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非常愚蠢的一夜。我承认,在这一夜的随后几小时,即日出前的最难熬的时刻,我对G·7很不满意,他叫我在坐副驾驶的位子上和他一起跑了三百多公里,为的是来到一间封闭的房子,在黑暗的角落里等着挪动家具的幽灵出现。
我们头一天晚上来到这个名叫尼尔凡耐的小村子。房主埃德加·马提诺叫人开车到火车站接我们。他站在自家房子台阶上等候,当地人称他的房子为“城堡”。
这座房子已有年头了,两边配有厢房,像是路易十四年代的建筑风格,墙壁和屋顶已经有些变形。
虽然如此,它仍不失从前的风采和气派。墙角上竖着的小角楼,使它失去了城堡的威严,但花园却属一流的美丽。
村里的农民们聚在路旁目视着我们的到来,如果说人群中有人料到我们会掉进幽灵的陷阱,我并不感到惊奇。
因为人人皆知,G·7从巴黎特地赶来,就是为了将挪动家具的幽灵逮住,这个幽灵始终是当地谈论的中心。
幽灵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城堡的主人是位上了年纪的年金收入者,迪皮伊·莫雷尔夫人,一名骑兵军官的遗孀。一天早上,迪皮伊夫人吓得尖叫起来,她发现那件头一天还放在房间一角的家具中最沉重、最庞大的衣柜第二天一早竟然竖立在了房间的正中央。
迪皮伊·莫雷尔夫人倒是经常变换家具的摆放位置。后来人们对她的举动也就不以为然了。
但是衣柜似乎已习以为常,它一会儿回到墙角,一会儿又移往它处,最后只能认为这事确实有些蹊跷。
衣柜大得惊人,重得出奇。这件家具历史悠久,今天人们已不再制作,原因很简单,就是现代建筑容不下这样身高体重的大家伙。
迪皮伊·莫雷尔夫人家中只有一位和她年龄相仿的老女仆和一位七十二岁的老花匠。此外,城堡中再无他人。
村里的人们开始逐渐远离他们,但后来明白了是衣柜自己拒绝留在原故安放的位置。
只有一人,就是马蒂诺,对这些无稽之谈不屑一顾。因此,他和老朋友迪皮伊·莫雷尔夫人之间的关系就出现了问题。但迪皮伊·莫雷尔夫人还是原谅了他,因为在她到处寻找买主,希望把这座凶宅出售的尝试失败之后,只有马提诺自告奋勇、表示愿意购买。
当然,他出的价钱是可想而知的:几乎不到原价的一半。
他对那些还好奇的人说,只要他住在这座城堡里,家具挪动幽灵就不敢再动。
但是几天之后,人们发现他的态度变了。他开始焦虑不安。人们都在私下传说,家具挪动幽灵一直在变换衣柜的位置,说马蒂诺不久便会将城堡转手出卖。
这就是事实的全部经过。在旁观者看来,这故事确实有点荒诞。但是,当你身临其境,当你看到那一张张被这神秘莫测的故事弄得愁眉不展的脸,当你听到人们窃窃私语时,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市长会从巴黎请来一位侦探,以便对此事做个了解了。
市长从巴黎请来的侦探便是G·7。他又好心好意地将我带上。可是我和他一起在大衣柜的房间里守候了几个小时之后,便对他的好意再也没有什么感激之情了。
因为我们就在这放置内衣内裤的房间里过夜。在扶手椅上睡觉,食用的是一瓶有烟熏味的白葡萄酒和火腿三明治。
衣柜在原来靠左面墙的地方,我们二人在黑暗中仔细观察,看它是否挪动位置。
我们以传统的作法坚持到最后:没有开灯,不说话,甚至也不吸烟,怕将幽灵吓跑。
是G·7非要这样做的,这位我有点惊讶。
不错,自从我们进入这所宅院之后,G·7就进入到这个幽灵故事当中去了。无论如何,他始终没有笑,连微笑也没有。而房主本人,他那典型的高卢人脑袋,看上去确实没有丝毫招魂术信徒的模样,但也不像个胆小鬼。这使故事显得更加蹊跷。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最终也无所适从了。晚上,他向我们详细讲述了幽灵的鬼把戏。
大衣柜是靠墙放着的。和许多资产阶级家庭的做法一样,衣柜的四脚置放在厚厚的玻璃支架上。
按照G·7的要求,我试着搬动一下衣柜,或试着哪怕是移动几厘米,可是我失败了。我刚刚能抬起一角,仅移动了几毫米。
这哪里是一个衣柜,这简直像座小房子。马蒂诺又将大量的旧日书,诸如《法国大革命史》《米什莱全集》等书籍放到里边,这使柜子变得更加沉重。
“你们会看到,早晨它又会回到屋子中央!喏,就在这个位置……明天我们再把它放回原位。三个大男人才能将它移动……十二个小时之后,它又会挪动地方……”我是不相信的,G·7看上去则十分严肃认真。马蒂诺建议他呆在房里过夜,他便匆匆接受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睡着了。至于我,几次睡着了,待到最后一次睁开眼睛,晨光已将房间照亮,那件老式衣柜竖在原处,没挪动一步。
我用讥讽的目光盯着G·7。
“它可是没有动窝!”我提醒他说。
“不错,它的确一动未动。我们到外边去吸支香烟,您的意见如何?”
我赶紧接受了他的建议,随他来到房子外边。但是花园里清晨阴冷的空气着实叫人感到惊奇,令人很不舒服。不到五分钟,我便建议回房里去。
短短五分钟!当我们再回到屋里的时候,发现衣柜已经来到屋子的中央,而那四个玻璃支腿各自停在原地未动。
我一直认为,G·7对国际象棋的酷爱和迷恋与他的侦探才能有一定的关系,可是现在我觉得我错了。
不错,在黑白相间的棋盘面前,我比他要棒很多。
可是就我而言,我也可以称得上是个蹩脚的警察,能力虽然差些,却有良好的愿望。就这样,当他还在不慌不忙地喝着他的白葡萄酒的时候,我已经记下一大堆有关的细节。
比如,屋顶每三十公分被一根橡木横来年感隔开,和英格兰建筑风格一样。
每两条横梁之间吊着很结实的挂钩,可能是为支撑悬挂物吧。
我还注意到房间的一角明显尖于其他的房角,但所有的墙角都是不规则的。
最后,我发现房间的地板漂亮无比,蜡打得油光瞠亮,我寻找划沟,没发现一条。我再一次试着搬动衣柜。我气坏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会儿便累得大汗淋漓,衣柜大概也就挪动了几毫米。
我突然有个主意,将衣柜打开。我以为里边的书没有了,是空的,或着会发现书是匆匆忙忙地摞上去的。因为那个所谓的幽灵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将它搬动,它没有时间将里面的书取出,然后再一本一本地整好。G·7一直在微笑,这叫我很恼火。
“您可知道目前哪些人住在这里?”我以挑衅的口吻问他。
“这又有什么关系!”他回答道。
“什么?没有关系!您总不至于认为是家具挪动幽灵在……”“您恐怕自认为是个力气不小,甚至力气相当大的人吧?……您可是很注意锻炼身体呀……”“虽然如此,很可能有个庞然大物……”“如果真是这样,人家早就知道了!尤其是,如果这个庞然大物早在迪皮伊·莫雷尔还是城堡主人的时候就在这里的话……不要忘记,这个幽灵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这甚至是最重要的一点……现在该轮到我向您提一个问题……如果您需要翻墙潜入这个房间,您会怎么做?”
我脸红了。我不得不承认,我没有从这个角度观察过这所住宅。我走到窗前。
“这很容易!”我看了之后说,“小孩都能越入!我们在二楼,外边有一棵沿墙攀延的梨树,似乎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通向那里……这棵梨树可称得上一架地道的梯子……只是,如果照您的说法,这种分析似乎对我们帮助不大……”“您这样认为?”
“呀,我差点忘了,您刚才还说一个人无论如何搬不动这个大柜子!峙铝饺鋈瞬拍茏龅健!?
我打住了。我胜利了。
“还有,您还记得我们有一会儿是在外边,即正好就在房间的这一边……”他一直在那里微笑。对于约瑟夫·勒保尔涅这套把戏我已习以为常,这是他特有的表达方式。但G·7的一套更叫狼狈,难以应付。
此时的我,随时都可能发火,何况我已经一夜未眠,也滴水未进。这时马蒂诺走了进来,身上穿着室内便袍,头发乱蓬蓬的。
他看到衣柜,一下楞住了。
“那么……你们看到它?……”他结结巴巴地问。
“正如您所说!”G·7平静地回了一句。
“那……那你们没有捉住它?你们没有……没有……朝它开枪?”
“没有!”
这位好好先生围着他的衣柜转过来,转过去,一会儿又拍拍它,然后看着我的伙伴,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安表情。
“就在你们的眼皮底下!它又移到了同一个地方,移到了房间中央?上帝啊!”他懊丧的喊道,“至少不是我的家仆吧?……”
“我想不是。您的家仆都是哪些人?”
“首先是女厨,她叫欧也尼,一个四十来岁的长舌妇……”
“继续说!……”
“然后是她的儿子,十五岁,负责照顾马匹……”
“接着说!……”
“最后是仆人,一个头脑有点简单的大个头儿……”
“还有呢?”
“没有了,就这些人。”马蒂诺可怜巴巴地说。
“好了,您去洗漱吧。我敢打赌,您来这儿之前脸都没有洗……”
“那么,幽灵?……您有什么看法?”
“幽灵是睡在花园深处的小房子里吧?”
“哪个小房子?”
G·7把马蒂诺拉向窗户。
我没有听到过关于小房子的事。看来马蒂诺和我一样也很惊讶。
但我很快就明白了,G·7这样说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我们的主人来个措手不及,将他的手抓祝他开始闻城堡主人的手指头,城堡主人的脸色变了。
“哼,蜡!”他说,“我闻到蜡味!不是地板蜡,是别的蜡!只有擦上这种蜡,或着黑肥皂才能使一件木器在这样的地面上滑动。而且,还不会在地板上划出任何刮痕,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用抹布一擦就得了。”
房主人被这一令人震惊的调查结论击垮了。
“我不得不继续玩这样的把戏!”他终于可怜兮兮的承认了。
“那当然!否则,挪动家具这一幽灵的把戏被利用的时候,其罪魁祸首就是您了!”
马蒂诺点头同意。然后,他悲叹道:
“第一次,并不是我……”
“我一下就料到了。我在衣柜附近地板上有意撒了几滴酒,这证实了我的判断。酒很快流向地板中央,停止不动。换个说法,这地板有个微小的斜坡,顺着斜坡,只须在柜子的四角经常打打蜡,将玻璃支腿一一移开,轻轻一推就……”“您想我会入狱吗?反正我没有偷盗。其他人也有可能以同样的价格买下城堡……”G·7好像没有听他说话。他在继续自己的思索。何况他的发现最终会在法律上有什么结果与他又有何相干?他并不是审判官。人们要他做的是揭开一个谜,如此而已,别无他求!
“您看,是您自己让我得出了结论。因此,如果我说出更多的内情,危险就大了。您对我说柜子总是停在同一个地方……”他用友爱、嘲讽的目光盯着我作结论说:“从此,连小孩都会发现这样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