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踢了我一脚,道:“死没死还不知道,别急着哭丧,还有……别忘了这里的力量,没准这个人不是真货。”胖子的话提醒了我,先前闷油瓶说这地方有人,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二叔,物质化的力量能传播很远,我甚至怀疑,这个二叔是不是我物质化出来的。
胖子这时候却在琢磨着要不要把云彩也物质化出来。
我没工夫跟他解释物质化的诡异之处,只连忙去探二叔的鼻息,一摸之下,我整个人都抖了因为二叔的脉动,已经完全停止了。
死了。
我脑海里嗡鸣一声,实在没办法形容此刻的感觉,又一个至亲的人死在斗里,而我却连为什么都不知道。
胖子脸色变了一下,见我神色衰败,道:“不会真出事了吧。”一边说,他也跟着把二叔从地上坐起来,摸了摸二叔的脖子。紧接着,胖子不吭声了,看了我一眼,道:“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又是胖子在安慰我。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哭,老胡死得时候,胖子的痛苦绝对不亚于我,但那时候,也是他在安慰我。
吴邪啊吴邪,你怎么就那么没用……还是来晚了一步。
正当胖子急的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时,我将几乎要冒出来的眼泪逼回去,深深吸了口气,对胖子道:“不用安慰我,咱们回吧。”
“回?”胖子愣了愣,显然没料到我居然能如此镇定。
我紧跟着点了点头,道:“二叔已经找到了,我留在这里已经没用意义了。”胖子迟疑了一下,没再去说二叔的事情,他看了看四周,道:“胖爷到是想回去,可是这连个洞都没用,咱们怎么出去,对,还有潜水服,当时咱们脱在外面,现在再回去是不可能了。”
我这一刻出奇的冷静,确切的来说,是一种很深刻的绝望,死的人已经太多了,连我最后豁出命想去救的二叔,竟然也这么去了。
直到这一刻,我才深刻的认识到,有很多事情,一个普通人是无法反抗的,我对胖子说:“这些身外之物很好解决,没有洞口,我们就在这里开一个洞口。”
胖子嘶了一声,道:“物质化?咱们这么折腾,出去之后会不会就变成白痴了?”老痒曾经说过,物质化会使记忆力减退,这种力量,用的越多,副作用就越大。
变成白痴总比死在这里强,以前,我还想二叔还有机会找个女人生仔,但现在,我这吴家独苗的身份彻底坐实了,如果我就这么死在斗里,不说爷爷,三叔和二叔都会跳起来揍我。
片刻后,我感觉自己镇定下来,于是掏出了打火机,示意胖子用油,片刻后,小瓶的黄色燃油倒在了二叔的身上,我拿着打火机,点燃了。
闷油瓶一直没说话,他站在拱桥的尽头,静静注视着一切,这是我第二次为自己的亲人活化,足足燃烧了一个小时才熄灭,剩下一堆焦黑的颗粒,我用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平静,将烧出来的颗粒包起来收进打捞袋,随后看向闷油瓶,道:“小哥,你还要继续?”
闷油瓶缓缓点头,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澜:“这是最后一次。”
去最后一次。这句话似乎很多人都对我说过,每当我以为是最后一次的时候,又会冒出下一次,然后就像走进了一个死循环里。
顿了顿,闷油瓶又道:“这里的起灵力量,是没有办法打开出口的。”
起灵力量?
我和胖子同时看着他等解释,闷油瓶淡淡道:“就是你说的物质化。”
起灵,张起灵……难怪张家人会有这样一个封号,或许,早在很久以前,他们就已经发现了这种力量。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难道让无数人追求了这么久的终极,就是这种被张家人称为‘起灵’的物质化力量?
我先是觉得好笑,随后又觉得默然。
如果可以运用这种力量,就可以获得你所能想到的一切东西,健康、金钱、美色,似乎,这确实很诱人。
我忍不住问:“这就是终极?”难道所谓的长生,就是像老痒那样,进行复制?但复制出来的人……还是自己吗?那样的自己,又有什么意义?
我几乎已经想通了一切,但我没想到,闷油瓶居然摇了摇头,他道:“这只是张家人所带回得一部分力量,不是真正的终极。”
闷油瓶似乎有些松动,这种越来越接近谜底的真相,几乎让我有些发抖,于是压抑着声音,问道:“那真正的终极,是什么?”如果这里的‘起灵’,只是终极的一部分,那么终极的全貌是什么模样?
闷油瓶沉默了很久,只说了一句让我苦笑不已的话:“我忘了。”
他这句话的真实性让人怀疑,但我无法反驳,或许百年前的闷油瓶知道真正的终极,但如今,他已经忘了。猛的,我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猜想,如果当初的闷油瓶知道真正的终极,那么他有没有运用那种力量?
他后来的规律性失忆,究竟是因为‘起灵’,还是因为陨玉里那块记忆石?
胖子道:“小哥,您别卖关子,有些话我老早就想说了,你说咱们兄弟三个,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见闷油瓶没有反驳,他又趁热打铁,说:“你刚才说,物质化的力量不能打开出口,是不是因为这个工作量太大?”
闷油瓶终于点了点头,道:“你们承受不了……这里的力量很小,我也不行。”
我下意识的摸了一下二叔的骨灰,道:“那你这次下来,是要找真正的终极?”
“不。”闷油瓶突然笑了一下,道:“我要毁灭它。”
胖子嘶了一声,道:“胖爷我到觉得,这力量挺好的,小哥,这是你们张家的宝贵遗产,您这么折腾是为什么?”
闷油瓶看了我们一眼,淡淡道:“因为我活够了。”
我愣了一下……在昆仑山的壁画里曾经记载过,张家人是发现了一种力量,从而获得了长寿,难道这个力量,就是这种类似青铜树的物质化?
真正的物质化,或者说,真正的‘起灵’力量,究竟是什么样子?我看着闷油瓶,完全无法想象,他是靠着这种力量来生存,但有一点很明确,张家人所掌握的真正的起灵,绝对和物质化不同,他们有很本质的区别。
至少,闷油瓶漫长的生命是由起灵造成的,但他身上,没有老痒给人的那种感觉,让人浑身不舒服,甚至觉得狰狞,所以,这两种近似的力量,肯定有某种不同。
正是这种不同,才使无数想要长生的人,趋之若鹜。
然而,与仅仅是长生不同,这种比物质化还要高的起灵,或许还有其它更为强大的力量,如果有单独一个人或者某一群人掌握了这种力量,恐怕就……
想到这儿,我总算明白为何当年西藏第一批发现这种力量的人,会如此珍而重之的进行迁移,甚至打造三枚鬼玺,这种力量的本身就让人敬畏,而这种力量,更是不能被公开的,张家之所以会设立‘起灵’这个职位,或许是只有这个人,才有资格去接触这种力量。
更确切的来说,是一种守护,这样的力量,是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的。
我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将整件事情了解的如此透彻,闷油瓶一句话,就点破了所有谜团,数千年前的那一批,发现了这种惊世骇俗的力量,为了它不被有心人利用,彻底将这个消息封锁起来,并且设置了不同线索,真正想要极其这些线索,又谈何容易。
张家之所以会有迁坟的习俗,恐怕也不单单只是敲穴吸髓的风水原因,恐怕更多的,是出在张家人对于终极的保护上。
理清这一切后,我突然感到无比平静,多年来追寻的一切,也总是得到证实,而可悲的是,上位者为了追求这些力量,却让下面的人牺牲了一辈又一辈。
我有些恨,但除了恨,我无法做其它的,除非有一天,我也能掌握那种力量,或许就可以报仇,在它脸上,狠狠踹一脚,然后说:去你妈的!
或许,三叔当年去昆仑山,最后所追求的就是这个,可惜,他没有时间走到最后。
我深深吸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小哥,我陪你走最后一程。”胖子踹了我一脚,道:“是我们。”
闷油瓶目光变得很深邃,缓缓点了点头。
胖子指了指同子和灰老鼠,道:“这俩小子怎么办?”
我没再提二叔的事,事实上,这种死亡,几乎是可以预见的,凶险的海下古墓、有限的食物、被破坏的密闭系统、漫长的一个月,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个人能生存多久?
我抱了一丝希望,但我也做好了绝望的准备。
我道:“先别管他们,咱们的桥搭错了。”如今,我们依旧处于方柱上,只不过位置变了一下,举目望去,目光的可是范围内,依旧是一根根矗立的方柱。
难道还要再搭一次桥?
这一次,我实在不知道,桥的终点该延伸向哪里。
胖子提议道:“这搭桥也是有副作用的,这么瞎猫碰死耗子,没有没脑的搭下去也不是回事,我看,咱们还得从这些镜子上下手。
上面的镜子密密麻麻,随着探照灯打上去,光线竟然没有产生一点变化,显然,能引起这么逼真的投影效果,并不只是镜子在作怪,这里还有其它的东西。
胖子道:“咱们找找引起镜子折射的东西是什么,一枪蹦了它,万事大吉。”
我道:“这么多镜子,要找到猴年马月,如果那么容易找出来,小哥早就做了。”
闷油瓶十分配合,淡淡道:“不用找,不可能。”
胖子又把闷油瓶的祖宗骂了一遍,紧接着又敲了敲我的脑袋,道:“大学本科,你倒是想想办法。”
我急了,道:“本科有个屁用,我又不是学物理的。”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了想到了物理学中一个关于镜子的小游戏,据说是美国大学物理研究新生必完的一个项目,就是准备一个黑暗的房间,放置十个反光板,每个光板调成统一的角度,然后人站在里面。
这个游戏最终的效果就是,所有人的位置,以原点进行偏移,即镜子调整为多少度,你在别人眼中的位置就会倾斜多少度,这中间有个死角,即四十五至六十五度,超过或低于这个度数,游戏都不会成功。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镜子的角度后,忽然发现,这些镜子的角度,似乎刚好保持在这个角度以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眼前的投影,事实上,就会呈现这样一个状态。
我们眼前所见到的一切,都在进行视觉上的偏移,比如我看到的另一根方柱,它在我的正前方,而事实上,它或许只是一个投影,真正的那根方柱,或许就在离它不远的四十五至六十度角以内。
我将自己的想法跟两人说明,为了证明它是否正确,我们觉得进行一个小实验。
首先,我看准了离我们最近的一根方柱,它离我们,大约有五米,处于我们的正前方。
我们手头上没有什么可以抛掷的物体,因为现在身上的每一个装备,对于我们来说都十分重要,最后我们只能找了两个相对不重要的装备进行试验,两个黑驴蹄子,有闷油瓶在,也没它们什么事了。
随后,先由闷油瓶将其中一个黑驴蹄子扔到正前方的方柱上,如果我的假设不成立,它是个实体的话,那么黑驴蹄子会稳稳当当的停在上面,反之,它则会坠入黑暗中。
当闷油瓶将第一个黑驴蹄子扔出去后,它几乎是一下子就消失了,方柱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胖子嘶了一声,喜道:“天真,被你小子给蒙对了。”
如果是平时,我肯定会得意,但这时候,我完全没有任何开心的感觉,估计任何人在刚刚烧完自己至亲的尸体后,即使再压抑,再伪装,也无法做到谈笑风生。
最后,闷油瓶拿出第二个黑驴蹄子,扔到了距离那根方柱为原点的五十度角的位置,由于无法估计镜子准确的度数,所以我们取了一个折中的数字,这一次,黑驴蹄子扔出去后,一样也失踪了。
胖子惊了一下,道:“怎么回事?”
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急,慢慢看,大约就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那根方形石柱上,突然冒出了一只黑驴蹄子。
胖子瞬间明白过来,冲我比了个大拇指,道:“你牛x。”
现在这种情况,就证明我的猜测靠谱了,现在出现的这个黑驴蹄子,实际上是我们扔出去的第二个黑驴蹄子的投影,真正的第二个黑驴蹄子和那根方柱,在光线的扭曲下,造成了视觉移位,事实上,它应该位于我们所看不见的虚空处。
只要能找准位置,一切就好说,我们根据方柱的走向,选准了北方为前进点,一般主墓的格局,讲究坐北,进了主墓室,朝着北走准没错,当然,如果墓主人要打破陈规,故意在北方设下埋伏,那盗墓贼也只有认栽了。
那根处于‘虚空’的方柱离我们并不远,也只是五米左右的距离,但这个距离虽然不远,凭我和胖子也很难过去,最后这个任务理所当然落到闷油瓶头上,他微微后退,两步一个助跑,整个人就腾空跳了过去。
在他向虚空跳出去的一瞬间,我还是很害怕的,毕竟即便知道那里有东西,但我的眼睛被彻彻底底欺骗过去了,一看到闷油瓶往虚空跳,心脏就漏了一拍,等他突然消失时,我才定下来。
紧接着,从虚空中,突然抛出了一条青铜锁链,被胖子稳稳接在了手里,我们先将锁链扣在同子身上,将人慢慢往下放,随后就跟着荡过去,一下子没入了虚空中,如此故伎重施,我们就如同蚂蚁搬家一样,一根一根的往前挪,每一步都踩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这个机关的设置十分坑人,因为偶尔会出现几根真实的方柱,事实上,就是对其中某几个镜子动了手脚,造成一种虚虚实实的现象,但我们掌握了诀窍后,只需要时时留意上方古镜的角度规律,倒也有惊无险。
大约在十多次后,闷油瓶跳入虚空后,竟然没有再扔锁链过来。我们等了一会儿,依旧不见动静,胖子推测道:“小哥当搬运工,一个个运我们,你说,他是不是虚脱了?”
我估摸着也有可能,闷油瓶就算是起灵,那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像老痒一样是物质化出来的,当然会饿会累,于是我冲虚空喊道:“没事儿,小哥你先歇歇,歇好了咱们再继续。”如今二叔已死,我依旧没有那种急迫感了,甚至有种心如死灰的平静。
至于路人甲或者德国小龙女,通过闷油瓶的信息过后,我大约也能猜到一点,雅布达之行,所有人的以为那是最后一程,闷油瓶毁掉了雅布达启动龙纹密盒的钥匙,按理说,一切就该终结。
但后来德国美女没有死,并且它以及德国势力都不会甘心,他们一定是又做了什么,才了解到这个斗的存在,于是又派人下斗。
至于二叔,他为什么下斗,又跟什么人做了交易,我实在摸不透,或许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路人甲,一个是小花,但如今想这些都没用了,二叔已经去了。
闷油瓶此次一行后,也将彻底破坏最后的线索,一切到此为止,我如果再追查下去,只会让事情越来越复杂,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总对我说:吴邪,你不该来。
我想,我真的不该来。
我吼完,闷油瓶那边没有回答我,他的个性本来就是这样,我不指望他会回一声‘嗯’,或者说一声‘好’,所以我和胖子守着灰老鼠和同子继续等。
但大约五分钟后,我和胖子脸色都变了。
闷油瓶不可能休息这么久。
这个斗太多人参与进来,他一直很紧迫,而且以我对闷油瓶的了解,再苦再累,他都很少有休息的时候,五分钟,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心知不妙。
胖子立刻冲着闷油瓶消失的虚空处喊,但依旧没人回答。
胖子脑门上顿时冒汗,道:“天真,你该不会是估算失误,小哥掉下去了吧?那下面可是毒液和成平的‘有求’啊。
我心虚的腿都软了,紧张道:“不、不会吧。”一边说,我赶紧进行确认。
头顶的镜子没问题,角度也没问题……落脚点应该就在那里,不会错的,但闷油瓶为什么不回答我们?他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就这一瞬间,我冷汗也跟着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