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员笑笑,答道:“不是,我们直接去中蒙边界。”
“啊!这么快。”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都大感诧异。坐到座位上,布尔坚科一阵咒骂,马卡罗夫则心事重重,一语不发。
就这样,在布尔坚科的咒骂声中,这架满身尘土、老掉牙的米—8直升机起飞了。
落日余晖中,米—8直升机重重降落在一片荒凉的戈壁上,桨叶卷起了漫天的黄色尘土,已经昏昏睡了几个小时的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一下都被惊醒了。
“这是哪儿?”两人朝窗外望去,他们被窗外的景物震惊了。
“两位,我们到了!”驾驶舱的门开了,那个飞行员冲他俩笑道。
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已经被窗外的景物惊得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盯着飞行员。飞行员无奈,干笑了两声,解释道:“本来我们是要把你们直接送到中蒙边界附近的一个军事基地的,但是,那边刮起了沙尘暴。你们见过吗?可怕的沙尘暴。”说着,飞行员还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又接着解释说:“所以,我们就在这儿降落了,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蒙古人民共和国南戈壁省首府达兰扎德嘎德附近的一处降落场,我们已经通知了当地驻军,他们很快就会派车来接你们。”
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知道,他们该下飞机了。两人拎着行囊,走下飞机。还没等他俩站稳,直升机的发动机就重新启动,巨大的桨叶掀起漫天黄沙,细小的沙粒从两人衣领、鼻孔、耳朵,直接灌了进去。布尔坚科刚要愤怒地咒骂那两个该死的飞行员,黄沙立即灌进了他的嘴巴,布尔坚科赶紧捂紧了嘴巴。
直升机飞远了,戈壁上又恢复了平静,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直挺挺地站在这荒凉的大戈壁上,一时竟不知所措。两人坐在行李上,看着夕阳西下。当最后一抹阳光没入地平线后,来接他们的车还没出现,布尔坚科咒骂道:“这帮狗娘养的。”
马卡罗夫则忧心忡忡地说道:“在这戈壁上,夜晚气温会急剧下降,还会有狼,要是今晚没人接我们,我真不敢想象……”
马卡罗夫的担心还没说完,伴随着马达的轰鸣声,远处荒凉的戈壁上,卷起了一片黄沙。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站了起来,他俩翘首以盼的车,终于出现了。
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两人面前,驾车的是一个上尉,上尉开口说道:“马卡罗夫少校、布尔坚科上校,请原谅,我们来迟了,请跟我们走吧。”
布尔坚科看看那个上尉,摆出了一副首长的模样,威严地问道:“你们的驻地离这儿远吗?”
“不算远,坐车一个小时的路程。”上尉答道。
一个小时路程,但就是这一个小时的车程,差点就把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的屁股颠烂。一路全是荒凉的戈壁,四周一片漆黑,不见其他任何景物,当他俩看见前方的点点灯光时,他俩知道,终于到地方了。
这是克格勃设在中蒙边界蒙方一侧的一个秘密基地。说是秘密基地,其实就是几栋铁皮房子,全部人员加在一起,一共也只有十三个人。平时上尉就是这儿的头,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是总部派来的,军衔也比上尉高,自然便成了这儿的领导。
马卡罗夫问上尉:“你们平时主要的职责是什么?”
上尉答道:“我们这里离边境只有几十公里,之所以把我们派到这里来,就是协助蒙古边防军甄别、调查从那边偷越国境的中国人。边防军抓到的越境者,都会被送到这里来,由我们甄别过后,再把有价值的人送到伊尔库茨克去。您也知道,现在两国的关系很紧张,所以最近……”
马卡罗夫点点头,不再问什么。一天的疲劳,加上心情极度抑郁,他只想赶紧睡上一觉。上尉把他和布尔坚科安排进了一间收拾好的铁皮房子,两人实在是累极了,倒头便睡,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事。黎明时分,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还在呼呼大睡,突然,铁皮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两人几乎同时警觉地坐了起来。马卡罗夫手中握枪,快步走到屋外,正撞见匆匆而来的上尉。
“怎么回事?”马卡罗夫厉声问道。
“我们抓到两个越境过来的中国人!”上尉报告道。
“这么巧,我们刚到,就有人自投罗网?我正要会会他们。”布尔坚科也走了出来,说道。
上尉陪着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向关人的那间铁皮屋走去,边走边介绍道:“这回真是奇怪,以往都是蒙古的边防军抓到人给我们送来,这回我们倒亲手抓到两个。这两人不但越过了国境线,而且还在戈壁上穿行了几十公里,他们大概误认为我们是当地牧民,想来讨口水喝,呵呵,没想到自投罗网了!”上尉不免有些得意。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铁皮屋,是专门用来关人的地方。布尔坚科一脚踹开了铁皮屋的门,一缕清晨的阳光直刺进黑暗的铁皮屋。铁皮屋的角落里,两个穿灰色粗布中山装的中国人蜷缩在地上,一个身形瘦小,另一个身材还算魁梧。两人蓬头垢面,看样子年纪都不大,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布尔坚科注意到,他踹门进来时,那个瘦小的中国人浑身剧烈抖动了一下,显然,他内心充满了恐惧;而那个身材魁梧的中国人则不为所动。当布尔坚科走到他近前时,那人甚至抬头瞥了布尔坚科一眼。两人视线相对时,布尔坚科暗吃一惊,这是一双有大片眼白、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得出此人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但是,在这双眼中,布尔坚科却看出了一种坚毅,一种和命运抗争的坚毅。
布尔坚科看罢,和马卡罗夫坐到桌后,开始审讯这两个非法越境者。通过中文翻译,马卡罗夫按常规问那两人的姓名和年龄等基本情况,但不管马卡罗夫怎么问,两人都一言不发。马卡罗夫不觉恼怒,他开始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听力和说话有问题。布尔坚科倒不着急,一直在一旁冷眼观察,他心里清楚,这次任务不会那么快结束,所以他不像马卡罗夫那样着急。
马卡罗夫见二人还没有任何反应,刚要命军医给二人检查,布尔坚科拍了拍马卡罗夫,小声说道:“今天先到这儿吧,想要他们开口,先要杀杀他们的锐气,今天就把他们关在这儿,不给他们吃的,明天再审。”
马卡罗夫无奈,只好点头同意。布尔坚科命人用绳子将二人反绑,便要离去,可就在他们走到门口时,那个身材魁梧的中国人突然用俄语说道:“请把我们送回去,我们只是不小心越过了边界。”
所有人都是一惊,马卡罗夫立即反问道:“原来你会说话,而且还会俄语?”
那个中国人说完这句话,又闭紧了嘴巴。布尔坚科冷笑了两声,蹲下身,附在那个中国人耳边,用不太熟练的中文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我劝你放老实点,想说了,可以随时找我。”
说完,布尔坚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阴暗封闭的铁皮屋。
马卡罗夫之前并不知道,布尔坚科还是个美食专家。整个下午,布尔坚科都在翻箱倒柜,找遍了基地内所有能吃的东西,然后,亲手用土豆、洋葱、白菜、胡萝卜、牛肉调制了一大锅美味的浓汤。马卡罗夫也不知他究竟放了多少种作料,他只看见布尔坚科给浓汤里加了不少伏特加。他不知道基地里怎么会有伏特加这样的违禁物品,但谁也不愿去追究,因为在这不长草的鬼地方,伏特加也许是最好的伙伴。
马卡罗夫尝了一口布尔坚科调制的浓汤,只此一口,便已满口留香。于是,也不等开饭时间,所有人都围上来,品尝这难得的美味。
就在所有人都陶醉在美味浓汤中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发动机打火的声音。马卡罗夫听出这是吉普车发动的声音,这是谁在外面?马卡罗夫警觉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其他人此时也感觉有些不对劲,所有人面面相觑,都瞪大了眼睛。马卡罗夫快速把屋中的人点了一遍,基地原来十三个人,再加上他和布尔坚科,一共十五个人,此刻全在屋中,那……那屋外发动汽车的人是谁?想到这,马卡罗夫只觉背后发凉。
屋外,吉普车还没发动起来,马卡罗夫拔出手枪,打开保险,第一个冲出了屋门,其他人也各抄家伙,跟着一起冲了出来。铁皮屋旁的停车场上,正有两个人费力地发动着那辆军用吉普车,马卡罗夫一眼便认了出来,车上的人正是早上刚抓到的那两个中国人。他们被绑得结结实实,又被关在没有窗户的铁皮屋中,怎么会……马卡罗夫不敢再想下去,他扣动扳机,对天开了一枪,以示警告。那两个中国人显然对这俄国货不熟悉,摆弄了半天,也没能发动吉普车。这会儿,两人见已被发现,再想驾车逃离已经不可能,于是,两人跳下车,朝边境的方向狂奔而去。
马卡罗夫又对空中开了两枪,但那两个中国人不为所动,依旧在荒凉的戈壁滩上狂奔。马卡罗夫无奈,只得跳上吉普车,打火发动,可这该死的吉普车却怎么也发动不起来。折腾了半天,总算是把这老爷车发动了起来,这时,布尔坚科扛着一杆狙击步枪,也跳上了车。
吉普车如离弦之箭,飞出了基地。在荒凉的戈壁上,这是一场不对等的追逐,一场悲壮的追逐,就像这片神奇的土地,在历史上曾经一次次上演的那样,那些称雄欧亚草原的铁骑,正在追逐两只小羊羔。
不过,这却是两只聪明,或者说是有点狡猾的羊羔。吉普车追出一段,本来并肩狂奔的那两个中国人,忽然一个朝西南方向,一个朝东南方向,各自奔逃。“追哪个?”马卡罗夫一时不知所措,放慢了车速。
布尔坚科目视前方,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沉默不语。马卡罗夫把车停下来,又对空中鸣了一枪,同时冲布尔坚科大声喊道:“再往前追,就快到国境线了。”
布尔坚科怒道:“省省你的子弹吧!”说着,布尔坚科跳下吉普车,举起狙击步枪,对着那个身形瘦小的中国人开了一枪。那人应声倒地。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内,马卡罗夫对布尔坚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大感惊诧,既惊诧于布尔坚科精准的枪法,更惊诧于他这果断而冷酷的射杀。他看见那个中国人趴在戈壁滩上,看样子还有口气,那人想站起来,可已经没有力气,最后,整个人趴在戈壁滩上,抽搐不止……
布尔坚科忽然变成了神勇的猎人,猎杀完一只“羊羔”,又迅速调转枪口,对准了另一只还在逃窜的“羊羔”。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目标已经锁定,只需轻轻扣动扳机……可布尔坚科这次却迟疑了,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压上又松开,再压上,瞄准,再瞄准。精确,他需要绝对的精确。布尔坚科从瞄准镜中,看到了那人的头颅。他确信,这一定是一颗好头颅。终于,他下定了决心,扣动扳机。凌厉的枪声,划破了戈壁深处的宁静……
枪响之后,那个身形魁梧的中国人跪在了戈壁滩上,既而,他的身体重重地砸了下去。布尔坚科在瞄准镜里,看到了这一切,他的心里猛地一颤,依旧举着狙击步枪,伫立在原地。过了许久,布尔坚科才慢慢放下手中的狙击步枪,跳上吉普车,像是自我解嘲地对马卡罗夫说道:“这下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儿戴罪立功了吧?”
缓过神来的马卡罗夫没说什么,平静地发动吉普车,朝刚才那个中国人倒地的地方驶去。车缓缓地在那人身边停住。“他死了?”马卡罗夫坐在车上,冷冷地问道。
布尔坚科率先跳下车,拔出身上的手枪,打开保险,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个中国人身边。他伸出右脚,踢了一下那人,那人毫无反应。布尔坚科心里一沉,看不到那人身上有伤口,也看不到流血。他和马卡罗夫费力地把这人翻了过来,依然没有任何伤口和血迹。布尔坚科再一次仔细打量这个令他惊异的中国人——一张四方大脸,浓眉大眼,看年龄,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岁,但这张脸上却写满了和这人年龄不相称的沧桑。
“怎么没有伤口?”马卡罗夫疑惑地问。
“哼!因为他根本没死,他只是因为长时间没休息,没吃东西,身体极度虚弱,再加上刚才这一路狂奔,累垮了。”布尔坚科解释道。
“可你刚才那一枪……”马卡罗夫问。
“我那一枪并没打中他,却打灭了他最后那一点意志,他知道他再跑下去也是徒劳,所以就垮了……”
“可你的枪法极好啊,怎么会没打中?”马卡罗夫还在追问。
布尔坚科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摇摇头,没再说什么。“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马卡罗夫请教布尔坚科。
布尔坚科皱着眉,说道:“先把这人弄上车,然后再去看看那个死鬼!”
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废了老大劲,才把这人弄上车,然后驱车来到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中国人身旁。他们赶到时,一大摊血迹在这荒凉的戈壁滩上恣意流淌着,那人颈部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全身抽搐不止。但这人还没死,他那双充血的眼睛正瞪着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像是死不瞑目,又像是在祈求什么……
布尔坚科慢慢地拔出手枪,打开保险,对准了那个中国人的头部。马卡罗夫惊异地看着布尔坚科,大声冲他嚷道:“你要干什么?他还没死!”
“让我来帮他减轻痛苦吧!”布尔坚科坚毅地回答。
“不!这不符合人道主义。”马卡罗夫争辩道。
“帮助他减轻痛苦,就是最大的人道主义!他已经没救了!”布尔坚科冲马卡罗夫大声吼道,同时,扣响了扳机。
那人的身体终于停止了抽搐,然而,那双眼睛依旧不肯闭上。“也许这就是死不瞑目吧!”马卡罗夫想着,替那人合上了双眼。
回基地的路上,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谁也没说话。马卡罗夫没想到这次看似不起眼的任务,竟会是这么血腥的一个开局。
回到基地,布尔坚科带着上尉等人拿着工具,又返回那个中国人死亡的地方,将那人草草埋在戈壁滩上。没有坟墓,没有任何标记,就像那里什么也没发生过,就像这世上从来就不曾有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
而马卡罗夫感到自己再也没有力量去面对那个亡灵,他留在基地里,将那个昏迷的中国人抬进一间铁皮屋,交给军医检查。军医的检查结果,和布尔坚科判断的一样——过度疲劳,遭受惊吓,导致昏迷,需要休养。
马卡罗夫想给他喂些食物,可那人根本无法进食,军医只好给他注射葡萄糖。整整一晚,马卡罗夫眼前尽是戈壁滩上那个中国人临死前的恐怖画面。他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眠。他不知道布尔坚科那样做,是否正确。布尔坚科最后所开的那一枪,彻底击碎了他几十年来形成的人生观,他有时觉得布尔坚科是个刽子手,有时又觉得他那么做是正确的。因为他也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那个中国人的生命!
马卡罗夫失眠了,往事一幕一幕又浮现在眼前……黎明时分,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他索性起来,走出屋外。荒凉的戈壁滩上起风了,大风卷起大小不等的碎石和黄沙,横扫一切,打在基地的铁皮屋上,发出了可怕的声响。马卡罗夫忽然想到昨天关押那两个中国人的铁皮屋去看看,也许那里能发现点什么。他打开那间没有窗户的铁皮屋,环视屋内。密闭的铁皮屋,当时两人都被粗绳反绑,他们是怎么逃出去的呢?马卡罗夫开始仔细检查,他发现原来反绑两人的粗绳,一条完好无损,另一条则被从中间弄断了,从断裂处的情形看,有反复摩擦坚硬物体的痕迹,是什么?——是铁锹,一把铁锹。马卡罗夫忽然瞥见,在屋子一角放着一把铁锹,他用手试了一下铁锹口,很一般的铁锹,甚至铁锹口还有些钝。“难道就是这把铁锹?”马卡罗夫想到这,嘴里喃喃自语道。
“是的,就是这把很普通的铁锹。”马卡罗夫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马卡罗夫猛地回头,只见铁皮屋门口伫立一人,正是布尔坚科。布尔坚科走过来,拾起半截断裂的绳子,说道:“昨晚,我已经来检查过了。两条绳子,一条完好,另一条从中间断开,只能说明一种情况,那两个人中,有一人先弄断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然后再帮另一人解开了绳子。你想想,他们俩当中,会是谁先弄断了绳子?”
“我认为是那个身材魁梧的中国人。”马卡罗夫道。
“不错!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我昨天审问他俩时,低估了这人的能力。让我来分析一下这个人。首先,这个人用并不锋利的铁锹磨断粗绳,说明此人有惊人的毅力,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他也绝不会放过;其次,此人身材魁梧,力量惊人,你注意到没有,他并不是完全靠铁锹把绳子磨断的,如果完全靠铁锹磨断绳子,恐怕他磨到现在,也不一定能把绳子磨断,最后弄断绳子的,完全是靠他的臂力,这说明此人臂力惊人,在双手被反绑的情况下,居然能挣脱;再有,此人还十分善于伪装,昨天白天,每隔一个小时,卫兵就会进来查看一番,但他成功逃避了卫兵的查看;最后,这人还是一个开锁高手,他挣脱绳子后,很快就撬开了屋门。”布尔坚科的分析头头是道。
马卡罗夫倒吸一口凉气,惊道:“难道他真是中国派来的特工?”
布尔坚科摇摇头,“光凭这些,还很难判断。另外,此人还会说一口流利的俄语,还会驾驶汽车,否则,他不会自不量力地去摆弄我们的吉普。”
马卡罗夫点头道:“看来此人来历不俗啊!”
两人正在屋中分析呢,突然,一个卫兵跑进来,报告道:“那个中国人醒过来了。”
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听闻,立即赶了过去。这时,那个中国人已经苏醒过来,不过,看上去依然很虚弱。那人看见马卡罗夫,一改昨天的态度,首先开口了,还是一口流利的俄语:“请给我吃的。”
这个中国人态度的转变,让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都有些诧异,他俩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
马卡罗夫命人拿来两大块面包,还有一碗牛肉汤。那人真是饿坏了,一阵风卷残云,将两大块面包和牛肉汤全塞进了肚里。吃饱喝足后,那人往床上一靠,平静地说:“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布尔坚科厉声问道:“姓名?”
“李国文。”
“年龄?”
“十九岁。”
“在中国,你是什么身份?”
“知青。”
“知青?”布尔坚科显然对知青还不甚了解。
“就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你知道吗?”那个叫李国文的年轻人解释道。
布尔坚科似乎想起了什么,因为工作关系,他平时是很关注中国动向的,他曾在克格勃内部订阅的中国报纸上看过关于知青上山下乡的文章。他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和你一起的那个中国人,叫什么名字?”
李国文忽然一怔,随即反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死了?”
布尔坚科点点头,“是的,他已经死了,算你命大。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李国文听到同伴死讯后,两滴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布尔坚科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李国文又睁开了眼睛,回答道:“他叫王军。”
“他也是知青?”
“是的,和我一样,都是从北京到内蒙上山下乡的知青。”
“你们是从北京来的?”布尔坚科追问。
“嗯,是的!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李国文面色十分平静。
布尔坚科根据他多年做特工的经验,判定李国文应该没有说谎。他点点头,又问:“那你先说说昨天你们是怎么逃跑的?”
李国文看看布尔坚科,又瞅了瞅马卡罗夫,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然后,长叹一声,一五一十说出了昨天逃跑的实情。李国文交代的情况,果然和布尔坚科之前的判断一致。马卡罗夫不禁对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国人刮目相看,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布尔坚科,毕竟比自己在克格勃多混了几年啊!
布尔坚科听完李国文的叙述,满意地点点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但是他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依旧以那样的语气质问李国文:“现在来说说关键的问题,也是我们最关心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偷越国境?不要再告诉我是什么误闯,那是骗小孩的鬼话!”
“因为我们的出身不好,因为我们希望尝试另一种生活。”李国文的回答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出身?”马卡罗夫不太明白。不过,布尔坚科却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说道:“嗯!我能理解,我对你的回答很满意。”
“谢谢您的理解。”李国文答道。
布尔坚科站起身,对李国文安慰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养好身体。需要什么,可以对我说。你放心,这里绝对安全,你希望的新生活已经开始了。”说完,布尔坚科递给马卡罗夫一个眼色,两人一起走出这间铁皮屋。
马卡罗夫不解地问布尔坚科:“你怎么那么容易就相信了那个中国人的话,你难道已经排除了他是中国特工的可能?”
布尔坚科笑道:“你看他像吗?”
马卡罗夫不解其意。
“你应该多去研究一下中国,中国的历史、中国的现在,还有中国的未来。当然,你不了解也很正常,莫斯科那帮老爷们儿也不了解,但他们却热衷于指手画脚。”布尔坚科没头没脑地对马卡罗夫说了这一大通,既而又说了一句,“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再审他一遍,我想你不会有更多的收获。”
马卡罗夫不放心,和上尉又审了一遍李国文。果然如布尔坚科所说,他没有任何新的收获。马卡罗夫开始相信这个中国人所说的话,于是,他和布尔坚科共同撰写了第一份关于此事的报告。很快,他们收到总部的回复。回复只有这样一句话——全力争取此人,以期为我们服务。
马卡罗夫正回忆到这儿,突然,软卧车厢的门猛地被人拉开了,一个身形瘦小的年轻人探头,往他们的车厢里看了一眼。唐风、韩江、马卡罗夫都很诧异,倒是徐仁宇马上反问了一句:“你找谁?”
那个年轻人用俄语反问道:“亚历山大不在这里吗?”但是还没等徐仁宇回答,那个年轻人立即挤出尴尬的笑容,自我解嘲道:“看来我是走错了,对不起,打扰诸位休息了。”
说完,那个年轻人就退出了车厢,并将门给关上了。唐风、韩江、马卡罗夫和徐仁宇互相看看,四人都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感到诧异。突然,马卡罗夫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众人说道:“不对!刚才那人有问题。”
“怎么?”韩江追问。
“我刚才就觉着他的俄语发音很奇怪,这会儿再回想那人的眼神,还有他冒失的举动……”马卡罗夫说到这里,徐仁宇也惊道:“他的俄语发音是很奇怪,不是彼得堡口音,也不是莫斯科的,倒像是……像是美国人说俄语的口音,我一个美国朋友会说俄语,就是那个腔调。”
“美国人说俄语的口音?”韩江听到这儿,立即跳了起来,拉开门就追了出去,看看走廊两边,那个年轻人早已不见踪迹。他回头对徐仁宇道:“博士,咱们也如法炮制一番。”
“你是要我也闯进别人的车厢?”
“如果我们附近,确实有位亚历山大,那么那人就没什么问题,否则……”
徐仁宇点点头,于是两人一连闯进了附近几个车厢,徐仁宇找人,韩江察言观色。结果,两人忙活一圈,附近几个车厢里,没有一个名叫亚历山大的。韩江越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于是拉上唐风,两人分别向列车两头寻去。当两人在餐车碰到时,失望都写在了脸上。两人无奈地坐在餐车里,唐风疑惑地问韩江:“你怀疑那人是史蒂芬……”
“嘘!——”韩江赶紧对唐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小点声,然后,他才说道:“我也不能肯定,但是那人举止行为很可疑。”
唐风刚想说什么,突然,坐在唐风对面的韩江眼睛直了。唐风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韩江猛地站起来,向唐风后面的那节车厢疾步奔去,唐风见状,只得赶紧跟上。两人疾步如飞,快速穿行在一节节车厢中。车厢的走廊很狭窄,唐风看不清韩江前面的情形,直到两人来到一扇铁门前,韩江才止住了脚步,他使劲扳了扳面前这扇铁门,扳不动。
“别扳了,这是最后一节车厢了。”唐风气喘吁吁地说道。
韩江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来到最后一节车厢,他摸了摸身上,身上只有一把普通的瑞士军刀,其他武器临走时都交给了叶莲娜,现在这是自己身上唯一的武器,一旦遭遇什么危险……韩江不敢再想下去,他转身看看身后长长的走廊,又看看走廊边一扇扇紧闭的门,忽然觉着那一扇扇门里都是一间间充满迷雾的迷宫。他的敌人就藏在这些门里,是凶恶的、装备先进武器的敌人,还是洪水猛兽?……“你刚才看见了什么?”唐风小声质问韩江。
韩江听见唐风问话,猛地晃了晃脑袋,这才清醒过来。他拉着唐风来到这节车厢的连接处,小声说道:“我刚才又看到了那个人,但是当我跟过来时,也不知他在哪节车厢消失了。”
“你不可能一个个检查这些车厢。”
“是的,所以我感觉到了危险。”
“危险?也许你是太累了,还是好好休息吧,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是啊,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做。赵永去了香港;叶莲娜在彼得堡继续调查;我们回北京,罗教授要研究玉插屏,还要请陈子建教授检测一下那具尸骨,对了,还有米沙的笔记本。”
“你派赵永去香港,是对梁涌泉不放心吗?”
“我只是让赵永去问梁涌泉几个小问题,你别多心。”
“那叶莲娜那边呢?你认为她希望大吗?”
韩江摇摇头,“对她那边不能报太大希望,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那就是说我们这边突破的希望最大。”
“嗯,那是当然。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史蒂芬,他会不会就在火车上?”想到这儿,韩江不敢再多停留,匆忙和唐风赶回了他们的车厢。还好,马卡罗夫和徐仁宇这边一切正常。唐风看看车窗外,列车飞快地奔驰在辽阔的欧亚平原上,经过一座座城市,又越过一条条河流,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
一条漆黑深邃的地道,马卡罗夫举着火把独自在地道中前行。他不知道这条地道通向何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里,是来探寻迷失的文明,还是为了得到阿里巴巴的宝藏?
他就这样不停地向前行进着,突然,前方闪出一个白色的幽灵,挡住了马卡罗夫的去路。马卡罗夫惊恐万分,向后退了两步,立定,重新打量对面这个白色的幽灵,嘴里不禁喃喃喊出了“米沙”这个名字。
幽灵米沙看看马卡罗夫,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对马卡罗夫说道:“跟我来。”说罢,米沙转身继续向地道深处走去。马卡罗夫不知米沙何意,只见米沙步履轻盈,快步向前走去,马卡罗夫只得在后紧紧追赶。可是米沙却越走越快,马卡罗夫用尽全力,仍无法跟上米沙的步伐。他想喊米沙,但他张大了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终于,米沙在转过一道弯后,消失了。
四周又恢复了平静。马卡罗夫停住脚步,静静地注视着周围,这是地道的尽头,前面再没有路了。“米沙呢?怎么不见了?”马卡罗夫狐疑着来到地道的尽头,用火把照亮了整面岩壁,忽然发现地道尽头的岩壁上有些奇怪的线条,还有些许残留的颜色。他凑近岩壁,在火把的照射下,他猛地睁大了眼睛,他……他又看见了那个可怕的图案。
“不!——不!”马卡罗夫喊了一声,终于惊醒过来。旁边的唐风赶忙打开车厢里的灯,关切地问马卡罗夫:“老马,你又做噩梦了?”
“不!那不是梦,它……它太真实了。”马卡罗夫从床上坐了起来,头脑里不停地闪出刚才的情景。这时,韩江和徐仁宇也被惊醒了。
马卡罗夫看看面前的几个中国朋友,又轻轻拉开车窗上的窗帘。车窗外,一片漆黑,着眼是看不到边际的西伯利亚原始大森林。马卡罗夫这才记起,他们早已翻越了乌拉尔山,进入了西伯利亚。他记不清他们在这广袤的土地上走了多少天,列车上所有的旅客都开始麻木,开始厌倦这没完没了的旅程。“自己怎么会做了那么一个噩梦?”马卡罗夫盯着车窗陷入了沉思。
“看样子,我们明天就可以到国境了,总算是要回家了。”韩江盯着漆黑的车窗外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