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困难的事情(决策)出现时,我们感觉很难做决定,仅仅是因为当我们在思考它的时候,所有支持和反对它的理由没有同时呈现在我们的脑海中……要想解决这个问题,我的方法是在一张纸上列出两栏,一栏写上支持的理由,另一栏写上反对的理由。随后,我就以两种不同思路思考,得出不同动机的线索……支持或反对……我努力评估它们各自的分量,如果我发现有一条标准两边是一样的,那么我就会把它删除。如果我发现有一条支持的理由等于两条反对的理由,那么我会把这三条都删去……就这样不断寻找平衡……尽管理由的重要性无法以代数方法量化处理而得到准确值,但是当你去考虑每一条理由时,或者分开考虑,或者对比式地考量,那么整件事情便会呈现在你面前,我认为此时我们便能做出更好的判断,从而避免做出轻率的决定。
——本杰明·富兰克林
我们可以将本杰明·富兰克林关于如何做决策的建议称为“决策分析”。富兰克林给出的这个详尽完整的决策分析方法,其雏形可以追溯到17世纪中期,当时的数学家、物理学家、发明家和基督教哲学家布莱士·帕斯卡提出了该方法。在使用这种“期望值分析法”的时候,你需要列出每个选择可能导致的结果,评判它们的价值(正面的或负面的),然后再计算每种结果会出现的概率。随后,用概率乘以价值,其乘积就是每种行动的期望值。接下来,你就可以选择期望值最高的那一项了。
帕斯卡设计了后来广为人知的博弈情境来描述其决策理论:每个人都必须决定是否信仰上帝。在今天,我们将他的分析法的核心称作“支付矩阵”:
帕斯卡博弈情境下的支付矩阵
如果上帝存在,而且我们信仰他,收获就是永生。如果他存在但我们不信仰他,结果便是永生受到折磨。如果上帝不存在而我们信仰他,那么会有一些无关紧要的损失——大多数情况下是失去了做坏事的乐趣,不过这样我们就不会有伤害他人的自私行为。如果上帝存在而我们不信仰的话,就会产生相对而言最小的收益——放任那些犯罪带来的愉悦,表现得很自私。(这里顺便提一下,今天的许多心理学家会认为帕斯卡将“有限收益”和“有限损失”的位置放反了。实际上,你在付出钱财时会比得到它们更加幸福,善待他人也会让一个人快乐。但是这些并不影响帕斯卡支付矩阵的逻辑。)
如果帕斯卡的矩阵是正确的,我们会为那些在上帝存在的条件下的可怜的无神论者感到遗憾。只有傻瓜才不会信仰上帝。然而,不幸的是,你并不会因为这样念叨两句就产生信仰。
帕斯卡为此提供了一个解决办法。他提出了一个新的心理学理论,今天我们称之为认知失调理论。如果我们的信仰与行为不符,则有一些事情需要改变:要么是我们的信仰,是我们的行为。我们无法直接控制自己的信仰,但是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因为失调是一种有害的状态,因此我们的信仰需要贴合我们的行为。
帕斯卡对于无神论者的描述是,他们调整自己的状态,“在做所有事情时都呈现出一种好像有信仰的状态,取圣水、去做弥撒等。这会让你信仰……你会失去什么呢?”
社会心理学家认为帕斯卡只是碰巧说对了。改变人们的行为,接着他们的信仰、想法也会改变。帕斯卡的决策理论大体上成为在他之后所有的标准决策理论的核心。
成本-收益分析
一位经济学家会坚持说,对于任何决策,无论其结果如何,你都应该进行可以计算期望值的“成本–收益分析”。成本–收益分析的正式定义应为,能获得最大净收益且花费成本最小的行为是你应当采取的行为。具体而言,一个人应该按照下列步骤来行动:
1.列出所有可能的行动方案。
2.确定行动会影响到的所有对象。
3.确定行动为各方带来的成本和收益。
4.选择你衡量方案优劣的形式(通常会以金钱作为标准)。
5.预测在相应的时间段里每种方案的成本和收益所带来的结果。
6.衡量这些结果出现的概率。
7.随着时间推移,对结果打一定折扣(一栋新房子现在对你的价值要比20年后它对你的价值高,因为到那时你能够享受它的时间更少了)。这种折价的结果被称作“净现值”。
8.进行敏感性分析,这意味着你要随时调整通过成本–收益分析得出的结论,因为你可能会在估计成本花费和收益时犯错误,或是错误地估计了某个结果出现的概率。
当然,所有这一切听上去令人生畏,而在实际操作时可以省去或简化一些步骤。
在生活中,一次完整的成本–收益分析会比以上那张清单展示的简单得多。一家日用器具公司可能需要决定是否推出一种或两种颜色的榨汁机新品。一家汽车公司可能需要在两种车型中决定生产哪一种。成本和收益比较容易计算(而估测它们出现的概率特别难),金钱是一个明显的量度,折扣率对于两种选择是一样的,而敏感性分析相对而言也很容易操作。
个人的决策同样也不太复杂。让我们来看看一对夫妻遇到的一件事,他们是我的朋友。这对夫妻的旧冰箱该换了。A选择是买一台新的普通冰箱,就像大多数人家中的一样,根据其质量和性能(例如制冰装置和冷却器)的差异,价格1500~3000美元不等。这种冰箱有一些不足,它们的维修记录不是特别好,并且使用寿命相对较短,可能只有10~15年。B选择是买一台在质量上高于普通冰箱的产品,它的品质极其优良,有许多吸引人的地方。它性能完美,维修记录很棒,而且预计可以使用20~30年。但是,它的售价是普通冰箱的好几倍。
在这类决策中,计算期望值并不算难。收益和成本都很清楚,而且估测它们出现的概率也不太难。虽然选择对他们来说可能有些困难,但是我的朋友们还是很顺利地做出了选择,因为他们已经考虑了所有应当考虑的因素,他们评估出了成本和收益的合理数值,以及两者出现的概率。
然而,还是有略微复杂一些的选择,它们包含了多种成本与收益评估。比如,你在考虑买一辆丰田车还是一辆本田车。如果一辆丰田车的整体价值为X,那么你不会买,或者说,不应该买一辆整体价值也为X且价格更高的本田汽车。
好的,这是当然了(肯定会选价值相同的两者中更便宜的)。然而,这个选择的细节中存在陷阱。
问题一:如何限制选择空间,即你实际要考虑的所有选择方案。谁说你一定要在丰田车和本田车之间做选择?一辆马自达汽车如何?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日产汽车呢?德国大众和美国福特也不错啊。
问题二:什么时候可以终止搜集信息。你会真的考察丰田车和本田车的每一项性能吗?你知道这两辆车每一年的油耗是多少吗?知道这两辆车的相对贴旧换新价值吗?最优选择并不是真实生活中你做选择时要达到的实际目的。如果我们确实想优化选择,便会陷入“哲学家的驴”所处的困境,饥肠辘辘地面对两捆干草,犹豫不决。(“这一捆看上去更新鲜一点儿。另一捆似乎草量更多一些。这一捆距离更近一点儿。”)
让我们回顾一下前面章节中介绍的赫伯特·西蒙的理论,对了,就是那位经济学家、政治科学家、心理学家、计算机科学家和管理学专家。他试图以成本–收益理论解决上述两个问题。他认为,试图让决策最优化往往是非理性的。这是由高速计算机借由其无限信息存储量完成的任务,而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可以做的事。我们的决策过程则是有限理性的。我们寻求的不是最优决策,而是满意策略[satisfice,是“满意”(satisfy)和“足够”(suffice)这两个词的结合]。我们在进行决策时需要根据其重要性而决定自己投入的时间和精力。这是对微观经济学理论的一次修正,到目前为止它都被证明是正确的,而西蒙也因此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一方面,那些要花费10分钟才能决定选择巧克力味还是香草味的人是需要帮助的;而另一方面,也会有“结婚太急,后悔莫及”。
然而,满意策略本身也存在一个问题。它作为一种规范性解释(你应当做什么)是不错的,但是它并不能恰当地描述人们实际的行为方式。人们可能在买一件衬衣时比买一台冰箱花费更长的时间,可能在比较烧烤架的价格时比评估按揭利率时投入更多精力。
一个关于人们在做重要决策时投入时间极少的极端一点儿的例子是,大多数学者在做绝大部分重要金融决策时只会花费两分钟。当他们去填写自己的雇员登记表时,行政职员会问他们将如何分配退休金中的股票和债券的比例。新雇员通常会问:“大多数人都会怎么做呢?”负责登记的人回答:“大多数人会按五五开。”“那我也这样吧。”在过去的70多年里,这样的决策让那些教授们在退休后获得的收益大大减少,对半分配股票和债券获得的收益要比将退休金都投入股票少。(但是,请注意,我不是真正的金融分析师。如果你不顾我的非专业性而要听从我的建议,那么也请记住,有些分析师会建议在你退休前的几年,将投入股票中的很大一部分资金拿出来,转而投向债券或兑换成现金,这样做的话,一旦在你退休时股市低迷,你的损失会小很多。)
那么,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决定买哪一辆车比较合适呢?当然,这因人而异。富有的人不必思虑他们的选择,只要把那些车全都买下来!如果富有的人因为错误计算了概率而得到了不好的结果,他们也只是损失一些钱而已。不过,对大多数人而言,花费几个小时,甚至几天为买车做一些研究是必要的。
现在我们来看一个极其复杂且影响很大的例子。这是我在写作本书过程中,发生在我的朋友身上的一件事。
我有一个朋友是中西部一所大学的教授,他最近接到了美国西南部的一所大学的邀请函。那所大学希望我的朋友可以去那里创建某个医学领域的研究中心,我的朋友是这个领域的开创者之一。因为之前世界各地都没有针对这个领域的研究中心,因此相关专业的医学院学生、博士后人员都无处可去。我的朋友非常想促成这个中心的建立,并希望能借此让自己名垂青史。
以下是一部分他需要考虑的关于这个抉择的成本和收益的项目:
1.选择很简单:走或是留。
2.受到影响的各方面:生活在中西部地区的我的朋友、他的妻子和他们已成年的子女,可能要授课的本科生,医学院的学生和博士后,全世界的人——因为我朋友的研究领域中的任何医学发现都可能是极其重要的,所以如果研究中心能建立,便有希望产生更多这类发现。
3.确认我的朋友和他的妻子从这次决策中花费的成本和获得的收益是一件混合了很多因素的事情。有一些收益显而易见:创建一个新中心的激动心情,开拓自己的研究领域,逃离中西部地区恼人的冬天,更高的薪水,在学术工作状态上的一次转变。而评估这些收益中的某些项目的发生概率却并不容易。一些成本同样明显:搬迁的各种麻烦,行政工作的负担,西南部地区的夏天,离开原先珍贵的朋友和同事。那么,对于世界的影响呢?很难讲:没有办法知道如果换一个人来领导这个研究中心,他们能取得什么成果,能有多大的进展。我朋友的妻子的成本与收益则比较容易衡量,她是一个小说家,对工作地点的要求并不高,但是她从搬迁中获得的价值与各项事务的发生概率依然很难计算。
4.衡量指标是什么呢?薪水可以用钱数来看。但是,一个有60华氏度(约15.5摄氏度)高温的晴朗1月和一个气温为20华氏度(约6.5摄氏度)的多云的1月的价值如何比较呢?如何衡量建立一个研究中心得到的快感和因为各项人员招募与行政管理事务带来的烦恼呢?那些各种未知的成本和收益呢?真的不可能衡量。
5.如何看待折扣率?目前的薪水是合适的,但是很难讲之后的情况。
6.如何做敏感性分析?除了能说大部分的成本和收益值都很大之外,还能有什么发现呢?
所以,既然有这么多无法确定的因素,为什么还要把成本–收益分析做得这么完整呢?
因为,正像富兰克林说的那样,经过这个分析过程你会对各种信息认识得更清楚,减少了做出一个草率决定的概率。但是我们也不必自欺欺人,并不是每次的决策过程都能得出一个确切的数字来指导我们怎么做。
我的一个朋友曾在她要进行一次重要行动的时候使用了成本–收益分析。当她在快要结束那个任务之际,她不禁感慨:“天哪,这方法根本没用!我不得不考虑更多的东西。”看,这就是她的答案。诚如帕斯卡所言:“理智永远不明白我们的内心所愿。”而弗洛伊德也说过:“当要做一个不太重要的决定时,最便捷的方法是列出它的所有优缺点。然而,对于十分重要的事情,最终的决定来自一种非理智的判断,它源于我们内心深处。”
我的朋友显然是跟随了内心的感觉,而理性在此退居一旁,但我们必须明白,即使是内心的选择也会受到外界信息的影响。一如我在前面的章节中指出的,那种无意识的判断需要所有相关的信息,而其中有些信息只能通过理性而有意识的过程产生。有意识获取的信息被添加到无意识的信息当中,无意识思维随后分析出一个答案再送回我们的头脑中。无论如何,在面对重要抉择的时刻,你还是应该采用成本–收益分析,之后,就随它去吧。
机构的抉择和公共政策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讨论关于期望价值理论和成本–收益分析的一个大问题,类比来说,即如何比较苹果的成本和橙子的收益。对于各类机构,也包括政府,采用同样的标准比较成本和收益是必要的。如果我们可以用“人类福利单位”或“功利点数”比较成本和收益自然不错,但是没有人想出有说服力的方法来量化这两样东西。因此,通常我们只能用金钱来衡量。
现在想一想,我们该如何用成本–收益分析来评估一个相当复杂的政策呢?举个例子,为年龄还不够上幼儿园的贫穷的少数族裔孩子提供高质量的日托照顾是否值得。曾获得诺贝尔奖的经济学家詹姆斯·赫克曼就和他的同事一起对此做了分析。与高质量的日托照顾相反的做法显而易见,即不采取日托照顾。赫克曼和他的团队需要分析出受到影响的各方,并估计一段时期之内的收益,他们最终决定将这段时期的终点定在这些孩子40岁。他们必须将所有成本和收益折算成金钱,并考虑折损率。他们不必估算这个过程中所有成本和收益的出现概率和价值,因为有些东西在前人的研究中已有结果。比如,因为接受救济而省下的钱,因为接受特殊教育和在学校留级的比例降低而节省的钱,那些进入大学的孩子的读书开销,在40岁之前收入上的增长。另外的一些项目则需要估算。研究者估算了给孩子提供高质量的日托照顾的成本,同时将一般日托照顾(或根本不照顾)的成本作为控制组,而后比较了两者,不过它们并没有相差太多。
赫克曼和他的团队按照每年1.3万亿美元的标准计算了总体犯罪成本。这个标准则是根据美国国家统计数据中的犯罪案件数量和犯罪性质的恶劣程度来估算的。然而,犯罪成本的估测值是不确定的。我很遗憾地告诉你,国家统计数据并不可靠。对那些作为研究对象的孩子在40岁前犯下的罪行的数量和类型的估计是基于个人被捕记录的,这些记录显然不够准确。一个人在孩童期被指控,而在成人后不再犯罪,这种可能性的降低很难用金钱作为单位来衡量。赫克曼的团队只是简单地将那种可能性的价值定为0。
将所有高质量日托最后会影响到的人和事物都列出来是不太可能的。估算出不计其数的研究对象花费的所有成本和获得的收益也不可能。事实上,赫克曼和他的同事在此也没罗列出所有已知的收益。例如,接受过高质量日托的人去吸烟的可能性更低,而这个结果对这个人本身和对其他人的收益(包括那些为了治疗与吸烟有关的疾病而支付更高保险费用的人)都很难衡量。对于在犯罪行为下的受害者,只有他们在金钱方面的损失能计算,而他们所受的伤痛和折磨无法计算。
最后,我们要如何给那些参与过日托项目的人提升自尊赋值呢?如何给这些人对他人增加的满意感赋值呢?
许多未知横亘在这里。然而,赫克曼和他的团队还是设法通过计算来评估了这个项目。他们计算出的收益对成本比率为8.74,意思是对于付出的每一美元都能获得将近9美元的回报。这对于一个有着很多不确定性和猜测要素的分析来说是一个相当精确的数字。我对人们未来会用经济学家所用的这种分析法来行事持怀疑态度。
尽管成本–收益分析的结果并不实际,但进行分析的过程真的没有意义吗?不,进行分析还是必要的。现在我们已经走到了敏感性分析的最后阶段。我们知道在极端情况下,许多数字是可疑的。比如,假设为避免犯罪而耗费的成本被夸大了一个数量级,然而净收益仍然为正值。更重要的是,赫克曼和同事排除了许多收益内容,要么是因为那些收益不为人知,要么是因为计算它们的金钱价值或发生概率是毫无意义的。
因为除了上表中列出的成本之外,再没有我们已知的比较重要的成本,而且我们只是遗漏了收益,所以我们可以知道高质量的日托项目是成功的且收益很高。另外,进行成本–收益分析是影响公共政策的一种尝试。正像一句老话所言:“在政策博弈中,每次总是聊胜于无。”
罗纳德·里根在1981年成为美国总统,在众多“左”派人士强烈反对中通过的首批法案中的一项是,所有由政府签署通过的新规定都要经过成本–收益分析。这项政策被后来所有的美国总统沿用。奥巴马总统下令要对美国所有现存的法规做成本–收益分析。负责执行该命令的政府官员表示,公众因此省下的钱已经相当多了。
生命的价值
公司和政府做出的一些重要决策事关人命。从这个角度而言,这些决策涉及的收益(或成本)需要计算。然而,我们应该都不会想去计算人的生命的价值吧?
事实上,无论你觉得计算生命这件事多么令人厌恶,你仍然得认同,我们必须至少对人的生命赋予一种默认的价值。如果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安置一辆救护车,那么就能挽救更多生命。可是,你并不会真想这么做。尽管花钱添置救护车可能在一个中等规模的城市里每周可以多拯救一两个生命,但是这笔开销会被否决,因为这笔花费可能会让政府预算无法全力支持教育、康乐设施或其他公共福利,以及其他(除救护车之外)医疗卫生开支。在一个城市中,你肯牺牲多少教育的资源去换取合适数量的救护车呢?我们可能会明确说出这个交换的价值,也可能保持缄默。但是,无论最终怎样决策,我们还是会赋予人的生命一个价值。
那么,一个生命的价值几何呢?你可能想在为政府机构买单的过程中寻得答案。美国食品与药物监督管理局在2010年明确而果断地给一个生命赋了值——790万美元。这个数额与两年前相比跃进了一大步,2008年一个生命价值500万美元。运输部也计算出了在自己的标准中一个生命的价值,600万美元。
实际上,并没有衡量生命价值的统一途径。美国环境保护署就为一个生命赋值910万美元(应当是在2008年时估算的)。这个数额基于人们为了规避确定的风险所花费的金钱数,以及公司为了让员工承担额外的风险而在其身上花费的额外金钱数。另一种计算生命价值的方式是去评估我们到底会花多少钱去挽救某一个人的生命。斯坦福大学商学院的经济学家通过我们在做肾透析项目上的花费来计算生命价值。有成千上万人如果不接受肾透析治疗便不知道在哪一天就会离世。有学者研究表明,对于需要透析治疗的人而言,一年“质量调整生命”价值129000美元,因此我们可以推断,这个社会赋予那些“质量调整生命”的价值是129000美元。(这里的生命质量改善是基于透析患者一年的生命而计算的,虽然经过透析,但是这些患者的生命状态称不上舒服,他们一年的生命价值平均只有健康者生命价值的一半。在同年龄层的人中,因为老年痴呆和其他病症而接受透析治疗的人更常见。)对于接受了透析治疗的人而言,他们50年的生命价值大约为1290万美元(129000美元×2×50)。
经济学家将这种根据某种理性方式得出的生命价值称为“显示性偏好”。某种事物的价值通过人们希望为其付出的东西而显示出来——这与人们说他们会拿出什么做交换是极其不同的。人们谈到自己的偏好时可能会自相矛盾,因此很难判断其偏好的真伪。一些随机被选出的人表示,他们会花费一些钱拯救2000只因为原油泄漏而受到伤害的鸟;而另一些随机挑选出的人则会花费同样多的钱拯救20万只同样的鸟。很明显,人们对于拯救因原油泄漏而受到伤害的鸟类有一个预算,不管最终拯救了多少只鸟,他们花费的资金总额不会超出预算。
有很大一部分发达国家在为公共医疗或私人医保买单的时候大致会将需要一年治疗(以改善生命状况)时间的生命定价为50000美元。这个数据并非基于科学测算,它似乎只是一个被大部分人认为合理的数值。这意味着,这些国家会为一个现年75岁的身体不甚健康的老人在其未来10年的医疗保健上支付500000美元(假设该老人的预期寿命为85岁),国家不会支出600000美元,或者哪怕是500001美元。国家最多会为一个5岁的生命在其未来80年中(即预期寿命为85岁)共支出400万美元。(在美国并没有一个公认的针对人们生命价值的医疗预算成本,尽管民意调查显示,如果存在这样针对生命价值的预算成本,大部分民众会或多或少比较安心。)
那么,在发展中国家,一个生命价值几何呢,比如孟加拉国或者坦桑尼亚?那些国家自然没有发达国家富裕,但是我们也一定不会认为,那些国家国民的生命要比发达国家的人生命价值低。
可是,事实上,我们的确这样讲了。有跨国研究机构计算过,发达国家的国民生命价值要高于发展中国家的国民。(其实,这样的计算结果对于发展中国家的国民而言也是有一定良性影响的。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指出,发达国家针对因气候变化而带来的后果——避免一个生命的死亡——的花费为发展中国家的15倍。)
讲到这里,我相信,你肯定对计算一个生命价值的技术深感怀疑,而我甚至本来不打算和你分享下面的故事。保险公司给一个煤矿工人的赔偿会少于一个办公室职员,这是基于煤矿工人自己选择了高危职业而导致他的生命价值会更低。福特汽车公司决定不召回汽油箱有安全隐患的“平托”系列汽车,因为召回将会让公司损失1.47亿美元,而赔偿那些因问题汽车而殒命的人仅需0.45亿美元!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仍需要为生命估计出一定的价值。否则,我们可能会浪费大量金钱而无法让人的生命质量提升,同时也无法做到花费最少的成本而让成千上万的人得到生命质量的提升。
公地悲剧
一个有关成本–收益理论的问题是,我的收益可能是你的成本。让我们思考一下知名的“公地悲剧”概念。有一片对所有人开放的草原。每位牧羊人都想在这片草原上尽可能多地放牧。然而,如果每个牧人都让自己的羊群数量增加,那么到一定时间点,这片草原达到过度放牧的临界点,这会威胁所有人的生存环境。问题(或者说悲剧)在于对每个牧羊人来说,他们从增加一只羊那里得到的好处都是+1,而大家因此对公共草原的破坏却只是–1的一部分(–1由分享这片草原的牧羊人数量均分)。我对利益的追求与其他所有人对利益的追求结合起来的结果是,我们所有人的损失。
当政府介入这个问题时,无论是有执政党自己组织的政府,或是借由外部代理人运转的政府都只有以下途径可走。牧羊人必须同意限制每个人的羊群数量,或者政府必须给定限制。
污染物也会带来类似的公地悲剧问题。我十分享受我的航空旅行,我的空调环境和汽车之旅。然而,因为每个人的享受而制造出的空气污染物以及随之而来的全球气候恶性变化会让大家所处的环境变得糟糕。经济学家认为,这些外部事物会伤害地球上的所有人。我自己当然也会深受污染和气候变化的伤害。然而,我这种“应当带有负罪感”的快乐的价值的收益是+1,而成本只有:(–1)/7000000000。
70亿人的自我管理是超出我们能力范围的,换言之,“自我监管”在一个国家中只存在形式上的可能性。
这一章讲述的成本–收益分析对任何人来说都并不新鲜。我们显然在生活中都做着类似的事,然而成本–收益理论中蕴含的一些东西并不明显。本章已经展现了一些该理论背后隐藏的内容。在下一章中,我们将看到选择中错过了最优结果的例子,原因便是我们没有辨认并应用成本–收益理论背后隐藏的内容。
小结
微观经济学家并没有在人们如何做决定或者他们应该怎样做决定的问题上达成一致。但这些学者都认同,成本–收益分析是研究人们通常做什么决定,怎样做决定的一种方法。
要做的决定越重要、越复杂,做此类分析也就越关键。同样,决定越关键、涉及的因素越多,那么在做完决定后立即将它抛诸脑后的速度就越快越好。
有时候,即使是有明显缺陷的成本–收益分析也会在极大程度上拯救你的决策。一次敏感度分析可能会表明(在一项决策中)特定的成本或收益值的可能变动范围是极大的,即便如此,这次具体的决策也将明显是众多备选决策中最明智的一项。然而,当有一位经济学家精心为你提供了成本–收益分析的结果时,还是在手边准备一只盐瓶吧(以免他误导了你,你生气想扔东西,却没有可扔的)。
目前并没有完备的计算成本与收益的基本度量单位,但是我们总是能通过一定方式比较它们。虽不完美,但金钱的确是目前可使用的唯一度量单位。
计算一个人生命的价值总是令人反感的,而且这种方式会时不时地被极端误用,然而这仍是目前出台一些相对合理的政府决策时的必经之途。否则,我们将要面临耗费巨大资源而收效甚微的结局。
面对一方收益却造成另一方损失的“公地悲剧”,唯有强制性的公共约束才有可能解决。这可以通过涉事各方达成公约,或是由地方、国家乃至国际机构从中斡旋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