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簪恨
当冲绳仍被称为琉球时,社会上的阶级划分得非常清楚而严格,就连佩带装饰品也不例外。例如,王侯贵族的装饰品是金制的,士族女性的装饰品则是银制的,平民用的装饰品则是木制的。因此女性装饰品中的发簪也不免有所区别,簪不但是用来表示女人的身分,也用来当作保护贞操的武器,换句话说,当她们遭受到非礼的袭击时,可用它来刺伤自己的喉咙自尽,以保清白之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在头发上插簪的习惯在妓女间也盛行起来,她们佩带的发簪和那些士族妇人所佩带的是相仿的,都是银制品。
这种银簪对那些妓女们来说,不但是一种装饰品,同时也是她们仅有的财产!因此那些能制出各种漂亮银簪的金匠,在妓女们的心目中,就显得相当重要了。
要制作一枝上好的银簪,没有多年的经验和技术是无法办到的。对于一位技术不纯熟的金匠而言,要求他把银簪的内部雕成中空简直就是苛求。
大约是明治三十年所发生的事吧!当时在称为香香小筑的青楼里有位叫荷花的漂亮妓女,她所拥有的银簪是当时名匠比嘉的得意杰作,能放射出各种色彩和宝石般的光芒,足以呼应荷花的美貌。香香小筑的妓女们对这枝银簪都是异常钦羡,而荷花也把这枝银簪看得比生命还要贵重!
转眼间十几年就过去了。名匠比嘉的再传弟子森宫三郎也已二十七岁。森宫三郎从小就跟从比嘉学艺,自从比嘉退隐后,三郎就继承了比嘉的衣,三郎不但年轻有为,而且技艺相当好,比起其师,比嘉有过之而无不及,因而来店订制银簪的妇女和妓女络绎不绝,生意可说是异常的兴盛。再加上森宫三郎又尚未娶妻,因而也吸引不少年轻美貌的小姐和妓女前来订制。把全心放在事业上的三郎对这些并不在意。可是有一天,三郎却被一位来订制银簪的妓女小曼所迷而经常涉足青楼,很巧合地,那里正是荷花生前卖笑过的香香小筑。
这个妓女小曼的房间正位于一楼的最内侧,是一间六坪大的房间,异常清静而舒适,墙角放置着两种颜色非常调和的衣柜,房间中央摆有一座长方型的火盆,床铺旁则置有梳妆台和一把琴。窗外的绿树芭蕉和室内屏风把屋内衬成一片的绿意,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事情就发生在森宫和小曼交往三个月后的一个仲夏之夜,当森宫与小曼亲热过后,由于感到非常倦,便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突然间,三郎听到有女人的啜泣声传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这声音并不是一种幻觉,而是确确实实有人在哭泣,而且就在三郎的附近……哭声很像是笛子的声音,三郎于是起身朝哭泣声望去,却只见火已将灭的长方形火盆旁发出奇妙的光芒,这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谁?谁在那儿?我想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一定也在青楼卖笑过吧?何况你应该知道无缘无故闯进客人房间是很不应该的事,今晚的事我绝不会泄露出去,请你赶快出去吧!”
三郎很客气的朝坐在长型火盆前的女子说道。
“………”
“你不懂我的意思吗?怎么闷不做声呢?”
女子仍然静默不语,低头啜泣着。
“好痛!……好痛哟!……我的眼睛好痛哟!请你看看我的眼睛……”
女子在哀叫后又低头啜泣,但她那凄惨的哀叫声已使三郎觉得很痛苦。那并不是自己所深爱的小曼的声音,而是一种让人听起来觉得很哀凄很痛楚的声音。这时,三郎不禁被那哀泣声所动,于是探身而出,正想仔细的瞧瞧她时,那女子也正好将头慢慢转过来。
三郎不禁紧张得屏住气息。突然,他看见了那张令人惊讶不已的脸孔,面无血色,两颊凹陷,嘴唇泛白,没有鼻子,且眼睛里充满着暗澹之光,其中一只眼睛被一枝银簪插刺着,血正一滴滴的从脸颊上缓缓流下……
“好痛,好痛!眼睛好痛哟!”
女子向三郎逼来,使他惊吓得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三郎才慢慢的苏醒过来,他发觉小曼正面带忧色的望着他。
之后,三郎在小曼面前绝口不提那天晚上噩梦般的事实。因为即使他对别人言及此事,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况且被女人吓昏也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自此之后,每当三郎到小曼处过夜时,总会被那女子的亡魂所困扰,但那女子总是一如往常地坐在那长方型火盆前啜泣。
“我的眼睛好痛……眼睛好痛!请替我拔掉这枝银簪,来生必将回报,来生必将回报……”
这件事一直困扰着三郎,有一天晚上,他终于不顾羞耻的大声惊叫救命。由于三郎的惊叫声,小曼飞快地来到三郎的房内,随后跟来的有老鸨、妓女们和一名寻芳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啦!”
三郎被深爱的小曼扶起后,才逐渐恢复正常,并且把自己所遇到及看到的一切经过告诉大家。老鸨和妓女们听到三郎的叙述后,都害怕得颤抖起来。最后,老鸨经过深思才开口说道:
“这说起来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这里有一位很漂亮的妓女叫荷花。当时我和荷花一样也只不过是位妓女。虽然我现在经营着这么一家大青楼,但当时生活却是很艰难的,而且连赎身的钱也没有。荷花和我的友情很好,我们两人经常在想着,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自由之身,并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店面。可惜她却在我赴宴时,突然生病逝世。我就在那天向她借了她一向视为宝贝的银簪。”
荷花突然病逝,使得我直到她要入棺时,才想起向她借的银簪尚未还她。于是我很惊慌地拔起银簪向棺内掷去……”
老鸨说到这里时,三郎颇为惊恐地打断她的话,说道:
“这么说来荷花脸上的凄惨状是当然的啰!不过依我看来,刺在她眼里的那枝银簪并不是普通的银簪,那是一枝连我的技艺都无法制成的银簪,我想那必定是出自名匠之手。”
“大概是荷花下葬之后,我一直都没有去祭拜她,她才会显身而变成这个样子吧!当时我惊慌的把银簪投向棺内,实在是不智之举。”
老鸨全身打颤地说道。
翌日,香香小筑的老鸨率同以前荷花的好友、女伴们前往荷花的墓地祭拜。当然,三郎和小曼也一道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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