明白吗?”
余西气得满脸通红,“马腾飞!离婚前,你妈说过的,我们离婚不是因为不爱了,是为了彼此的安全。她发过誓,你不会再谈恋爱不会再婚!”
“每一对夫妻都在婚礼上发过白头偕老的誓,前妻同学,在别人发过的誓上纠缠不休,你这是自找受伤啊。”说着,拉起马腾飞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前妻同学,不是怕你哦,我是懒得理你,从你们离婚那天开始,你和马腾飞之间的关系,就只剩前妻前夫这个称呼的关系了,你最好识趣点,别找不自在。”
对郝宝宝的吵架功夫,马腾飞是见识过的,也觉得过瘾,可那也要分对谁,对在嘴仗上占了田桂花半辈子便宜的陈安娜,他觉得是大快人心,可现在,是对余西。虽然离婚了,可余西毕竟是他的初恋,毕竟曾经有过婚姻,那种感觉,她就是因为种种原因不相往来了的自家妹子,有再多不是,那也只有自家人呵斥的份。看到她被别人呵斥得两眼含泪,哑口无言,马腾飞的心,还是酸溜溜的,遂加快了脚步。因为他知道,此刻的余西,肯定是万箭穿心地痛苦着,他既不忍心帮着郝宝宝戗她,也不敢帮她反驳郝宝宝。因为是余西咄咄逼人在先,何况郝宝宝和他的感情没有半分的差错。
提着保温桶的余西,突然咣的一下,把保温桶扔在了桌子上,顺手抄起一把椅子就往郝宝宝身上砸去,郝宝宝听到身后稀里哗啦地响,回头一看,余西的椅子已经抡过来了,就下意识地举起胳膊去挡。她能清晰地听见,包裹在肌肉中的骨头,沉闷地啪了一声,随着一阵钻心的刺痛,郝宝宝惨叫着就摔倒在地。余西像红了眼的疯子,再一次抡起了椅子,走在前面的马腾飞回头一看就傻了,转身一把夺过了椅子。而余西依然不依不饶,用手包一下子把桌上滚开的涮锅就给倒到了地上,滚开滚开的锅底,连青菜带海鲜夹杂着肥牛还有小羊羔的火锅,香喷喷的,还没来得及吃的煮沸的整整一锅啊,它们借助余西的臂力,呼啸着、哧啦哧啦地尖叫着扑向了郝宝宝美丽的身体……
郝宝宝惨叫着滚到了一边。
马腾飞被眼前的惨相惊呆了,郝宝宝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像被上足了发条的疯狂玩具,跳着脚,想用手从脖子上往下扒拉滚烫的菜叶子肉片子,可她的右胳膊断了,根本就举不起来。狂乱中,她只有疯狂地蹦跳,想把那些粘在身上的滚烫的菜叶子和肉片抖下来。马腾飞顾不上呵斥余西,抱起郝宝宝就往外跑,在学校门口拦了辆同事的车,就往医院冲。
这天晚上,郝多钱、郝乐意他们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郝宝宝右胳膊骨折,断了两根肋骨,后背大面积烫伤。
自从接到电话到医院再到现在,贾秋芬的眼泪就没干过,不管眼泪多么汹涌,她都不忘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郝多钱。因为郝多钱听到郝宝宝被马腾飞前妻打伤的第一反应,不是去医院看郝宝宝,而是从厨房摸起一把刀就往外跑。要不是贾秋芬死死地抱住了,现在还不知做出什么祸来呢。
马腾飞一直握着郝宝宝的一只手,愧疚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因为后背烫伤了,郝宝宝只能趴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枕头上滴。
郝乐意接了电话就跑过来了,都晚上了还没接伊朵,给马光明打了个电话,说了这边情况,让他去幼儿园帮忙接伊朵。
郝乐意知道,贾秋芬和郝多钱守在医院里唯一的作用,就是看着郝宝宝的凄惨样掉眼泪,就劝他们回家,晚上由她来值班。
郝多钱不干,非让马腾飞报警。而马腾飞知道,就郝宝宝的伤情,一旦报警,余西肯定得拘留,并以故意伤害罪追究刑事责任。不管余西多不应该多可恶,马腾飞不想让她坐牢,更不想因为自己的新爱,而把她送进监狱。所以,整个下午他都试图和郝多钱周旋,试图说服他先冷静下来,也试图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说这事发生了,也有他的责任,因为当年余西死活不愿意离婚,是他们家给她许下了没法兑现的诺言,就是他不能再婚。所以,余西发现他和郝宝宝在一起,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才作出了过激反应。
马腾飞不忍心让余西去坐牢,郝乐意还是挺感动的,也突然明白了婚姻,不仅仅是爱情的产物,也不仅仅会缔造出一个甚至多个孩子。更重要的是,哪怕是婚姻破碎了,曾经的爱,在任何一个关键时刻,能启动人内心深处的神性。譬如现在的马腾飞,如果他没有启动内心深处柔软而温暖的神性,完全可以为讨好新欢,把余西送进监狱。可他没有。
可郝宝宝不会这么想,郝多钱也不会这么想,在他们眼里,余西就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郝多钱像红了眼的公鸡一样咄咄逼着马腾飞,郝乐意知道,再这么僵持下去,搞不好会翻脸,遂悄悄把马腾飞拉到一边,让他先回家。至于余西,他也别去找,更别让余西来道歉。因为关系特殊,余西的脾气也不是一般人的脾气,搞不好,歉没道好,架又干上了。马腾飞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如此了,便告诉郝乐意,别在用药上省钱,只要对郝宝宝好,多贵的药都用,钱不是问题。郝乐意说知道,马腾飞呆呆地叹了口气,说下午的时候,余西妈来电话了,老人都崩溃得不行了。离婚的时候,**给了余西五百万,可因为离婚,余西很痛苦,整天以挥霍钱为乐,才两年的工夫,连挥霍加上被人骗,五百万就没了。所以,就算只追究她的民事责任,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怕是她也赔不起。届时,郝多钱说不准会以为她是故意不赔而恼火,要追究她的刑事责任。
郝乐意知道,他这么说,肯定是有了主意,希望她能帮忙从中斡旋一下,就让马腾飞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她不是那种以快意恩仇为乐的人。马腾飞这才说,现在郝宝宝用的医疗费,都是他垫付的,以后肯定还是由他来垫付,当然他也得回家跟父母要,但这钱不能经他手。因为就他和余西的关系,就余西对他的痴情劲,如果钱经他手,郝宝宝他们肯定会以为余西和他私下有联系,甚至还会觉得他站在余西那边帮着她想辙对付他们。所以,在这个关口,他既不想让郝宝宝生气也不想惹翻郝多钱。以后这边需要用什么钱,让郝乐意告诉他,他打到郝乐意卡里,郝乐意再转给郝多钱或是医院。到时候,拜托她一定多说好话,就说余西又主动给钱了……希望郝多钱能看在余西主动的份儿上,不那么恨她。
郝乐意觉得,暂时也只能如此了,就算如郝多钱他们所愿,报警拘留余西,对已发生的问题和以后,起不到任何弥补性的和促进性的帮助,只会增加马腾飞对余西的内疚,对郝宝宝来说,这不是件好事。
送走马腾飞,郝乐意在病房陪郝宝宝,假装轻描淡写地说余西刚才给她打电话了,好一顿忏悔,想来给郝宝宝赔礼道歉,不知郝宝宝能否接受。还没等郝宝宝说话,郝多钱就恼了,嚷着让她来,她要敢来,他也不用她赔偿也不会送她去坐牢,他给她砸断胳膊弄断肋骨再泼一壶滚水,就两清了。
郝乐意吸了一口冷气,劝他别这样,说余西也挺可怜的,马腾飞受不了她吃醋和她离了婚,她为什么爱吃醋?还不是因为太爱马腾飞怕失去他吗?最终还是失去了。所以,她见马腾飞和比自己年轻漂亮的郝宝宝在一起,就醋劲大发,也是一时冲动,不是故意要置郝宝宝于这步田地……这么说着,郝乐意自己也觉得心里虚得慌,因为这说法说不通,果然郝多钱更恼了,说话特难听,让郝乐意闭嘴,说她说话的动静特烦人……说着,就不耐烦地眼睛一闭手一挥,“滚滚滚……”
泪水一下子就充满了郝乐意眼睛。贾秋芬见状忙拉着郝乐意往外走,让她别和郝多钱一般见识。
不管多委屈,该办的正事还是要办,郝乐意和贾秋芬商量,抽时间和余西坐下来谈谈,该怎么赔偿怎么赔偿,还是别起诉了,毕竟她是马腾飞的前妻。马腾飞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真要把她送监狱去,马腾飞肯定会觉得亏欠余西,这对他和郝宝宝的婚姻不好。
贾秋芬也觉得是这么回事,郝多钱上蹿下跳,是心疼郝宝宝心疼疯了。郝宝宝长到二十四岁,郝多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着,在他手里没吃过半指头的亏。这冷不丁的,骨头断了好几根,后背烫脱一层皮,他能不心疼吗?
第3节
郝宝宝受伤,田桂花也心疼得不行,说都怪马腾飞,婚都离了,还扯不干净抹不利落。瞧瞧周围那些离婚的,哪一对不是从两口子离成了仇人?他可倒好,非要装什么文明人,爱情没了友情在,在个屁!要不是他给余西弄出幻想来,能有今天这一出?
马腾飞一声不吭地任由田桂花数落,末了,马光远问郝家什么态度,马腾飞这才说郝多钱死活要把余西给送监狱去。
原本还愤愤不已的田桂花突然不吭声了。
马光远叹了口气,说可不,都骨折了就算重伤了。余西又是故意伤人,如果郝家追究,余西不仅要赔偿民事部分,刑事责任肯定也要负。
“真要坐牢啊?”田桂花错愕,“这要真把余西送去坐牢,腾飞,你这……你就是杀人不见血啊,她这辈子算是毁在你手里了,你还能睡得着吗你。”说着就眼泪一把一把地往下抹,余西和马腾飞离婚,她心里比谁都明白。有余西的性格问题,也有马家的自私,马腾飞已经把余西给毁差不多了,如余西再因为马腾飞坐了牢,不仅她这前婆婆、他们全家的良心都会不得安宁。人活这辈子,千好万好都没有良心不受煎熬能睡个安稳觉好。
“行了!当初非要他们俩离婚的,不是你啊?!现在要紧的是想办法解决问题!”
马光远烦躁得很,紧盯着马腾飞,“腾飞,虽然是余西做的,但事情因你而起,你是男人,你要负起因你而起的事的责任,你看着处理吧。需要多少钱,让你妈去取。”
马腾飞点头,非常惭愧,都三十二岁了,还要掏父母的腰包解决因自己而起的棘手事。
“不为别的,只为余西曾经是你的妻子。婚姻可以结束,但是有些事永远不可能随着婚姻结束而结束。”说完,马光远转身回卧室了。
田桂花抽着鼻子说:“真看不出来,你爸还挺有情义的。”
“是啊。”马腾飞搓了搓脸,说余西脾气躁,不能再让她掺和这事了。过几天,让余西妈去医院替她向郝宝宝道个歉。至于郝多钱家那边,他已经委托给郝乐意了,尽量不要起诉余西。
“不知乐意能不能说动他们。”田桂花愁肠满怀,“腾飞,要不……你这就跟郝宝宝把婚求了,和她说,等她出了院,咱就去领结婚证。”
马腾飞错愕地说:“妈——!我又不会因为这事和宝宝分手,您这干吗呢?让我拿婚姻赎罪?”
“不打算分手就要结婚,早结是结,晚结也是结,不如早点结了,也算给宝宝一个交代。让郝家明白,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的诚意都在这儿摆着,他们的怨气也能少点。怨气少了,在余西的事上,他们的手也就抬上去了。”田桂花瞪着马腾飞,“你说呢?”
马腾飞抱着脑袋,没吭声。对郝宝宝,他确实是喜欢,但是他最惶惑不清的是,拿不准这是不是爱。这也是不管父母催着他订婚还是结婚,他都一概装聋作哑的原因所在。他也明白田桂花的这个建议,从某种程度上说是讨好郝多钱一家,减少他们对余西的恨。
就在他发呆的空,田桂花回卧室拿了一个戒指盒子递给他,说现买来不及了,就拿这个吧。她早就和郝多钱他们吹下了,虽然买不起鸽子蛋那么大的钻戒,可花生米钻戒还拿得出来,这是枚品纯净度非常高的三克拉钻戒,市价五十八万,是田桂花五十岁时,马光远送她的生日礼物。马腾飞还记得田桂花接过这戒指时,一脸的泪,淌得乱七八糟。
马腾飞突然觉得自己混,一个文质彬彬披着青年艺术家外衣的浑球,从小到大不停地给父母添麻烦,却从未回报父母点什么。想着想着眼睛就潮湿了,说妈对不起。
田桂花的鼻子也酸酸的,但却嘴硬着宽马腾飞的心,“再贵也不是送给外人,你给了郝宝宝,她还得戴回咱家来。”末了幽幽地说,“戒指贵点显诚意。”
马腾飞哽咽着说:“我不是因为钻戒贵,您总说生儿乐在养,可我都三十二岁了,还死皮赖脸地让您和我爸养着,觉得自己不是东西。”
田桂花却朗朗地笑了,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腾飞啊腾飞,要是没你帮我们老两口花钱,我们还忙活着挣什么钱啊,活得没意思。”说着把钻戒盒子扣上,给他放手里,让他打听打听郝宝宝的医疗费和后期费用大约需要多少,她好给准备赔偿款。说完,叹气道,“你离婚这两年,妈一直不愿意想余西这个人,心里愧得慌……你别怪她,她也挺可怜的。”
第4节
每一个弄丢了婚姻的女人都可怜。
郝乐意也是这么想的,虽然现在她依然在婚姻内,但在她内心里,她已经和离婚没什么区别了。
郝宝宝总是喊疼,她一喊疼,就跟扎了郝多钱一针似的。郝多钱的眼睛瞪了又瞪,额头上的青筋也暴了又暴地跳跃着,一副随时都能摸把菜刀冲出去砍人的架势。把郝乐意给心焦的呀,恨不能把郝宝宝的嘴给堵上。
郝宝宝最担心后背上的烫伤会不会留下疤,郝乐意安慰她说不会的,她不信,郝乐意没辙,只好把医生叫来。医生也说,只要她不是疤痕性皮肤,应该不会留下伤疤。
郝宝宝就尖着嗓子说,什么叫应该?应该就是不保证!她需要一个肯定答案。如果她后背留一脊梁的伤疤她就不活了……
她的每一声尖叫,都像刺猬往郝乐意怀里撞一下。她焦躁地在病房和医生办公室之间跑来跑去,一晚上的工夫,眼睛都陷进去了,不管贾秋芬怎么撵,她就是不走。郝多钱知道她是不放心,怕他出去闯祸,心里暗暗地哽了一下,“乐意你回去吧,你叔也五十多岁的人了,我要真想怎么着,你看不住也拉不住。”
见郝乐意还是不走,他就喃喃摆手说:“走吧,我发誓,除了撒尿,我不出病房一步。”
贾秋芬也应声附和说确实是这么回事,现在郝多钱老了,只剩了点咋呼的力气,这要放年轻那会儿,他早提着菜刀往外蹿了。他真往外蹿了,她和郝乐意两个绑起来也拦不住他。
郝乐意这才将信将疑地回了家。马跃还没回来,倒是马光明听见门响,上来了,问了问情况,说徐一格说了,既然家里出了事,就先休息两天吧,幼儿园由她打理着,让她放心。
听到徐一格这么体恤自己,郝乐意心里微微暖了一下,当下就给徐一格发了个短信,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请了一周假,并谢了她的照顾。
徐一格回得简单,让她尽管放心好了,关于幼儿园的归属问题,她已经想通了,请她原谅她上次的失态。
看着短信,郝乐意笑了一下。这就是郝乐意,对任何人从不使用阴谋论去揣度。
郝乐意和徐一格来回发短信,马光明站了一会儿,走到沙发边坐下,郝乐意便知道他有话要说,就匆匆放下手机说:“爸,您有事?”
马光明嗯了一声,让郝乐意也坐。郝乐意以为他想打听医院的事,就把医院的事简单一说,马光明却说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你妈说去幼儿园找你了。”
郝乐意恍然大悟,马光明是想和她谈马跃的事。自从下午接到贾秋芬的电话,她就忙得心急火燎的,把马跃要和她离婚的事给忘得干干净净。
马光明说晚饭后去酒店找马跃了,扇了这小子两巴掌。对不起人的事是他做的,他倒先发制人起来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一巴掌下去,马跃说了,在和郝乐意办完离婚手续之前,他不会回家住了,住酒店值班室。
郝乐意有点蒙,看看家,再看看表,已凌晨一点。确实,马跃不会回来了。马光明期期艾艾地问:“乐意,到底是因为什么?”
郝乐意摇了摇头说:“爸,我真不知道,其实,我们已经和好了,可他突然要离,我想……他一定有要离的理由。”
除了小玫瑰,郝乐意想不到别的原因,她做梦也想不到是郝宝宝的那份病历闯了祸。虽然想到了是小玫瑰的原因,但郝乐意还是没吭声,毕竟是猜测,当成事实陈述有诬陷嫌疑,这不是她的风格。婚姻这东西,无论白头偕老还是中途离散,每个人都要愿赌服输,像余西似的不服输,除了让自己活得狼狈,又能怎么样呢?
第5节
接下来的几天,马光明没事就去一趟市北店,见了马跃没别的就一句话,“马跃,你还离不离?”马跃不吭声,但目光坚定。不管有人没人,马光明上去扇两巴掌就走。还有陈安娜,一早就去马跃的办公室坐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也哭、也骂、也劝、也教育,拦着不让他一意孤行,把家给拆了。
离婚的决定,仿佛是给马跃打了强心针,他目光坚定,除了安排酒店的工作,大多时候一声不吭。
每到傍晚,马光明就会从总店过来,扇马跃一个耳光,然后拉着陈安娜回家,给马跃撂下一句话,“你小子要一天不回家,一天不松口,我就扇你一天。”
马跃不反驳。
他的沉默让马光明夫妇崩溃到了绝望。
沉默的另一个含义就是坚持己见。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马跃出轨,他怎么还能一副郝乐意欠了他一**饥荒的熊样?马光明抽他耳光,陈安娜训斥他,马跃从不解释,默默承担起了婚姻毁坏者的所有罪名。是的,他不想解释。
妻子出轨,对他这个做丈夫的来说,一点儿也不光荣,这是一个男人的耻辱。如果拿这等耻辱去换取同情和支持的话,简直就是自取其辱。他宁愿让所有人都以为,犯浑的人是他,不仅不思悔改,居然还破罐子破摔到底了……虽然别人对他的道德评价上会蒙受一些损失,可至少,作为男人骄傲的部分不会因为别人的议论纷纷而被阉割。
所以,关于郝乐意曾怀孕堕胎的事,他没对任何人说。如果有可能,他宁愿让这件事烂掉,烂在他心里。或者,现在就让他得老年痴呆症,他宁肯过着猪一样的白痴日子,也不愿意记得这件让他心肺俱在焚烧的窝心事!
他不说话,不妥协,希望马光明能多扇他几巴掌,最好是把他的脑子扇坏了,扇不坏脑子这种火辣辣的疼感也很好,好像很是快意恩仇。
当火辣辣的疼从脸上消失,他又会茫然。他这是跟谁快意恩仇呢?跟郝乐意?跟自己?
对,是跟他自己,他痛恨过去的自己。
如果他能早一点像个男人一样肩承起整个家庭的责任,或许,郝乐意就不会外遇。因为他看书上说了,在婚姻中,最容易有外遇的是男人,因为男人天生具有狼性的侵略性人格,而女人,一旦进入了婚姻,再动荡的心都会安静下来,除非,丈夫给不了她安全感,也给不了温暖,她才会受外界的温暖诱惑而出轨。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那么,几年前,他一定会不丧失任何让自己茁壮起来的机会,他一定会努力强大自己的羽翼,护着她暖着她……可他没有。
时光不能倒流,他无法回到过去,拦截住郝乐意的出轨。甚至,他怨恨陈安娜,是的,他承认,她给了他全世界最好的爱,可这爱就像糖,吃多了,会影响钙得到吸收,让身体长不强壮。他像贪吃的孩子一样,不停地吞食着陈安娜捧到眼前的糖,一口一口,把自己吃毁了。他知道怨恨陈安娜很没良心,也很不公平,这就像家里有个精于厨艺的主妇,家庭成员在贪婪享受着她美食的同时,却又要抱怨她做的饭菜太好吃,结果全家人都吃成了胖子,却丝毫不检讨自己毫无节制的贪欲。
在不懂节制的人面前,那个拥有也能给出很多爱的,是罪人。
所以,不管陈安娜和马光明怎么逼问,马跃都是沉默的,他怕一开口就会把所有的罪责都倾泻到陈安娜身上,如果必须要他说一句,他会抱拳作揖地求他们不要来了。
马光明认为马跃自始至终一身孩子气,他不回家,是因为放出了狠话,不好意思回来了。他们希望郝乐意委屈一下自己,给马跃个台阶下。可是,不知道马跃误会了自己的郝乐意,实在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委屈自己才能让马跃找得到回家的台阶。
除了懊悔,马跃在一刻也不停地进行着自我解剖,为什么他会认为自己的出轨没什么,完全应该获得郝乐意的原谅,而郝乐意的出轨,他为什么会如此难以接受?
想来想去他觉得可能是因为他了解自己,知道自己对小玫瑰除了故友一样的牵挂,已经没有爱了。可是他不知道也看不到郝乐意的内心,郝乐意不仅仅是出轨,还怀了孕,堕了胎!怀孕就像中奖,不是每个男人都有本事一枪射中目标的。也就是说,郝乐意和这个男人关系一定保持很长时间了,而且好得不得了,才会不采取防护任何措施就**……马跃总是想着想着,就兀自啊地尖叫一声。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觉得,脑海里奔跑着千万个持枪拿刀的自己,在满世界疯狂地奔跑着砍杀一个他找也找不到的情敌。而且,他最不能原谅的是郝乐意的装无辜。
明明她也出轨了,还摆出一副那么忠贞、那么专一的嘴脸,声泪俱下地谴责他的出轨,闹得满城风雨害得他颜面丧尽。她才在痛打了他一顿之后,假装宽宏大量地饶恕了他,也是因为这件事,他把父母也拖下了水,他们和他一起在郝乐意跟前赔小心,一起低声下气地帮他恳求宽恕……马跃越想越觉得窝囊,感觉胸膛都不像胸膛了,像是一口没有疏通设置的沼气池子,沤满了窝囊气。
是的,如果郝乐意只是单纯地出过轨,或许,他不会这么愤怒,甚至会原谅她,但是他实在无法原谅她假惺惺的高洁以及对他的愚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