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干了什么?”
褚年站在客厅里,仰头看着墙壁上的计分器。
又哪里还用问自己呢?
“难不成……我……骂我妈……还能涨分?”
“砰!”褚年拿起一个东西砸在了计分器上,“你他妈玩儿我呢是吗?什么狗屁爱情计分器!你他妈就是我越惨,你越高兴!”
塑料盒子砸上去又落下来,计分器在墙上岿然不动。
饿了一天没有力气,褚年砸了几下,只能慢慢地坐在了沙发上。
他得冷静下来,自从被发现出轨那天开始,他的大脑已经完全乱了,一步错、步步错,现在和余笑的关系已经接近冰点,还被她彻底掌握了主动权,和自己妈妈的关系也完全混乱了……
自己现在能掌握主动的地方,只有余笑的父母和她朋友面前。
“我总不能真一直骂我妈吧,还是说……”褚年又去看那个计分器,“从前是要我对余笑好,你就涨分,现在我骂了我妈,你是不是也以为这是对余笑好?因为我是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事儿?”
那余笑还想做什么?
褚年只记得从前的余笑希望自己能按时回家吃饭。
哦,对了,他还没吃饭。
随便订了一份能最快送达的外卖,就是两素一荤一米饭的工作套餐,虽然已经很饿了,褚年还是觉得不太好吃。
尤其是那个蛋黄蛋清很分明的煎蛋。
吃过饭,褚年先是拿出手机,翻起了余笑的发的朋友圈。
“吃的、喝的、褚年……”
“看书、看电影、褚年……”
“朋友结婚了恭喜,朋友生孩子了恭喜,褚年……”
实在是没什么参考价值。
现在的褚年,送到余笑面前,她也不要了呀。
站起身,褚年走进了书房,从前这里是余笑一个人消遣时间的地方,他之前刷计分器分数的时候,也一直在这里和余笑两个人“点灯鏖战”。
想想两个人愈发亲密的那几天,褚年突然觉得中间好像隔了一辈子。
桌上那个被翻开的小账本还是摊开的,一把把它扫到了一边。
拉开抽屉,褚年看见了厚厚的笔记本,一打开,里面都是前几天余笑做的笔记。
“褚年的关系网。”
“褚年的工作记录。”
“褚年最近一周的工作计划。”
现在也正是靠这些东西,余笑扮演着“褚年”,竟然没有人怀疑。
笔记本下面,是另一个笔记本,纸页很蓬松,褚年翻开,看见上面贴着各种从报纸和杂志上剪下来的剪报。
“三种按摩手法,让肩周炎离开你爱的人。”
“一个小妙招,做出完美戚风蛋糕。”
剪报底下还有些笔记,也都是菜谱和生活常识。
其中一道“快手酸辣龙利鱼”的旁边还用红色的笔画了一个小心心,下面写着几个字:
“第一次就成功,褚年很喜欢吃。”
看起来是挺好吃的,不过褚年已经忘了是什么味道了。
除了这两个笔记本之外,其余都是些、散文或者建筑专业类的书籍,比较特别的只有一本《克服说不出的焦虑》。
褚年拿起这本书,他现在也很焦虑。
看了一圈儿没什么收获,褚年拿着那本书又回了客厅。
计分器上的分数纹丝未动,他的心里也没什么好办法。
“要不我问问她的朋友,她有没有什么讨厌的人?”
骂谁都比骂自己的亲妈好吧。
褚年刻意忘掉了自己开口大骂时候心里莫名的一点畅快。
余笑的关系网实在是乏善可陈,好朋友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褚年选人的时候特意跳过了傅锦颜,毕竟她除了让褚年不喜欢之外,现在还会让他想起那场薛定谔的大姨妈。
李明晓是余笑工作时候认识的同事,现在还在设计院上班,除了她之外……褚年又看到了孙玲。
孙玲是余笑的高中同学,好像和傅锦颜有些不对付,前年还是去年,余笑招呼了朋友来家里玩儿,孙玲就和傅锦颜吵了起来,后来拎着包走了。
比起傅锦颜,褚年对孙玲的好感度高多了。
……
“你怎么叫了她来?昨天锦颜还跟我说你身体不舒服,我看你的脸色确实不好看,怎么不舒服还不休息,又叫了她出来。”
虽然对女人的各种弯弯绕绕不是很懂,褚年也看得出来李明晓也不喜欢孙玲,不然也不会在孙玲一来就去卫生间的时候这么跟自己说话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说:
“我没事儿,就是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
李明晓心疼地看着余笑:
“闷得慌?是不是褚年还有你那个婆婆又欺负你了?要我说呀,你就该跟褚年置换一套房子,正好你们现在的房子是褚年的婚前,贷款也是褚年在还,你要是置换一套离你婆婆远一点的,顺便还能把房产变成婚后。我之前在西环秀水山庄做设计,那边的环境真不错,配套也完善,户型也是一等一的,我听说呀,二中要在那边再弄个小学呢,等你有了孩子再上学,那边的小学也就完善了,价格也还不错,你们不如考虑一下。”
褚年怀疑李明晓改行从室内设计到了房产销售。
“什么房子?李姐要换房子呀?”孙玲的声音脆脆的,引得褚年转头去看她。
“是呀,我一直想换房子,就是我家老王那点死工资还有死脑筋,想换房难死了……”
默默听李明晓说了十分钟,褚年才弄明白,李明晓结婚五六年了,一直跟她那个公务员老公一起住在公婆家里,真是做梦都想换一套房子住出来,只是困难重重。
听着李明晓诉苦,褚年也认真考虑起了要不要跟余笑说换套房子,这要是余笑一直想做的事情,那实现起来……难度还挺大。
另一边,孙玲慢悠悠地说:“换房子这种事情,我还真不知道,我家这些事都是我老公在管,对了,我上个周去了一趟迪拜,你们看。”
褚年看着孙玲晃了晃她的手臂。
李明晓看见的是孙玲手腕儿上轻晃着的阿拉伯风情金手镯,她转头说:
“余笑,你怎么打算的,要换房子吗?”
“我考虑一下。”
看着余笑蔫了,李明晓急着说:“每次有什么事儿你都说考虑一下,结果什么事儿都做不成,实在不行,你就让你爸妈买一套那边的房子,就先交个首付,等你把褚年说服了,卖了旧房子的时候再从你爸妈原价买了那套房,我跟你说呀,秀水山庄的房子买了一定赚,最近已经有涨的苗头了……”
在一声接一声的“买房”里,孙玲插嘴说:“余笑,你最近有没有和褚年出去玩儿呀?下次我们一起去法国吧,我一直想买一个爱马仕的包,去法国说不定能碰到我特别喜欢的款式。”
褚年在心里暗想,自己是不是也该给余笑买点什么,
爱马仕就算了,好像余笑对这些的兴趣也不大。
纠缠于房子、旅游和老公的话题,褚年忍了又忍,觉得比上班时候开业绩报告会都沉闷。
下午三点半,李明晓先走了,她的儿子在上早教班,她只是借着“陪孩子”的借口出来一个小时而已,现在要去接孩子回家了。
李明晓走了,孙玲挪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离“余笑”近了十五厘米。
“你看起来好累呀。”
孙玲的语气柔柔的,很真诚,褚年不禁低下了头。
“是很累,我最近太累了,身上也累,心里也累。”
褚年很想把自己的一点心事说出来,他这些天快要憋坏了,除了余笑,他身边的所有人,竟然没有一个能听他说一句真话,可余笑也不理他了。
“褚年总不理我,我发消息他不回,打电话他也不接,褚年的妈妈真的很过分,你知道吗?褚年改了银行卡密码,她不去闹他儿子,她跑来闹我。”
话是半真半假,情绪是真的,褚年真心觉得委屈,委屈大发了。
“余笑,你都有黑眼圈了,是不是褚年昨晚上太厉害了呀?”
褚年猛地抬起头:……??
“褚年一看就很厉害,余笑,你跟我说,昨天晚上你们又做了几次呀?”
女性朋友之间的话题竟然开放到了这个程度?
不对,我刚刚的抱怨你没听见吗?
褚年还懵着呢,就听孙玲继续说:“余笑,你不要总抱怨褚年不好,我觉得他已经很好了,对了,晚上叫褚年一起出来吃饭吧。”
“他晚上有事。”
“今天周末呀,能有什么事,余笑,打电话把褚年叫出来请我们两个吃饭吧,我们去吃泰国菜好不好?”
要是到了这时候,褚年还没看出来孙玲对“褚年”有意思,他也就不是能用一个晚上就跟陈潞勾搭上的褚年了。
虽然用“去跟你闺蜜睡”威胁过余笑,可褚年并不想真这么干,更别说他现在“有心无力”,还在谋求“慢慢刷余笑愿望好得分”。
“我想起来还有事,我先走了。”
“余笑。”
孙玲抓住了“余笑”的手臂:
“我没想做什么,余笑,我就是……余笑,有了褚年,你还缺什么呢?别总一副别人欠了你的样子……”
看着孙玲的脸,褚年又想起了说他是小猫小狗的陈潞,不知道为什么,本该让他无感甚至可能窃喜的这么一份“恋慕”,竟然让他觉得恶心。
……
周一早上的部门会议,余笑提交了她成为副总经理之后的首份工作报告。
对于总经理授意她准备的“赭阳烂尾楼改造项目计划”,市场部经理也只能表示自己会尽全力支持。
总经理脸上的欢喜很真心,余笑却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昨天下午她去拜访了“宋叔叔”,就是余笑爸爸的那个好友,也正是池新建设所属总公司天池集团的前任设计副总监,在病休后他离开京城回了老家,也还被返聘进入了集团的项目评估团。
也正是他看见了余笑的上一份项目书,给余笑的爸爸打了招呼。
余笑本以为褚年既然早就知道宋叔叔的存在,也就肯定来探望过人家了,没想到根本没有,幸好余笑够谨慎,全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才没露出破绽。
她奉上两盒上好的新茶作为礼物,宋叔叔很高兴。
除了说了说余笑上一份项目书的不足,老人还提点了她一番。
可见要是余笑没有登门,对方也不过是当成和老友的人情一样偶尔说点小事,登门了,才会被人当成了晚辈,再多受一些实惠。
市场部经理和池新的总经理分属集团内的两个派系,总经理越过了部门经理点名要她出项目书,未尝没有把她架起来跟经理打擂台的意思。
而市场部经理面上高兴,心里却未必会这么想,他也并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被人利用不是坏事,你有用,才会被利用……刀越磨越光,人越磨越稳,别露怯,也别自以为聪明,就没有磨不过去的。”宋叔叔的话言犹在耳。
余笑对着市场部经理的夸赞只是略有点微笑,还有一丝拘谨。
这点拘谨让市场部经理很满意,集团总部都看重的项目,要是成了自然也是他们整个部门的功劳,他也不会在中间做什么小手脚,可要是这个年轻人因为一点颜色就张狂了,他也不介意教对方做人。
“想用什么人就尽管说,只要能出成绩,咱们部门里没有不支持的。”
会后又说了一通漂亮话,经理才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余笑轻轻张开自己的手掌,那里有点潮湿。
“我那个经理是个小心眼儿,你完美无缺,他会忌惮你,你要是显得有点笨,他就会鼓励你。”
“咦?那他不就是个里的昏君?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嫉贤妒能?”
“也没那么昏,不过我以后是知道怎么对他了,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棒。”
“特别棒!来抱抱我老公!”
三年多前褚年刚入职的时候就跟余笑分享过他是如何在市场部经理面前装乖的,余笑一直记得。
那时候,他们之间还是挺有话聊的,不过,很快,带着疲惫的沉默,成了他们两人间不间断的和弦。
擦干净手,余笑随手整理了一下会议室就要离开,又被人叫住了:
“褚经理,您过几天要去赭阳实地考察,打算带谁呢?”
跟她说话的这人是市场部另一个小组的负责人,几天前和“褚年”竞争副经理职位失败。
余笑毫不迟疑地说:“林组长和我一起去吧。”
“啊?我?”
“对,我记得林组长是赭阳当地人,到时候还要拜托林组长带我多看看。”
林组长有些纠结,其实在输给了年纪比自己小五岁的褚年之后,他已经动了跳槽的打算,这次出声问消息,其实是想给自己手下的组员找找路子。
“林组长,我自己还没参与过这么被重视的项目,很多事情实在没有头绪。四年前清海市老城区旧楼改造的项目您参加过,还要请您多帮帮我。”
“我那时候也就是个小白领,什么事儿都是听上面的……”话是这么说,林组长的语气又软了几分。
余笑知道,这位勤恳耿直升迁难又好面子的同事已经被自己说动了。
与此同时,在家的褚年正看着工人换自己家的门锁。
他已经决定了,他亲妈再来,他就隔着安全门使劲儿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