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出口的边缘损坏了,但我从里面冲出来的时候,刮伤了手掌和小腿。由于我身体很僵硬,让自己站立起来都疼痛无比,我的呼吸很急促。血往下流淌的时候头开始眩晕。
我只关心一件事儿——杰莱德在哪里,这样我就能让自己挡在他和袭击他的人之间。
他们全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杰莱德背对着墙壁,手握成拳头,低垂着。在他面前是凯尔,他收紧腹部,蹲伏着准备进攻。伊恩和一个陌生人在他身后几英尺的地方,吃惊地张大嘴巴。我利用他们的惊讶,颤悠悠地迈开两大步,挡在凯尔和杰莱德之间。
凯尔是第一个作出反应的。我离他不到一英尺远,他的第一本能就是把我推开。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力地把我往地面上推。在我摔倒之前,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拉了起来。
杰莱德一意识到他干了什么,立即把我的手腕松开了,仿佛我的皮肤流淌出酸性的东西似的。
“回到那里去。”他冲我咆哮道。他也推了我的肩膀,不过不像凯尔那么用力。这使我踉跄着朝墙壁上的洞口后退了两步。
洞在狭窄的过道上是一个黑漆漆的圆圈。在狭小的监狱外面,更大的山洞看起来一模一样,只不过更深、更高罢了,是管形的,而不是泡泡状的。一盏小灯——我猜不出是由什么供电的——从地面上散发出朦胧的光点亮了过道,在这些人的脸上反射出奇怪的影子,把他们变成怒火中烧的魔鬼的脸。
我又向前朝他们走了一步,背对着杰莱德。
“我才是你想要的,”我直接对凯尔说道,“不关他的事儿。”
许久没有人说一句话。
“狡猾的家伙。”伊恩最后低声咕哝道,恐惧地瞪大双眼。
“我说过回到那里去。”杰莱德在我身后厉声说道。
我半转过身,不想凯尔离开我的视线:“牺牲你自己来保护我,不是你的职责。”
杰莱德面露难色,抬起一只手又要把我朝洞口里推。
我跳开了,这使我的身体往想要杀死我的那些人的方向移动。
伊恩抓住我的胳膊,把它们反钳在我背后。我本能地反抗,但是他抓得紧紧的。他把我的关节拼命地往后拧,我禁不住大口喘着气。
“把你的手从她身上拿开!”杰莱德大声呵斥道。
凯尔一把抓住他,使他转了过来,反剪住他的脖子做摔跤状把他往前推,另一个人抓住杰莱德扭打的胳膊。
“不要伤害他!”我尖叫道,我竭尽全力地想要挣脱牢牢抓住我的手。
杰莱德没有被抓住的胳膊狠狠地撞击在凯尔的肚子上。凯尔大口喘着气,松开了手。杰莱德扭着身体摆脱了袭击他的人,突然往后退,他的拳头打在凯尔的鼻梁上,殷红的鲜血飞溅在墙壁和灯上。
“结果它,伊恩!”凯尔大叫道。他低下头,向杰莱德猛冲过去,使他撞在另一个人身上。
“不!”杰莱德和我同时喊道。
伊恩松开我的胳膊,把我的喉咙钳在他的胳膊里,使我不能呼吸。我短粗的指甲徒劳地抓他的手,他把我抓得更紧了,双脚已经从地面上抬了起来。
很疼——扼住我的咽喉的手臂,我的肺部突然惊慌起来,这是临死前的剧痛。我扭动身体,与其说是想要挣脱谋杀的双手,还不如说是想要逃脱这种痛苦。
咔嗒,咔嗒。
这种声音我以前只听见过一次,不过我辨认出来了,其他人全都认出来了。他们全都一动不动,伊恩的双手紧紧地卡住我的脖子。
“凯尔,伊恩,布兰特——退后!”杰布厉声吼道。
没有人动弹一下——只有我的手,仍然在抓,而我的双脚则在空中蠕动。
杰莱德突然从凯尔一动不动的胳膊下飞奔出来,朝我冲过来。我看见他的拳头朝我的脸飞过来,使我闭上了眼睛。
啪的一声巨响从我脑后几英寸的地方传来。伊恩怒吼起来,而我则朝地面摔倒下去。我趴倒在他的脚下,大口喘着气。杰莱德生气地往我的方向瞟了一眼后,撤了回去,走过去站在杰布的胳膊旁边。
“小伙子们,你们在这里是客人,别忘了这一点,”杰布皱着眉头吼道,“我告诉过你们别来找这个姑娘。她暂时也是我的客人,哪个客人企图杀死其他任何人,我可不会放过他。”
“杰布,”伊恩在我上方痛苦地呻吟道,他的声音由于一只捂住嘴巴的手减弱了,“杰布,这样很疯狂。”
“你有什么计划?”凯尔逼问道,他满脸是血,既凶狠又狰狞,不过他的语气中没有痛苦的迹象,只有强压住的怨气,“我们有权知道。我们不得不确定这个地方是否安全,或者是否到了继续前进的时候。那么……你打算把这个东西当宠物养多久?你扮完上帝后,你会怎么处置它?我们所有人都应该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凯尔一反常态的话与我脑海中砰砰的响声相呼应。把我当宠物?杰布刚才把我当成客人……那是囚犯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吗?两个人共存而不索取我的性命,或者不必饱受折磨后而招供,这样的事情可能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完全就是奇迹。
“没有你想要的答案,凯尔,”杰布说,“这由不得我。”
我怀疑杰布能提供给他们的其他回答只会让他们更迷惑。一共四个人,凯尔、伊恩、那个我不认识的人,还有杰莱德,都惊诧地盯着他。我仍然趴在伊恩的脚下大口喘气,希望有什么办法使我能爬回我的洞里,而不被人察觉。
“由不得你?”凯尔最后重复道,还是不相信,“那么,谁?如果你考虑投票表决此事,已经这样做过了,伊恩、布兰特和我是根据表决结果选派的代表。”
杰布摇摇头——动作很小,他的眼睛根本没从他面前的人身上移开。“也不是由投票说了算,这仍然是我家。”
“那么,谁?”凯尔大叫道。
杰布的眼神最后——扑闪到另一张脸上,然后又回到凯尔身上。“由杰莱德决定。”
所有人,包括我,都把目光移到杰莱德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张口结舌地看着杰布,和其他人一样震惊,接着他把牙齿咬得紧紧的,发出的声音我们都听得见。他愤怒地朝我的方向瞟了一下,眼里充满纯粹的仇恨。
“杰莱德?”凯尔问道,再次直视着杰布,“那根本毫无道理!”他现在无法自持了,又急又气,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有偏见!为什么?他怎么可能对这件事保持理智?”
“杰布,我不……”杰莱德含糊地咕哝道。
“她是你的责任,杰莱德。”杰布语气坚定地说道,“我当然会帮你的,如果再出现像这样的麻烦,我会帮你盯着她以及相关的事情。不过说到作决定,那就全靠你自己了。”凯尔又准备提出非议的时候,他举起一只手,“这样看待这件事儿吧,凯尔。如果有人外出搜索食物的时候发现你的乔迪,把她带回这里,你希望我,或者医生,或者投票来决定我们该如何处置她吗?”
“乔迪死了。”凯尔厉声说道,血从他的嘴唇里喷了出来。他愤怒地盯着我,与杰莱德所用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好吧,如果她的身体在这里游荡,这件事还是会由你来决定,你希望用别的方法吗?”
“大多数——”
“我的家,我的规矩,”杰布厉声打断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投票,不要再试图处决。你们三个人把话传出去——从现在起就要这么办,新规矩。”
“另一个?”伊恩小声地咕哝道。
杰布没理会他:“即使这不太可能,不管怎样,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无论身体属于谁,就由谁说了算。”杰布把枪栓对准凯尔,接着把它向背后过道的方向拉了几英寸,“离开这里,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再看到你,你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走廊禁止入内。除了杰莱德任何人都没有理由来这里,如果我遇到有人在周围鬼鬼祟祟的,我可不会先问原因,你明白了吗?走,马上!”他又把枪对着凯尔了。
我很惊讶这三个刺杀者立即气冲冲地走向通道了,他们甚至都没停下来板着脸看我或者杰布一眼。
我极其渴望相信杰布手中的枪只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
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他以来,杰布身上处处都表现出友善的一面。他没有哪一次粗暴地对待过我;就连他看我的眼神也没有可以辨认得出的敌意。现在看来他是这里仅有的两个不会伤害我的人中的一个。杰莱德可能是为了让我活下来而跟人打架,不过显而易见,他对这种抉择充满矛盾,我感觉到他随时都有可能改变主意。从他的表情判断,他有些希望这一切赶快结束——特别是在杰布已经让他来承担决定权的情况下。当我在作这种分析的时候,杰莱德愠怒地看着我,脸上的每一处褶皱都流露出他的厌恶。
然而,不管我多么希望杰布只不过是在吓唬人,我注视着三个人离我远去,消失在黑暗中,我知道他并非故弄玄虚。在这种表面之下,杰布肯定也会与其他人一样冷酷残忍。如果他以前没用过那支枪——用它来杀戮,而不仅仅是恫吓——没有人会这样服从他的。
情况极其恶劣,梅兰妮轻声说道,在你们创造的世界里,善良是我们承受不起的。我们都在逃命,濒临灭绝的物种,每一次选择都是生死攸关的。
嘘,我没时间辩论,我需要集中精神。
杰莱德现在直视着杰布,一只手伸在他面前,掌心向上,手指无力地弯起来。既然其他人都走了,他们的身体姿势不那么紧绷了。杰布甚至在浓密的胡子下面咧开嘴笑了起来,仿佛他很享受在枪口的威胁下赢得的平局一般,奇怪的人类。
“求你别把这件事交给我,杰布,”杰莱德说道,“凯尔说对了一件事儿——我无法作出理智的决定。”
“没有人说过你非得现在作决定,她哪里都不会去。”杰布向下扫了我一眼,仍然咧嘴在笑,离我最近的那只眼睛——杰莱德看不见的那一只——迅速地合上,而后又睁开了,他是在眨眼睛,“她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你有充裕的时间想清楚这件事情。”
“没什么好想清楚的,梅兰妮死了,但是我不能——我不能——杰布,我只是不能……”杰莱德似乎无法继续说下去。
告诉他。
我可没准备好现在就死呢。
“那么就别考虑,”杰布告诉他,“或许你稍后会想清楚一些事情的,再过一段时间。”
“我们要怎样处理它?我们不可能夜以继日地守护着它。”
杰布摇摇头:“那正是我们这一段时间不得不做的事情。事情会平息下去的,就连凯尔可以杀死人的怒火也持续不了几个星期。”
“几个星期?我们承受不了在这里守卫几个星期的时间,我们还有其他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杰布叹气道,“我会搞明白一些事情的。”
杰布朝下冲我微微一笑:“你现在不会给我们添麻烦,是不是?”
我无声地盯着他。
“杰布。”杰莱德沮丧地低声说道。
“噢,别担心她。首先,我们会监视她。其次,她不可能找到从这里出去的路——在她撞见别人之前,她会漫无目的地转悠迷路。这就导致了第三点:她没那么愚蠢。”他向我挑起那对浓密的白眉毛,“你不会去找凯尔或者其余的人,是不是?我可不认为他们当中有人很喜爱你。”
我只是盯着他,对他漫不经心、不拘小节的语气充满警惕。
“我希望你别像那样跟它讲话。”杰莱德低声说道。
“我是在更加礼貌的时代成长起来的,小伙子,我可是不由自主啊。”杰布把一只手搭在杰莱德的胳膊上,轻轻地拍了拍,“瞧,你一整夜没休息了,让我继续在这里守护吧,你去睡一会儿。”
杰莱德正准备拒绝,就在那时他又看了我一眼,接着表情变得冷酷起来。
“随你,杰布,而且……我不——我不会接受对这个东西的责任。杀了它,如果你认为那样最好。”
我不寒而栗。
杰莱德皱着眉头看着我的反应,然后突然转身向其他人消失的地方走去。杰布看着他走开了,他没注意的时候,我爬进了我的洞口里。
我听见杰布慢慢地坐在开口旁边的地面上。他叹了叹气,然后伸展腿脚,拉伸了几下关节。过了几分钟,他就开始轻轻地吹口哨了,是支欢快的调子。
我顺着弯曲的膝盖蜷缩起来,后背顶住小牢房的最深处。我的腰部开始颤抖,顺着我的脊椎来回地抖动。我的双手颤抖起来,我的牙齿轻轻地打战,尽管这里很潮湿而闷热。
“不妨躺下来睡一会儿,”杰布说道,我不确定他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我说的,“明天肯定是难熬的一天。”
不久之后颤抖过去了——或许过了半小时吧。当他们全都走开了,我感到筋疲力尽。我决定接受杰布的建议。尽管地面比先前更加不舒服,不一会儿我就陷入了梦境。
食物的味道唤醒了我。这一次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感到头昏眼花,分不清方向。我还没来得及完全清醒过来,一种本能的恐慌感就使我的手再次颤抖起来。
同一个托盘稳稳当当地放在我旁边的地面上,上面摆着同样的食物。我看得见杰布,也听得见他发出的声音。从侧面看,他坐在洞口前面,直勾勾地望着前面长长的圆形回廊,轻轻地吹着口哨。
由于我感到口渴难耐,我坐了起来,一把抓起打开的水瓶。
“早安。”杰布说道,朝我的方向点了点头。
我僵在原处,手放在瓶子上一动不动直到他的头转回去,又开始吹口哨。
直到此刻,不像先前那么口渴,我才注意到水的滋味不那么可口。味道与酸酸的空气一致,不过要稍稍浓厚一些。这种强烈的味道残留在我的口腔里,挥之不去。
我吃得很快,这一次最后才喝汤。今天吃下去的东西给我的胃带来快感,它更加乐于接受这些食物了,几乎没发出咕咕的声音。
不过,我的身体还有其他的需要,既然最招摇的需要已经得到了满足。我环顾着昏暗、局促的洞穴,没有多少看得见的选择,但是一想到要开口说话,提出请求,哪怕是向古怪却友善的杰布提出来,也几乎使我无法克制住心中的恐惧。
我来回地摇摆,内心在挣扎,我的臀部因为顺着山洞的碗状弯曲而疼痛不已。
“哦。”杰布说道。
他又看着我,脸色在白头发下面显得比平时更深了。
“你被困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说道,“你需要……出去吗?”
我点点头。
“不介意我亲自送你过去。”他的语气令人感到振奋。他倏地站了起来,敏捷得让人感到惊讶。
我爬到洞穴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向外盯着他。
“我要带你到我们的小盥洗室,”他继续说道,“那么,你应该知道我们将不得不穿过……可以说,一些主要的人员密集处。别担心,我认为所有人到现在已经得到消息了。”不自觉地,他比画了一下枪的长度。
我想要哽咽,我实在憋不住了,只感到不断的疼痛,那种不可能忽视的痛。不过,要堂而皇之地穿过发怒的杀手们的巢穴?难道他就不能给我拿个桶来吗?
他掂量了一下我眼里的惊慌失措——注视着我自动地躲避到洞穴的更深处——他揣摩着撅起嘴巴,接着他转身朝昏暗的走道走去。“跟着我!”他往回喊道,没有看我是否会听他的。
凯尔发现我一个人在这里的那一幕栩栩如生地在我脑海闪过,没一会儿我就紧跟在杰布后面,笨手笨脚地摸索着穿过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接着伸开僵硬的双腿一拐一瘸地跟上他。再次站直身体既恐怖又美妙——疼得厉害,但是欣慰感却更强烈一些。
我们来到走道尽头时,我已经紧紧跟在他身后了。破败的高大椭圆形出口外黑漆漆的一片,阴森诡谲。我犹豫了,回头看着他留在地面上的小灯。这是阴暗的山洞里唯一的一盏灯,我该带上它吗?
他听见我停了下来,扭头眯着眼睛看着我。我朝灯点了点头,接着回头看着他。
“别管它,我知道路。”他把空着的一只手伸向我,“我来给你带路。”
我久久地盯着他的手,接着感到快要憋不住了,然后我磨磨蹭蹭地把手放在他的掌心,几乎没碰到它——我的动作就像不知何故被迫要摸一条蛇似的。
杰布步伐坚定、迅速地领着我穿过黑暗。穿过长长的隧道,紧接着道路变得弯弯曲曲的,纵横交错,令人迷惑不解。当我们一路上又猛然转了个V字形的弯,我知道自己被绕路了,却无能为力。我确定这是故意的,还有杰布把灯留下的原因。他不愿意让我知道太多如何找到离开这个迷宫的出路。
我很想知道这个地方是如何形成的,杰布是怎样找到它的,其他人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但我强迫自己紧闭双唇。在我看来,保持缄默是此刻的上上之选。我在希望什么,我不确定。再多活几天?只是为了暂时不再疼痛?还剩下其他的东西吗?我所知道的一切就是我还没准备好去死,正如我之前告诉梅兰妮的,我求生的本能在每一点上都与普通人类的一样,得到了完全的发展。
我们又拐了一个弯儿,接着第一缕光线照到我们身上。就在前方,一个高大狭小的裂缝闪烁着从另一个房间照射过来的光芒。这缕光线不是人工的,不像我的洞穴里的那盏小灯。它太白,太纯了。
我们没法并肩穿过岩石中的裂缝,杰布先走,把我紧紧地拽在身后。一旦穿过来——并且能再次看见东西——我就挣脱了杰布紧紧抓住我的手。他没什么反应,只是把那只重获自由的手放回在枪杆上。
我们走进一条短短的隧道,一盏更明亮的灯照亮了粗糙的拱形门道,我听见人群中七嘴八舌的嘈杂声。今天没人期待见到我们,我只能想象这样的反应是针对我和杰布出现在一起的。我的手掌冰冷潮湿,呼吸越来越短促,大口喘着气。我尽可能地靠近杰布,并且不要碰到他。
“放松,”他小声说道,没有转身,“他们比你害怕他们更害怕你。”
我怀疑这一点,而且哪怕这可能是真的,恐惧会演变成人类心中的憎恨和暴力。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杰布来到拱道的时候咕哝道,“不管怎样,不妨适应这种情况。”
我想问那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径直走进了另一个房间。我蹑手蹑脚地跟着他,离他只有半步远,尽可能地使自己的身体藏在他身后。比使我自己往前走进那间屋子唯一更困难的事情就是想到落在杰布后面,在这里独自被擒。
迎接我们的是突如其来的一片鸦雀无声。
我们又来到那个明亮的巨型洞穴,他们最初把我带进来的那个山洞。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我不知道。山洞顶部还是太明亮了,我还是弄不清楚这里是如何照明的。我先前没有注意到,不过洞壁上到处都有裂口——十几个不规则的缺口是贯通的,将隧道连接起来。一些开口非常大,另一些则几乎只够一个人弯腰穿过去;一些是天然形成的缝隙,另一些倘若不是人工斧凿的,至少是经过某人的手加工过的。
几个人从这些裂缝的最深处盯着我们,一动不动地停在穿进穿出的过程中。更多的人则穿出来站在空地上,不管他们当时在做什么,我们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活动,使他们僵立在原处。一个妇女弯下腰,准备系鞋带。一个男子的胳膊在空中挥舞,他举起手正准备向他的同伴说明某个问题,此刻却停滞在那一刻。另一个人踉跄一下,突然停了下来使他失去平衡。他挣扎着站稳的时候,脚重重地踩在地面上。脚砰的一声落在地面上,这是这个巨大的空间里唯一的声响,并且在房间里回荡。
要对杰布手中可怕的武器心存感激,对我而言在原则上是错误的……但我确实有这样的感觉。我知道,没有枪,我们很可能会遭到攻击。这些人类不会阻止自己伤害杰布,如果那样做意味着他们可以抓到我的话。不过,不管我们有枪与否,都可能遭到袭击,杰布一次只能射中他们中的一个人。
我脑海中的这一幕变得如此可怕,我无法忍受了。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近在咫尺的处境上,这已经够糟糕的了。
杰布停顿了一会儿,枪放在腰上,向外瞄准。他盯着整个屋子,似乎将目光一一锁定在屋子里的每个人身上。这里不到二十人,没花很长时间。当他对自己的研究感到满意后,就向山洞的左墙壁走过去。血液在我的耳鼓里嗡嗡作响,我跟着他的影子。
他并没有径直穿过山洞,相反,他一直沿着墙壁的弧度行走。我不知道他的路线,直到我注意到一片更加阴暗的正方形大场地占据了地面的正中央——这是一片非常大的地方。没有人站在这片更阴暗的地方,我太害怕了,而不能注意到平常之外的事情,我甚至都没猜测一下其中的原因。
我们绕过寂静的房间时,人群中有小小的躁动。那个弯腰的妇女站直了身体,扭动身体看着我离开,那个做手势的男子手臂环抱在胸口。所有人都眯着眼睛,所有的脸孔都气急败坏地拉长了。然而,没有人朝我们走过来,没有人说话。不管凯尔和其他人就他们与杰布的对峙对这些人说过什么,似乎取得了杰布期望达到的效果。
当我们穿过这片“人类雕像丛林”时,我认出莎伦和梅姬从一个开口宽敞的出口处看着我们。她们的表情很空洞,眼神很冷漠。她们没有看我,只是在看杰布,他没理会她们。
感觉就像过了好几年,我们终于来到山洞的最那头。杰布朝一个中等尺寸的出口走去,那个出口在这间明亮的房子的映衬下显得黑漆漆的。盯着我后背的眼睛使我的头皮发麻,但是我不敢回头看。人们仍然一言不发,但是我担心他们可能会跟上来,溜进这条新通道的黑暗中真的是种解脱。杰布的手拉着我的胳膊肘给我带路,而我也没躲开,七嘴八舌的嘈杂声没有再次在我们身后响起来。
“事情进展得比我期望的更顺利。”杰布领着我穿过山洞时轻声说道。他的话令我惊讶,我很高兴我不知道他想过会发生什么事情。
地面在我脚下往下倾斜,前方有一束昏暗的光线使我免于两眼一抹黑。
“我打赌你从来没见过像我的地盘这样的东西。”杰布的声音现在更响亮了,恢复到他之前一直使用的那种聊天的口吻,“的确了不起,是不是?”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以防我可能会有所反应,接着继续说道。
“发现这个地方要追溯到七十年代。好吧,是它找到了我。我从这个大房间的顶部摔了下来——很可能本应该摔死的,但是我身体太强壮了,我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出路。在我找到之前我饿得要死,简直可以把石头吃下去。”
“那个时候我是唯一一个留在大牧场的人,所以,我没法让任何人看一看它。我发掘了山洞里每一个隐蔽处和裂缝,而且我能看到种种可能。我确定这里可能是我必要时才会公开的秘密,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那就是我们斯特莱德家族的特点——我们喜欢事事有准备。”
我们经过那些昏暗的光线——光从顶部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射进来,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亮圆圈。当它落在我们身后时,我又看见远处另一个亮点。
“你很可能很好奇怎么会这样。”又停顿了一下,比上一次停顿得要短一些,“我了解我自己,我做了一点儿研究。这些是熔岩管——你能猜到吗?这里以前是火山。好吧,现在仍然是,我料想。它并没有完全死,或许你不久就会看到,所有的这些洞穴和洞口都是遇到在冷却的熔岩的气泡。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我可花了不少工夫,有一些很容易——把这些管子衔接起来只是胳膊上擦破一点儿皮,另一些地方则更需要想象力了。你看见大房间里的那个顶了吗?那可花了我许多年才弄好。”
我想问他怎么办到的,但是我无法使自己开口说话,沉默是最安全的。
地面开始向下倾斜,而且更加陡了。地面开始凹凸不平,不过足够牢固,杰布自信地领着我朝下走。随着我们离地面越来越近,热量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潮湿。
又听见嘈杂的说话声时,我一动不动地僵立在那里,这一次是从前面传来的,杰布友善地拍了拍我的手。
“你会喜欢这一片的——这里总是大家的最爱。”他保证。
一个宽敞的拱道在粼粼的光线中闪烁着微光。光线的颜色与大房间里的一样,纯而白,但是它以一种奇怪的节奏舞动闪烁着。正如这个山洞里我无法理解的其他东西一样,光线使我害怕。
“我们到了,”杰布热心地说道,把我拉出拱道,“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