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立业一直很淡定,就算是刘警拿出了视频照片一样很淡定,“你说这鞋是TOD’S的豆豆鞋,我看着像是早市地摊上二十块钱一双的买菜鞋,这么模糊的视频除了鞋是深色的能看清楚什么?我跟兴国是多年的好朋友,他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刘警的第二个动作是拿出了一叠的帐薄,“好处?你妻子跟儿子在澳大利亚住着几百平米的豪宅,开着豪车,你又在A市给小三买了海景房,去澳门赌一次就是几十万的输赢,同样是合伙人,周兴国可没有你那么潇洒,丛兰请的会计被你弄走了,我们派去的法务会计你可没办法弄走,他刚刚查了两天的帐,就已经查出不少亏空了,更不用说偷税漏税了。”
“税务方面的事不是由我负责的,是由周兴国负责的,至于活得潇不潇洒,是生活方式的问题。”
宗立业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已经死无对证的周兴国身上并不出乎刘警的意料,宗立业杀周兴国的原因也很清楚了,丛兰请了专业的会计公司审计公司财务,宗立业怕自己做得那些事曝光,索性杀了周兴国,想要借机出卖公司。
“宗立业,你别以为你不承认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呵呵,要出名你就尽管对我动手,我宗立业无德无能,好歹也是澳藉华人,著名企业家,你要是弄出点什么事来,当心你的那身衣裳。”
刘警坐了下来,点燃一根香烟,对着嚣张的宗立业笑了,他做了警察这么多年,真不怕这种装大爷的,“那好,咱们不审了,你既然是澳藉华人,咱们就按外事来办……”
有时候幸福真像是镜花水月,打碎了之后无非是一池污水,丛兰翻看着法务会计整理出来的资料,原本看起来欣欣向荣的企业,竟然是如此的残破不堪,内债外债相抵,除了品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更不用说偷税漏税严重,一旦税务局来查,她这个在家宅了几年的家庭主妇都要进监狱。
她又整理了周兴国的遗产,固定资产除了他送给姚琳的房子她不知道之外,余下的她都清楚,在他的办公室保险箱里还有些存单和不记名国债跟一些现金,拢一拢存款大概四、五百万,固定资产就是两间铺面房,自住房和姚琳的那栋房子,看着很多的样子,可是连还税款都不一定够。
现在情形都这么糟了,姚琳还发了律师函,申请遗产保全,替她肚子里的“私生子”争权益,呵呵,遗产没多少,债务倒是不少,就是不知道她要不要。
她把这些都划拉到一边,坐在那里仰天长叹,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林嘉木轻轻地敲了敲她办公室的门,服装公司办公区从原来的人声鼎沸,到现在的空空荡荡,也不过只过了两三天的样子,连生产线都是做完现在这一单,就再不做了。
“进来。”
丛兰抬头瞧林嘉木苦笑了一下,“你这单生意做亏了,你要喝茶还是清水?”
“还好,不算亏。”林嘉木坐了下来,“我查了一下之前要收购你家公司的那些公司,现在有意向有能力的也就剩下两三家罢了,可是有一家很有趣……他们昨天还在打宗立业的手机呢。”
“嗯?”
林嘉木拿出一个文件夹,“就是这家朝阳公司,他们家原来是做IT的,后来又做房地产,不管怎么样都跟儿童服装不搭界,可是从通话纪录上来看,周兴国死前一天还跟他们有长时间的通话,宗立业跟他们也保持着联系,周兴国死前,有没有跟你提起过这家公司?”
丛兰摇了摇头,“他倒是说起过,我们把服装厂买了,拿着钱周游世界的话,我说卖了之后咱们要坐吃山空吗?他就没再提了。”
“宗立业还跟这些人联系密切,其中还有请这些人吃饭的记录。”林嘉木划了指了几个人名出来,“我查了一下,这些人都是建设规划部门的人……”
“呃?”
林嘉木拿出办公室里的行政区划图,拿笔画了几笔,“这是新规划还没有审批的地铁线路……”当年服装厂的厂址挺偏的,原型是一家破产了的纺织厂,张芝家有点门路,趁着破产拍卖的时候周,宗两家出了大价钱连地皮带厂房一起买了下来,本来原来那地方偏,没人在意,服装厂开起来了,也省了每年交厂租,随着周边的厂租越来越高,周、宗两家也觉得当年看起来很多的钱,对现在来讲只是小投资罢了,没想到随着这十年城市的扩张,地铁竟要修到服装厂附近了。
“你是说……”
“现在规划还在审批当中,朝阳公司这种有背景的房地产企业一心想要买的话……”基本上□不离十了。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宗立业肯定知道。”否则他也不会这么急着动手,就是想趁着丛兰伤心欲绝之时,明里撤资,暗地里找人买下服装厂,等到规划一出来,他再高价卖给开发商,如果再拖下去,等到人人都知道服装厂值钱的时候,他再运作已经晚了,他没想到的是丛兰请来了厉害的后援,先是把普通的脑死亡病人死亡案,变成了谋杀案,又查出了规划的事。
“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林嘉木笑了笑,“刘警那人是属狼的,他咬定了谁,不咬死绝不罢休,你可以不用管宗立业了,先搞定姚琳要紧,至于服装厂,你干脆跟你公婆实话实说,现在资不抵债,偷税漏税,你也要吃官司,总不能让他们还以为儿子是企业家大富豪吧。”
“然后呢?”
“宗立业已经替你做好了规划,你按照他的计划行事……”
丛兰听到这里,笑了笑,笑完之后又是一阵的落寞,“我原来哪会想这么多事情,现在真是现实逼人学坏。”
“你这是策略,不是学坏。”林嘉木拍拍她的肩膀,“你还有女儿,还有服装品牌,没有很多很多的*,有很多很多的钱也是好的,有了钱咱们专门包小白脸,年龄高于二十五岁的都不考虑。”
周父周母简直被丛兰吓傻了,“你说什么?”
“兴国是宗立业害死的,警方还找了法务会计清帐,服装厂资不抵债不说,还偷逃税款,我算了算,把兴国留下的存款跟姚琳和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全都卖了,都不够还税款的。”
“那两间铺面房呢?”
“那两间房子早抵押给银行了,现在这种情况,银行不会让我们卖的。”
周母只觉得眼前一黑,“你可别吓唬我……兴国原来还说厂子做得很好,今年过年要带我们去欧洲旅游呢……”
“他在的时候厂子当然很好,他不在了,很多老客户都不肯下订单了,宗立业又从厂子里抽走了太多流动资金,现在现金流断了……”
“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现金流不现金流,这么大的厂子,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周母怀疑地看着丛兰。
“妈,你可以不相信我,难道连公安局都不信吗?您可以去公安局问,也可以去税务局问,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丛兰抱着女儿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厂子里最值钱的就是品牌和厂房了,我打算把这些都卖了,再加上两间房子,凑钱先把税款和罚金交上……”
“这事儿也有宗立业的份,他怎么不卖房?”
“宗立业把资产全转移到澳洲了,名下什么都没有,他现在住的海景房写的都是小三的名字。”
“这个混蛋!!!当年他什么都没有,在咱们家沙发上住了大半年,除来进去的还叫我干妈,没想到竟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周母真是又气又恨,自己好好的儿子,就这样断送在了宗立业的手里,“他要杀人偿命!杀人偿命啊!”
“妈,我听说他找了律师,说什么就算是他做的,兴国当时也是脑死亡状态,并不能算是谋杀,更何况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做的……”
“你不是从监控里认出他来了吗?”
“我只是认出了他的鞋,他现在死不承认,我也没办法。”
“这个天打雷劈的!他要是出来了,我老婆子就是拼了命也要让他给我儿子偿命!”
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周父忽然开了口,“丛兰啊,你把房子都卖了,你跟畅畅住哪儿啊?要不,也搬过来住吧。”
“爸,您这儿太挤了,我跟畅畅搬回我妈家住,也顺便帮着她伺候伺候我爸。”
周母听丛兰说他家太挤了,老脸红了红,她原来觉得儿子是企业家,有钱人,养个小的,生个儿子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儿子死了,企业破产了,丛兰要把自己住的房子卖了去还税款,
她刚想说什么,门被人从外面踢开了,“丛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招!好好的厂子,怎么说没就让你玩没了?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分遗产给我!”
丛兰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姚琳,“遗产?卖掉厂房之后,再去掉工人工资,债务也许还要有个几十万,你要不要?”
“丛兰,你别耍花招……”
“我还是那句话,我跟你没话说。”丛兰看着公公婆婆的眼睛道,“你们要是也觉得我在撒谎,大可以去起诉我,或者现在就找人查帐,我丛兰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如果厂子但凡能办下去,我绝不会到二老这里来哭穷。”
周父和周母见丛兰这样信誓旦旦,自然信了大半,姚琳又是叫又是跳又是嚷的,丛兰干脆抱起了女儿起身告辞,“那我先走了。”
“等等!你别走!”姚琳伸手去拉她,“我肚子里周兴国的孩子怎么办!”
“孩子是周兴国的,你去找他要抚养费去。”丛兰挣脱开了她的走,牵着女儿还要走。
“等等。”周畅停了下来,扯了扯妈妈的手,“妈妈,奶奶说姚阿姨肚子里的怀的是我的小弟弟,是么?”
“……”丛兰没说话。
周畅争脱开了妈妈的手,“奶奶,你还说要给我爸爸留后是吗?姚阿姨生了小弟弟,爷爷奶奶就不喜欢我了,是吗?”
“畅畅……”
“奶奶,我难道不是爸爸的后代吗?爷爷和奶奶说最*我了,全都是假的吗?”
“畅畅……”
“我跟妈妈马上就要没有地方住了,奶奶这里有两间空房间,却住着姚阿姨跟她妈妈,没有畅畅的房间,奶奶,你一直是骗我的对吗?”
周父和周母都低下了头。
周畅牵起了妈妈的手,“妈妈,他们既然再不喜欢我们了,我们也不喜欢他们了行吗?”
“周畅,爷爷奶奶最*畅畅了……你不能这样伤他们的心。”丛兰弯下腰对女儿说道。
“那好吧,爷爷奶奶,什么时候这个姚阿姨走了,我什么时候来看你们。”周畅甩着小辫子,牵起了妈妈的手,“妈妈,别怕,我们变穷了也没关系,最多过生日的时候我不要新娃娃了,旧娃娃也挺好的。”
姚琳躺在手术台上,医生最后问了她一句,“你确定要做流产手术吗?”
姚琳点了点头,“我确定。”她已经查清楚了,丛兰说得都是真的,别的不说,光是偷税漏税就够可怕的了,弄不好丛兰这个几年不上班的合伙人都要进监狱,难怪丛兰把房子都给卖了,服装厂也白菜价甩卖给了一家南方企业,宗立业已经被批准逮捕了,据说警察到底从医院附近的交通监控中找到了他在那个时段出现在医院附近的证据,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毫无价值。
当姚琳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周父周母也赶到了医院,一看见手术室里还没来得及收走的“医疗垃圾”就晕了过去,那是一个已经成了型的男胎。
市里面关于地铁的规划一出来,整个房地产界都轰动了,拼命的去抢地铁规划区附近的地皮,据说收购了服装厂的南方企业一转手就把服装厂卖出了天价。
丛兰看着刚拿到手里的支票,心里却并没有多高兴,她当初想的只不过是想让姚琳消失,现在这笔意外之财,对她来讲实在是喜忧参半。
“丛兰啊,做人要厚道,你公公婆婆现在也不容易,你拿到了这么大一笔钱,应该拿点钱出来给他们养老。”半躺半卧在病床上的丛父说道,“兴国千错万错,他对我们俩个是好的,对你也是好的,人死为大,你也不希望他走得不安心。”
厚道……这就是父母亲半辈子的为人处事之道,也是她三十年的处事之道,结果却是唯一的一次“不厚道”帮了她,“畅畅,这钱你去拿给你爷爷奶奶吧。”
周畅点了点头,“妈妈,咱们又有钱了?”
“是啊。”
“我不用转学了?”
“你不用转学了。”
“那就好,妈妈,咱们把老房子买回来吧,我怕爸爸回来找不着家。”
丛兰看着女儿,终于哭了出来……
张芝办妥了离婚手续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丛兰出来吃饭,“听说你又把那个品牌做起来了?”
“只不过开了间网店,不算做得有多大。”那个品牌是他们从无到有培养起来的,丛兰想有件事做,她唯一熟悉的也只有童装行当,自然就重新做了起来。
“我原来觉得你傻,现在看来你比我精。”张芝笑道,“你那一手金蝉脱壳玩得好,连我在澳洲都以为你是真得一无所有了。”
“没办法,情势逼人强。”丛兰搅了搅咖啡,“你在澳洲怎么样?”
“还那样,邻居都是中国人,走在大街上跟在中国区别有限,为了不被查税,宗立业把所有的产业都转到了我名下,现在倒便宜了我,也算是他为儿子做得贡献吧。”
“他会被判多久?”
“十几年吧,毕竟兴国……”
“我知道。”她原来想着杀人偿命,现在想想也淡了。
张芝也没说什么,她低下了头,“你不恨我吧?当年真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我自己傻,又能怪谁呢。”
“女人呢,别为了别人活,连儿女都有飞走的一天,为自己活着吧,也别活得那么较真,糊里糊涂的也好。”
丛兰笑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已经褪了色的装饰戒指,后来的种种不堪,也不代表当初是假的,周兴国买这枚戒指的时候是真心的,对她来讲就足够了,至于后来的种种……该赔命的已经赔了命,该坐牢的已经坐了牢,失了独子的公婆每天盼着孙女偶尔去看望他们,姚琳早已经不知所踪,她现在还执著什么呢……
她摘掉褪色的戒指,扔进了茶杯里,放开吧,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