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
三个礼拜之后,我的右边身体感到撕裂的疼痛。我试图抬起头,但是头痛欲裂,只有躺回去。一定是我睡觉前忘记吃止痛药了。林赛一般都会提醒我,不过可能昨天她分了心,忘记了。
我睁开眼睛,意外地发现父亲睡在我身边。“爸爸,”我耳语,“你能帮我一下吗?”
他的眼睛刷得睁开,他坐了起来,一脸迷惑。“怎么了,小南瓜?发生什么了?”
我的喉咙干得像砂纸,浑身每一个神经都像着了火。“疼。”
“不要怕,卢卡斯先生,我这里有药。”
一头黑色鬈发下,一张圆润的巧克力色脸庞朝我靠近,她闻上去像棉花糖。“嘿,甜心,好久不见。”
“嗨,达琳。”我皱了皱眉头,“多久?”
“你晕过去两天,很痛,是不是?”
“没错,我可不是喜极而泣。”我说。
她黑色的双眼充满着同情,一边用手帮我拂去脸上湿湿的头发。“你晕过去的时候,我通过注射给你输药,现在你醒了,我们可以换成吞服了。”
我用舌头舔着牙齿,有股薄荷味牙膏的味道。不知道这段时间,是我的护士,达琳,还是林赛在帮我护理。“我不记得任何注射了。”
达琳微笑着,“我就当作是表扬我打针不疼,那么现在你想注射,还是吃药?”
我哼了一声,“什么见效快就用什么。”
她一定早已准备好给我注射了,随即从白大褂里拿出一支注射器。“这次我先给你一半的剂量,你有访客,药量太大我担心你又晕过去。但是至少能让你好受一些,好吗?”
我试着张望四周,但是疼痛已经让我视觉减退。还没有等我问谁来看我了,我的手臂上感到尖锐的刺痛。但是和浑身的疼痛相比,这算不了什么。
几分钟内,我的身体开始回到正常体温,抽痛也慢慢减弱。我终于可以抬起头,当我低下头,我看见床边有个床垫,中间放着一条毯子,我认出那条毯子。是在我母亲去世那年,佩格婆婆为我父亲织的,我转向他。“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他摸着脸颊上的胡楂说:“有一会儿了,我们都以为……”
“哇,”我说,“我爸竟然睡在普雷斯顿家里。”
他耸了耸肩,不知是哭是笑。“我想,要是你能和他住一起,我应该也能勉强住几晚。再说,伊莎贝拉有一半基因是他,他应该没有糟糕。”
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靠过来,轻声说:“不过我还是得说,幸好你没嫁给这个蠢货。”
“那是我的杯子吗?”我指着床边的一杯水问。
“我的,你的,有什么区别?口渴了就喝吧。”他拿起杯子递给我,然后帮我抬起枕头。
我咽下一口水,顺着喉咙流下去,感觉好极了。“贝拉在哪里?”
佩格婆婆回答道:“孩子,她在客厅里。”
我转头看向卧室的角落,看见佩格婆婆正坐在一把椅子上,脚边躺着氧气罐。我咧着嘴开心地笑了。“佩格婆婆……你来了。”
达琳在我额头上放了一片湿巾,“大家都在这里,詹妮,我让他们来的。”
过了一会儿,林赛带着伊莎贝拉走了进来。伊莎贝拉走到我床边,眼里带着我从未见过的警觉。
“嘿,亲爱的。”当我伸出手去摸她,她躲开了。我的心里一阵刺痛,直到我发现我的手看上去和我母亲临死前一样枯黄。
我把手放到自己鼻子前,皱了皱眉头,我的手闻起来像腐烂的水果。“没关系,贝拉,虽然我看上去很糟糕,很难闻,我还是妈咪。”
伊莎贝拉闭着眼睛,撅起嘴巴,弯下腰,好像被迫要去亲吻一只青蛙。要不是在母亲去世前,我有过同样的经历,我一定会很伤心。
伊莎贝拉的视线移到了窗户上,“妈咪,下雪了!”
“你要去雪地里玩吗?”我问她。
“我已经和克雷格还有林赛妈咪打了雪仗。”
“克雷格也来了?”我的心差点停止跳动,“在哪儿?”
父亲和护士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克雷格亲吻了一下我的手背,“宝贝,我就在这里。”
还没有等我问克雷格从哪里冒出来的,突然我看见天花板像一个巨大的卷轴一样打开,带着我进入另外一个全新的国度。我看见一面墙,打开着。从里面传来美妙的音乐,让我落下了喜悦的泪水。
我不知道是因为止痛药、癌症,还是上帝,我也不在乎。总之,这一切都是那么雄伟。
所有我爱的人都聚在我身旁,像是参加我的葬礼。我想问他们是否也看到了这奇异的景象,我想让他们别这么忧伤,但是我的视线无法从眼前的景象移开,我的双眼盯着上方,嘴唇惊讶地微张。
从这扇熠熠生辉的大门里,走出来一个女人,很像我,但是漂亮许多。她穿着一件精致的紫色丝绸,容光焕发。是我的母亲,她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被病痛折磨的女人,比她年轻时候还要更加美丽。
我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却同时又无比悲伤,因为我知道,是时候了,我将要和她重聚。
“你准备好了吗?”她问我。
。
音乐声消退了,母亲闭上双眼,抬起头,望着头顶上的白色光束。
无法直视那强烈的光芒,我低下头,对一旁的克雷格说。“让我们去雪地里跳舞吧。”我说。
他的眉毛高高地扬起,“你站都站不起来。”
“你抱着我。”
“宝贝,外面太冷了,你会……”
“什么?冻死?”
“詹妮,”父亲说。我以为他会教训我,让我好好休息,没想到,他说:“玩得开心。”
克雷格看着我,一脸不确定。
我的祖母咳嗽了一声,“噢,行行好吧,这女人快要死了,克雷格•艾伦,如果这样你还不肯和我孙女跳舞,小心我弹你脑门。”
“趁着天晴,去晒稻草。”我说。
克雷格含着泪,笑了笑。
林赛和医生帮我裹上了一个毛毯,克雷格等她们走开后,用双手把我从床上抱起来。奇怪的是,几个星期以来,这是我第一次不觉得疼痛,而是感到真切的欣喜。我把头靠在他的胸口,我想最后一次闻闻他的气息,却闻到梵香的味道。
克雷格抱着我走到室外,地上和树上都铺着厚厚的积雪,天上仍然落着厚厚的雪花。
雪花柔软又冰冷,落在我脸颊上,随即融化掉。我感到脖子上有什么东西滑落,用手摸了摸,发现我的订婚戒指还挂在脖子上。我摸着它,望着克雷格的脸。“我以为我把戒指还给你了。”
我在他棕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尽的忧伤。我祈祷他的忧伤能够早些消逝,他应该要幸福,我把手放在他的脸颊上。“我爱你。”
费了很大的力气,我把项链打开,取下戒指,递给了他。“我不想让它和我一起下葬,它不属于我……”
他把额头靠在我的额头上。他说话时,我的嘴唇感觉到他温暖的气息,“它是你的,宝贝。”
我深呼出一口气,不想让眼泪跑出来,我把戒指和项链放在他外衣的口袋里。“它属于像我一样爱你的女人。”
“不会有别人了。”他把鼻子凑进我的头发里,“你是我一生的挚爱。”
“至今为止,你的挚爱。如果你和一个死掉的女人订婚了,那么你永远都找不到她。”
他的眼里泛着光芒,轻身哼着小调,抱着我转来,转去。我朝他微笑,他也笑着,金色的眼睫毛变成了白色。
透过窗户看着我们的,是我在这世间最爱的人,伊莎贝拉被她的新妈咪抱着。用最后一点力气,我朝他们挥了挥手指,他们也朝我挥挥手。
“詹妮,到时间了。”我听见母亲的声音。
当我抬起头,看到的不是母亲,而是一个男人。我离他越近,他看起来越熟悉。他把我抱入怀里,朝我的灵魂念着最美丽的话语。我被温暖和喜悦,完美地包围着。
当他抱着我,我意识到,从头至尾,我的心都属于他,不是大卫,也不是克雷格。我想问他,是不是他曾经在风中在梦中向我耳语,可还没等我开口,他已经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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