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是妖怪》六、表哥捡到的宝物
1这次给大伙说说我家表哥的事,我这位表哥,小时候除了学习不好什么都好,长大了除了不会赚钱什么都会,先后捡到过几样稀奇古怪的东西,经历颇有些传奇色彩,说出来竟也抵得过一回评书。
表哥是我的远房亲戚,比我大十几岁,我们平时接触不多,逢年过节才偶尔走动,小时候我倒是常到他家玩,印象中表哥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工作,从年轻时就待业,那时还叫“待业青年”,拿现在的词来说也算是“啃老族”,做梦都想发财。
据说我表舅妈生他的时候,曾梦见一个黑脸大汉,穿得破破烂烂,看模样似乎是个要饭的,那大汉手里端着破碗,莽莽撞撞第闯进门来,舅妈吃了一惊,随机从梦中醒转生下了这个孩子,不免疑心是前世欠了勾心债,如今有讨债之鬼上门投胎,可终究是亲生骨肉,因此仍是非常溺爱,跟我表舅老两口一辈子省吃俭用,把从牙缝儿里省下来的钱,都花在他身上了。
表哥家以前住在海光寺附近,现在海光寺家乐福那个路口,十字路口整天堵车,是数得着的CBD(车倍儿堵)地段,明清两朝时这地方属于南门外,不算城里,出了城门就是殿宇巍峨宝刹庄严的普陀寺,民间俗称葡萄寺,康熙爷御笔亲题给更名为“海光寺”,经历过好几百年的岁月了。
如今再去,可见不着海光寺了,也只剩下个地名,清末海光寺的原址就没了,后来日军侵华,海光寺一带是天津驻军的中枢,盖了好几栋大楼,那建筑多少都带着点大唐遗风,大楼具体是什么用途我不清楚,似乎是宪兵队营房或军医院一类的设施,反正楼盖得很结实,地基也深,解放后经过数次改造和翻修,原貌至今还得意保留,到地下室还能看见日军留下的无电线屏蔽墙,以及储存弹药的防空洞。
76年唐山大地震,这边也受了影响,那座大楼需要翻修,当时表哥还在上学,家里让他推着小车到工地上捡废砖头,留着用来盖小房,据他说施工的地方,挖开了一条很深的大沟,两边堆着很多翻上来的烂砖头,随手捡了不少,那会儿天气正热,出了满身的臭汗,无意中摸到一块大砖,冰凉冰凉的,抱了一阵觉得很舒服,身上的暑热消了大半,也没想太多,扔到车上之后就回家吃饭去了,夜晚屋里闷得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那块特别凉的砖,于是捡出来放到床上搂着,拿他的话来形容,感觉像下火的天吃了冰镇西瓜一样,我表舅和表舅妈也觉得挺奇怪,所以这块砖头就一直放在屋里。
表舅经常吸烟,一天两包最便宜的劣质香烟,晚上连咳嗽带喘,有时贪图凉快,也把这块大砖头放到枕头底下垫着,转天醒来不能说咳嗽好了,但是痰却明显少多了,呼吸也觉畅快,逐渐想到是表哥捡来的砖头不太寻常,仔细端详那形状也有点古怪,还是表舅妈最先发现这块砖很像一样东西,吓得我表舅赶紧把砖头给扔了。(
表哥捡到的砖头,我并没有见过,听他家里人的描述,这块砖头的大小,与寻常的窑砖接近,形状不太规则,一头厚一头窄,外部裹着很厚的灰浆,里面质地滑腻,除去泥污看那形状轮廓,很像是一只大手,厚的那端是断开的手腕,窄的那端则是合拢的手指。
表舅和表舅妈心里直犯嘀咕,哪是什么砖头,分明是石俑的手,带着股阴气,又是从地里挖出来的,没准是哪座大坟里陪葬的东西,积年累月放到死人旁边,这么晦气谁敢留在家里?所以让我表舅趁着天黑,远远地扔到卫津河里去了。
1976年大地震那会儿,文化大革命都没结束,普通老百姓根本没有什么古董之类的概念,看见了也当四旧,最主要的是不想惹麻烦。
直到很多年以后,得知这么一条消息,前清时英法联军打北京,屯兵在海光寺,当时寺庙还在,寺里有两件宝物,一个是千斤大铜钟,还有一个是康熙爷御赐供养的玉佛,打外邦进贡来的佛像,被视作镇寺之宝,许多年来香火极盛,寺里的和尚担心洋兵把玉佛抢走,狠下心将玉佛砸碎,埋到了地底下,从此就下落不明了。
海光寺一带没有古墓,表哥捡到的那只断手,很可能即是当年那尊玉佛的手,此后他从学校出来,先在糕点厂当学徒工,工作了没多长时间就不想干了,认为家里给找的工作不理想,又苦又累,工资也低,总有点自命不凡的感觉,奈何志大才疏,要文化没文化,要本钱没本钱,又没掌握任何技术,社会上那套东西却都学会了,整天指望着空手套白狼,最不愿意当工人,胳肢窝底下夹个包,假装到处谈业务,他每次提起这件事,便怪我表舅和舅妈没有眼光,如果把那东西留到现在,也不至于为了钱发愁,哪怕是留不住献给国家,你还能得个奖状光荣光荣,这可好,扔河里瞪眼看个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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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上的是技工学校,他学的是钳工,八十年代工人是相当不错的职业,工资铁杆庄稼似的按月发放,不迟到不旷工便有奖金,福利补贴之类的待遇也好,混够了岁数一退休,国家还管养老送终。
当时有句话评价厂子里的各个工种,说是“车钳铣没人比,铆电焊对付干,要翻砂就回家”,这话怎么讲呢,当工人最好的是干钳工、车工或铣工,钳工保全都是技术活,晃晃悠悠到处走,比较闲在,而且那手艺荒废不了,什么时候都用得上,车工铣工则是整天守着车床铣床,耗时间却不用走脑子,有活就干没活也是随便歇着,在车间里看报纸打扑克喝茶,所以这三个工种最舒服,厂里的人都想做。
至于铆工焊工需要吃些辛苦,赶上有活了,工作量比旁人都大,电工同样是技术工种,居家过日子也不乏用武之地,哪家电表灯管坏了,免不了要麻烦懂电的师傅,所以电工很吃得开,不过以前的人们大多认为,带电就有危险,你虽然有防护措施绝缘手套什么的,可万里还有个一呢,万一哪天出了点差错,那就是要命的事,这不像别的活,胳膊碾进车床了大不了截肢,至少还能留下条命,电工一出事都是大事,因此电工也给列为二等了。
“要翻砂就回家”,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厂子里最苦最累的活就是翻砂,干这个工种还不如直接回家待着,我表哥学的钳工,初时本想混一辈子大锅饭,无奈家里没关系没路子,厂子不看专业,硬给安排了翻砂工,凑合干了几个月,差点没累吐血,实在吃不住那份辛苦,又托人转到了面粉厂,工作了也没多长时间,嫌那地方粉尘太大,容易得肺结核,索性蹲在家里当了待业青年。
那时有青年点,相当于小便利店,卖些杂货之类的商品,待业青年可以去那实习,但不算正式职工,什么时候找着工作了什么时候走人,表哥连青年点也不愿意去,怕被人笑话,把我表舅气得拿了铁锹追着他满街打。
我表舅妈担心表哥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社会小青年混,也是为了不让表舅整天跟他发脾气,便让他到乡下亲戚家帮农,等家里给找着合适工作再回来。
表哥到农村是投奔他大伯,夏天帮着守瓜田,晚上都住在野地间的瓜棚里,乡下人烟稀少,河网纵横,不过也没什么凶残的野兽和贼偷,夜里啃瓜的都是些小动物,比如獾、刺猬、鼬、狸、田鼠之类的,别看是些小家伙,却极不好对付,用毒下套时间长了就不管用了,最可恨的是到处乱啃,遇上一个瓜啃一口,一圈转下来会有很多瓜秧被啃断,你告诉它们偷着啃瓜犯法它们也听不懂,给吓唬跑了转头又溜回来,防得住东边防不住西边,十分让人头痛。
所以看瓜的人往往备下若干炮竹,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瓜田里传来启齿喀嚓的细微声响,就点个炮仗,远远的扔过去,碰的一响,那偷着啃瓜的小动物便给吓跑了,倘若没有鞭炮,则需握着猎叉跑过去驱赶,这是最折腾人的。
我听表哥讲这段经历的时候,脑海里每每都会浮现出鲁迅先生笔下的少年闰土,闰土提着猎叉,在月光下的瓜田里追逐某种小动物的身影,好像与表哥十分相似,不过我表哥在瓜田里的遭遇却和少年闰土大为不同。
那年夏天,表哥天生胆大,守看瓜田的时候,意外逮着只蛤蟆,两条腿的活人好找,三条腿的蛤蟆难寻,这蛤蟆就有三条腿,后面那条腿拖在当中,并不是掉了一条后腿,也不会蹦,只能爬,以往有个刘海戏金蟾的传说,那金蟾就有三条腿,俗传可招财聚宝,见了便有好事。
其实三条腿的蛤蟆并不是没有,人也不都是两条腿的,或许只是蛤蟆中的畸形而已,表哥又非物种学家,是不是蛤蟆尚且两说着,不过据表哥所言,他开始觉得好玩,就把蛤蟆养在瓜棚里,每天喂些虫子,倒也养得住,几天之后,发现三条腿的蛤蟆还有个怪异之处,每逢子午两时,这蛤蟆就咕咕而叫,与电匣子里所报的时间一毫不差,平时怎么捅它也是一声不吭,如若整天都没动静,那就是要下雨了,问村里人村里人无不称奇,都说住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玩意儿。
表哥合计的挺好,打算等有车来村里拉瓜的时候,就搭车把蛤蟆带回家去,那时已经有经济意识了,知道这玩意儿没准能换钱,没想到当天夜里出事了。
那天晚上表哥还如往常一样守着瓜田,夜深月明之际,又听远处有小动物啃瓜的声音,他白天光顾着端详那只蛤蟆,忘了预备炮竹,没办法只好拿着手电和猎叉,先随手将蛤蟆压在瓦罐底下,然后骂骂咧咧地跑到瓜田深处去赶,离近了用手电筒照到一个小动物,是田鼠是猫鼬他也说不清楚,反正毛茸茸的,瞪着绿幽幽的两只小眼,根本不知道怕人,就在那跟手电光对视。
表哥拿叉子去打,那东西躲得机灵,嗖一下就蹿到田埂上去了,表哥在后边紧追,趁着月色明亮,追出好一段距离,就看它顺着田埂钻进了一个土窟窿,表哥当时是受扰心烦,想把那洞挖开来个斩草除根,弄死了落个清静,不料想土窟窿越挖越深,刨了半天还不见底,却隐隐约约瞅见深处似乎有道暗红色的光。
我表哥以为这地方有宝,不顾浑身是汗气喘吁吁,又使劲往下挖,据他描述,挖开那窟窿的一瞬间,看到里面密密麻麻,有上百双冒绿光的小眼睛,都是先前逃进去的那种小动物,什么东西多了也是吓人,吓得他两腿都软了,随即感到洞中有股黑烟冒出来,脸上如被铁锤击打,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顿时便躺到地上人事不省了。
天亮后表哥被村民发现,找来土郎中用了草药,他全身浮肿,高烧昏迷了好几天才恢复意识,跟别人说夜里的遭遇却没人信,听当地人说他先前看见窟窿里有暗红的雾,很可能是那小动物放出的臭气,会使人神志不清,此后看到的情形也许是被迷了,而表哥捉到的那只蛤蟆,由于被他随手压在瓦罐底下,醒来再去看早就死了多时,又赶上夏天酷热,都已经腐烂发臭了。
(表哥捡到的第三件宝物,是他和一个新疆人合伙卖羊肉串时候的事,最近开始工作了,还要写《门岭怪谈》及改编剧本,事情实在太多,所以微博节目不定期更新,具体时间无法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