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斯-德利纳之所以为大蒂姆求情,原因很多。首先,大蒂姆每年都能给华厦大酒店的出纳室带来50万到100万美元的收益。其次,克罗斯私下里很喜欢大蒂姆,喜欢他热爱生活,喜欢他那滑稽透顶的言谈举止。
人称“偷牛贼”的蒂姆-斯内登拥有一系列的购物中心,遍布加利福尼亚北部。他同时也是拉斯维加斯一个狂热的赌徒,一般下榻在华厦大酒店。他尤其嗜好体育赌博,而且运气特佳。“偷牛贼”下起赌注来大手大脚,橄榄球赌5万美元,有时篮球也赌1万美元。他尽输小宗的赌注,大宗的赌注他几乎都是赢家,这使他自以为头脑聪敏。克罗斯很快便获悉了“偷牛贼”的这一特点。
“偷牛贼”长得人高马大,身高约6英尺半,体重超过350磅。与他的体型相适应,他的胃口大得出奇,再多的东西摆在眼前,也能吃得一干二净。他吹嘘自己的胃部连着一条分流通道,所有的食物均能畅通,从不在消化系统滞留,他的体重自然不会增加。他因此得意洋洋,宣称这是对造化的至高无上的捉弄。
原来,“偷牛贼”天生就是个行骗专家,因此得到了这个绰号。住在华厦大酒店时,他请朋友一起享受酒店的免费招待,彻底破坏了客房用餐服务部的规矩,还想尽办法试图把他玩妓女和买礼品的钱记到酒店的帐上。还有,当他赌输了钱,积了一大堆借据时,他会一直拖到下次来酒店时再还债.根本不像一个有修养的绅士,在一个月内把钱还清。
“偷牛贼”尽管玩起体育赌博来总是鸿运亨通,一下赌场就运气不佳。他赌技精湛,熟谙输赢的概率,赌起来不出差错,但天生的旺盛精力常使他难以自持,把体育赌博中赢来的钱连带搭了进去,也不够他输的。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对他产生兴趣,不是基于钱的原因,而是出于长远的战略考虑。
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终极目标是在全美国实现体育赌博的合法地位,体育赌博方面的任何丑闻都将对这一目标的实现构成损害,故而家族对“偷牛贼”大蒂姆-斯内登的来历进行了一番调查。结果令人大为惊骇,皮皮和克罗斯奉命立即赶往东部夸格的大宅开会。这是皮皮自西西里归来之后的首次行动。
皮皮和克罗斯一同乘飞机回东部。克罗斯担心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已经发现了他在《梅萨丽娜》这部电影上所做的交易,而他父亲会因为没找他商量而大发雷霆。57岁的皮皮尽管已退居幕后,却仍是他那作老板的儿子的“顾问”。
出于此种担忧,克罗斯便在飞机上把有关《梅萨丽娜》的交易告诉了父亲,并且一再表示他仍旧非常尊重父亲的意见,他这样做是不想在克莱里库齐奥家族面前难为父亲。克罗斯坦言自己非常担忧,这次奉命回东部,可能是唐已经获悉了他要打进好莱坞的计划。
皮皮一言不发地听着,随后厌恶地叹了口气。“你还是太年轻了,”皮皮说,“这次开会不可能跟你的电影交易有关。唐从不会这么快就干预。他会静观事态的发展。表面看上去是乔治在管事,文森特、佩蒂和丹特都这么认为。其实他们搞错了。老头子头脑精明,胜过我们所有的人。对于他你用不着害怕,在这类事情上他总能秉公处理的。你真正应该害怕的倒是乔治和丹特。”他顿了一下,似乎不太情愿谈论家族的事,即使与克罗斯。
“你注意到了吗?乔治、文森特和佩蒂的孩子对家族的事务毫不知情。唐和乔治早已计划好,年轻的一代将成为遵纪守法的公民。唐本想把丹特包括在内,但丹特头脑大机灵,看出了其中的端倪,非要插手家族事务。唐阻止不了他。我们这些人——乔治、文森特和佩蒂,还有你、我和丹特——充当后卫部队,浴血奋战,为的是让克莱里库齐奥家族逃至安全之地。这就是唐的全盘计划。他有力量把愿望变成现实,这是他的伟大之处。所以,他也许很高兴你能先行一步,他曾经希望丹特能这样做。实际情形就是这样,你说对不对?”
“我也这样想。”克罗斯答道,即使对他父亲,他也不愿意袒露自己的致命弱点。他这样做是出于对一个女人的爱恋。
“学学格罗内韦尔特,什么事要有长远打算,”皮皮说道,“时机一旦成熟,便直截了当地向唐汇报,确保家族也因此而受益。但是要格外留心乔治和丹特。文森特和佩蒂不会多管闲事的。”
“为什么要留心乔治和丹特呢?”克罗斯问。
“因为乔治是个贪得无厌的无赖,”皮皮答道,“丹特嘛,他一直很嫉妒你,而且你还是我的儿子。再说,他是个该死的疯子。”
克罗斯吃了一惊。这是他头一次听到父亲指名批评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成员。“那文森特和佩蒂为什么不会干预呢?”克罗斯又问。
“因为文森特有自已经营的餐馆业,佩蒂有自已经营的建筑业,还掌管着布朗克斯聚居区。文森特希望安享晚年,佩蒂喜爱他干的工作。而且,他们两人都喜欢你,对我也很尊重。年轻的时候,我们曾一起执行过任务。”
克罗斯说:“爸爸,我事先没有和你商量,你不恼火吗?”
皮皮用嘲弄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少跟我来这一套,”皮皮说,“你当然知道我会反对,唐也会反对的。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死那个姓斯坎内特的家伙?”
“我还不知道,”克罗斯说,“事情很棘手,要搞成‘坚信礼’的形式,让阿西娜知道她可以不再为他担惊受怕。然后她便可以回来接着拍戏。”
“我来为你策划吧,”皮皮说,“不过,如果阿西娜这个女人不愿回来拍戏,可怎么办?你的5,000万美元可就泡汤了。”
“她会回来的,”克罗斯说,“她和克劳迪娅关系密切,克劳迪娅说她会回来的。”
“我的宝贝女儿,”皮皮说,“她还是不愿意见我?”
“我看是这样,”克罗斯答道,“不过她待在华厦大酒店时,你总可以去瞧瞧她。”
“不,”皮皮说,“在你做完那事以后,如果这位阿西娜还不回来拍戏,我就计划让她吃‘圣餐’,管她是什么大明星。”
“不,不,”克罗斯说,“你应该见见克劳迪娅。她比以前漂亮多了。”
“那很好,”皮皮说,“她小时候长了一张丑脸,像我。”
“你为什么不和她重归于好呢?”克罗斯问。
“她不愿意让我参加我前妻的葬礼,她不喜欢我。所以,和好有什么用?事实上我希望我死后,你不要让她参加我的葬礼。让她见鬼去吧。”他顿了一下,“她小时候就很厉害。”
“你现在就应该见见她。”克罗斯说。
“记住,”皮皮说,“不要向唐主动坦白任何事。这次开会另有目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克罗斯问。
“如果真是因为你的事,他会事先找我谈话,看我愿不愿意交出你。”皮皮说。
事实表明.皮皮是对的。
乔治、唐-多米尼科、文森特、佩蒂和丹特在大宅花园的无花果树旁等着迎接他们。按照惯例,他们先共进午餐,再谈正事。
乔治把事情摆上了台面。调查表明,“偷牛贼”斯内登在中西部的某些大学球赛中有舞弊行为。他可能在职业橄榄球和职业篮球赛中大捞一笔。具体的方式是通过贿赂官员和某些球员,这种作法很不保险,危险性很大。一旦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无疑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成为一起特大丑闻,几乎会断送克莱里库齐奥家族致力于体育赌博合法化的计划。显而易见,这事最终会败露的。
“警察局投入调查体育舞弊的人力,要比调查系列凶杀案的多得多,”乔治说,“究竟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谁输谁赢到底有什么关系?除了赌注登记经纪人,这种舞弊行为不会损害任何人,何况警察局也很憎恨这些经纪人。如果‘偷牛贼’操纵了圣母马利亚大学橄榄球队的所有比赛,保证他们场场都赢,全体美国人都会皆大欢喜的。”
皮皮不耐烦地说:“我们为什么还说这么多废话?派人通知他滚蛋,不就行了。”
文森特说:“我们已经试过这一招了。那家伙不是一般的人。他根本不知道害怕是怎么回事。警告过后,他仍然我行我素。”
佩蒂说:“他们叫他大蒂姆,还叫他‘偷牛贼’,他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他从不付帐,连国内收入署他都敢赖帐,他经营的商店不愿意上缴销售税,为此他和加利福尼亚州政府打官司。该死的,他竟然连前妻和孩子的赡养费都赖着不愿给。他天生就是个贼。跟他说什么都不顶用。”
乔治说:“克罗斯,他经常在拉斯维加斯赌博,你也认识他。你怎么看?”
克罗斯沉思了一下。“他总是过很长时间才还债。但是他一定会还。他赌技精湛,并不作弊,他属于那种不讨人喜欢的家伙,但他很有钱,因此有不少朋友,常常到拉斯维加斯。事实上,即使他在体育赌博中作弊,从我们手里赚了些钱,他仍是我们的一个聚宝盆。这事就算了吧。”说话的工夫,克罗斯注意到丹特面带微笑,似乎了解一些克罗斯尚不知晓的内情。
“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乔治说,“因为他妈的这个大蒂姆,这个‘偷牛贼’是个疯子。他正准备采取一些疯狂的举动,在超级杯赛上作弊。”
唐-多米尼科头一次开口说话了,他直截了当地问克罗斯:“甥外孙,他有可能那样做吗?”
这个问话实际上是恭维之辞,表明唐认可克罗斯是这一领域的行家里手。
“不可能,”克罗斯对唐说,“你没法贿赂超级杯赛的官员,因为谁都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你也没法贿赂球员,因为优秀的球员赚钱太多。再说,你贿赂一场比赛,决没有100%地成功的把握。要是你有能力须先安排比赛的结果,也得有能力对50场或100场比赛行贿。那样的话,即使输了三四场比赛,你也不会受损失。所以说,你有能力大规模行贿,才值得冒这种风险。”
“太好了,”唐说,“那么,为什么这么有钱的一个人要去做这种傻事呢?”
“他想出名,”克罗斯说,“要对超级杯赛行贿,他得冒极大的风险,肯定会被查出来的。这事太可怕了,我简直想象不出究竟会是什么样。‘偷牛贼’会觉得这样做很聪明。他就是这种人,自以为会金蝉脱壳,能摆脱一切麻烦。”
“我从没碰到过这样的人。”唐说。
乔治说:“只有在美国,才有这种人。”
“不过,他对我们想做的事威胁很大,”唐说,“根据你提供的情况来看,他是个不可理喻的人。所以,我们别无选择。”
克罗斯说:“等等。他每年能给赌场带来50万美元的利润。”
文森特说:“这是个原则问题。赌注登记经纪人付给我们钱,让我们保护他们的利益。”
克罗斯说:“让我和他谈谈。也许他会听我的。不过是些芝麻大的小事。他不可能在超级杯赛里作弊。这事不值得我们大动干戈。”恰在这时,他察觉父亲瞪了他一眼,才明白他不应当提出异议。
唐斩钉截铁地说:“此人太危险。别跟他-嗦,甥外孙。他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凭什么给他这个机会?这人太危险,是由于他太愚蠢,蠢得像头猪,什么都想吃。一旦被抓着了,又千方百计地想加害于人。管它是真是假,他总要把所有的人都牵扯进去。”他顿了顿,然后看着丹特说,“外孙,我认为这事该由你去做。不过让皮皮来策划,他轻车熟路。”
丹特点了点头。
皮皮心知情势不妙。如果丹特出了什么事,责任得由他承担。另外,他还看出了一点。唐和乔治已经打定主意,将来由丹特掌管克莱里库齐奥家族。但在目前,他们对丹特的判断力信心不足。
到了拉斯维加斯,丹特在华厦大酒店登记了一间套房。“偷牛贼”斯内登一个星期之内还不会来,趁这工夫,克罗斯和皮皮向丹特详细讲述了“偷牛贼”斯内登的情况。
“‘偷牛贼’是个狂热的赌客,”克罗斯说,“但不够资格住别墅。不属于阿拉伯人和亚洲人这一等级。他的食宿开支极其庞大,什么东西都想白拿。他把朋友带到餐厅免费就餐,要了最好的葡萄酒,他连买礼物都想免费。我们对住别墅的赌客都不提供这项优惠。他是一个会耍赖的专家,庄家不得不提防他。他会声称自己在骰子停在桌面上前的一刹那押上了赌注。玩巴卡拉纸牌时,他还试图在第一张牌亮了之后下赌注。玩2点时,当下一张牌是3时,他声称要得18点。
他总是拖很长时间才还债,但他每年仍能给我们带来50万美元的收益,这还是扣除了他在体育赌博中所赚的红利之后。他很狡猾。他甚至为他的朋友要筹码,把帐记在自己头上,使得我们误以为他赌得很凶。全是过去服装中心那些家伙惯用的小伎俩。一旦运气不佳,越是急红了眼,就赔得越凶。去年,他赌博搭进去200万美元,我们为他开了个酒会,奖了他一辆卡迪拉克。他没好气地发牢骚,说该奖他一辆梅塞德斯。”
丹特火冒三丈。“他从出纳室取了筹码和钱,自己却不赌?”
“对,”克罗斯说,“好多家伙都这么干。我们也不在意。我们喜欢装傻。这使得他们坐到赌桌边时更加信心十足。他们总要胜我们一筹。”
“为什么别人都叫他‘偷牛贼’?”丹特问。
“因为他总是白拿东西,”克罗斯答道,“和女人鬼混的时候,他总咬她们,像是要咬下一大块肉。然而,没有人指控他。他是个非常、非常会演戏的家伙。”
丹特迷蒙地说:“我迫不及待地想见他。”
“他从没说服格罗内韦尔特让他住进别墅,”克罗斯说,“所以,我也不给他。”
丹特气冲冲地瞪着他。“我为什么不能住别墅?”
“因为你住一夜酒店得搭进去10万到100万美元。”克罗斯答道。
丹特说:“可乔治总住别墅。”
“那好,”克罗斯说,“我和乔治谈谈这事。”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丹特的要求会令乔治怒不可遏。
“十有八九他会同意的。”丹特说。
“你结婚时,”克罗斯说,“可以在别墅里度蜜月。”
皮皮说:“我的行动计划主要是利用大蒂姆的个性。克罗斯,你就待在拉斯维加斯,帮助我们引那家伙上钩。你得先让丹特无休止地从出纳室借款,然后再让他的借据不翼而飞。与此同时,洛杉矶那边一切安排停当,你得确保那家伙如期来到这里,住到他预定的套房里。然后,你为他开一个酒会,奖他一辆罗尔斯-罗伊斯。还有,你得介绍我和丹特与他认识。完了之后就没你的事了。”
皮皮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详细的计划讲清楚。丹特钦佩地说:“乔治总说你最行。唐派你来指点我,当时我很气恼。不过,我看得出他是对的。”
皮皮对这些恭维无动于衷。他对丹特说:“记住,这次是‘吃圣餐’不是‘坚信礼’。看起来得像是他在脱逃。从他的档案和所有起诉他的案件来看,这一着是行得通的。丹特,这次别戴你那些该死的帽子。人们能记住怪诞的东西。记住,唐说过他想让那家伙交待行贿的内幕,不过,这事必要性不大。那家伙是总头目,他一死,舞弊也就搞不起来了。所以不要干出格的事。”
丹特冷冷地说:“不戴帽子,我运气不好。”
皮皮耸耸肩。“另外,对于无限制贷款的事,不要要花招。这是唐本人的意思,他不希望为这次行动赔掉一大笔钱。他们已经得买一辆罗尔斯。”
“别担心,”丹特说,“我的工作就是我的快乐。”他顿了顿,脸上堆着狡黠的笑容,又说道:“我希望这次你能给我一个好的评价。”
克罗斯闻言大惊。很显然,这两人之间存有敌意。丹特竟然试图威胁他父亲,这使克罗斯更为惊骇。不管丹特是不是唐的外孙,这种情况一旦发生,后果难以设想。
但是皮皮似乎并未在意。“你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一员,我算是老几,敢评价你?”皮皮说着,拍拍丹特的肩膀,“这次我俩一起执行任务。我们搞得愉快点。”
“偷牛贼”斯内登来到大酒店之后,丹特一直都在暗中观察他。他又高又胖,但是胖得很结实,全身的肥肉牢牢地长在骨骼上,一点都不打颤。他穿着蓝色的斜纹棉布衬衣,左右胸各缝有一个大口袋,中间只有一颗白扣子。一个口袋里塞着面值100美元的黑筹码,另一个口袋里则是白板镶金的500美元的筹码。红色的5元筹码和绿色的25元筹码,他都塞在肥大的白帆布长裤口袋里。他的脚下却蹬着松松垮垮的褐色凉鞋。
“偷牛贼”大部分时间都在玩掷双骰子赌博,这项赌博赢的概率最高。克罗斯和丹特得知,他已经为两场大学篮球赛投下赌注1万美元,还托城里非法的赌博经纪人为圣阿尼塔的一场赛马下赌5,000美元。“偷牛贼”不打算交税。他对自己下的赌注似乎并不担心。他掷骰子正玩得开心呢。
他在掷骰子赌桌做庄,叫其他的赌客都跟他下注。他快活地吆喝着,叫他们不要缩手缩脚。他赌的是黑筹码,台面上所有的数码都堆着一堆,一路赌过去。一拿起骰子,他便猛掷出去,骰子弹着桌子对面的挡板,又蹦回到他伸手可触的地方。然后,他试图用手去抓,然而赌场的伙计很警觉,用棍把骰子钩住,让别人也可以下注。
丹特也坐到掷骰子赌桌前,为了赢钱,跟着大蒂姆下注。接着,他只下附加赌注,这种赌注很危险,除非他赌运亨通,否则一定会输。他赔4和10,这两个数字掷到的概率极小。有一次投骰,他下注在两个6上,又有一次,他下注在幺和11上,而且分别以30比1和15比1的比率来赌。他填了一份2万美元的借据,兑成黑筹码,一股脑地全摊在桌上。然后他又填了一份借据。这时大蒂姆注意到了他。
“嗨,那个戴帽子的,学着玩这个游戏。”大蒂姆说道。
丹特开心地冲他挥挥手,又接着狂赌。大蒂姆掷37点被淘汰后,丹特开始做庄家掷骰子,又填了一张5万美元的借据。他把黑筹码摊了一桌,暗暗希望自己运气不要太好。事实正是如此。此刻,大蒂姆格外兴致勃勃地注视着他。
“偷牛贼”大蒂姆在咖啡馆里就餐,这家咖啡馆同时也是一家普通的美国风味餐厅。大蒂姆很少去华厦大酒店的高级法国风味餐厅,意大利北部风味餐厅,或正宗的英国皇家餐厅。同桌共进晚餐的还有他的5个朋友。“偷牛贼”大蒂姆为他们每人都开了基诺票,让他们可以一面吃饭,一面观看彩票赌博。克罗斯和丹特坐在角落的一个小间里。
“偷牛贼”有一头剪得很短的金发,很像勃鲁盖尔画中的一个快活的德国公民。他要了种类繁多的各式菜肴,足以吃上3顿,但他很为自己长面子,不光吃了其中的大部分,还把叉子伸到同伴的盘子里去吃。
“太差劲了,”丹特说,“我没见过有谁比他更会享受的了。”
“这是树敌的一个方式,”克罗斯说,“尤其是当你花别人的钱来享受的时候。”
他们注视着大蒂姆在帐单上签字之后(他用不着付钱),又叫一个同伴用现金付小费。这伙人走后,克罗斯和丹特逍遥自在地喝着咖啡。克罗斯喜欢这个宽敞的大厅,透过玻璃墙,看到外面的路灯射出粉红色的光线,照亮了夜幕,树木花草的莹莹绿意渗了进来,融和了天花板上大吊灯发出的刺眼的光芒。
“我记得大约三年前的一个晚上,”克罗斯对丹特说,“‘偷牛贼’在掷骰子赌桌前很是运气了一阵。我想他赢了10多万。当时已是凌晨3点。赌场主管把‘偷牛贼’的筹码拿去出纳室兑换现金时,他竟然跳上桌子,站在上面小便。”
“你当时是怎么处理的?”丹特问。
“我让保安人员把他带到他的房间里,罚了他5,000美元。但他从没交过这笔钱。”
“换成我,就要撕开他的胸脯,把他那狗日的心脏掏出来!”丹特说。
“如果有人每年能让你赚50万美元,你能不让他在桌子上小便吗?”克罗斯反问道,“不过说实话,我由此对他产生了偏见。事实上,也许他还在别墅的赌场上干过这事,谁知道呢。”
第二天,克罗斯邀请大蒂姆共进午餐,通知他将为他举办酒会,奖他一辆罗尔斯-罗伊斯轿车。皮皮一同去了,由克罗斯介绍他和大蒂姆认识。
大蒂姆总是贪得无厌。“能得到一辆罗尔斯轿车,我非常感激。但是,什么时候让我住住别墅呢?”
“没问题,你完全有资格,”克罗斯说,“下次你来,肯定给你住一幢别墅。我说话算话,即便到时候非得把谁一脚踢出别墅去。”
“偷牛贼”大蒂姆对皮皮说:“你儿子的心肠比那老无赖格罗内韦尔特好得多。”
“格罗内韦尔特去世前那几年,人变得有点古怪,”皮皮说,“我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但他从不让我住别墅。”
“好吧,让他见鬼去吧,”大蒂姆说,“现在既然是你儿子在经营这座酒店,你什么时候想住都行。”
“可不行,”克罗斯说,“他不是个赌棍。”说罢,三个人哈哈大笑。
大蒂姆又想起另一件事。“有个怪里怪气的小矮个,总戴着一顶很可笑的帽子,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玩掷骰子的人,”大蒂姆说,“这家伙一个小时不到,竟然签了借据要了20万美元的筹码。你了解他的底细吗?我一直都想找几个投资的人。”
“关于赌客的情况,恕我无可奉告,”克罗斯说,“你难道愿意我把你的情况告诉别人?我可以告诉你,他随时都可以住一幢别墅,但他从不张这个口。他不喜欢大引人注目。”
“就把他介绍给我认识吧,”大蒂姆说,“如果我做成一笔交易,你也有份。”
“不行,”克罗斯说,“不过我父亲认识他。”
“我倒需要些钱花花。”皮皮说。
大蒂姆说:“好。好好把我美言一番。”
皮皮又甜言蜜语起来:“你们两个家伙合伙能干一番大事。那家伙有的是钱,就是没有你这样做大买卖的头脑。我知道你这个人很够意思,蒂姆,钱你就看着给吧,只要不亏我就行。”
大蒂姆快活地笑了,皮皮也落入他设的圈套。“太好了,”大蒂姆说,“今晚我将去双骰子赌台,把他带去吧。”
在掷骰子赌桌前,互相介绍之后,“偷牛贼”大蒂姆做了一个令丹特和皮皮吃惊不小的举动,他一把拽下丹特的文艺复兴式的帽子,把自己戴的一顶“逃避者”队的棒球帽给丹特戴上,效果令人捧腹。大蒂姆的头上戴着文艺复兴式的帽子,与《白雪公主》中的小矮人一般无二。
“我俩换换运气。”大蒂姆说。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但是皮皮不喜欢丹特眼露凶光的神情。而且,丹待竟然不理会他的忠告,依旧戴着那顶帽子,这也使皮皮气愤难忍。他把丹特介绍成史蒂夫-夏普,又接着哄骗大蒂姆说:史蒂夫是东部沿海地区毒品走私的大枭,得“洗掉”上亿万美元的非法赢利。另外,史蒂夫还是个丧心病狂的赌徒,在超级杯赛上下注100万全部输光,却连眼都不眨一眨。还有,他在赌场出纳室的借据等于是金子,事后立即还清。
此时,大蒂姆把他粗壮的胳膊往丹特肩上一搭,说道:“史蒂夫,我们得谈谈,去咖啡厅随便吃点东西吧。”
到了咖啡厅,大蒂姆要了一个隔问。丹特点了咖啡,大蒂姆点了大量的甜点:草莓冰淇淋、法式奶油夹心糕点、奶油香蕉馅饼,加上一碟什锦小甜饼。
接着,大蒂姆发表了长达一小时的推销演说。他拥有一家小型的购物中心,从长远看能赚大钱,眼下他想卖掉这个购物中心,买方可以用非正当收入来支付款项。还有一家肉类加工厂和整车整车刚出厂的产品可以用“黑钱”买进,转手再赚一笔,到手的是“白钱”。另外,他在电影圈里也有门路,可以投资拍片,这些片子直接卖给录像厅或色情影院。“这是挣大钱的生意,”大蒂姆说,“你将认识大牌明星,玩玩小影星,还能把你的钱变成合法的收入。”
丹特兴致勃勃地聆听着大蒂姆的自吹自擂。看着他那口若悬河、踌躇满志的样子,上当的人准会一心憧憬着财源滚滚的将来。丹特问了一些问题,表露出他的迫不及待,但又故意装着不愿意立即表态。
“把你的名片给我一张,”丹特说,“我或者皮皮会给你打电话,约个时间吃顿晚餐,仔细磋商之后我再拍板成交。”
大蒂姆给了他一张名片。“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吧,”大蒂姆说,“我手头有一桩‘万无一失’的交易,想让你加入进来。不过我们动作得快点。”他顿了顿,“有关体育运动的交易。”
丹特立即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热忱。“天哪,那一直是我的梦想。我热爱体育运动。你的意思是不是买下全国棒球联合会属下的一个主要棒球队?”
“这笔买卖没这么大,”大蒂姆急忙答道,“不过也够大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丹特问。
大蒂姆得意地说:“明天大酒店要为我开个酒会,奖我一辆罗尔斯,出为我是给他们送钱最多的笨蛋之一。后天我回洛杉矶。后天晚上怎么样?”
丹特佯装出考虑的模样。“可以,”他说,“皮皮同我一道去洛杉矶,我会让他打电话和你联系的。”
“好极了。”大蒂姆说。他有点纳闷,这个人怎么这么谨慎,但他很有头脑,不想用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揽了买卖。“今晚我打算教教你掷骰子的窍门,这样你有机会赢几手。”
丹特故意显得有点局促不安。“我知道输赢的概率,我只是想胡来一通。消息一传出去,我就可以玩玩那些歌舞女郎。”
“那样你就没希望了,”大蒂姆说,“不过你和我合作,肯定能赚些钱。”
第二天,在华厦大酒店的大舞厅里为“偷牛贼”大蒂姆举行了酒会。这个大舞厅常用来举办一些重大活动,比如元旦晚会、圣诞自助餐、狂热赌客的婚礼、颁奖晚会、超级杯赛晚会、世界棒球职业锦标赛晚会,甚至用于召开政治会议。
这间舞厅面积极大,天花板很高,挂满了气球,两张巨大的自助餐桌把房间一分为二。餐桌上的冷食堆的形状像巨大的冰山,冰里嵌着五颜六色的奇珍异果。一只只切开的甜瓜,露着金黄色的瓜瓤;硕大的紫葡萄皮薄汁多,还有豪猪菠萝,鹬鸵和金桔,油桃和荔枝,以及一只巨大的西瓜。12种不同的冰淇淋一桶桶宛如潜艇,隐藏在冰山下面。冰山里开出一条航道,摆着热菜:一方牛肉赶得上整头水牛,一只硕大的火鸡,一条外层是肥肉的乳白色火腿。还有一盘各式意大利面食,分别浇上绿色的香蒜沙司和红色的番茄沙司。一个垃圾桶一般大的红罐子里,盛着热气腾腾的炖“野猪肉”,其实是猪肉、牛肉和羊肉的大杂烩,上面插着银制的勺子。还有各式各样的面包和花卷。又有堆得状如冰山的甜点,奶油酥皮点心,搅打过的奶油夹心油炸圈饼,还有各种分层的蛋糕,上面点缀着华厦大酒店的模型。咖啡和烈酒将由酒店最漂亮的服务小姐端给来宾。
早在第一位客人到来之前,大蒂姆已经开始扫荡这两个自助餐桌了。
舞厅的正中央有一道斜坡,四周用绳子围住,上面停着那辆罗尔斯-罗伊斯轿车。雪白的颜色,光滑的喷漆,豪华的造型,雍容华贵的外表,加上天才的设计,这辆劳尔斯与整个拉斯维加斯的浮华矫饰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舞厅的另一个角落停着一辆紫色的卡迪拉克,将作为礼物送给门票对上号的来宾,主要是一些狂热赌客和大酒店的赌场经理,他们都持有编号的请柬。这是格罗内韦尔待想出的绝妙主意之一。这种酒会会使得酒店的“收益”显著增加。
宴会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因为大蒂姆极度风流倜傥。由两位服务小姐照应,他几乎单枪匹马地扫荡了整个自助餐桌。他装满三大盘食物,当众表演狼吞虎咽的功夫,险些让丹特白来一趟。
克罗斯代表大酒店宣读了祝辞。然后由大蒂姆致答谢辞。
“衷心感谢华厦大酒店,送给我如此贵重的礼物,”他说,“此刻,我不掏一分钱,这辆价值20万美元的轿车就归我所有了。这是对最近10年来我光顾华厦大酒店的奖励,主人一直以王子的礼遇招待我,掏空了我的腰包。我估算,即使他们奖我50辆罗尔斯,这笔帐才能勉强扯平,不过那有什么关系,我一次只能开一辆车。”
说到这里,大蒂姆的话被掌声和欢呼声淹没。克罗斯面露苦相。这种仪式将大酒店的虚情假意暴露无遗,这常常使克罗斯尴尬万分。
大蒂姆伸出胳膊,搂住了身旁的两位服务小姐。他不无友好地捏捏她们的Rx房。他像一个老练的滑稽演员那样,等着掌声渐渐平息下去。
“不是开玩笑,我实在很感激,”他接着说道,“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之一。赶得上我离婚的那一天。有件小事相求。谁愿意出钱买汽油,让我把车开回洛杉矶?华厦大酒店又让我囊中空空了。”
大蒂姆知道适可而止。掌声和欢呼声又响起之后,他爬上斜坡,钻进车里。那取代了一垛墙的金色帷幕立刻向两旁分开,大蒂姆把车开了出去。
卡迪拉克车被一位狂热的赌客抽中之后不久,酒会就结束了。整个庆祝活动持续了四个小时,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赌桌上。
这天晚上,格罗内韦尔特若是在天有灵,定会对酒会的结果感到万分高兴。酒店的收益差不多是平时的两倍。男女交欢是无法证实的,但精液的气味分明已渗透到了走廊里。美貌的应召女郎刚刚参加完为大蒂姆举办的酒会,很快又和不是那么投入的大赌客拉上了关系,从他们那里得到黑筹码去赌博。
格罗内韦尔特常跟克罗斯说起,男女赌客有着迥异的性爱方式。了解这些,对赌场老板来说,相当重要。
格罗内韦尔特首先宣布了性交的至高无上性,这个名词是由他自己杜撰的。性交能改变一切,甚至能让一个丧心病狂的赌徒改过自新。许多世界知名的重要人物都下榻过华厦大酒店,有获诺贝尔奖的科学家,亿万富翁,宗教复兴人士,文学泰斗。有一个获诺贝尔物理奖的科学家,也许是世界上大脑最发达的人,在酒店里住了六天,和好多歌舞女郎寻欢作乐。他不怎么赌博,但是他的到来却令酒店门庭生辉。只是这位诺贝尔奖获得者从不知道给姑娘们送礼物,格罗内韦尔特不得不自己替他送。这些姑娘汇报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床上伙伴,急切、热烈、技艺高超,不耍什么花招,生殖器是她们见过的最漂亮的一个。最了不起的是,他非常有趣,从不谈论严肃的话题,让她们厌烦。他和陪他的姑娘一样,喜欢闲聊,发牢骚。不知什么原因,这消息使格罗内韦尔特欣喜不已。这样一个科学家居然能讨女人喜欢。不像欧内斯特-韦尔,鼎鼎大名的中年作家却如孩童般幼稚,还有韦文参议员,也许是未来的美国总统,对待性事如同打一场高尔夫球。更不用提耶鲁大学的校长,芝加哥的红衣主教,黑人民权全国委员会主席,以及顽固的共和党要人了。在女人面前,他们立即变成懵懂顽童。唯一例外的可能是同性恋者或吸毒的家伙,但他们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赌徒。
格罗内韦尔特注意到,男赌客们常在开赌之前与娼妓鬼混,而女赌客则喜欢赌罢之后一享床第之趣。大酒店得提供条件,满足赌客们的性要求,但除了舞男之外找不着男妓,酒店就派资历稍浅的酒吧和赌场服务员,为女赌客提供性服务。格罗内韦尔特从他们的汇报中了解了这一特点。由此他得出结论:男人需要先逞床第之勇,才能鼓足干劲上赌场。女人需要爱抚温存,缓解输钱之后的懊恼,或为赌运不错助兴。
事实上,在酒会开始之前,大蒂姆叫了一个娼妓,接着又在赌场玩到凌晨,输掉一大笔钱之后,叫上两位服务小姐跟他一起上床。她俩很不情愿,因为她们都是很规矩的姑娘。大蒂姆巧施伎俩,问题才迎刃而解。他要了价值1万美元的黑筹码,提出只要她们陪他过夜,这些黑筹码就送给她们。他还使出惯用的花招,闪烁其辞地许诺说,如果她们真让他度过一个良宵,他将再给她们些筹码。两个姑娘对着筹码,凝神端详了良久才答应,那种神情让大蒂姆开心不已。可笑的是,接着她们把大蒂姆灌得烂醉如泥,尚未温存完毕,他便挺着酒足饭饱的大肚子,呼呼睡去。他躺在两个姑娘中间,肥大的身躯把她们挤到床边,两人只好紧紧贴着他,最终还是倒在地板上睡着了。
这天深夜,克罗斯接到克劳迪娅打来的电话。“阿西娜失踪了,”克劳迪娅说,“制片厂的人暴跳如雷,我也有点担忧。从我跟她认识到现在,她至今每个月总有一个周末的时间不见踪影。不过,我觉得这一次应该让你知道。你最好想点办法,别让她一去不复返。”
“好的。”克罗斯说。他没有告诉克劳迪娅,他让手下的人一直密切注视斯坎内特的行踪。
这个电话把他的心思全凝聚到阿西娜身上。她那张妩媚动人的面孔,似乎映照出内心的每一丝波澜;她那两条修长、俊美的腿。还有她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闪烁着她内心深处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发出的光芒。
克罗斯拿起电话筒,找来一个名叫蒂法妮的歌舞女郎,他偶尔同她幽会。
蒂法妮是华厦大酒店卡巴莱歌舞演出队的队长。她负责维持纪律,调停歌舞女郎之间经常发生的争吵和打闹,为此她能领到额外的津贴和奖金。她美得像一尊雕塑,只因身材太高大,没有通过电影试镜。在舞台上,她的美令人陶醉,但到了电影上,她却显得人高马大。
蒂法妮一到达,克罗斯急不可耐地就要做爱,令她大为吃惊。……这与他平时的作风大相径庭,蒂法妮不无哀怨地说道:“这次你是真的恋爱了。”
蒂法妮拿走电话筒,叫客房用餐服务部把两人的饭菜送到房间里来。“如果你得手的话,我真同情那可怜的姑娘。”蒂法妮说。
蒂法妮走后,克罗斯倍感轻松。对一个人爱到这种地步,这显出他内心的脆弱,但性欲得到满足,他又变得无比自信。凌晨3点钟,他最后一次巡视了赌场。
在咖啡厅里,他看到丹特身边有三个漂亮活泼的女人。其中一个是洛雷塔-朗,他曾帮助毁约的那个歌女,但他却没认出她来。丹特招手让克罗斯过去,但克罗斯摇摇头拒绝了。他上楼进了自己的顶层套房,吃下两片安眠药才入睡,但梦中依旧少不了阿西娜的身影。
丹特身边的三个女人是名闻好莱坞的女士,丈夫或是红得发紫的大牌明星,本人也是稍逊一筹的影星。她们作为客人参加了为大蒂姆举办的酒会,不是受到邀请,而是靠着狐媚的伎俩,混了进去。
年龄最大的是朱莉娅-德莱利,丈夫是电影圈里的大牌明星之一。她有两个孩子,两口子经常被视为难得的夫唱妇随、婚姻美满的一对,在杂志上亮相。
年龄居中的是琼-沃德。她年近50却丰韵犹存。眼下她常演第二号女主角,通常是富有才智的女性,为了孩子身患绝症而痛苦不堪的母亲,或是一个遭遗弃的妇女,悲惨的经历最终换来了幸福的第二次婚姻。或者就是一个激进的女权主义斗士。她嫁给了一家电影公司的老板,任凭她挥霍无度,丈夫总是二话不说,悉数支付她的帐单,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为他举办的众多社交或生意酒会充当女主人。她没有孩子。
年龄最小的是洛雷塔,眼下已成为滑稽喜剧女主角的最佳人选。她的婚姻也挺如意,丈夫是个主演头脑简单的动作片的大牌明星,一年四季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拍外景。
她们三人曾一同出演过多部影片,一同到罗德奥大道采购,一同到贝弗利希尔斯大酒店的波罗酒吧用午餐,在餐桌上谈论各自的丈夫和信用卡,这样一来便结成了朋友。对于自己的花销,她们绝无怨言。她们犹如手握铁锨,随时可去金矿挖金,因为丈夫从不过问她们的帐单。
朱莉娅埋怨丈夫与孩子相处的时间太少。琼虽然有个据称善于发现新影星的丈夫,却在抱怨他们没有孩子。洛雷塔觉得丈夫应该拓宽戏路,演一些题材严肃的影片。然后有一天,一贯开朗活泼的洛雷塔说道:“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我们都嫁了显要的人物,很般配,也很幸福。实在让我们窝火的是,丈夫让我们到罗德奥大道来,为的是减轻他们乱搞女人的负罪感。”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朱莉娅说:“我爱我的丈夫,不过他去塔希提拍片有一个月了。我清楚他不会坐在海滩上,靠手淫泄欲。只是我不愿意到那儿待上一个月,他一准是在胡搞女主角或当地有才华的女演员。”
“即便你待在塔希提,他也还是要这样做。”洛雷塔说。
琼怅怅然说道:“凭什么他发掘的影星大多数都是女的?他试镜的方式就是查看谁能容纳下他的下身。”
她们都有点醉意了,一致认定葡萄酒不含卡路里。
洛雷塔爽快地说道:“这怪不得我们的丈夫。天底下最漂亮的美人都主动勾引他们。他们又能怎么办呢?不过,凭什么我们得受苦呢?让信用卡见鬼去吧,我们也去乐乐。”
于是,她们开始了每月一次的神圣未婚女郎似的夜生活。丈夫外出——这是常有的事——她们就彻夜不归,尽情享受冒险的乐趣。
由于大多数的美国人都能认出她们,她们得乔装改扮。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了。她们戴上假发,发型变了,头发颜色也变了。还可以使用化妆品把嘴唇涂厚,或弄薄。再穿上中产阶级的服饰。她们显得丑陋一些,不过关系不大,作为女演员,她们有办法变得狐媚诱人。她们乐于扮演角色。她们喜欢各式各样的男人对她们掏尽心窝,献尽殷勤,就为了把她们弄上床,他们自然常常是如愿以偿。
此类表演带有真正的生活气息,人物的个性神秘莫测,不必拘泥于现成的剧本。还有不少令人惊喜交加的遭遇,有真挚的恋情,有诚心的求婚,还有相见时难别亦难的痛苦。没有人知晓她们的真实身份,纯粹是她们内在的魅力勾起了男人们的爱慕之心。她们还热衷于不停地改头换面,时而装扮成度假的电脑操作员,时而成为轮休的护士、牙科医生或社会工作者。她们为了演好角色,甚至不惜阅读、钻研有关这一行业的书籍。有时她们自称是司法秘书,在洛杉矶娱乐行业的一名大律师手下工作,进而散布有关丈夫和演员朋友们的丑闻。她们玩得非常开心,但总在远离洛杉矶的地方。洛杉矶太危险,可能会撞见朋友,透过化装轻而易举地把她们认出来。她们发现去旧金山也得冒风险。一些搞同性恋的男人似乎一眼看出了她们的真实身份。她们最爱去的地方是拉斯维加斯。
丹特在华厦大酒店的俱乐部休息室与她们邂逅,在那里,疲倦的赌客可以稍事休息,听听乐队的演奏、歌女的演唱,或者看看滑稽表演。洛雷塔出道之初曾在此表演过。这里没有舞跳。大酒店希望赌客休息完毕即回到赌桌上。
她们活泼和浑欲天成的魅力让丹特着了迷。而她们留意丹特,只是看着他赌博,看着他凭借无限的贷款,输了大笔大笔的钱。喝过饮料之后,丹特把她们带到轮盘赌台,给每人价值1,000美元的筹码。他的帽子、还有赌场主管和服务员对他的殷勤侍候,令她们心动神驰。还有他那狡猾的神气。略带几许不怀好意的幽默也不无魅力。丹特机智的言谈举止总显得粗俗,有时甚至很吓人。他赌博时的出手大方,令她们异常兴奋。当然,她们也很有钱,挣得了大量的家财,但他拥有的是现款,这有它自己的魔力。当然,她们也曾在罗德奥大道一天挥霍掉成千上万的美元,但都换回了精美昂贵的物品。但是,当丹特签下10万美元的借据时,她们禁不住肃然起敬,尽管丈夫曾花费更多的钱为她们买小车。丹特竟然把钱当废纸扔。
她们并非一定与选中的男人上床,但是她们进到卫生间后,商量着谁将得到丹特。朱莉娅再三恳求,声称自己满心想着把小便解到丹特的滑稽帽子里。两个女伴答应了。
琼原本希望能得到5,000或1万美元。并非她确实需要,而是这笔钱是现金,是实实在在的硬通货。洛雷塔与两个女伴不同,丹特并未让她神魂颠倒。她在拉斯维加斯卡巴莱歌舞演出队的日子里,已对这种人司空见惯。他们有太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举止,大多数都不讨人喜欢。
这两个女人住在华厦一个三间卧室的套问。她们外出时,总是住在一起,既是为安全起见,又便于闲聊各自的冒险经历。她们达成共识,绝不和偶然认识的男人厮混通宵。
最后由朱莉娅与丹待幽会,丹特虽然更喜欢洛雷塔,但他在这件事上没有发言权。丹特坚持要朱莉娅去他楼下的房问。“我会把你送回你的房间的,”丹特冷冷地说,“我们只需一个小时。明天我得起个大早。”直到这时,朱莉娅才意识到,丹特把她们当成拉客的娼妓了。
“到我的房间来,”朱莉娅说,“我再送你下去。”
丹特说:“那里有你的两个荡妇姐妹。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一起跳到我身上,鸡奸我呢。我只不过是个小男人。”
这话把朱莉娅逗乐了,同意去丹持的房问。她没有觉察到丹特脸上滑过的一丝奸笑。途中,朱莉娅开玩笑地说:“我想在你帽子里小便。”
丹特板着面孔说:“如果你能从中得到快乐,我也会快乐的。”
到了丹特的套间之后,他们仅聊了寥寥几句。朱莉娅把手袋扔到沙发上,扯开她的上衣领子,露出一对Rx房,那是她周身最美的器官。不过丹特似乎与一般男人不同,他对Rx房不感兴趣。
朱莉娅在手袋里翻来翻去,出人意料地掏出一把银色的小手枪。这是她拍电影时用过的道具,她一直幻想着在现实生活中用一用。她把手枪瞄向丹特,摆出她拍电影时学到的下蹲姿势,说道:“我要穿上衣服,离开这里。只要你拦我,我就开枪。”
让她惊讶的是,一丝不挂的丹特竟然爆发出一阵开怀大笑。不过朱莉娅也欣喜地发现丹特的勃起立即消失了。
此情此景让朱莉娅得意非凡。她想象着已经回到楼上,同琼、洛雷塔一起对此放声大笑的情景。她试图鼓足勇气,要来丹特的帽子朝里头小便。
但是丹特却出乎朱莉娅的意料。他慢慢地朝她走了过来。他微笑着,低声说道:“你拿的是支小口径手枪,根本挡不了我,除非你侥幸一枪击中我的脑袋。千万别使用这种小手枪。即使我被射中三枪,照样能掐死你。而且,你握枪的方式不对,根本用不着蹲着,那帮不了什么忙。再说,你也许根本打不中我,这些小玩意儿很不精确,还是把枪扔了,我们好好商量商量。然后你可以走了。”
他继续朝朱莉娅走过来,朱莉娅便把枪扔到沙发上。丹特拾起手枪,瞅了一眼,摇摇头。“是支玩具手枪吧?”丹特说,“简直是自寻死路。”他几乎略带慈爱地摇了摇头,表示责怪。“不过,如果你确实是个妓女,带的会是个真家伙。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把朱莉娅推到沙发上,用一条腿压住她的身体,然后打开她的手袋,把里面的东西一古脑倒在咖啡桌上。接着把手伸进手袋的小袋子里,取出装着信用卡和驾驶执照的皮夹子。他仔细瞅了半天,欢喜得咧嘴一笑。他对朱莉娅说道:“把假发摘了。”紧接着,他随手拿起沙发的圆垫子,伸过去把朱莉娅脸上的脂粉擦干净。
“我的老天,你就是朱莉娅-德莱利,”丹特说,“我竟然操了电影明星。”说着又放声大笑,“你随时都可以在我帽子里小便。”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打电话来把克罗斯叫醒了。这一整天都会很忙。克罗斯得把丹特在赌场出纳室所开的借据全部取出来,做些手脚从帐面上勾销。他得从赌场主管手中要过帐簿,重新做一次帐目。另外,他得想办法吊销大蒂姆对那辆罗尔斯-罗伊斯小车的拥有证明。乔治早就让人办了合法文件,小车所有权的转交只能一个月后才能正式生效。从这一手,可以看出乔治的老到。
事情刚做到一半,克罗斯接到洛雷塔-朗的电话。她就住在酒店里,急着要见克罗斯。克罗斯以为事情跟克劳迪娅有关,就让保安人员把洛雷塔领到了他的顶层套房。
洛雷塔吻吻克罗斯的双颊,然后把朱莉娅和丹特之间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洛雷塔说那个男人自称史蒂夫-夏普,掷骰子输掉了10万美元。她们三个觉得很了不起,朱莉娅便决定和他上床。她们三人来这里只是为了松快一下,到赌场玩一宿。现在,她们吓坏了,担心史蒂夫会闹出一场丑闻。
克罗斯深表同情地点点头。他心想,在这么大的行动前夕,丹特干出了这样一件蠢事,这狗娘养的竟然把黑筹码送给萍水相逢的人去赌博。克罗斯沉稳地对洛雷塔说:“我确实认识这个人。你的两个女伴是什么人?”
洛雷塔心知最好不要跟克罗斯玩花样,便把女伴的名字告诉了他。克罗斯笑着问道:“你们三个经常这样干吗?”
“我们得找点乐趣,”洛雷塔说。克罗斯会意地笑了笑。
“好呀,”克罗斯说,“你的朋友去了丹特的房间,脱去了衣服,她想说有人强xx她?是吗?”
洛雷塔急忙答道:“不,不。我们只希望他保持沉默。他一声张出去,我们这辈子就完了。”
“他不会讲的,”克罗斯说,“他这人有点怪,他不喜欢为公众所注目。不过听我一句话,不要再和他混在一起。你们女人应该小心一点。”
听了最后一句话,洛雷塔大为不快。她们三人已经商量好,继续这种外出冒险活动。小小的不幸不足以吓退她们。发生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她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讲的?”
克罗斯严肃地盯着她。“我会让他给我这个面子。”他说。
洛雷塔走后,克罗斯要来了秘密的摄像档案,摄像带录下了在服务总台登记的所有客人。他看得很仔细。手头掌握了有关的情况之后,轻而易举地即可透过化妆认出洛雷塔-朗的女伴。丹特事先竟然对真相一无所知,真够迟钝的。
皮皮动身去洛杉矶查看刺杀大蒂姆行动的准备事项之前,赶去吃午饭时,经过顶层套房办公室。克罗斯把洛雷塔的话复述了一遍。
皮皮摇摇头。“这个杂种可能会错过时机,把整个行动搞砸锅。我告诉他不要戴那该死的帽子,他就是不听。”
克罗斯说:“这次行动千万要当心。留意着点丹特。”
“我策划妥当了,他不可能弄糟的,”皮皮说,“今晚在洛杉矶见着他,我再好好跟他说一说。”
克罗斯告诉皮皮,乔治事先办好了合法文件,使得大蒂姆在一个月内不可能成为罗尔斯-罗伊斯的法定拥有者,他一死,大酒店便可收回这辆车。
“乔治就是这样一个人,”皮皮说,“如果是唐的话,他会让这辆车作为大蒂姆的私人财产,传给他的孩子。”
“偷牛贼”大蒂姆-斯内登两天后离开了拉斯维加斯,欠了华厦大酒店6万美元的帐单。他乘下午晚些时候的班机到了洛杉矶,去他的办公室工作了几小时,随后开车去圣莫尼卡,跟他的前妻和两个孩子共进晚餐。他口袋里揣着数叠面值5美元的纸币,准备送给他的孩子,外加装在纸盒子里的一夸脱银币。他给前妻带来了到期的赡养费和生活费,否则不可能让他来。孩子们上床休息之后,大蒂姆说尽甜言蜜语,也不能说动前妻与他同床共枕,尽管从拉斯维加斯回来后,他并不十分渴望这种事。但是他想试试,这是白占便宜。
第二天大蒂姆忙碌了一整天。国内收入署的两位工作人员软硬兼施,吓唬他交纳一些存在争议的税。大蒂姆正告他们,他宁愿上税务法庭,说罢便把他们赶出门去。随后他又去了一家罐装食品仓库和一家贮藏不用处方即可出售的药品仓库,由于贮存期限临近了,这些货物价钱低到极点,当然这些贮存期限将改一改。然后,他又和一家连锁超级市场的副总裁共进工作午餐。这家超市将吃进这些货物。进餐当中,他塞给这位副总裁一个信封,里面装有1万美元。
午饭后,他接到一个出乎意料的电话,两个联邦调查局的侦探想调查他和一位议员的关系,这位议员正受到指控。大蒂姆叫他们见鬼去吧。
“偷牛贼”大蒂姆从来不知道害怕的滋味。可能是他仗着身材魁梧,或者是他大脑缺了一块。他不仅在身体方面无所畏惧,连精神上也无所畏惧。他与之作对的不光是自己的同类,还有造化本身。当医生告诉他,他这样吃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应该认真减肥时,他却要求在胃部作搭桥手术,手术有极大的危险性。但手术结果十分理想。他随心所欲,大吃大喝,却没有产生明显的副作用。
大蒂姆用同出一辙的办法,建立了自己的金融王国。他与人订立合约,一旦无利可图,便撕毁协议,他还背叛合伙人和朋友。所有的人都起诉他,但结果总是他们不得已,接受比原协议少得多的赔偿。这个从不为将来着想的人无疑会认为自己是个成功者。他总以为自己是最终的赢家,总能搞垮法人实体,化解个人的恩怨。对于女人他更是无情无义。他许诺送给她们整个商场、整套公寓房或各种奢侈品。但她们到头来只能在圣诞节得到一只小小的珠宝首饰,在过生日时得到一张小小的支票。金额不小,但根本无法与最初的承诺相提并论。大蒂姆不喜欢保持一种稳定的关系。他只希望在他需要时,会确人友好地陪他度过良宵。
大蒂姆热衷于这种恣意妄为的勾当,生活因此而乐趣倍增。洛杉矶有一个独立赌注经纪人,大蒂姆赖着不给他一笔价值7万美元的橄榄球赛赌注。此人举枪顶着大蒂姆的脑袋,大蒂姆说了一声“操你妈的,”便拿出1万美元算是补偿。那人竟然收下了。
大蒂姆家资雄厚,身强体壮,人高马大,还有一颗不知羞耻之心,这几点使得他做的事没有不成功的。他笃信这世上所有的人都经不住腐蚀,这倒使他平添了几分天真,给他不仅在女人床上,而且在法庭里也带来了好处。对生活的巨大热忱也为他增添了几分魅力。他是个骗子,却让人偷看他手里握着的牌。
这样一来,大蒂姆自然不会怀疑皮皮-德利纳与他今晚的约会会有任何蹊跷。此人和他很像,是个昧着良心赚钱的家伙,他有办法对付他,也就是事先许下诱人的诺言,兑现时大打折扣。
至于史蒂夫-夏普,大蒂姆嗅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一个长期的行骗计划。他亲眼所见,那个矮家伙一天中扔在赌场的钱至少有50万。这意味着,他在赌场可以无限制地赊欠筹码,一定有办法赚取巨额黑道上的钱财。让他在超级杯上作弊,是再绝妙不过的了。他可以提供大笔的赌注,可以得到赌注登记经纪人的信任。那些家伙毕竟不愿意接受一个等闲之辈的巨额赌注。
大蒂姆又幻想着下次去拉斯维加斯的情景。总算可以住进别墅了。他心里盘算着该邀请谁一同前往。生意伙伴还是玩伴?谁将是被他愚弄的受害者?抑或清一色的女伴?终于,到了该出发与皮皮和史蒂夫-夏普共进晚餐的时间,大蒂姆打电话与前妻及两个孩子闲聊了一会,然后就动身了。
就餐的地方是位于洛杉矶码头附近的一家鱼类小餐馆。餐馆前没有男侍,大蒂姆便亲自把车开到了停车场。
在餐馆里,一个瘦小的餐厅总管迎候着大蒂姆,他看了大蒂姆一眼,便把他领向一张餐桌,皮皮-德利纳已经坐在那里等候了。
大蒂姆很善于逢场作戏,他伸出双臂拥抱了皮皮。“史蒂夫在哪儿?他是不是把我当鱼片晒呀,我可没有闲工夫玩这种把戏。”
皮皮顿时现出一副热情洋溢的模样。他拍拍大蒂姆的肩膀,说道:“那我算什么,剁碎的肝吗?”皮皮反问道,“坐下来,尝尝天底下最美味的海鲜吧。吃完后我们去见史蒂夫。”
总管过来请他俩点菜,皮皮说:“把你们最好的菜尽管端上来。我这位朋友特能吃,如果他吃完了仍未见饱,我会找文森特算帐。”
总管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他了解自家厨房的实力。他的餐馆是文森特-克莱里库齐奥餐饮王国的一部分。如果警察局调查大蒂姆的行踪,到这里便会断了线索。
他俩一道接一道地吃着蛤肉、贻贝、河虾和大龙虾。大蒂姆吃三份,皮皮吃一份。皮皮早赶在大蒂姆之前吃完了。他对大蒂姆说:“那家伙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向你透露一点,他是个大毒枭。如果他把你吓着了,就趁早告诉我。”
“如果这大龙虾能吓着我,那他也能。”大蒂姆在皮皮的眼前挥舞着大龙虾巨大的、分节的钳子继续说,“还有别的吗?”
“他得经常洗暗款,”皮皮说,“你和他作交易必须把这点包括在内。”
大蒂姆吃得津津有味,各种海鲜的气味充斥他的鼻腔。“好极了,这一点我清楚,”大蒂姆说,“不过他到底躲到哪儿去了?”
“他待在自己的游艇上,”皮皮说,“他不希望有人看见你跟他在一起。这是为你着想。他做事很谨慎。”
“我不在乎他妈的谁看见我跟他在一起,”大蒂姆说,“我想见到我跟他在一起。”
大蒂姆终于吃完了。他最后要的甜点是水果,外加一杯浓咖啡。皮皮熟练地为他削了个梨子。大蒂姆又要了一杯浓咖啡。“我得让自己保持清醒,”他说,“第三只大龙虾差点把我撑死。”
没人送来帐单。皮皮在桌上留下一张20美元的钞票,便和大蒂姆离开了餐馆,大蒂姆在餐桌上的表现使得总管在心里暗暗喝彩。
皮皮把大蒂姆领到一辆租来的小车旁,大蒂姆费劲地钻了进去。“老兄,你租不起大一点的车吗?”大蒂姆问。
“那地方离这儿不远。”皮皮用安慰的口气说道。实际上,车只开了5分钟。此时,天已经全暗了,只有泊在码头的一艘小游艇上透着点点灯光。
跳板放了下来,旁边守着一个人,身材同蒂姆一样魁梧。那头的甲板上还站着一个人。皮皮和大蒂姆走过跳板,上了甲板。紧接着丹特出现在甲板上,走上前来和他俩握手。他戴着文艺复兴式的帽子,友善地躲闪着,防备大蒂姆抢了去。
丹特领他俩走下甲板,进入一间布置成餐厅的船舱。他们三人围着桌子坐下,椅子很舒适,是固定在地板上的。
桌子上摆着一排酒瓶,一桶冰块和一盘子的酒杯。皮皮给三人各倒了一杯白兰地。
这时机器启动了,游艇开始驶离码头。大蒂姆问:“我们到底去什么地方?”
丹特圆滑地答道:“兜兜风,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一进入公海,我们就上甲板凉快凉快。”
大蒂姆并非毫无戒心,不过他信心十足,觉得自己有能力应付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他对丹特的话并不表示异议。
丹特说:“蒂姆,我看你是想和我合伙做生意。”
“不对,我想让你和我合伙,”大蒂姆洋洋自得地说,“由我来做主。你不用支付费用就可以洗钱。还会有额外的收入。我在弗雷斯诺城外建一座商场,你可以入股500万或1,000万美元。我手头还有多宗别的生意。”
“听起来很不错。”皮皮-德利纳说。
大蒂姆冷冷地瞪了皮皮一眼。“你是个什么角色?我一直想问你。”
“他是我的合作小伙伴,”丹特说,“我的顾问。我有钱,他有智慧。”他顿了顿,诚挚地说道:“他在我面前说了你许多好话,蒂姆,所以我们才有今天的会面。”
游艇在海上疾驶,玻璃杯有点摇晃。大蒂姆在琢磨该不该让这个家伙参与在超级杯上舞弊。随即,他有一种预感,他的预感从不会出错。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啜了一口白兰地,神情严肃地用质询的目光扫了皮皮和史蒂夫一眼。他常常用这种目光看人,事实上他私下里多次练习过。男人在向人表示信赖之前,才使用这种目光。这是一种对至交的信赖。“我打算告诉你们一件秘密,”大蒂姆说,“不过首先,我们会不会合伙做生意?你愿不愿意投资那座商场?”
“我当然愿意,”丹特说,“明天我们的律师将见面进行磋商,我将先付一笔钱,聊表诚心。”
大蒂姆喝光了酒杯里的白兰地,身体向前探着。“我可以在超级杯上做手脚。”他说。他夸张地做了个手势,示意皮皮给他倒满酒。看着他们俩大惊失色的样子,大蒂姆心里更是得意。“你们以为我在胡扯,是吗?”他问。
丹特摘下他那文艺复兴式的帽子,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看。“我觉得你在往我帽子里小便,”丹特说着,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似乎若有所思,“很多人都试过。不过皮皮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皮皮?”
“这事办不成,”皮皮说,“离超级杯的比赛还有八个月,你甚至无法知道会有谁参加。”
“见你的鬼吧,”大蒂姆说,“十拿九稳的事你们不干,我倒没什么。不过我告诉你们,我能做手脚。如果你们不想参与这事,那我们就合伙经营商场吧。把船头调过来,不要白浪费我的时间了。”
“这点小事,犯不着那么生气嘛,”皮皮说,“说说你怎么做手脚。”
大蒂姆吞了一口白兰地,带着歉意说道:“恕我不能相告。不过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赌1,000万美元。我们对半分红。如果出了岔子,我还你1,000万。觉得怎么样?”
丹特和皮皮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咧嘴大乐。丹特猛地低下头,戴着那顶帽子,活像一只机灵的松鼠。“你还我现金,是吗?”丹特问道。
“不完全是这样,”大蒂姆说,“我会在别的交易上偿还你。要价降低1,000万。”
“你对那些球员也行贿吗?”丹特问。
“那不可能,”皮皮说,“球员薪水高得吓人。肯定是贿赂官员。”
大蒂姆谈兴骤起。“我不能告诉你们,不过这事万无一失。不要担心钱。只须想想这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这将是体育史上最大的行贿丑闻。”
“确实如此,人们在监狱里向我们祝酒致贺。”丹特说。
“不让你们知道内情,这是我的美德,”大蒂姆说,“进监狱的是我,你们不会。我的律师非常能干,我也有很多关系。”
头一次,丹特篡改了皮皮写好的台词。他问道:“我们驶出去够远的了吧?”
皮皮说:“对,不过我想要是再多谈一会,蒂姆会如实相告的。”
“该死的蒂姆,”丹特和颜悦色地说,“听见了吗,大蒂姆?现在我想听听行贿的具体手段,不要再胡说了。”他说话的口气不无鄙夷,大蒂姆涨红了脸。
“你这个小无赖,”大蒂姆说,“你以为你能吓唬住我?你以为你比联邦调查局内部收入署、比西海岸夏洛克那样的奸商还厉害?我要把屎拉在你的帽子里。”
丹特身子后仰,靠着椅背,“砰”地捶了一下舱壁。几秒钟之后,两个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的人打开舱门,守在门口。大蒂姆针锋相对,站起身来,大臂一挥,把桌上的东西扫个精光。酒瓶、冰块、玻璃杯都掉到地板上,砸得粉碎。
“不要这样,蒂姆,听我说!”皮皮高声喊道。他想尽量使这个男人少受点罪。另外,他不愿意充当射手,这不属于原计划的内容。但是大蒂姆朝门口冲去,准备肉搏一场。
突然,丹特伸手钻进了大蒂姆交叉在胸前的双臂。两个人随即分开,大蒂姆双腿一跪瘫倒在地上。此情此景令人胆战心惊。他的衬衫被刀划去一半,长满茸毛的右胸有一个巨大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半张桌子。
丹特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宽边刀刃乃至整个刀把都沾满了猩红的皿。
“把他搬到椅子上。”丹特对手下的人说道,然后随手拽下桌布,堵住大蒂姆的伤口。大蒂姆惊吓过度,几乎有点神志不清了。
皮皮说:“你本来可以再等一会的。”
“不行,”丹特说,“这家伙很厉害。我倒要看看他厉害到什么地步。”
“我去甲板上把东西准备准备。”皮皮说。他不愿意在一旁观看。他从不对人施以肉体的折磨。大蒂姆其实并没有掌握非同寻常的秘密,没有必要如此虐待他。杀人只不过是让他离开这个世界,不再对自己构成危害。
皮皮上到甲板上,发现手下的两个人已经准备停当。铁笼子挂在了铁钩上,铁条挡板关得严严实实。甲板上铺了一层塑料薄膜。
皮皮听任散着咸味的和风拂过面颊,深夜的海面风平浪静,泛着紫色。游艇减速之后停了下来。
皮皮两眼出神地盯着海面,15分钟之后,刚才守在门口的两个人把大蒂姆的尸体拖了上来。那副惨象令皮皮目不忍睹。
四个人把大蒂姆的尸体装进铁笼,慢慢地放入海里。其中一个人把隔板稍微调节,深海的动物完全可以溜过铁条,美餐一顿。随后铁钩松开了,铁笼沉到了海底。
太阳出来之前,海底的铁笼里只会留下大蒂姆的残骸,无休止地在笼里漂游。
丹特上到了甲板。他显然已经冲了淋浴,换了衣服。文艺复兴式的帽子压着他那润湿溜滑的头发。没有一丝血迹。
“他已经吃圣餐了,”丹特说,“你们应该等我上来。”
皮皮问:“他说什么了吗?”
“哦,对,”丹特说,“内幕再简单不过了。不过他从头至尾可能都在胡说八道。”
第二天,皮皮乘飞机去东部,向唐和乔治详细汇报行动经过。“大蒂姆真是疯了,”他说,“他收买了负责向超级杯各球队提供饮食的服务人员。他们准备在食物中下药,削弱他们打赌该输的球队的实力。即使球迷觉察不出来,这种事也逃不过教练和球员的眼睛,还有联邦调查局。你说得对,舅舅,这件丑闻有可能使我们的计划彻底泡汤。”
“难道他是个白痴?”乔治问。
“我认为他是想出名,”皮皮说,“光有钱还不满足。”
“和大蒂姆一起阴谋策划的人呢?”唐问。
“如果他们听不到‘偷牛贼’的音讯,他们会吓跑的。”皮皮答道。
乔治说:“说得对。”
“很好,”唐说,“我的外孙呢?他干得不坏吧?”
唐的问话似乎很不经意,但皮皮非常了解唐,他明白唐提的问题是很严肃的,便尽量出言谨慎地作了回答,但显然话里有话。
“我让他在拉斯维加斯和洛杉矶行动时不要戴他的帽子。他还是戴了,而且他没有按计划行事。我们本可以通过更多的交谈套出信息,但他想见血,便把那家伙剁成了碎片,割掉了他的xxxx、睾丸和Rx房。这完全没有必要。他喜欢那样做,但对家族很不利。得有人找他谈谈。”
“你得亲自出马,”乔治对唐说,“他不听我的。”
唐-多米尼科沉吟良久。“他还年轻,他会成熟起来的。”
皮皮明白唐不愿意采取什么行动。他便把行动前一天晚上,丹特和电影明星鬼混的轻率行为做了描述。他注意到唐紧缩了一下,而乔治则厌恶地皱着眉头。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皮皮不由得担心,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
终于,唐摇摇头说道:“皮皮,你的策划总是很出色,这次也是如此,不过你放心好了。你不必再和丹特合作了。但是你得明白,丹特是我女儿的独生子。我和乔治得尽力帮他。他会变聪明的。”
在华厦大酒店里,克罗斯-德利纳坐在他的顶层套房的阳台上,估量着他正在采取的行动会有什么样的危险。他居高临下,能把整个商业街尽收眼底。两旁豪华的赌场酒店鳞次栉比,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他还看到华厦大酒店的高尔夫球场上,赌客们正试图一杆打进洞,迷信地认定,这样到赌桌上就能保准赢。
危险之一:这次对博兹的行动,实际上是并未征得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同意,而贸然采取的事关重大的一个步骤。的确,他本人是由内华达和加利福尼亚南部组成的西部地区的行政头领。的确,头领们在许多领域都有自主决定权,只要他们向克莱里库齐奥家族交纳一定的收益,家族并不对他们进行严格的控制。但是帮规非常森严。任何头领或老板未经家族许可,都不敢采取如此重大的行动。原因很简单。如果某位头领因此遇到麻烦,他将被剥夺免于诉讼、免于法律惩处的关照。此外,他若与自己地盘内的新锐头目一比高低,便将得不到任何支持;他得不到任何“洗钱”的机会,因而没有了防老养老的钱财。克罗斯清楚,自己应当先征得唐和乔治的许可。
这事办起来十分棘手。而且,他将从格罗内韦尔特留给他的华厦大酒店51%的股份中,拿出一部分投资拍电影。钱确实是他自己的,但是牵涉到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在酒店暗中享有的利益。何况,这些钱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帮他挣的。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总以为他们对下属的财产拥有所有权,这种想法虽然十分怪诞,但亦是人类的通病。他们会憎恶他不经磋商即用这钱去投资的作法。尽管他们的想法没有法律依据,但与中世纪的一种礼仪非常相似:任何男爵未经国王批准,不得出卖城堡。
还有,这次动用的款项之大也是一个因素。华厦大酒店价值10亿美元,克罗斯继承了格罗内韦尔特的51%的股份。但是他先投入的5,000万美元风险极大,另外又投资5,000万美元,总数达1亿美元。这种经济上的风险非同小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向来以谨慎和保守著称,事实上,他们只有这样做,才能在他们的圈子里生存下来。
克罗斯想起了另一件事。多年以前,那时圣迪奥家族和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关系非常融洽,两个家族曾插足电影业,但是结果令人失望。在圣迪奥家族被血洗之后,唐-克莱里库齐奥下令中上任何类似的计划。“那些家伙太狡猾,”唐说,“由于收益极高,他们有恃无恐。我们得把他们杀得一个不剩,那样一来,我们就无法掌握经营的诀窍,搞电影比贩毒复杂得多。”
不,克罗斯暗下决心。只要他提出这种要求,肯定会被否决,也就不可能继续干下去。自作主张干了再说,然后再负荆请罪,请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分享他的收益,成功往往可以为最无耻的罪行开脱。但一旦失败的话,无论是否事先征得同意,他很有可能就此完蛋。这引发出了最终的疑点。
他究竟为什么这样做?他想起了格罗内韦尔特的话:“提防处于困境中的女人。”不错,以前他遇到不少这样的女人,全没有去管她们。拉斯维加斯充斥着处于困境中的女人。
但是克罗斯心里清楚。他痴迷于阿西娜-阿奎坦恩的美貌。不光是她那美丽的脸庞、眼睛、头发、双腿和Rx房;克罗斯更渴望从她的眼睛里,从她脸部的骨骼里,从她曲线柔和的嘴唇里,读出她的智慧和热忱。克罗斯打心眼里觉得,假使他能了解阿西娜,假使他和阿西娜朝夕相伴,整个世界便会焕然一新,太阳的光芒便会格外地灿烂。克罗斯眼前浮现出阿西娜身后的那片茫茫的大海,碧波翻涌,白浪叠飞,如同巨大的光环,笼罩着阿西娜的头部。他心念一动,母亲孜孜以求,就是想成为阿西娜这样的女人。
克罗斯不禁心中惶然。与此同时,他感到内心的思念汇聚成一口深井,想见阿西娜,想和她在一起,想听她的声音,想看她的一举一动。克罗斯扪心自问:哦,天哪,这就是我决意做这一切的原因吗?
克罗斯接受这个解释,心中大喜,毕竟弄清楚了真正的原因所在。他的心意更加坚定,头脑不再胡思乱想。眼下主要的问题是采取行动。暂时忘了阿西娜。忘了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博兹-斯坎内特是个难题,得尽快解决。
克罗斯清楚自己的处境大暴露,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博兹-斯坎内特一旦出事,再公开做生意就很危险了。
克罗斯选定了三个人,参预这次有计划的行动。首先是安德鲁-波拉德,他是太平洋保安公司的老板,早就牵涉在内了。其二是利亚-瓦齐,在内华达山区为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看管猎屋。利亚手下有一批人,平时做看管人,特殊情况下可以应召执行任务。第三个人是伦纳德-索萨,一个退休的伪造家,受家族雇用,做一些零零碎碎的事。这三个人都接受西部老板克罗斯-德利纳的领导。
两天后,安德鲁-波拉德接到了克罗斯-德利纳打来的电话。“我听说你工作很辛苦,”克罗斯说,“到拉斯维加斯末度假怎么样?食宿和饮料全部免费。把夫人一块带来。玩累了,就到办公室来聊聊天。”
“非常感谢,”波拉德说,“眼下我走不开。下周怎么样?”
“可以,”克罗斯说,“不过下周我不在这里了,我会想你的。”
“那我明天就来。”波拉德说。
“太好了。”克罗斯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波拉德身子往后一仰,靠着椅背沉思起来。这个邀请其实是道命令。他得奉命走走钢丝冒冒险了。
伦纳德-索萨享受生活的热情劲儿,只有判了死刑缓期执行的犯人才会这样。他热爱日出和日落,热爱茁壮生长的野草和吃草的奶牛,热爱美丽的女人、自信的年轻人和机灵的儿童,热爱每片面包、每杯葡萄酒、每块奶酪。
20年前,由于为现在已灭亡的圣迪奥家族伪造百元面值的钞票,联邦调查局逮捕了伦纳德。他的同党为了逃避重罚,出卖了他,他认定这辈子只有在监狱里打发了。伪造钞票这项罪行的严重程度大大超过了强xx、凶杀和纵火。这项犯罪直接危及国家机器本身。犯其他的罪行,那无外乎是某个食腐动物在巨兽身上咬了一口,而那巨兽只是构成可消耗的食物链的一环。伦纳德不指望法律能对他从宽处理,事实上也没有。他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
索萨只蹲了一年的监牢。同屋的一个犯人非常钦慕他的技艺,他鼓捣墨水、铅笔、钢笔的天赋,把他招进了克莱里库齐奥家族。
突然之间,他便换了辩护律师;突然之间,他有了一个从未谋面的狱外医生;突然之间,他被宣布大脑思维已下降到幼童的水准,对社会不再构成危害,因此出席了一个赦免听证会;突然之间,他便成了自由人,为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做事。
克莱里库齐奥家族需要个一流的伪造家。不是伪造货币,他们清楚,在当局眼里这是一项不可饶恕的罪行。他们有更加重要的事需要伪造家去做。乔治得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照管种种国内和国际公司,用莫须有的法人代表的名义签署法律文件,到银行存入及取出巨额现金等等,这些都需要大量的签名和模仿签名。随着时间的推移,伦纳德又被派上了其他的用场。
华厦大酒店依靠伦纳德的手艺获取了丰厚的利润。一个非常富有的玩大赌的赌客去世时,出纳室保留着他的帐单,索萨便会被请来,在总数高达100万美元的帐单上又签了这位赌客的姓名。这些帐单自然无法用这位赌客的遗产来偿还。但是这笔数额就可以作为酒店的损失,而免于交纳所得税。这种情况频频发生,多得有点异常。似乎寻欢作乐的人死亡率很高。同样的手段也被用来对付死不认帐或少付帐的玩大赌的赌客。
为此,伦纳德每年得到10万美元的报酬,但被禁止于其他的事情,尤其是伪造货币。这与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大方针是一致的。家族明确禁止从事违法活动的家族成员进行伪造货币和绑架活动。这两种案件会使联邦政府的司法部门倾巢出动,简直是得不偿失。
因而,20年里,索萨躲在他的小屋里,逍遥自在地过着艺术家的生活。他的屋子掩映在多潘加峡谷中,离马利布不远。他有一个小花园,还养了一头山羊,一只猫和一头狗。他白天作画,晚上饮酒。峡谷中住着许多同样是画家,逍遥自在的年轻姑娘,她们总是络绎不绝地送上门来。
索萨从未离开过峡谷,除了偶尔去圣莫尼卡采购,或被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召去工作,一般是每月两次,每次几天。他只按他们的要求干完手中的活,从不多问。他算得上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非常器重的战士。
所以,当一辆小轿车被派来接他,司机请他带上工具和几天的换洗衣服时,索萨便把山羊、猫和狗放出去,然后锁上房门。那些小动物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它们毕竟不是孩子。并不是说他不喜爱它们,只是动物的寿命很短,尤其在峡谷这种地方,时不时死掉几只,这在他已经习以为常。一年的监狱生活使他变得很实际,而出乎意料的获释又使他变得很乐观。
利亚-瓦齐,这位克莱库齐奥家族的内华达山区猎屋的看守人,初到美国时已经30岁,是意大利警方千方百计缉拿的罪犯。接下来的10年里,他学会了说英语,几乎不带口音,读写的能力也不错。他出生在西西里一个在学识和权势方面都数一数二的大家庭。
15年前,利亚-瓦齐是巴勒莫黑手党的头目,堪称一流的称职人物。但是他做事太过火。
罗马当局指派一名调查法官,全权负责清查和剿灭西西里岛的黑手党组织。调查法官带着妻子儿女,在军队和一伙警察的护卫下,来到了巴勒莫。他做了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说,许诺将对那些统治这个宝岛长达几个世纪的罪犯毫不留情。现在已经是实行法治的时候了,应该由意大利民众推选的代表来决定西西里岛的命运,而不是那些冥顽不化的暴徒和他们见不得人的秘密组织。瓦齐觉得他的演说是对他个人极大的侮辱。
调查法官听取证词,签发逮捕令时,身旁时时刻刻警卫森严。他的法庭形同堡垒,他的住所由军队构成一条环形防线。看起来,这位法官似乎是铁甲护身,坚不可摧。但是刚过三个月,瓦齐掌握了他的行动路线。为防突然袭击,法官的行动一直是密不外泄的。
法官将到西西里岛的大城镇搜集证据,签发逮捕令。按计划,他将回到巴勒莫,在那里将为他颁发勋章,表彰他为铲除岛上的黑手党败类做出的巨大贡献。利亚-瓦齐率手下在法官必经的一座小桥下埋下地雷。法官和他的警卫们被炸得血肉横飞,不得不用筛子从水中捞出他们的尸体碎片。震怒之下,罗马当局大肆搜捕嫌疑犯,瓦齐不得不四处躲藏。尽管当局没有掌握证据,但他清楚,与其落入他们手里,还不如死了为好。
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每年都派皮皮-德利纳到西西里岛招募人才,住在布朗克斯聚居区为家族服务。唐笃信,只有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奉行“保密禁规”传统的西西里人,才能担当重任,不会变节。美国的年轻人太软弱,太自负,太轻浮,凶神恶煞的地方检察官轻而易举即可把他们收买,逼他们提供情报,这些检察官们已经把不少的老板投进了监狱。
作为一种行为准则,“保密禁规”是很简单的事。违犯禁规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行,这就是向警方透露任何危害黑手党的情况。即使敌对的黑手党成员当面杀了你的父亲,你也不能报警;即便你自己中弹倒地,奄奄一息,你也不能报警;即便他们偷了你的骡子、山羊、珠宝,你还是不能报警。当局无异于恶魔撒旦,有骨气的西西里人绝不向他们求助,家族和组织将为你报仇雪恨。
10年前,皮皮-德利纳回西西里时,带上了儿子克罗斯,为的是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与其说是招募人才,还不如说是筛选人才,成百上千的有意者都把去美国当成最大的梦想。
皮皮带着克罗斯来到距巴勒莫50英里的一座小城,又来到乡间村落里,这里的房屋都是石头垒砌起来的,装饰着西西里特有的色泽明艳的花朵。他们被直接迎进了镇长的家里。
镇长个子不高,大腹便便,他除了实际情形确实如此以外,还具有这个字眼的引申意义,“大腹便便的人”在西西里方言中指的是黑手党头目。
镇长的府第带有一个漂亮的花园,里面种着无花果、橄榄和柠檬树,皮皮就在这花园里一一接见报名的人。令人奇怪的是花园很像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在夸格的大宅花园,只是多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和柠檬树。很显然,镇长是个爱美的男人。因为除此以外,他还有一个长相标致的夫人和三个香艳欲滴的漂亮女儿,尽管她们只有十多岁,却已完全发育成熟。
不过,克罗斯注意到,他父亲皮皮在西西里像是换了一副模样。他不再随心所欲,向女人大献殷勤,也不再花言巧语,而是变得严肃庄重,彬彬有礼。那天深夜,在他俩同住的房间里,皮皮给克罗斯上了一课。“和西西里人相处你得处处留神。他们不信任好色的男人。你一旦玩弄了他们的女儿,就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接下来的几天里,报名的人络绎不绝,来接受面试和筛选。皮皮心里有一个尺度。入选者年龄不能高过35,不能低于20岁。已婚的话,子女不能超过一个。最后,还得有镇长的担保。皮皮解释说,年龄大小的话,容易受美国文化的影响;太大的话,则很难适应美国的生活;孩子多了的话,处事过于小心谨慎,不愿意执行冒风险的任务。
一部分应征的人严重触犯了法律,只得逃离西西里岛。一部分人只是不惜任何代价,想到美国过好日子。还有一部分人头脑聪敏,不愿意听任命运的安排,他们不顾一切想为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工作,这样的人才是最佳人选。
一周过去了,皮皮招够了20人,便把名单交给镇长过目,并由他安排移民的事宜,镇长在名单上圈掉了一个名字。
皮皮说:“我认为他非常符合我们的条件。难道我搞错了?”
“不,不,”镇长说,“这次你和往常一样,干得很精明。”
皮皮大惑不解。所有入选者都将得到优厚的待遇。单身男人将住公寓,有一个孩子的已婚男人将得到一所小房子。他们将有稳定的职业,将集中住在布朗克斯聚居区。其中一些人将被挑去做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战士,生活优裕,前景光明。被镇长圈掉的人必定是臭名昭著。那么,他怎么会获准前来接受面试呢?这事带着西西里式的蹊跷,皮皮心想。
镇长诡秘地注视着皮皮,似乎在揣摩他的心思,并为猜透了他的心思而得意不已。
“你是个地地道道的西西里人,我骗不了你,”镇长说,“我圈掉的这个人是我女儿的未婚夫。为女儿的幸福着想,我想让他在这多待一年,然后你们再把他带走。我不能阻止他接受面试。另外,我向你推荐一个人,可以取代他。你能否赏脸见见他?”
“当然可以。”皮皮说。
镇长说:“我不愿让你产生误解,不过这事很特殊,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你清楚我半点也不能马虎,”皮皮说,“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很挑剔。”
“这事绝对对你们有好处,”镇长说,“只是有点危险。”接着他把利亚-瓦齐的情况说了一遍。法官被刺的消息在全世界的报纸上都占了头版头条的位置,皮皮和克罗斯对此事自然不陌生。
“既然当局没有掌握证据,为什么瓦齐会被逼进死胡同?”克罗斯问。
镇长说:“年轻人,这是西西里。警察是西西里人。法官是西西里人。人人都清楚凶手是利亚。有没有证据无关紧要。他一旦落入他们手里,只有死路一条。”
皮皮问:“不能想法让他出国去美国?”
“是的,”镇长说,“麻烦的是,他到了美国之后,得隐匿起来。”
皮皮说:“听起来,他带来的麻烦比好处大得多。”
镇长耸耸肩。“我承认,他是我的朋友。不过,这个先撇到一边。”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温厚的笑容,提醒皮皮这可不能撇到一边,“他还是最出色的称职人物。用炸药是行家里手,这东西可不是好玩的。但他玩起来驾轻就熟,这是一门年代久远但非常有用的技术。匕首、枪当然也有用。最重要的是,他脑瓜好使,又多才多艺。而且性格刚强,像岩石一样坚硬。他从不多话,总是倾听,天生就有一种本事,再紧的嘴碰着他便会侃侃而谈。你说吧,难道你不想用这样一个人吗?”
“我求都求不来呢,”皮皮圆滑地说道,“不过问题还是,这样的人用得着逃走吗?”
“因为除了其他所有的优点外,”镇长说,“他还很谨慎。他不愿与命运作对。待在这里,他没有几天可活的。”
“但是作为一位十分称职的人,”皮皮说,“他会心甘情愿地在美国做个普通的战士吗?”
镇长低下头,内心交织着遗憾和同情。“他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他说,“耶稣一向教导我们要谦卑,他不缺这个。”
“我必须见见他,”皮皮说,“哪怕只是见见面也值得。不过,我不能对你做出任何承诺。”
镇长做了个很大的手势。“当然,他必须得符合你们的条件,”他说,“不过我还得告诉你一件事。他不让我在这件事上糊弄你。”镇长头一次感到不那么有把握。“他有妻子,还有三个孩子,他们得随他走。”
这时,皮皮清楚自己只能拒绝。“唉,”皮皮说,“这就更麻烦了。我们什么时候见他?”
“天黑后他在花园里等你,”镇长说,“没有危险,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利亚-瓦齐身材瘦小,但长得很结实,许多西西里人从久远以前的阿拉伯祖先那里继承了这一优点。他长着一张老鹰般的脸,非常英俊,皮肤黑褐色,显得很高贵,能说点英语。
他们围着镇长花园里的桌子坐定,桌上摆着一瓶家酿的红葡萄酒,一碟刚从旁边树上摘下的橄榄,还有硬皮圆面包,当天晚上刚烤好;还是热的,另外还有一整条熏火腿,上面撤了些胡椒小颗粒,活像黑宝石。利亚-瓦齐只管吃喝,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对你的评价最高,”皮皮说着,露出敬重的神情,“不过我很担心。按你的。比素质和资历,你能情愿去美国为别人做事吗?”
利亚看了看克罗斯,又对皮皮说:“你有个儿子。为救他你会做些什么呢?我希望我的妻子儿女平安无事,为此我会尽到自己的责任。”
“我们得冒风险,”皮皮说,“你明白我必须考虑到你去有什么好处,是否值得冒这个险。”
利亚耸耸肩。“这不能由我说了算。”他似乎已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皮皮说:“如果你一个人来美国,事情就简单多了。”
“不,”瓦齐说,“我和我的全家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他顿了顿,“如果我把他们撇下,罗马当局会为难他们的。我宁肯去自首。”
皮皮说:“问题在于,你和你的全家躲在什么地方才不会被发现。”
瓦齐又耸耸肩。“美国地方大得很。”他说。他让克罗斯吃碟子里的橄榄,不无讥讽地说道:“你的父亲会抛弃你吗?”
“不会,”克罗斯说,“他是个老派人,跟你一样。”克罗斯神情严肃,但脸上隐隐露着一丝微笑。他又说:“我听说你也是个庄稼汉。”
“我种橄榄,”瓦齐说,“我自己有台压榨机。”
克罗斯对皮皮说:“内华达山区的家族猎屋怎么样?他可以带着妻小,到那里做看管人,自己养活自己。那里与外界隔绝。他的妻子儿女可以帮忙干干活。”克罗斯转身朝着利亚,“你愿意住在森林里吗?”森林是行话,泛指一切非城镇区域。利亚耸耸肩。
利亚-瓦齐的人格魅力最终打动了皮皮-德利纳。瓦齐并非身材魁梧,但浑身上下透着尊严,他让人不寒而栗。他是个不怕死的人,下地狱上天堂,他都不在乎。
皮皮说:“主意不错。绝妙的伪装。我们可以召你执行些特殊任务,额外增加点收入。那些任务会让你尝尝冒险的滋味。”
皮皮和克罗斯注意到,利亚意识到自已被选中时,脸上的肌肉蓦地松弛下来。他张嘴说话时,声音有点发颤。“感谢你们救了我的妻小。”利亚说,两眼直盯着克罗斯-德利纳。
自那以后,利亚-瓦齐的所作所为表明,他不只报答了这种救命之恩。他由战士被提升做了克罗斯的行动小组负责人。他监督领导帮他照管猎屋的六个人,他自己的房子也盖在猎屋的地盘上。他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他成了美国公民,他的孩子都离家上了大学。所有这一切,都是他凭着勇敢的品质、卓越的见识挣来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忠诚不渝。所以,当他听说要他前往拉斯维加斯去见克罗斯-德利纳时,他满心欢喜地把衣箱放进那辆崭新的别克小车,长途驱车赶往拉斯维加斯的华厦大酒店。
安德鲁-波拉德头一个到了拉斯维加斯。他乘中午的班机从洛杉矶赶来,在华厦大酒店的一个大游泳池中稍作放松之后,又玩了几小时赌注很小的掷骰子游戏,然后被悄悄地领到了克罗斯-德利纳的顶层办公套房。
握手之后,克罗斯说道:“我不会耽搁你太久。今晚你就可以飞回去。我需要你把所有关于斯坎内特那家伙的情况告诉我。”
波拉德介绍了发生的一切,又告诉克罗斯,斯坎内特眼下正住在贝弗利希尔斯大酒店,另外还提到自己与班茨的一次谈话。
“所以说,他们根本不关心阿西娜,他们只想把电影拍完,”波拉德对克罗斯说,“还有,制片厂根本不把斯坎内特这种人物当一回事。我的公司里有一个20人的小组,专门对付骚扰者,电影明星最该惧怕的正是像斯坎内特这样的人。”
“警察呢?”克罗斯问,“他们什么也不做吗?”
“什么也不做,”波拉德说,“除非出了事以后。”
“你呢?”克罗斯问,“你手下有不少精兵强将。”
“我不得不谨慎一些,”波拉德说,“如果我锋芒毕露的话,我的生意就做不成了。你了解法庭那些人。我为什么要去惹麻烦呢。”
“这个博兹-斯坎内特,他是什么样的人?”克罗斯问。
“他天不怕地不怕,”波拉德说,“事实上,他把我吓坏了。他属于那种不顾后果的亡命之徒。他的家族有钱有势,他以为自己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他喜欢挑起事端。你知道,有些家伙就喜欢这样。如果你真想插手的话,千万别不当一回事。”
“我从不闹着玩,”克罗斯说,“眼下你派人监视斯坎内特了吗?”
“当然,”波拉德说,“他很会来事。”
克罗斯说:“撤掉你的人。我不希望任何人监视他,懂吗?”
“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波拉德说。他停了一会,接着说道:“注意吉姆-洛西的动向,他一直在跟踪斯坎内特,你认识他吗?”
“我见过他,”克罗斯说,“我想让你再做一件事。把你的太平洋保安公司工作证借我用几个小时。在你坐午夜班机回洛杉矶前,我会还给你的。”
波拉德禁不住忧上心来。“你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克罗斯,不过千万要小心,这事很棘手。我在这里已经建立了幸福的生活,我不希望一切都付诸东流。我清楚我之所以有今天,全靠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我心中一直很感激,我也一直在尽力回报。但是,这件事太复杂,太麻烦。”
克罗斯向他投以表示宽慰的微笑。“我非常器重你。还有一件事,如果斯坎内特打电话核实是否有你手下的人与他交涉过,你就给他个肯定的答复。”
听到这话,波拉德心里一沉。还真要出麻烦了。
克罗斯说:“现在告诉我,你对他还了解些什么情况。”看到波拉德有点犹豫,克罗斯又加了一句:“我会有所表示的,不久以后。”
波拉德沉思了片刻。“斯坎内特声称他手头掌握着一个很大的秘密,阿西娜会不惜任何代价,捂住不让别人知道。这就是她撤诉的原因所在。很可怕的秘密,斯坎内特视为至宝。克罗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参预此事的,为了什么目的。不过,知道了那个秘密,也许有助于解决你的问题。”
头一次,克罗斯没有以和蔼可亲的眼神盯着波拉德,波拉德突然意识到克罗斯为什么如此深孚众望。克罗斯的眼神很冷漠,似乎在做出决断,决断的结果可能导致死亡。
克罗斯说:“你清楚我的目的。班茨肯定把前后经过告诉你了。他雇你调查过我的背景。眼下是你了解了那个秘密,还是制片厂了解了?”
“没有,”波拉德说,“谁也不了解。克罗斯,我在竭尽全力帮助你,这一点你也清楚。”
“我当然清楚,”克罗斯说,神情突然温和起来,“我帮你一个忙。制片厂急着想知道我用什么办法把阿西娜-阿奎坦警请回来工作。我现在告诉你。我将把影片50%的利润分给她。你把这点透露给他们,我没有意见。你可以表明自己的看法,他们也许能给你发点奖金。”他伸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圆皮包,放到波拉德手里。“5,000美元的黑筹码。每次我有事叫你来,总担心你在赌场输钱。”
其实克罗斯大可不必担心。安德鲁-波拉德总是把筹码拿到出纳室去兑换成现金。
伦纳德-索萨刚刚住进华厦大酒店预先安排好的办公套间,便有人送来了波拉德的工作证。他动手用手头的工具,仔细仿造了4张太平洋保安公司的工作证,连带仿造了有袋盖的特殊的证件夹子。这些假证件肯定瞒不过波拉德,不过那无关紧要,波拉德永远也看不到这些证件。索萨花了几个小时办妥之后,有两个人驾车把他送到了内华达山区的猎屋,安置在森林深处的一所平房里。
那天下午,他站在平房的门廊外,注视着从他房屋旁边经过的一头鹿和一头熊。到了夜里,他把工具清洗了一遍,静静地等着。他不知道身处何地,要做何事,他也不想知道。他每年有10万美元的收入,作为自由人生活在野外。为了消磨时间,他给下午见到的鹿和熊画了上百张素描,再把这些画纸当作纸牌洗来洗去,看起来似乎是鹿在追逐熊。
利亚-瓦齐受到了迎然不同的欢迎。克罗斯拥抱了他,在顶层办公套房里招待他用餐。瓦齐到了美国之后,克罗斯多次担任他所在行动小组的负责人。尽管瓦齐个性刚强,却不曾有篡权之举,克罗斯相应地也以同事的礼遇对待他。
那些年里,克罗斯常去猎屋度周末,两人常一起进山打猎。瓦齐给他讲述西西里的种种纷争和麻烦,以及生活在美国的不同感受。克罗斯再三邀请瓦齐带上全家人去拉斯维加斯玩,住在华厦大酒店里,食宿饮料全部免费,可以在赌场赊筹码5,000美元,并且不必偿还。
饭桌上,他俩随意闲聊着。瓦齐仍旧感叹他在美国的生活。他的大儿子在加利福尼亚大学读书拿到了学位,却对父亲隐秘的生活茫然不知。瓦齐心里很是不安。“有时我觉得他不像是我的亲生骨肉,”他说,“他的教授们说什么,他信什么。他认为男女平等,农民应该无偿地分到土地。他参加了大学的游泳队。西西里是个岛屿,我在那里待了那么多年,从没看到有哪一个西西里人游泳。”
“除非渔夫从船上掉进了海里。”克罗斯大笑着说。
“即使那样也不行,”瓦齐说,“他们都淹死了。”
用过餐后,他俩谈起正事。瓦齐不太爱吃拉斯维加斯的饭菜,但喜欢白兰地和哈瓦那雪茄。克罗斯每年圣诞节送他一箱白兰地和一盒哈瓦那细雪茄。
“我想请你做一件很麻烦的事,”克罗斯说,“这事必须干得很机灵。”
“这样的事一向很麻烦。”瓦齐说。
“得在猎屋干这事,”克罗斯说,“我们要带一个人去那里。我想让他写几封信,再交待一件事。”他顿了一下,见瓦齐不当一回事地挥了挥手,便冲他笑了笑。每次看到美国电影里的英雄或奸雄宁死不开口的镜头,瓦齐总要评论一句:“我会让他们开口说中国话。”
“问题在于,”克罗斯说,“不能在他的尸体上留下任何痕迹,也不能给他下毒。而且那家伙顽固透顶。”
“只有女人才能用亲吻引诱男人说话,”瓦齐吸了口雪茄,和蔼地说,“听起来,你要亲自出马。”
克罗斯说:“没有别的办法。由你的手下做具体的事。不过,先得把女人和孩子从猎屋里转移出去。”
瓦齐挥挥握着雪茄的手。“他们到迪斯尼乐园去玩,对于走运和背运的人来说,那里都是块福地。我们总是把他们送到那里去玩。”
“迪斯尼乐园?”克罗斯大笑着问道。
“我从来没去过,”瓦齐说,“我希望临死前去一趟。这一次是‘吃圣餐’还是行‘坚信礼’?”
“行‘坚信礼’。”克罗斯说。
接下来他们讨论具体细节。克罗斯向瓦齐讲述了行动计划,并且告诉他他这样做的原因和目的。“你觉得怎么样?”克罗斯问。
“你生在美国,却比我儿子更像西西里人,”瓦齐说,“但是,如果博兹执意不肯就范,那该怎么办?”
“那样的话,责任在我,”克罗斯说,“也在于他。那样一来,我们就得付出代价。这在美国和西西里都是一样的。”
“说得对,”瓦齐说,“甚至在中国、俄罗斯和非洲,也是如此。正如唐常说的,那样的话,我们都得葬身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