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里下了飞机,坐出租汽车到曼哈顿一家著名的银行去。他看看手表,时间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了,郭鲁尼伏特此时可能正在和科里送款去的那家银行的副总裁打电话。
一切均按照计划进行:科里被引进副总裁的办公室,关门并上锁后,他把公文箱交给了副总裁。
副总裁用钥匙打开箱子,当着科里的面清点那100万美元。然后开了一张银行存款的条子,签上名交给科里。他们握手后,科里就离开了。他在离开银行一条街区的地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已经贴了邮票的信封,把存单塞进信封封好口后投进街口的邮筒里。他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全过程是如何运作的,副总裁又是如何掩盖这笔存款以及谁来取这笔存款,也许总有一天他会弄个水落石出。
科里和墨林在广场的“橡木房”餐厅会面。他们在吃午餐时只字不提那件要事,饭后,他们到中心公园漫步时才详谈。墨林把具体情况一字不漏地向科里倾诉,科里点点头并说些安慰的话。据他分析,这只不过是迟疑不决的联邦调查局采取的小规模的、虚张声势的行动。即使墨林被判有罪,他也有办法弄个缓刑的判决,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对墨林这么个老实巴交的人来说,留有案底会感到丢脸。科里认为他唯一担心的仅仅是这件事。
墨林提到保尔-汉姆希,科里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直到他们快要逛完公园,墨林讲到有关他和汉姆希在服装中心会见的情况时,科里蓦然醒悟到事情大有转机。原来有一个名叫查尔斯-汉姆希的人也是一个服装大亨,常来拉斯维加斯度长周末和圣诞节及新年假期。此君是个大赌棍兼大色鬼,即使和妻子一起前来也要科里为他安排妓女。往往是汉姆希先生和夫人一起在赌大转盘,科里悄悄地将木制的房间号码牌及钥匙塞给他,并轻声告诉他那个女人会在什么时间等候他。
查尔斯-汉姆希总是设法先踱进咖啡厅以躲避他妻子多疑的目光,接着从咖啡大厅沿着酒店迷宫式的走廊溜进钥匙牌上标明的房间,在房间里他自然就见到那名正在等待着他的性感女郎了。不到半小时,他干完事后给那个女郎一个百元的黑色筹码,充分放松后再沿着铺有蓝色地毯的走廊溜回赌场。他会在经过大转盘时先装模作样地看他妻子赌,说一两句鼓励的话,给她一些小额筹码,然后又高兴地重新在骰子档拼杀起来。他是个身材魁梧、性格豪爽、态度温和的人,但他的赌技实在差劲,十赌九输,赢钱时又从不肯见好就收,典型的一个地地道道的堕落的赌徒。科里没有立刻记起他,因为查尔斯-汉姆希有相当一段时间在企图戒赌。
这位先生在全拉斯维加斯都赊欠过筹码,单是桑那都赌场的金库就积存了查尔斯-汉姆希五万美元的欠条。有些赌场已经寄出催账信,郭鲁尼伏特叫科里不忙发这类讨债信,他说:“他有可能自己会还清的,到那时他会记起我们够义气,而他大部分时间就会在我们这里赌了。只要这个色鬼来赌,我们银行的存款就肯定会增加。”
科里对此话将信将疑,说:“那个色鬼在全城共欠了30万的赌债,他有整整一年没露面了,恐怕必须通过催债代理人才能追回欠款。”
“也许是得这样,”郭鲁尼伏特说,“但是他在纽约有很好的企业,如果他赚了大钱,肯定会回来的,他挡不住赌博和女人的诱惑。听着,他现在和妻子儿女在一起,只到附近的派对去。也许他能够击败服装中心的骗子,但是他在赌城欠债这件事让他不得安宁,他朋友中知道内情的人太多了。况且拉斯维加斯这里多迷人,他又是一个赌骰子成性的人,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离开赌桌的。”
“如果他的生意没有赚到大钱呢?”科里问。
“那他就会动用希特勒的钱。”郭鲁尼伏特看着科里那有礼貌的、满脸狐疑且好奇的神情,继续说:“服装界的人都这么称呼这种钱。战争期间他们都在黑市交易中发了财。当时政府分配供应材料,有许多钱在暗中交易,这些钱不必向国内税收部门报告,也无法报告,他们因此大发横财,当然了,他们到底赚了多少钱绝对不会让人知道。如果你想在这个国家发财,你就必须在暗中行动。”
科里永远记住了这句话——“如果你想发财,就必须在暗中行动”——这也是拉斯维加斯的信条,而且不仅局限在拉斯维加斯,还成了许多来拉斯维加斯的企业家的信条。许多自选商场的老板、用现款交易的企业、建筑公司的头头以及形形色色的令人怀疑的在圣殿收取现款的教堂官员等人,甚至那些拥有大量法律顾问、专门钻法律空子的大公司都崇拜这一信条。
科里心不在焉地听着墨林的诉说,幸好墨林的表达能力强,很快就把事情讲完了。他们在沉默中穿过公园。为了准确起见,科里叫墨林再描述一下老汉姆希。这人肯定不是查尔斯,他可能是查尔斯一个兄弟或企业的一个合伙人,听起来是个举足轻重的合伙人。科里从来就不认为查尔斯是一个兢兢业业的生意人。科里在心里盘算着应该采取哪些步骤,他敢肯定自己做的计划会很周密,郭鲁尼伏特一定会同意他所做的一切。当时离墨林出席大陪审团的听证会只有三天的时间,但这三天也足够了。
所以科里有心情享受和墨林一起在公园漫步的乐趣,他们谈到当年的日子,又翻出以前那些涉及佐顿的老问题。例如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为什么一个赢了40万美元的人要把自己的脑袋打得开了花?等等。他们两人都太年轻,都无法想象成功后的空虚。墨林还算曾在小说和教科书中看到过类似的描写,科里则根本不信这一套。他心中只有“铅笔”,完整的“铅笔”会使他获得幸福,使他活得像个皇帝,有钱有势,有很多美女陪伴,他还可以让她们从天涯海角坐飞机赶来,钱都由桑那都大酒店支付。科里使用“铅笔”就有权让人享受豪华的套间、美食、美酒、美女,一次一两个,甚至三四个,全部是名副其实的大美人。他可以让一个凡夫俗子免费过上几天甚至一周神仙般的好日子。
当然,他们必须自己掏钱购买各种颜色的筹码,而且必须参与赌博。这仅仅是一个必须付出的小小的代价,何况他们如果运气好的话,也有大把赢钱的机会。如果他们在赌博时肯用脑筋的话,他们也不至于输掉太多的钱。科里还仁慈地考虑到他也可以为墨林使用“铅笔”,墨林任何时候来拉斯维加斯都可以得到一切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现在墨林犯了欺骗罪,或者说至少犯了欺骗的错误。科里知道他这只不过是暂时的越轨行为,每个人在一生中至少要犯一次错误。他变得不如以前开朗了,起码在科里面前感到羞愧,也失去了一部分自信心,这些表现感动了科里。科里从来都没有天真无邪过,但他却非常注重别人的天真无邪。
科里在和墨林道别时,动情地拥抱了墨林,安慰他说:“别担心,我会把一切办妥的。到陪审大厅去否定一切指控,行吗?”墨林苦笑道:“除此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当你下次来拉斯维加斯时,赌场负责一切费用,”科里说,“你是我的客人。”
“我的幸运赢家外套已经被剪烂了!”墨林仍在苦笑。
“别担心,”科里劝慰他说,“如果你输得太惨,我将在21点赌档那里亲自为你发牌。”
“那简直是偷窃行为,而不是赌博了。自从我收到要我出席大陪审团听证会的通知那一刻开始,我已戒掉了偷窃的恶习。”墨林叹息着解嘲道。
“我只是说着玩而已,”科里调侃道,“我还不忍心对郭鲁尼伏特搞这套鬼把戏呢。如果你是个美女,或许我还会这么冒险,但是你太丑了。”他吃惊地看到墨林又一次畏缩了,这使他突然醒悟到墨林是属于那一类自以为相貌丑陋的悲观者。科里曾以为很多女人都有这种感觉,没想到还包括了男人。科里在最后一次道别时,问墨林是否需要动用他存放在大酒店里的黑钱,墨林说暂时不必,之后他们就分手了。
回到派拉若酒店,科里给拉斯维加斯的各大赌场打了好几个电话,得到的答复都是查尔斯-汉姆希赊欠筹码的钱仍未归还。他再给郭鲁尼伏特打电话,原来打算扼要地把计划禀告他,临时又改变了主意——天晓得联邦调查局在拉斯维加斯安装了多少个电话窃听器,还是慎重为上。所以他只是向郭鲁尼伏特提出准备在纽约呆几天,并向这里的拖欠债务者催还欠债。郭鲁尼伏特的回话更简单明了:“态度要客气些。”科里回答说这是自然的,况且除此他还能干些什么?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些话是说给联邦调查局听的。郭鲁尼伏特的警惕性很高,要求他回拉斯维加斯后再做出解释,科里心中坦然,因此没有试图向郭鲁尼伏特掷出快速直球。
第二天,科里和查尔斯-汉姆希联系上,把见面的地点约定在长岛的罗斯林高尔夫球场,而不是服装中心的办公室。科里租了一辆车,早早就到了那里,然后在俱乐部悠闲地喝着酒等候。
他足足等了两个小时,才看见查尔斯-汉姆希从高尔夫球场走出来。科里站起来,漫不经心的样子踱到查尔斯和伙伴聊天的地方。他看见汉姆希递一些钱给其中的一个球员,这家伙连打高尔夫球都被骗,到哪里都是输钱。科里若无其事地走到他们跟前。
“查尔斯,”他用拉斯维加斯好客的主人身份愉快地和他打招呼,“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他伸出手来和汉姆希握了握。
科里从汉姆希脸上那狐疑的表情看出他认出了自己的样子,但是记不起来到底是谁和干什么的。科里告诉他:“我在桑那都大酒店工作,我叫科里——科里-克鲁斯。”
汉姆希的脸部表情迅速变化着,夹杂着害怕和气愤,然后又换成推销员的狞笑。科里仍然面带迷人的微笑,他拍拍汉姆希的肩膀说:“我们一直在惦念着你,已经好久不见你了。天啊,多么巧啊,想不到竟会在这儿碰到你!这简直像在赌大转盘的号码一样。”
打高尔夫球的伙伴们正在进入俱乐部,查尔斯也跟在他们后面。他是个大个子,比科里高大得多。他疾步走过去,科里也由他去,然后再在后面叫住他:“查尔斯,占你一分钟的时间,我来这里是想帮你的。”说这句话时,科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充满真诚,丝毫不带祈求的腔调。当然,也是柔中有刚。
查尔斯犹豫了一下,科里迅速走到他身边,说:“听着,做这件事你不必花一分钱,我还可以因此把你在拉斯维加斯赊欠筹码的债务挂起来。我只是要你的哥哥帮个小忙而已。”
查尔斯-汉姆希那张虚张声势的大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他摇了摇头说:“我不想让我哥哥知道我赊欠筹码的事,要是他知道了,准会气得发疯的。你不能够告诉他!”
科里和蔼地,几乎同情地说:“查尔斯,各赌场都等得不耐烦了,催债人也准备出场。你应该清楚他们是如何操作的,他们会到你工作的地点闹事,会在你可能去的场合大声叫喊,追讨你欠他们的钱;当你看见两个身高七英尺、体重三百磅的大汉来催促你还钱时,你的处境就更不妙了。”
“他们吓不倒我的哥哥!他很坚强,后台也很硬!”查尔斯-汉姆希顽固地说。
“那当然,”科里说,“我不是说如果你不愿意还钱他们也能逼你还,而是说你哥哥如果知道你欠债的事,并且把他也牵扯了进来,那事情可就闹大了。听着,安排你哥哥见我一面,我就向你保证停止催讨你欠桑那都筹码的债。你还可以继续到那儿去赌,我也还会像从前那样始终陪伴着你。当然你不能再签单赊欠筹码了,你得付现款。如果你赢了钱,你就还回一些你以前欠下的债。这笔交易不错吧?好不好?”说到这里,科里做了个像是表示歉意的手势。
他看见查尔斯淡蓝色的眼睛流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此君已整整一年没到过拉斯维加斯了,他一定非常怀念在那里的胡作非为。科里回忆起在拉斯维加斯时,这家伙从不要求别人陪他打高尔夫球,这就意味着他并不喜欢打高尔夫球。有许多堕落的赌徒喜欢早上在桑那都大酒店的大高尔夫球场打球,此君却是个无聊的懒汉。可是,现在他仍然在犹豫。
“反正你哥哥迟早会知道的,”科里说,“当然从我这儿得知总比从催债人那儿得知要强得多。你是了解我的,我永远都不会出格的。”
“帮什么样的小忙?”查尔斯问。
“小意思,他一听到我的建议就会同意干的。我向你发誓,他不会介意,而且很乐意帮这个忙。”科里轻描淡写地回答。
查尔斯无奈地微笑着说:“他不会乐意的!不过还是进俱乐部来再说吧,我们边喝边谈。”
一小时后,科里上路回纽约。他连哄带骗总算说服了查尔斯打电话给他哥哥,安排了他们的会见。作为交易,科里将帮助查尔斯结算他在拉斯维加斯所有赊欠筹码的债务,没有人再来催他还钱。下次他去拉斯维加斯还可以住最好的套间,并且一直都有人陪伴;而且作为奖励,科里将派一名从英国来的说纯正英国口音英语的、高挑个子双腿修长的金发女郎整个晚上陪伴他。她可是桑那都大酒店助兴演出中最美丽可爱的舞蹈演员,查尔斯一定会爱上她,而她也会爱上查尔斯。
他们最后达成了协议并做好了查尔斯在月底重游拉斯维加斯的安排。这时的查尔斯十分得意地认为自己正在品尝蜂蜜,而不是被人往喉咙里灌蓖麻油。
科里先回到派拉若酒店去梳洗并换衣服。他情愿步行到服装中心去,所以归还了轿车。他在房间里换上了一套他最好的名牌西装,里面是丝绸衬衣。还打了一条传统的棕色的编织的领带。衬衣的袖口都扣上钮扣。从查尔斯的描述中,他已经了解到许多有关埃里-汉姆希的情况,他不想给此人留下一个不好的第一印象。
在服装中心穿行,科里对这个城市的脏乱和街道上行人那痛苦憔悴的脸感到恶心。这里到处可见由黑人或那些因酗酒而脸部干裂发红的老年人推着的一种装有金属架子,上面挂满了色彩鲜艳的衣服的手推车,这些人像牧民赶畜牲那样推着车子满大街乱撞,既阻碍交通,又往往差点把行人碰倒。街道上那些被扔掉的报纸、吃剩的食物、空的饮料瓶子就像沙漠里的石块和衰草一样,随时会卡住手推车的轮子,而且弄脏了科里的鞋子和裤脚。人行道上挤满了人,即使是露天的地方也憋闷得使人几乎不能呼吸。四周的建筑物看起来就像是冲向天空的恶性肿瘤,阴森恐怖。科里有一瞬间后悔自己出于对墨林的爱护而要来到这种鬼地方。他非常厌恶这座城市,甚至认为人们选择这种地方居住简直不可思议。这些无知的人还要责备拉斯维加斯,还要咒骂赌博,让他们见鬼去吧,起码赌博能使拉斯维加斯保持清洁。
汉姆希大楼的入口处似乎比其他地方整洁些,通往电梯的贴了白瓷片的走廊上面的那层污秽也似乎要薄一点。科里心里想:上帝啊,这是一个多么令人作呕的地方!但是当他在六楼走出电梯时,立刻就改变了这个想法——虽然接待员和秘书的素质还达不到拉斯维加斯的水平,可是埃里-汉姆希的办公室套间的豪华气派却比他们那里的毫不逊色。
科里一眼就看出埃里-汉姆希的确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只见他身穿深色的丝织西装,雪白的衬衣上打着一条珍珠白的领带。在科里开口说话时,他那颗硕大的脑袋向前倾侧着,全神贯注地听,那双凹陷的眼睛似乎带有悲伤的神情,把此人那精力过剩而且并非善良之辈的真相深藏着。科里心想:可怜的墨林,竟然不得不和这种人打交道!
因为要和这种对手打交道,所以科里尽可能简要地说明来意,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科里知道和这种人讲客气是不必要的,只会浪费时间,于是直截了当地说:“我来是为了帮助两个人,一个是你的弟弟查尔斯,另一个是我的朋友墨林。请你相信我的话,这就是我来此地的唯一目的。要我帮这两个人的忙,你就得帮个小忙。如果你拒绝,我谁也帮不上了。当然,即使你拒绝帮忙,我也不会做伤害任何人的事,一切都将照旧。”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想让埃里-汉姆希有机会插话,但是这人只是挺着那水牛一般粗大的头专注地听着,就是不开口,那双忧郁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科里继续往下说:“你弟弟查尔斯在拉斯维加斯的桑那都大酒店欠下五万多美元的债,他还欠了其他酒店25万多美元。现在我就说清楚,我的酒店决不会逼他还赊欠筹码的债,因为他是个非常好的顾客,一个非常好的人,其他赌场可能就不会对他这么客气了。当然,如果你利用你的后台,他们也无法逼他还债,我知道你的后台很硬,但是这样一来,你就欠了你的后台的人情,而且最终你还人情债时所花的代价就比我要求帮的小忙要大得多。”
埃里-汉姆希叹了口气,然后用他那柔和而又有力的声音问道:“我弟弟是个好赌徒吗?”
“并不怎么样,”科里说,“但赌技如何其实没有多大差别,人人都会输钱的。”
汉姆希又叹了口气说:“他在生意上也不怎么样!我准备给他钱让他退出,这样我就可以一劳永逸地摆脱他了。我必须解雇自己的亲弟弟。他现在除了嫖和赌,什么都不会干。他年轻时可是个了不起的推销员,可以说是最棒的,只是现在年纪大了,而且对做生意不感兴趣。我不知道我能否帮他的忙,但我是肯定不会帮他还赌债的。我没有赌的爱好,凭什么要我来为他的爱好还债?”
“我并没有要求你替他还债,”科里解释道,“我所能做的是:我们酒店准备把他在其他赌场的赊购筹码的表格全买下来,这样除非他来我们赌场赌并且赢了钱,否则他就不必偿还这笔债。当然,我们不再让他赊购筹码,我也会采取必要措施,不让其他赌场再让他赊购筹码,这样做的好处是他就只能够用现金购买筹码来赌,也就不会输得太惨了。这是我们给他的特别优惠,就像我们容许人们赊购筹码是出于特别优惠一样,我可以承担起保护他的责任。”
汉姆希仍然在密切地注视着他,一边问:“但是我弟弟仍然会沉迷赌博?”
“你永远也劝阻不了他去赌的,”科里简单地回答道,“像他这样好赌的人多的是,但像你这样不好赌的人却很少。好赌是因为现实生活不再令他感到激动,也可以说他已经感到厌倦了,这是很普遍的现象。”
埃里-汉姆希点点头,用他那水牛般的脑袋权衡了一会儿利弊,然后对科里说:“这对你来说可真是一桩不坏的交易。你自己刚才也说过,没有人能够追回我弟弟欠的债,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你也就没有损失什么东西。当我那愚蠢的弟弟怀揣几万美元去你的赌场时,就全被你赢了过去。这样看来,你又赚了,不是这样吗?”
科里小心翼翼地说:“还有另外一点:你弟弟还会由于签名赊欠筹码而欠下更多的钱,当他欠的钱达到一定数量,使得某些人值得去催讨或者值得下力气去催讨时,有谁能估计一个人会做出什么傻事来?请相信刚才告诉你的话:你弟弟是离不开拉斯维加斯的,赌瘾已经溶进了他的血液。像他这样的人会从世界的各个角落跑到拉斯维加斯来,而且每年都要来几次。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赌博对他们的吸引力是你我都无法理解的。请记住,我得把他赊欠筹码的表格都买下来,这可是得花大价钱的。”其实当他说这话时,自己心中也没有底,还不知道如何才能说服郭鲁尼伏特接受这个建议,但如今他非这么说不可,至于能否兑现,那就待以后再去伤脑筋吧!
“你要我帮什么忙?”埃里终于用同样柔和而有力的声音提出了这个问题,这是一种属于圣人的声音,似乎会给人们带来精神上的安宁,但如今这声音给科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且第一次对自己的这一招是否灵验感到担心。
科里说:“你的儿子保尔作证指控我的朋友墨林。你还记得墨林吗?你曾经许诺让他的余生都过上幸福的日子。”科里的声音渐渐强硬起来,他对这个人所显示出来的力量感到不快。他知道,这个人的力量来自于他那积累了半生,已经富甲天下的财产;来自于他在这个充满敌意的世界上,能够从穷鬼变成富翁的诀窍;来自于虽然有一个愚蠢弟弟的拖累,仍然在人生的道路上成功拼搏的干劲。
埃里-汉姆希对科里这句挖苦他的话完全无动于衷,他甚至连微笑都没有,只是一味地听。
“你儿子的证词是唯一指控墨林的证据,不错,我也明白保尔是被吓坏了。”突然,科里看见那双一直在注视着他的黑眼睛危险地闪了一闪,这是因为被眼前的陌生人掌握了自己儿子的教名,并且熟悉和轻蔑地使用这个名字而感到恼怒。科里马上报以友善的微笑,说:“汉姆希先生,你有个好儿子,人人都知道他是被利诱和威胁才向联邦调查局做出这样的供词的。我向一些高明的律师请教过了,他们说他可以在大陪审厅放弃原来的证词,使陪审团不相信他以前的有关证词,这样做是不会得罪联邦调查局的。保尔甚至可以完全收回原来的证词。”他再次研究对面的那张大脸,仍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又往下说:“我相信你儿子不必服现役,也不会受到指控。我也知道你已经为他安排妥当,他不须履行他的军人职责。他百分之百没问题,不会受此事牵连。我认为你已做到万无一失,如果他肯帮这个忙,我向你保证,这种情况将保持不变!”
埃里-汉姆希现在换了另一种腔调说话,更强硬些了,不再柔和,倒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推锁员在兜售商品那样充满说服力:“我多么希望我能够那样做。那个名叫墨林的青年是个好小伙子,他帮了我,我将永远感激他。”科里注意到此人经常把“永远”挂在嘴边,并非是中途做出来的姿态。他曾向墨林许诺要使他的余生都过上幸福的生活,现在又说他将永远感激墨林,一个该死的代理人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就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科里第二次感到愤怒——这个人竟然把墨林当成笨蛋那样耍了,但是他仍然装出笑容可掬的样子继续听这家伙说下去。
“我帮不上任何忙,”汉姆希说,“我不能让我儿子冒险。这样做我妻子不会原谅我的,他是她生命中的一切。我弟弟是个成年人了,谁能帮得了他?又有谁能引导他,使他改邪归正?但我必须照顾好自己的儿子,他是我的命根子!这件事以后,请相信我,我会为墨林先生帮任何忙的。10年、20年、30年以后,我都永远不会忘记他。当这件事了结后,你可以请我帮任何忙。”汉姆希先生站起身来,从桌子那边伸过手来,他那魁梧身体微曲着,脸上带着感激与焦虑的表情说:“我希望我儿子有你这样的朋友。”
科里冲着他一笑,边和他握手边说:“我不认识你的儿子,不过你的弟弟是我的朋友,他月底会到拉斯维加斯来看我,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绝对不会让他惹麻烦。”他看到埃里-汉姆希脸上迷惑不解的表情,干脆趁机发挥,多说几句。
“既然你帮不了我,我就必须为墨林请一位好律师。也许地区律师以前告诉过你:墨林会认罪和获得缓刑,一切都将顺利结束,特别是你的儿子不但免于出庭作证,而且永远也不必回到部队去服役,你一定也相信了这种可能性。但是,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墨林将不认罪!这就不可避免地会有法庭上的审判,你的儿子就不得不在公开法庭抛头露面,而且你儿子必须提供证词,这就必然会引起公众的广泛注意。我知道你对此是不屑一顾的,但是报界就会穷追猛打,非查出你的儿子保尔人在伺处,现在从事何种工作不可。我不管谁答应过你什么,反正这样一来,你儿子必将不得不去服兵役,单是新闻界施加的巨大压力已够他受的了。除了这个,到那时,你和你的儿子都已树敌,用你的话来说就是:我会让你的余生都过上不幸的生活!”
当科里把这一利害挑明之后,埃里-汉姆希重新靠在椅子上盯着科里,他那张凹凸不平的胖脸上与其说是布满愤怒还不如说是忧郁中夹着悲哀,于是科里更进一步把话说明白:“你有你的后台,打电话给他们,听听他们的忠告,你也可以向他们打听我的情况,告诉他们,我是为桑那都大酒店的郭鲁尼伏特工作的科里-克鲁斯。如果他们同意你的意见,就打电话给郭鲁尼伏特吧,我是帮不上忙了,而你也从此欠了他们的人情。”
汉姆希靠在椅子上问:“你说如果我儿子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一切都会顺利?”
“这点我可以保证!”科里说。
“他就不必回到部队去?”汉姆希再问。
“这点我也可以保证,”科里强调,“像你一样,我在华盛顿也有许多朋友,而且有些事情上我的朋友能做到的,你的朋友却不一定做得了,何况在这件事上,他们恐怕不敢和你沾边!”
埃里-汉姆希送科里到办公室的门口时,对他说:“谢谢你,非常感谢你!我要把你对我说的一切仔细考虑考虑,我会和你联系的。”
当科里走到了套间的门口,他们再次握手。科里说:“我住在派拉若大酒店。我明天早上就要飞回拉斯维加斯了,所以要是你今晚能给我打电话,我将不胜感激!”
但是打电话给他的却是查尔斯-汉姆希。查尔斯带着醉意十分高兴地说:“科里,你这个小杂种!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办法,反正我哥哥让我告诉你,一切都没问题,他完全同意照你的意思办。”
科里心中的一块石头当即落了地。他猜到埃里-汉姆希肯定打过好些电话去调查他,而郭鲁尼伏特一定在全力支持他,才会有如此理想的结果,他为此更对郭鲁尼伏特充满了感激和敬仰之情。他对查尔斯说:“那太好了!我们月底在拉斯维加斯见,你会玩得极痛快的!”
“我一定来!别忘了那个舞女!”查尔斯-汉姆希高兴地嚷道。
“忘不了!”科里笑道。
接完电话,科里穿戴整齐出去吃晚饭。在餐厅的走廊上,他用公用电话和墨林交谈:“一切都办妥了!只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你会没事的。”
墨林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疏远,几乎是抽象的,没有像科里期待的那样充满感激之情。“多谢,”墨林说,“我们在拉斯维加斯见。”一说完他就挂上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