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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舍2》第三章 无字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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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陆子冈站在哑舍门口,对着头顶上的那块古朴牌匾发了一会呆,迟疑了半晌才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

    其实他也是两年前在杭州游玩时,偶然发现这家古董店的。只看了一眼,他便觉得这里似曾相识,但他却可以发誓他以前绝对没有来过这里。

    可是他每次遇到难以解决的古物疑惑时,都会想到这里。这次也是,从西安出差后,回到北京无人可以解开疑惑,便第一时间坐上飞机来到这个城市。

    雕花大门应声而开,陆子冈对着店内的摆设愣了愣神,每次来这里,都觉得店内摆设有些许问题。例如那个宋朝的青白釉盘子不应该摆在那里,应该放在别处。长信宫灯也不应该只有两盏,他记得不光店门口,店铺里面应该还有两盏才对。喏,还有那尊鎏金降龙博山炉怎么开裂了一道缝隙?还有门口矗立的那尊神似秦始皇兵马俑,但又明明完全不同的人俑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陆子冈脑中炸开,让他不由恍惚了一下,一句话不禁冲口而出道:“这店面怎么变得这么小了?”说完他就后悔了,这古董店明明没有搬迁过,他为何总是觉得这里太过窄小呢?

    “房价太贵啊”一个清澈的笑声传来。

    “也是,这年头的房价,简直让人崩溃!一个月工资不吃不喝连一平方米都买不到!”陆子冈仇富的愤青思想立刻占据脑海,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却又突然僵住在那里。这老板骗谁啊?以他国家博物馆实习研究员的眼光,这店里随便拿出一件古董,都能在杭州最好的地方买一个最豪华的店面。所以让这古董店蜗居在这小小商业街毫不起眼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老板根本不想卖古董。

    陆子冈循声扭头看去,发现老板并没有穿着以往那件古旧的中山装,而是换了一件非常时尚的黑衬衫。这件黑衬衫在袖口和衣摆处都绣着深赤色的滚云边,融合了古典和现代的时尚,倒也非常别致。而且和原来的中山装一样,也是绣有一条栩栩如生的赤龙,龙头趴在老板的右肩上,龙神蜿蜒在后背处,令整个衬衫都透着一股奢华的质感。

    “为什么换了风格?原来那件中山装很好看啊!”陆子冈皱了皱眉,没经过思考的话便脱口而出:“中山装融合了现代和古代元素,还有各种意义呢!例如前面的四个口袋就代表着礼、义、廉、耻喏,对了,记得你原来那件好像没有口袋。不过不要紧,门襟五粒纽扣区别于西方的三权分立的五权分立,代表着行政、立法、司法、考试和监察。袖口三粒纽扣表示三民主义的民族、民权、民生。后背不破缝,表示国家和平统一之大义多传统多有含义啊!中山装可比现在那些所谓的汉服唐装好多了!要我说,那汉服虽然华美,但终究是长袖,行动不便。唐装虽然挂了个唐字,但却是从清朝的马褂演变而来,不能代表我们泱泱华夏”陆子冈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自己又犯毛病了,讪讪抓头道:不好意思,我这人一见到现代的东西,就忍不住和以前的东西作比较。可能是职业病吧。”

    老板宽容地笑了笑,从柜台拿来两个哥窑粉青碗,烧了一壶开水,沏了两杯茶。

    “陆先生好像来过几次,去年考试通过了吗?”

    陆子冈见老板那竟然记得他,不由得高兴起来,笑着说道:“过了现在进了国家博物馆当实习研究员。”他拿起那粉青盖碗,忍不住端详了一下,确认这盖碗确实是宋末哥窑的古董后,倒也没说什么。陆子冈先是用左手托着茶托,轻捏起盖碗的盖子,闻了闻浓郁的茶香,然后轻呷一口清茶,享受地眯起双目道:“一芽一叶初展,扁平光滑,竟是特技的明前龙井,我今天真是有口福”

    老板含笑陪饮了一口。其实这些人当中,还是陆子冈最对他的胃口。也许上上辈子,此人在哑舍长大的缘故,和他特别投缘。现在他身边的人都不会有陆子冈现在这种惬意享受的模样。医生自然不懂这些,牛饮而已。馆长倒是懂茶,可惜对待古物特别小心,让他拿着宋末哥窑的盖碗喝茶,恐怕要比掐着脖子喝茶还难受。至于画师那小子根本就是一门心思画画而已,其余一概没兴趣。大师那人估计对着盖碗能卖多少钱更感兴趣

    两人各自捧着一碗茶徐徐地喝着,哑舍中流淌着一股静谧的味道,熏人欲醉。

    陆子冈品味着唇齿的茶香,感到不可思议的平静,就像是这样的场景在自己的生命中已经重复了成百上千次一般,熟悉的让人恍惚。眼前这个人,陆子冈完全看不出深浅,第一眼看上去是相貌平凡的年轻男子,可越看就越像尘封在地底的古物,只要拂去灰尘,洗去铅华,就会呈现出别样的风采。这么想了之后,再去看眼前这人,就会发现飘渺的茶香热气后,无论那眼睛还是眉宇,都透着一股浸染岁月的味道,真真让人移不开眼。

    直到这碗茶喝完,老板给他续水的时候,陆子冈才回过神,想起他的来意,连忙把后背的背包打开。

    “老板,我前阵子去了西安,从一人手中收到此物,你见多识广,看看此物是何来历?”陆子冈边说着,边把手中中巴掌大的石料递了过去。

    这是一块通体泛着油脂黄色的石料,肌里隐约可见萝卜纹状细纹,颜色外弄内逐渐变淡。石料雕刻成一个缩小的碑刻模样,碑额未题牌名,只是碑首雕刻了八条螭龙,巧妙的缠绕在一起,鳞甲分明,筋骨裸露,栩栩如生。碑的两侧有升龙图,各有一条腾空飞舞的巨龙,雕工巧妙至极,龙腾若翔。可惜这只是碑刻的上半部分,中间被利刃拦腰砍断,露出石料的断面。

    “这应该是‘一两田黄三两金’的田黄石,但所谓‘黄金易得,田黄难求’,照现在的市场价格,应该是一两田黄三两金,无可置疑的天价。”陆子冈顿了顿,续道:“可是这块碑刻的特别并不是在材质上,而是这个雕刻款式”

    老板抬起头来,和陆子冈对视了一眼,两人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对方的答案,异口同声的说道:“无字碑。”

    无字碑在中国的历史上,有过许多座,但最著名的,就要是骊山乾陵的那一座。那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女皇帝武则天陵前矗立的无字碑,这别具一格的碑首装饰和空无一字的碑面,立刻让人一目了然。

    老板也没有过问陆子冈究竟从何人手中得到此物,而是把手中的碑刻交还给陆子冈,转身走进内室。

    陆子冈这回品着极品的明前龙井,食不知味。

    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老板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锦盒。“这是多年前我收来的石刻,一直不知道来历。”

    陆子冈的心脏猛跳了两下,期待地往锦盒之内看去。只见和他手中一样质地的石刻静静地躺在那里,旁边的飞龙雕刻正是如出一辙。“看来正是照着乾陵的无字碑所刻,可是这物事看上去并不是新的刀工,年代看起来也很久远。”寿山石刻是最难鉴定年代的,因为碳十四只能测定有机物,所以只能从雕刻风格上判断。相对而言,玉器的断代要简单一些,不光是雕刻风格,玉器还会有特殊物质沁入玉器之中形成各种各样的玉沁,寿山石却很少有这种特殊的变化。所以陆子冈带着这半截碑刻回到北京后,请很多人看过,却都一致认为料是好料,但刀工是近代的。

    这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寿山石也是宋代之后才风靡起来的,收藏也在更久远之后,明清时期才达到顶峰。但陆子冈却总觉得不对劲,谁无聊地用田黄石这么好的料子,去雕刻一块无字碑啊!所以特意来哑舍一趟。

    老板闭目思考一阵之后,睁开双眼,淡淡地说了一句道:“寿山石雕品最早始见于南朝的石俑,但雕计粗糙,之后除了做殉葬外,不见有收藏的例子。”

    老板轻叹一声道:“我当年得到这下半截石刻后,一直觉得这很像个牌位”

    陆子冈的背脊一凉,凡是刻有文字的石头,皆可成为碑。其实无字碑跟本就是个逆天的存在,倒也很配武则天这个中国历史上独一份的女皇。

    只是他手中这个田黄石无字碑就有意思了,若真的殉葬的牌位,那就是说这是从乾陵盗出来的明器可是历史的记载和各种勘测上来判断,乾陵明明没有被盗过啊陆子冈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把锦盒里的半截石刻拿在了左手上,把两只手上的半截无字碑对在一起,断面严丝合缝,竟像从来没有裂开过一般。

    陆子冈凑近了仔细看去,竟发现自己的目光怎么也移不开,视线里的那一片黄光瞬间扩大了数倍,但他身体却连移动半分都做不到,竟生生地被那一片润泽的黄光吞没

    ·2·

    “知聪!知聪!知聪你别死啊”

    陆子冈是从黑暗中被一阵女子的哭喊声吵醒的。他迷茫地睁开了双眼,就看到一名伏在他身上,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看起来是三四岁的年纪,眉清目秀,肤如凝脂,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能看出来是个标致的美人胚子。但是令陆子冈感到震撼的,并不是这个女孩的容貌,而是她的服饰。

    窄袖小衣,正是隋末唐初时流行的服饰。隋唐时期盛行的窄袖小衣,并不是因为节俭衣料而被大加倡导,而是因着胡服窄袖小衣便于骑马游乐,变成了女子竞相喜爱的穿着。陆子冈对古代的物事知之甚详,所以只从对方的衣着上,便能判断出端倪,他扫过这个姑娘身上佩戴的各种首饰和面妆,便在心中啧啧称奇。

    这个小姑娘面上所画,并不似现在影视剧中千篇一律的面妆,而是唐初时很流行的蛾翅眉。两条眉毛画得阔而短,形如蛾翅,使用铜黛所描画。铜黛就是现在人所说的铜绿,从铜器上刮下来的铜黛,是普通人家用来画眉的辅料,所以这个小姑娘的眉毛是很突兀的墨绿色,找现代人的眼光真是奇怪的不得了,可确确实实是唐初时流行的面妆。陆子冈甚至可以只从这对眉毛,便能分析出这个姑娘的出身并不是很好,但身上所穿的衣物却有些华贵,并不是普通人家可以负担得起的,端的是奇怪非常。

    这是哪家的影视剧,置备行头很严谨嘛!连化妆都很到位,虽然衣服过于华贵了些,和朴素的面妆有些不对路,但已是相当难得了。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在陆子冈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下,便被自己给掐灭了。因为他现在并不是在看戏,而是在演戏。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好好地和老板在哑舍喝茶吗?然后好像他们确认,那块田黄石的石刻,是缩小版的无字碑

    陆子冈正在晕头转向的时候,却骇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动不了了,不光是动不了,甚至连任何感觉都没有了,只能惶恐的睁着眼睛,听着那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说道:“知聪,我知道你想要娶我,可是我爹两年前走了后,家里的两个异母哥哥,对我们母女四人更是冷嘲热讽。虽说我可以嫁给你,离开那个囚笼,可是我的母亲怎么办?我只能进宫碰碰运气”

    陆子冈从这个小姑娘的哭泣声中,拼凑出一个故事——一家之长去世后,因为家产而暴露的世态炎凉。这简直就是灰姑娘的翻版,但是这里并没有仙女和南瓜马车,也没有水晶鞋和魔法,这个小姑娘却依然一意孤行地想要进宫完成自己的梦想。原来,这衣服和这面妆,是真实的。小姑娘早年还有父亲宠爱,自然会有几件华美的衣服穿,但江南名贵的胭脂水粉现今却买不起了,只有学着普通人家的女子,刀刮铜镜背后的铜黛随便描描。

    太真实了,简直从任何细节中都找不到漏洞。

    陆子冈看着“自己”的手颤颤巍巍地抬了起来,那瘦小的手掌沾满了血迹。这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

    陆子冈抽筋的大脑终于镇定下来,推断自己应是遇到了某种无法解释的现象,看到了一千多年前发生的事情。

    海市蜃楼不就是这样吗?但他遇到的显然比海市蜃楼还要奇特,不仅看到了清晰的图像,还是听到了清晰的对话。他听见“自己”的身体断断续续地说了什么,才了解这种局面是如何造成的。

    原来这个知聪在山中约这个小姑娘见面,想要打消她进宫服侍皇上的念头。可两人却起了争执,也不知道是小姑娘失手把他推下悬崖,还是他失足掉落而下,反正在这种地方,求救也没人听见,指望这个只有初中生大小的小姑娘背他出去,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陆子冈默默地想着,还是现代科技好啊,这时候掏出手机打110或者120,移动联通全球覆盖,绝对不会有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情况存在。

    陆子冈只是能看到这个知聪所看到的,听到这个知聪所听到的,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当他感觉着视线的画面越来越模糊,便知道这个知聪状态不好,恐怕已经是弥留之际了。

    在脑中琢磨这历史上可有什么叫知聪的人,一无所获后,陆子冈不由的自嘲一笑。这男孩也不过十五六岁大小,身份只是普通的商人之子,而且马上就要死了,又怎么可能在历史上留下什么痕迹呢?

    视线越发地迷离,恍惚中,陆子冈忽然听见那姑娘说的最后一句话。

    “见天子庸知非福”

    陆子冈心下一震,这句名言,这小姑娘的身世,这般年纪难不成,他刚刚看到的这个小姑娘,竟是没进宫之前的武则天吗?

    只是时间不容他多想,意识再次被明黄色的漩涡所吞没,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那未成年的武则天朝他伸过手来,慢慢地盖上了这位名叫知聪的男孩的双眼

    ·3·

    这回黑暗的时间并不是太久,陆子冈再次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并不在之前的荒郊野外,而是身处一间无比低调奢华的居室中。

    何为低调奢华,就是表面上看过去,东西貌似都不起眼,但在留意时,就会觉得精细非凡,没见摆设都费尽心思,处处透着别致雅趣。

    陆子冈一睁眼,第一反应还是自己在某个电影片场,但他随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陆子冈此时已经猜到此女是武则天,便着意打量起来。只见此女容貌秀丽迷人,那双眼睛长而透着妩媚,玉肌胜雪,身穿鞠衣,头梳飞天簪,插戴玳瑁钗,妆容精致。画眉所用的已不是寒酸的铜黛,而是西域传来的的深青色的青雀头黛,画着及有气质的涵烟眉。他看上去已有二十几岁的模样,不复以前青葱少女的感觉,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一般,浑身充满着自信和骄傲,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玳中国古代的绘画重神似而不重形似,没有人能通过抽象的古代画重新勾勒出这些历史人物的真实容貌,所以陆子冈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努力想把这幅画面印在脑海里。

    人人都知道燕瘦环肥,“燕”指的是汉成帝时的赵飞燕,“环”指的是唐玄宗时的杨贵妃,汉以瘦为美,唐以胖为美,都比较极致夸张的审美观。幸好唐初时节,还没有胖美人的概念,武则天看起来确确实实美丽逼人,绝对不逊于电视上见过的人和偶像明星。

    不愧是一代女皇武则天,看她的年纪,现在也就是二十五六岁,应该还是唐太宗李世民的才人。陆子冈记得很清楚,武则天十四岁时便被封为才人,赐名“媚娘”。因为自幼博览群书,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擅长书法,所以一直在御书房伺候文墨。这一伺候,便伺候了十三年,职位相当于唐太宗的机要秘书。他日日接触到的是奏折和公文,看的读的是皇帝专享的书籍典章。可以说,唐太宗时武则天的政治启蒙老师,如果没有这十二年的沉淀,就没有后来的女皇武则天。

    可是现在又是什么个状况呢?

    陆子冈发现未来的武则天,现在的武才人,正在他几步远外的靠墙而立,而他现在的这具身体酸软无力地靠在椅背里。和上次一样,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身体,只能看只能听。陆子冈也是在视线里看到了一只染着蔻丹指甲的玉手,才知道自己已竟然附身到了一名女子身上。

    “嗬——嗬——”被称为淑莲的女子,也就是被陆子冈附在身上的女子,从喉咙里发出了微弱的挣扎声,明显是被人用什么药物毒哑了。发不出声音,也无法站起身逃跑。

    眼见武则天一步步地朝他走来,陆子冈从心底升起寒意,想到之前那个名叫知聪的倒霉蛋,好像也是临死前几分钟被他附身,难道这个淑莲也是命不久矣了?

    武则天根本不知道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一个灵魂。她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淑莲的脸颊,弧度优美的唇瓣中却吐出令人胆寒的话语:“这宫中想要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去,实在是太容易了。我不想莫名其妙的消失,也不想这样毫无未来地等下去,所以,只好委屈淑莲你了”

    陆子冈近距离看着武则天,更觉得她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究竟这个淑莲知道了什么隐秘的事情?居然能让武则天不死不休地亲手下毒要害死她?

    陆子冈突然想到一事,贞观二十年时,唐太宗已然病重,国事便交予太子李治处理。而此后太子隔日听政,早朝之后入侍药膳。而负责朝廷文书往来的武则天便开始与太子李治接触,两人同在太宗身边侍疾。这两人年纪相仿,有日日接触,李治倾慕于武则天的政治见地,武则天想把后半生压在太子李治身上,这郎有情妾有意,发生点什么事也不会太奇怪。

    想到这个淑莲应该是御书房的宫女,偶然间撞破了李治于武则天之间的奸情,惹得武则天先下毒手。

    陆子冈转瞬间便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不由的感叹起来。《全唐诗》中,收有武则天所写的《如意娘》“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这样看朱成碧的恍惚情思,自然不会是写给已经流连病榻的唐太宗李世民,只能是写给现在的太子,以后的唐高宗李治的。如此才华,如此手段的女人,如后不可爱,不可怕?她在御书房蛰伏了十二年,才抓住了一线生机,自然不会让任何人挡住她的面前。

    武则天注视着淑莲濒死的双目,居然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些许清澈的目光,正一惊想要细看时,淑莲的眼瞳已经涣散,失去了焦距,很快变得空洞起来。

    应该是她的错觉吧。

    武则天确定淑莲已经没有了呼吸,才松了口气。想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去时,又觉得那双直勾勾盯着她的双目刺目的很,忍不住伸出手去,用手合上她的眼睑。

    陆子冈很兴奋,因为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摇篮里。从依依呀呀的发声到举到嘴边啃咬的小胖手,还有周维的摆设布置,他确定他这次附身到的是武则天传说中的那个在襁褓之中就夭折的小女儿身上。

    他发觉他一共附身了三个人,前两个史书都没有记载过,但他现在附身的这个主,史书上可是有过明确记载,而且野史上还大书特书过。《旧唐书》和《新唐书》中虽然都没有记在小公主夭折的事情,但在司马光的《资治通鉴》中却明确地指出,武则天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然后嫁祸给王皇后的。

    虎毒尚不食子,母亲杀死女儿这件事虽然骇人听闻,但武则天日后所做的不仅仅如此。兄长、儿子、女婿、外甥女、外甥、孙子她都间接或者直接下令残杀过。所以在武则天的概念里,用一个刚出生的女儿,来换取皇后的宝座,应该是相当的划算。

    陆子冈想通了自己的处境,兴奋感渐渐地沉淀下来。

    武则天在唐太宗死后,去感业寺做了尼姑,是王皇后为了对抗萧淑妃而找的一个傀儡。结果没想到这个看似无害的女子,却能在后宫掀起滔天大浪,甚至动摇了她的后位。陆子冈甚至能确定,这是王皇后已经来看过小公主了,过不久武则天就会来到这里,做一件天地不容的事情。

    算起来,武则天应该已经有三十二岁,这样年纪女子,还能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得到李治的专宠,说明用的只能是旁人难及的高明手段。陆子冈想着,武则天在这三十多年里,害死的人恐怕不会太少,但他只附身在了这三个人身上,说明由于那个小型的无字碑石刻,他的灵魂不知道怎么就重现了古代唐初时期的景象。而每个人只能附身大概五分钟左右,而这三个人都是武则天亲手杀死的,其余间接死亡的都不在范围内。

    老板曾经说过,田黄石在唐朝时期仍没有掀起收藏热,从南北朝起便多用于殉葬。难道那座无字碑,承载了被武则天害死的灵魂咒怨,而他适逢其会,只能看到画面听到声音,想看电影一般体会一番吗?

    尽管这样的经历在这世界上恐怕除了他之外没有人享受过,但陆子冈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虽然他附身的前两个人跟他没有任何关系,都已经死了一千多年了,可是他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附身在濒死之人的身体上,他没办法不动于衷。

    尤其,他现在正在一个连翻身坐起来都做不到的小婴儿身上。这样脆弱的孩子,武则天怎么能下的去手呢?

    陆子冈其实是很佩服武则天的,也许是这种崇敬的心理,在很多人的内心深处都有。纵观中国历史五千年,武则天是唯一一个登基在位的正统女皇。虽然现有吕后,后有慈禧那种一手遮天的女子,可是那都是为了一己之私惑乱朝政。而武则天是一个成功的政治家,稳定边疆、发展经济、打击世族大阀盛唐的崛起,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功劳,若不是她继承了唐太宗的政治观念与手段,光凭软弱的唐高宗,是绝对无法开创这种基业的。哪怕是后来的唐玄宗,也延续了武则天的政绩,就算是再苛刻的史学家,也不过是在史书上评价武则天淫乱宫廷,酷吏横行等等这种无足轻重的罪行。

    可是,为了美好的目光,就可以允许手段的卑劣吗?

    陆子冈知道自己很天真,下围棋的人都知道,弃子是一种很必要的战术手段,不光在弈棋中如此,在战争中,宫廷中,朝野之中,都是如此。

    没有人想成为弃子。那位知聪。若是没被武则天是受推下山崖,说不定已成为成功的商人,有着自己的事业和家庭,过着幸福的日子。那个淑莲,若是不被武则天毒死,说不定已到了年纪,脱离了这座吃人的皇宫的寻着一个好人家嫁掉安心过日子。而他现在附身的这个小公主,若是能安然成长,说不定又会是一个太平公主,或者不逊于她母亲的奇女子。

    陆子冈越想越觉得难受,被禁锢在一具陌生身体里的感觉越发古怪起来,忍不住想要挣脱而出。此时,他已经隐约听到殿外模模糊糊的说话声,知道武则天恐怕是已经回来了。

    想要挣扎着离开这里,陆子冈却惊异地发现自己附身的小婴儿正随着自己的意愿,扬着手挥舞着。这和前两次只能看只能听不一样,也许是这具幼小身体内的灵魂还没有多少自己的意志,所以很容易地就被陆子冈所控制。

    可是陆子冈还是无能为力,毕竟这个小婴儿连翻身都困难,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只听见一串环佩清脆的响动,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出现在陆子冈面前。她身披浅黄银泥银泥帔,上有五彩翟纹,身穿朱色罗缘袖边的深青色阙翟礼服,梳着望仙髻,头插九玉簪,描着拂烟眉,用的是波斯传来的螺子黛,已经是这个年代顶级的描眉材料。

    武则天要比上次的她更富态一些,表情却很凝重,陆子冈接触到武则天复杂的目光,就知道她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要不要用女儿来换她的前程。

    但是显然给武则天犹豫的时间并不是太多,陆子冈眼看着那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朝他的脖颈伸了过来,那画面就像刻意放慢动作的恐怖电影,让他条件反射地惊叫出声。当然,他一开口,也不过是婴儿的呜哇声,再冲破喉咙之前,却被武则天先一步捂住。

    陆子冈头一次有了正在被谋杀的感觉,虽然某种意义上他已经死过两次了,但前两次醒过来时都是濒死状态,这次却是实实在在地目击“自己”被谋杀的现场。

    可是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改变这个现实,渐渐地视线越来越模糊,陆子冈深深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武则天,想要把这一刻的她印在脑海里。包括那颗从她眼中滑落的泪滴。

    武则天看着自己眼中的泪滴掉落而下,砸在了小婴儿已经停止转动的眼瞳中,一股深刻的悲伤从心底涌起,她抬手合上那孩子的双眼,失声痛哭起来。

    “来人啊!快传御医!”陆子冈好半晌都没回过神,那种感觉是在太真实了,真实到几乎怀疑现在是不是真的被武则天谋杀了。可是当他在睁开眼睛时,视线迷离,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正低头吃一张肉饼,一滴滴的水珠砸在盘子里。他盯着看了片刻,才发觉附身的这个女子在一边吃一边哭。

    抬起头,陆子冈看到墙边梳妆台的铜镜里模糊地映出一个影子,这个女孩只有十几岁,长相很似年轻时候的武则天,尤其那股眉宇间的气质尤其相像。

    陆子冈猜出了这位姑娘的身份,是武则天的外甥女,贺兰姑娘。因为唐高宗李治的特别关注,被武则天认为是潜在的后宫威胁,所以在一次宴会中,用一张有毒的肉饼结束了她花朵一般的生命。而显然,这张肉饼应该是武则天亲手递给她的,所以他现在就附身到了这姑娘身上。

    陆子冈想不着痕迹地在这个隐蔽的房间内找寻武则天的身影,却毫无所获。

    难道武则天不在?陆子冈很失望。

    贺兰姑娘只吃了两口肉饼,便放了下来,显然以这位姑娘的冰雪聪明,自然知道自己今日已没有活路。武则天已经是当朝的皇后,不光在后宫一手遮天,在朝政上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可以说她想要谁死,谁就要死,连挣扎的权利都没有。

    “最后贺兰有几句话,不知道小姨你肯不肯听。”贺兰姑娘低头抹掉脸上的泪水,淡淡地开口说道。

    “孩子,你说吧。”熟悉的声音响起,竟是在贺兰姑娘身后,陆子冈才知武则天竟一直都在,不知道是不是愧疚,并没有站在自己外甥女的面前。

    “为什么”贺兰姑娘的话说到一半,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继续下去。陆子冈却忽然感觉到自己可以控制这姑娘的手指,有了上次附身小婴儿的经验,陆子冈尝试着接着贺兰姑娘的话头开口道:“为什么杀我?”

    武则天并没有注意到中间这段可疑的停顿,对于将死之人,她一向都有最好的耐心。“孩子,你是无辜的。要怨,就怨你为什么长得这么漂亮,漂亮到你姨父都想到你。你可能认为小姨心狠手辣,但你不懂。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要得到。虽然本宫已经贵为国母,可是却全部依附于你姨父,他一句话就可以置本宫于万劫不复之地。所以本宫只好将你送到西天佛祖那里,早登极乐。”

    陆子冈沉默了下来,他知道武则天说的不错,当年王皇后是何等风光,外戚势力如何庞大,不也被武则天取而代之?陆子冈心惊肉跳地等了片刻,发觉这具身体里的贺兰姑娘已经失去了意识,并没有再说话后,便大着胆子借着贺兰姑娘的口,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你所求的,是什么呢?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亲手杀死。”

    武则天察觉到贺兰姑娘对她的称呼都省去了,但也没有多计较什么。她在贺兰姑娘的身后,看着这位少女娉婷的背影,忍不住惆怅起来。她的那个孩子,如果当年活下来的话,恐怕也有她这么大了

    “本宫所求的年少的时候,是为了能让本宫的母亲不再受欺负。年纪再大一些的时候,是为了能不在这座宫殿里寂寞地死去。再后来,是想当他的的妻他的后。可是现在,本宫年华已老,他却正当盛年。古人云:‘妻者,齐也。’本宫可以拥有无上的权力,代替皇上打理后宫,甚至处理朝政。看似风光,可只不过是皇上手中的工具而已。看不顺眼了,便可以轻易抛去。本宫只能拥有更多的权力,来保证自己的后位牢固。”

    陆子冈能感受到武则天的手抚上了贺兰姑娘的发髻,像是缅怀着什么。他微妙地感觉到,武则天其实在怀念当初自己亲手杀死的小婴儿。还是不一样的,尽管武则天后来会逼死自己的亲生儿子,但那也是因为后者成为了她登基道路上的障碍。再加之年长的李弘政见与其不合,母子之情越发淡薄,最终武则天已经不能把他看做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对手。

    可是当年在摇篮里的那个小婴儿是无辜的,也怪不得武则天对后来出生的太平公主无限宠爱,某种程度上也是怀着对那个小婴儿赎罪补偿的心理。

    “值得吗?”陆子冈听见贺兰姑娘的声音幽幽地传来,这是他一直想问出口的问题。

    “没有侍奉父母膝下,本宫不是个好女儿。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本宫不是个好母亲。没有遵从夫纲替夫君纳妾,本宫不是个好妻子本宫当真是孤家寡人啊”武则天抚在发髻上的手一愣,接着便是一声长长的慨叹,在幽深的宫殿里越发寂寥,“不过,只有站在最高位置上的那个人,才能被称之为孤家寡人。”

    陆子冈大惊,没想到此时的武则天,已经有了篡位为皇的念头。

    武则天收敛心神,眯起了双目,开始发觉有些不对劲起来。她这个外甥女一向柔弱,绝对不会问这些弯弯道道的问题,但凡这姑娘有一点主见,她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逼她吃下毒饼。这些年间一直缭绕心头的疑惑让她越发不安,武则天的手向下而去,按住贺兰姑娘的肩膀,一使劲地把她的身体转过来,厉声问道:“你是谁?”

    声音却在看到贺兰姑娘的面孔时戛然而止,软倒在她怀里的少女唇边溢出黑血,已经赫然故去,只是那双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眸清澈无比,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亮光。

    武则天呆愣了片刻,总是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不知道该像谁去询问,只好茫然地伸出手,缓缓地替贺兰姑娘合上那双不甘心的眼睛。早就有人说过,历史是个小姑娘,在不同人的眼里有着不同的打扮。

    记载历史的文字中,早就渗透了权力的改造。纵然中国的文字最讲究横平竖直,但历史却早就在这看似规整的文字中扭曲变形。

    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陆子冈依然记得,前几年他曾经去过一次洛阳奉先寺,那尊卢舍那大佛便是依据着武则天的形象塑造的。这尊被誉为光明普照的慈悲之佛,没有了武则天的妩媚与威严,全部化为了庄严与慈悲,而今日睁开眼睛时,他竟几乎与那日的自己一般,有股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可这并不是看到十七米高的佛像时的感受,而是面前的武则天身上所具有的女皇威严与气势。

    她身上再华贵的服饰与礼服,都再也入不了陆子冈的眼,在他的视线中,虽然已经头发花白的武则天,却正是处在她人生的最顶峰。

    陆子冈的大脑疯狂地转着,这次他又传到谁身上了?他本以为这次再睁开眼睛,也许就是倒霉的李弘那小子。但看武则天已这般年纪,恐怕是她爱惜羽毛,并没有亲手送自己的大儿子上路。而这些年间,也一直没有亲手杀死过谁。

    这其实很正常,她现在已经是天下间最有权势的那个人,古往今来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她想要谁死,自然会有无数人响应代劳,她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呢?

    那么,他现在有附身在哪个倒霉蛋身上呢?

    视线里除了武则天外,还是没有其他人,黑沉沉的宫殿就像是某种吃人怪兽的内部,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跳动的烛火映着武则天的面容忽明忽暗,根本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陆子冈这是感觉到手中的稠腻触感,才发觉自己附身的这个人腹中被人刺了一刀,血流不止,整个宫殿内弥漫着的血腥味正是从他身上散出来的。究竟是谁惹得这一代女皇如此暴躁?正绞尽脑汁地思考时,陆子冈忽然听到武则天率先开了口。

    “薛怀义,不要以为朕真的需要你。朕已经七十二岁,难道还需要有人侍寝吗?你不过就是个男宠,还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大总管大将军吗?”武则天的声音已经苍老,但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陆子冈这才搞清楚自己附身的这个人是谁。薛怀义,也就是武则天登基后的第一个男宠,不过很多历史学家认为,当时的武则天已经年逾花甲,根本不可能有哪方面的需求。她只不过是想向天下人证明,男人当了皇帝可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女人当了皇帝也可以。

    这是某种意义上的形象工程,但薛怀义显然会错意了。

    后妃再受宠,也不过是在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上多加赏赐,最多便是福及家族。而男人受了宠,便从官职上体现出来。薛怀义被荣华富贵迷花了眼,亏空国库,火烧天明堂,最终连一直纵容他的武则天都无法再忍下去了。

    不同于前四次的经历,陆子冈头一次,觉得自己附身的这个人该死。所以他忍不住扬起嘴角,轻笑了起来。

    武则天双目锐利起来,死死盯着他,从薄唇间挤出一句话道:“你是谁?”

    陆子冈一怔,他没想到武则天能看出来。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说自己是一个错乱时空的旅行者?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啊!

    “朕以前见过你。”武则天闭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了悠久的回忆当中,“贺兰死之前,你是不是也在?”

    陆子冈低头看着胸腹的血,心想幸好他感受不到疼痛,否则他又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陪这位女皇聊天呢?“更早之前,我也在的。那个婴儿被你掐死之前,那个淑莲被你毒死之前那个知聪被你摔死之前”

    武则天的双手一阵抽搐,她这辈子亲手杀的就这么几个人而已,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内情近日却被此人一一道来,这让已经没有敬畏无所恐惧的她感到无比的恐慌。

    如果不是神灵,又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你是来审判朕的吗?”武则天重新睁开双目,已经微垂的眼角却透着一股精芒,“那么你说,朕究竟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呢?”

    陆子冈苦笑,如果单纯能用“好人”,或者“坏人”这样简单的词语来评价一个人就好了。

    “没有人能审判朕,”武则天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走到陆子冈的身前,居高临下地垂目而视,“就算是神灵都不可以,就连我自己也不可以!”

    所以,在她死后,乾陵之前才会立上无字碑吗?

    是因为,女皇自认为这个世上,没有人有资格为她盖棺定论吗?

    陆子冈感觉薛怀义的身体缓缓地向后软倒,他尽可能睁大眼睛,想要把女皇最后的声音印在脑海里。

    他知道,这次之后,恐怕就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女皇巍峨挺立的身影,和奉先寺那尊普度众生的卢舍那大佛,慢慢地重合在了一起·四·

    再次睁开眼,陆子冈失神地看着手中被拼成一体的田黄石无字碑石刻,久久都回不过神。

    这是他的手,他的身体。但他的灵魂好像还流恋在一千年前的那个世界中,就像做了一场大梦,不愿醒来。

    柜台旁的茶香依旧,茶杯上甚至还飘荡着热气,在旁人来说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却已经在女皇的生命中转了一个来回。

    陆子冈抬起头,看到柜台里的老板依旧浅浅地笑着。那双深邃狭长的黑瞳中,像是看穿了什么,但却从未点透。

    “陆先生,这田黄石无字碑,应是在乾陵地宫内,供奉在武则天牌位上的明器。”老板捧着茶杯淡淡道,“虽然官方说乾陵从未被盗,但古往今来能人辈出,恐怕这乾陵也遭人毒手了。”

    陆子冈艰难地点了点头,若没有刚刚的神奇遭遇,也许他还会反对老板的这种说法。

    “既然是明器,那么放在陆先生手中,恐怕也会遭来祸患。不如将这半截转让给我吧,让无字碑能重新完整。”老板诚恳地建议道。

    陆子冈犹豫了一下,对于他来说,这无字碑的意义当真不一样,可是老板的提议却让他无从反驳。两截无字碑刻合成一体,才是最好的归宿,他很想开口买下老板手里的另外半截,不过不用问也知道那肯定是天价,只是实习研究员的他根本承担不起。

    老板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般,放下手中的茶杯,适时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锦盒。“谈价钱的话,就太伤感情了,我用其他古物跟你交换。”

    陆子冈不为所动地朝锦盒之内看去,却在这一眼后,视线再也收不回来了。在锦盒之内,静静地躺着一柄细长的黑色小刀,刀身还有着奇特的波浪型纹路。

    陆子冈的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语的熟悉感,但他却发誓这辈子绝对没有见过这种刀。

    “呃这是水果刀?”

    “”

    在哑舍的店门外,有名穿着连帽衫的男子正靠在巷子里的阴影处而立,他肩头站着一只巴掌大的赤色小鸟,正用尖喙仔细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那名男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哑舍,透过不甚透明的雕花窗户,可以模糊的看到两个人影。

    不久之后,陆子冈推开哑舍的雕花大门走了出来,站在阳光之下深呼吸了许久,才捧着那个锦盒离去。

    穿着连帽衫的男子立刻在阴影中跟了上去,动作急促地让那只赤色小鸟被甩了出去。

    扑腾了几下翅膀,赤色小鸟用爪子抓住了那名男子从连帽衫下飘动出来的几缕长发,险象环生地重新落在他的肩膀上。歪着头看了下主人露在外面的银色发丝,赤色小鸟努力地把这几缕长发一点点的塞回连帽衫中,这才满意地啾啾轻叫了几声。

    主人!求夸奖!

    可惜他的主人没有同往日一样爱抚它。

    主人从那个有银光闪闪的大墓里出来之后,好像就变了好多。赤色小鸟耷拉着脑袋,觉得自己已经不受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