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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单身日记》第33章 张妮的爱情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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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妮所谓的“兴致勃勃”完全就是想到的时候插一句话进去,说完后又开始心不在焉,要么随口附和一声,要么完全木然的喝着饮料、不知道想什么。

  几个男生已经从温布尔顿聊到了全美公开赛。

  “今年美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悬念。”许述说。他虽然不是个体育迷,但是聊起体育来也还有两把刷子。“反正也算盛事一件,我去搞几张票。”

  “记得叫我啊,还是第一次要看美网的现场呢。”段啸亮乐的有点手舞足蹈,开心之余又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张妮。张妮正眼睛呆呆的看着她的饮料出神,完全没有理会他的眼神交流。段啸亮也不介意,继续兴致高昂的向许述道,“有票就通知我一声。”

  “别说,美网不仅是体育盛事,更是华人社区盛事。”许述加油添醋,“你是不知道啊,带个女生去美网,就等于是在华人社区宣布关系了。”

  “有那么夸张吗?”段啸亮倒是被逗乐了。

  “有啊,那跟美国主流看NBA宣布恋情是一码事。你想啊,这个每场比赛那么多人去看,里里外外,人进人出,肯定会被碰到的。就算碰不到,别人拿着那个望远镜,比赛休息的时候到处一看,哇,看到了。就算看不到,比赛间隙有摇镜头,那个摇镜头你知道吗?”许述越说越起劲。

  段啸亮摇了摇头。

  “小杨,解释给他听。”许述头一斜,用脑袋指了指段啸亮的方向,示意艾小杨解释。

  “哦,这个摇镜头啊,”艾小杨向前坐了坐,“在比赛的间隙,摄像机摇观众席,定在哪里,大屏幕显示,按照美网公开赛的老规矩,这两个人要拥抱、如果是情侣要接吻。”

  “所以,”许述又道,“这个万一被摇到,你就算不是向全世界公布,也是向所有现场观众公布啊,那观众席里有多少你的熟人啊。”

  “呵呵。”段啸亮乐的直笑。估计是每个在恋爱或者以为自己在恋爱的人,都希望被摇到的。

  几个男生说的热火朝天,张妮一边摆弄着鸡尾酒里那只漂亮的小纸伞,一边不经意的抬头拨了拨头发,顺着抬头扬发之际,眼角瞟向朝背后那棵棕榈树的角落,又完全享受初夏天气般的看了看天空。她的目光落回桌上的时候,眼里有了些失落。

  Mike不在那棵棕榈树下了。

  Rooftop的人越来越多,9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聚光灯一个个亮了起来,把整个天台照的通透,像是一个肥皂泡里的时间,绚烂得有点不真实。

  张妮的目光开始焦灼的在人群中搜索。

  “你喜欢网球吗?”

  “嗯?”张妮显然根本没有关心刚才的谈话。

  “哦,”段啸亮笑了笑又道,“我是问你喜欢看网球吗?”

  “还好吧,没看过。”张妮敷衍着。

  说完话,她继续抬头,眼中小火苗又开始跳起来,Mike已经走到对面角落的一棵树下,和不同的几个人在聊天。他侧面对着我们的桌子。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段啸亮问。

  “哦,没有没有。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张妮解嘲的笑笑。既然段啸亮都可以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她心想,这种情况是熬不过去了,不如打破僵局。眼见着Mike又貌似要转身,她突然道,“我们去吃晚饭吧。”

  “你饿吗?”段啸亮道。

  “不饿啊。”张妮道。

  “我也不饿。”段啸亮赫赫的笑着说。

  两个人的对话把大家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是唱的哪出啊?”许述凑过来问我。我朝他身后使了个眼色。他非常意会的点了一下头,转身叫“服务员,再拿一扎啤酒~”他转身的同时,看了看身后的状况,Mike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许述回过头来的时候,一个劲的对着我吹胡子瞪眼,满嘴的O形,满脸的问号。我很确认的跟他认真点了点头。他一手捂到额头上,低下头、又频频摇头,估计这个情况他也很头痛。

  “张妮,我要去补妆,化妆间在哪里?”我站起来问。

  “唔,好像是在……”张妮思索着。我对女人在恋爱或者相思时候的智商真是感觉叹为观止。

  “你带我去吧。”说完,我冲她递了个眼色。

  “那……不好意思,我们去去就回。”

  两个人一言不发的急步走到卫生间,人群渐远,音乐渐小,进了装饰富丽的卫生间,张妮打开她的化妆包,拿出散粉,看着镜子擦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我扯了一张纸巾。

  “唉,我也不知道。”她叹了一口气,手里的粉扑停了下来。

  “我说是容易啊,但是我说了不管用。再说,即使我们知道今天怎么办,那明天呢?后天呢?小姐你能不能不要纠结啊?”

  镜子里的她不语,咬着嘴唇,眼里什么东西在闪烁。

  一群穿着clubbing闪光短裙、细高跟鞋的女生拥入洗手间,唧唧喳喳的,讨论着刚才请她们喝酒的男生,讨论着一会儿夜宵到哪里去吃。又叫又闹,嬉戏不已。

  “要不我们再找个借口走吧。”我在吵吵的声音中替提出建议。

  她重重呼了一口气,“没有关系,我知道怎么办的。”我看着镜子里的她,她又道:“羡慕你从来不纠结。”

  我耸了耸肩,“我基本上不多想,已经做完的决定就不要回头想了,因为我的脑子不太好使,想不了那么多事情。”

  她笑了,“你的脑子?还不好使啊?拜托……”

  “真的,我中学成绩一塌糊涂,大学还考了两次。教导主任经常说我笨。我觉得好像是有点。”

  她笑着摇头,“你太小看自己了。”

  “我没有小看自己,而是觉得挺佩服你的。如果我是你,肯定没有那么强大的承受力。”我把纸巾揉成纸团,扔进纸篓,“不过我也没那么复杂的生活哈,基本上生活不给我太多的选择,我也就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

  张妮看了我一眼,“其实有的时候,没有选择是最好的选择。”然后笑笑说,“我们出去吧。”

  “等等,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她点一点头。

  事实证明,张妮即使想好了,也跟不上这个世界变化的速度。刚走回到座位半路上,远远的发现我们的桌子坐满了人,再近一点,Mike坐在刚才张妮的位子上。我回头看张妮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原地,一步都移动不了。

  “走吧。”我拉了她一把。她才勉勉强强迈步。

  走到桌子旁,气氛在我看来是相当的奇怪。许述,艾小杨,段啸亮和Mike,多么奇怪的组合啊。看样子,Mike也是刚坐下,只是听到他说了什么“很久不见”之类的。段啸亮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他,那表情,是看陌生人还是看敌人,说不清楚。

  Mike正好转头看到我们,连忙站起身说,“刚想跟你们打个招呼呢。你男朋友说你在这里。”

  “我男朋友?”我一头雾水,然后恍然大悟,“哦~~对啊,他他他说我在这里。”然后,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心想什么世道啊,这我和艾小杨的所谓“关系”还要carryon了呀?

  “哦,原来你和艾小杨是一对儿啊!”段啸亮叫道,“刚才说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哦,这位是?”Mike看着段啸亮回头问张妮。

  张妮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来介绍一下,这是Mike,这是啸亮段。”两个男人对视一下,握了握手。握手的时间有点长,我仿佛可以感觉到两个人小宇宙都在上升。你说男人真是很奇怪啊,那种中意同一个女人的敌意是不是天性?

  张妮愣在那里不说话。即使乐声震耳,大家都可以感觉到我们桌上的气氛有点不对。

  还是Mike先松的手,然后拍了拍张妮的肩头,“我就是来跟大家打个招呼,要先走了,大家晚安。”然后对张妮露出一个微笑,转身迈步离去,湮没在人群中。张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发怔,直直的站着,没有说一句话。

  “那什么,呵呵,”段啸亮道,“我……时间不早了,我也要走了,都快11点了呢,我明天还得上班。今天见到你很高兴。”段啸亮抿着嘴点了点头。

  “那我们送送你吧。”许述提议。

  段啸亮一摆手,“不用,你们酒还没喝完呢。下次再一起喝吧,这次我不好意思失陪了。”然后看了张妮一眼,“那我先走了。”

  “嗯。”张妮点头。

  段啸亮冲大家招招手,转身,朝出口走去。

  我和张妮坐下。四个人又恢复了刚来时候的样子,只是夜色已浓。张妮一脸的怅然若失。不知道是因为Mike的离去还是因为段啸亮的离去。

  许述倒了一杯酒给张妮,“看样子,段郎是要放手一搏了。”

  11点多的时候,又有人潮涌入rooftop。纽约的周末从周四开始,所以越晚人越多,丝毫不稀奇。我们几个早就过了小留学生学老外的阶段,早就心意阑珊,看着人潮不免有些倦怠,喝完了酒,就各自回家。

  许述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门没有锁。他走进黑漆漆的客厅,拧亮立式灯,觉得有点饥肠辘辘,想起刚才在酒吧也才吃了几块薯片,于是进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厨房里堆了很多空的外卖盒,一旁的桌子上有半碗吃剩的方便面。

  开冰箱,里面有半桶果汁,一个咬了几口的汉堡,和一块放了好几天的批萨。他于是又拿出一瓶啤酒,打开后喝了几口,放下,去卧室看看Kirsten在不在。

  卧室也是黑漆漆的,他拧亮了一个床头灯,看到Kirsten正裹在毯子里熟睡。他走过去,坐在床头,静静的看着睡梦里的Kirsten,像小孩一样的恬静,微微皱着眉头,还不时咂咂嘴。许述俯下身,在Kirsten额头上亲了一口。

  “小猪,你回来了?”Kirsten睁开惺忪的双眼看看他。

  “嗯,吵醒你了快睡吧。”许述回头又抱了抱她,“睡醒了明天去法拉盛买点吃的,家里都没吃的了。”

  “嗯。”Kirsten迷糊的答应着,又道,“对了,刚才房东来过了,说房子下个月不能租给我们了。”

  “哦?为什么?”

  “他好像说是家里有亲戚要来,要住他的房子。说是移民签证下来了什么的。”Kirsten说着坐了起来,“小猪,我们是不是要搬家了?”

  “唔,是吧。”许述答应着,看到Kirsten不安的样子又安慰道,“没关系,明天就去报纸上面找找。”

  “那你刚给我弄好的工作室呢?我们是不是都要拆了?”Kirsten难过的问。

  “拆了就拆了吧,再弄一个,”许述微笑着回答。

  Kirsten看着他不安的说,“我小时候跟爸妈住的时候,从来不搬家。你不怕搬房子吗?”

  “租房子就是经常要搬呀,”许述道,“尤其在纽约,大家都是过来打拼的,。很多人都是第一代移民,工作啊、生活啊,变动比较大,所以就很不稳定咯。房契到期了,房东换人了,房子被卖掉了,什么原因都有可能,所以就会搬家呀。”

  “那我们怎么搬呀?这么多东西。”Kirsten快哭出来了,“还有我的钢琴,好重的。”

  “找人搬咯,”许述缕了缕Kirsten散下的头发,“找个搬家公司,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你看,钟如海都搬了多少次了呀,差不多每半年就搬一次。艾小杨还经常有家不能回呢。搬一次家也好,换换环境。”

  Kirsten看着许述,眼睛红了,“小猪,纽约生活真是没有安全感。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说着,便哭了起来。

  许述一把把她搂到怀里,“说什么呢,只要有你我,就是家啊。”

  “那你不要离开我。”Kirsten抱着他道。

  “不会,小猪最爱小蓓了。”许述也抱着她,轻声在她耳边道。“小猪会给小蓓一个家。”

  “嗯!”Kirsten哭着点头。

  窗外,月光朗朗,照透了天空,让夜有了静谧之美,安静、美丽、纯净。

  张妮到家后,洗了一个泡泡浴,仿佛要洗净所有白天的尘埃。被泡泡围绕的她,双手捧起一些泡沫,吹到空中,看着那泡沫无力的又掉下来,只有一只肥皂泡,轻盈的飞舞起来,升到很高的地方,旋转,绽放各种炫丽的色彩。

  半夜的时候,张妮睡不着,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站到窗前。透过她的窗口,可以看到哈德逊河,曼哈顿寂静得犹如沉睡了一般。只有船只驶过的时候,才使眼前的景象有了些许动感,让人知晓,那不是一副画。

  她倚着窗台,看着天空中的点点星光,突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冒上来,心里空空的,世界像是在身边消失了,只有她一个人存在,静也好、寂寞也好,只有她一个人。有的时候,她会感到急速下坠,坠到什么都抓不住,有时候她会感到所有的都是虚幻的。每到这个时候,她会去想很多事情。

  几乎在每个人的眼中,她都是一个苛求自己、苛求别人的人。她生活的一丝不苟,仿佛根本不懂得感情的乐趣。可是,她知道,她和所有人一样,都渴望一份真正的感情。和所有人一样,在夜静的时候,她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和失落,感觉到一个人在异地的无奈和空虚,感觉到纽约的喧嚣所遮掩不住的落寞。多少次,她真的就想放弃她的执着,随便找一个人,一个她不怎么爱的、但是踏实的男人,过上一辈子。

  但是她知道,有多少人,背井离乡在外,漂泊不定,为了一个家的感觉,急切的抓住另外一个人的手,仿佛大海里漂流挣扎的人,抱在一起悬在一块木板上,那仅仅有的一丝安全感,都来自于同病相怜的搀扶。那是爱吗?甚至,那算一份感情吗?还是仅仅是两个在雪地里的人相互抱着取暖?

  她要的,是一个懂她的人,他不必完美,甚至他可以有很多缺点,正如她自己,也有很多缺点,即使她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完美。他们可以一起坐下来,相互去读懂对方,可以为了对方去容忍和妥协,为一段长久、长到一辈子的感情去努力。

  感情需要经营,在她看来,那种你爱我我爱你的东西只是激情。每个人,等你到达离他一定近的距离的时候,会发现各种本性上的缺陷,有些能改,有些则是一辈子都改不掉的。不仅仅是她约会过的人,所有的人都是那样。

  而张妮想要的,和众人对她的理解不同,不是一个没缺陷的人,而是一个有着改的掉缺陷、并且愿意为了一段感情而去认真改掉缺陷的男人。

  这很难么?张妮有时候问自己。如果是她,她愿意为了一个爱的人改掉自己的坏毛病,虽然那不等于一味的忍让和妥协。任何事情,两个人要愿意坐下来谈,商量,决定一个两个人都能接受的方法。这样两个人都会快乐。

  如果一段感情中的一方不愿意去改,那另外一方会受伤,受伤以后会有怨恨,长久下去,感情会是伤痕累累。到时候,或者是选择放弃,或者是将就着过下去。那,绝对不是张妮想要的。

  她宁可一个人扶在木板上,在大海上漂流。

  夜,是那么的宁静,她知道她的那个人肯定在地球上的某个角落里思索着同样的问题。他会来的,她想。然后给了夜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