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化大学。

    行政楼三楼靠最右边的一间办公室里，陆涛正坐在一张黑皮沙发上，斜对面是一张很大的檀木办公桌，厚重而古朴，一个脸色黝黑，额头上有着两处皱纹的中年男子正在翻看着手里的文件。

    “你们先等一下。”中年男子说了一句。

    “好的。”陆涛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男子后面的窗外，脑子里在不停的酝酿着。

    在他身后站着的，是一个提着黑色公文包戴边框眼镜的男子，也没有说话。

    斜对面的老师将手里的文件看了一会儿，合上之后放到了一旁，这才看向陆涛两人，问道：“什么事情？”

    “范处长，我们是来谈跟学校合作的事情。”陆涛收回了目光，看着斜对面的中年男子，说道。

    学校与企业合作，一般来说是为了实现资源共享、优势互补，共同发展，而合作的模式也是灵活多样，只不过检验其的标准却几乎是统一的，那就是看能够促进双方共同发展，能否让双方都觉得满意。

    对于大学来说，合作最多的，其实就是关于学生就业这一块，比如学校在招生前就跟企业签订联合办学协议，录取时又与学生、家长签订委培用工协议，还有工学交替，教学见习等等多种模式。

    虽然陆涛地博科公司现在发展得还算不错，但要说跟学校签订用工方面的协议，说实话，一方面不太够格，另外一方面他也根本接不了。学校学化工的、分析的，生物的学生不少，可是以博科现在的规模，根本不需要太多的人，除非后面发展得更大一些，才有可能。

    所以，陆涛此次前来，并不是要跟老师谈学生工作方面的事情，而是关于试剂品牌合作的具体事宜。

    跟在他身后的，就是专程请的一位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如今跟学校的关系看起来甜如蜜漆，可谁也保不准以后做大做强以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一些风险肯定是要规避的，有一个专业律师在场，陆涛自然放心不少，免得以后出现了什么合作方面的问题，打起官司来自己可耗不起，也很麻烦。

    斜对面的中年男人姓范，是学校科技处的处长。在高校里面，对于校企在科研方面的合作，是有专门的机构的，那就是科技处，上层的分管副校长，即便是以陆涛如今的身份，也并不是说想见就能见到的。虽说去年底的时候跟学校谈了合作，当时也搞了一个看起来颇为隆重的合作框架签约仪式，可说到底，那也是为了学校的面子，领导的面子。

    现在表面上的工夫已经做足了，面子有了，热度也就过去了，具体的对接工作，当然还是得下面的人来做，领导就得有领导的样子，哪能事必躬亲。

    科技处的工作很多，其中有一条比较重要的，那就是负责产、学、研相结合的具体协调工作，从而促进科技成果转化和科技产业的组建与管理，说通俗一点儿，就是争取能够将学校的科研成果产业化。

    范处长也见过陆涛，是在之前的签约仪式上面，不过对于这个领导交代的任务，说实话，他是有些意见的。原因无他，表面上看起来陆涛是要跟学校建立合作，可实质上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卖羊头挂狗肉的感觉。若不是他答应在学校设立一个博科奖学金，恐怕根本就没人搭理他，真要合作的话，就算是找那些招工的企业，都要好不少，毕竟还能提升一下学校的就业率。

    范处长对陆涛地不满意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当时签订协议之前，陆涛对接的是自己的上级，这说明了什么？就相当于绕过了自己这个科技处处长，现在谈的事情，那也是上面压下来的，面子领导占了，跑腿儿的事儿就自己来做，好歹自己也是个处长吧，你博科真要是一家规模很大的公司也就罢了，可明明就是一个背靠学校吃饭的小小经销商，如此做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哦，先给我看看吧。”没多大兴趣、例行公事般的范处长看了一眼陆涛。

    ”好的，这是具体的合作协议，我们还是希望将一些条款能够落实到书面上来，这样大家也都比较放心。“陆涛让身后的律师将一叠早就准备好的协议草稿文件递了过去。

    点燃了一支烟，顺手接过的范处长翻动了几下，而后就将文件随手扔到了桌子的一角。

    ”这个合作模式，能够给咱们学校带来什么好处？“

    陆涛走的路子，也算是产学研的模式，一方面是借助学校的化工研究所，解决博科的科研难题，比如在一些试剂产品上的技术问题，毕竟他也不过是一个本科毕业，让他做一些验证性的分析检测实验没什么问题，可要搞开创性的研究，那水平是肯定不够的。

    但以他现在的条件和想法来说，又不想花太多的钱在这上面，毕竟客户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渠道铺开，品牌打响，每个月能够有固定的订单额度且在逐月增加的时候，才有可能考虑在研发上面进行投入。

    目前的想法就是借用一下学校的名头，若说搞什么项目研发，给化工研究所多少多少项目经费，还不如先将仓库、贴牌生产流水线搞起来。

    合作，讲究的是一个共赢，范处长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那就是合作没问题，反正领导都交代了，肯定是能办的，关键点在于自己还能不能从中捞点儿好处，或许也可以说得稍微大公无私一些，那就是自己能够为学校再次争取一些什么样的利益。

    “前期的话主要还是以技术咨询和技术服务为主。”陆涛想了想，他也没搞过什么校企合作，前世和今世的了解，也就是那几个专有名词，其中还有多少的弯弯道道，也不太懂，最多也不过从新闻和报纸上看到过一些消息而已。

    这也是他专程带一位律师过来的根本原因。

    ”那后续呢？“范处长也是个人精，从陆涛回答来看，就知道他还是太年轻了一些，将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后续，您这边有什么具体要求，大家都可以谈。”不得不说，陆涛今天的表现并不太好，这也跟他没有具体接触过有关，所以说实践才是最好的老师，有时候光凭空想象是没办法成事儿的，因为你不知道具体操作的时候到底会遇到哪些问题。

    ”陆总的意思是，只要这个试剂品牌在前期能够借助于学校的研究平台提供技术服务与支持，那么以后完全可以共建一个单独的研发机构。“

    “嗯？“陆涛愣了一下，心里有些疑惑。

    帮他补充回答的，自然是身后的专业律师。陆涛先是犹豫了一下，毕竟以他对石化大学的了解来说，其科研实力，可以说是自从大学扩招以后，就一直有逐年下滑的趋势。不仅如此，就连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那两个重点学科，在十年之后，也差不多沦为了二流中靠后的。

    公司在销售产品的过程中，遇到问题，让他们做做技术支持也就行了，毕竟现在也确实需要他们。若真要让自己把真金白银拿来与他们搞什么共建研究机构，开什么国际玩笑，什么水平自己不知道吗？nature发过？高质量的论文有多少，培养出来的学生整体水平是一年不如一年，只能说根子上面出了问题，自己可不是傻子，也不是冤大头。商人逐利是本性，在有足够钱的情况下投入科研回报社会他也认可，可真要选择的话，还不如选择科研实力很强的，实实在在想做一些事情的。

    律师见陆涛就要开口说话，这事儿在来之前并没有跟陆涛说，想来也是，在合作方面，专业的条款东西太多，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跟陆涛讲清楚，这才有了临时的一番应对。眼神朝着陆涛悄悄示意了一下，陆涛心神领会。

    感情这事儿只要不落实到书面文件当中，那就是一个画大饼，反正没有真凭实据的，以后怎么说？不就是合作共建研究机构吗？至于这个机构到底投资多少，需要建成什么样的规模，现在肯定不会写入合作条款中去，如此一来，后面若是扯皮起来，那可就有得说了。

    范处长打过交道的企业家不少，平时来学校谈合作的也有，不管是在招生办学，或者说是学校科研成果的技术转让方面，但像陆涛这么年轻的，还真就是头一个。

    谈不上倚老卖老，只能说是范处长在心底里觉得以陆涛如今的阅历和见识，肯定差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所以他也没想到这才以开始，陆涛就已经想好了以后的应对策略和退路。

    明显轻视了陆涛地范处长笑了笑，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承诺，但到时候自己拿着这事儿上领导面前一说，那意味着什么？那就是自己的工作能力，对学校的贡献。

    “既然是校长那边交代过的事情，也麻烦陆总亲自跑一趟了，具体签订条款的话我们也要研究一下，反正你拿过来的也只是一个初稿嘛，等大家商定以后，我直接给你打电话。”

    陆涛笑着道：”好的。“商定什么商定，难不成这么点儿小事儿还要跟下属讨论？不就是准备把这么一条加进去了好向领导邀功？

    心里已然有底的陆涛与范处长又闲聊了一阵，工作谈完，当然就是私事，比如签订之后，一起吃个饭，或是再找个机会去某某度假村商量商量关于以后的学生招聘，又或者说是自己以后打算在学校搞学术会议，希望科技处能够帮忙组织协调一下云云。

    跟科技处搞好关系也是有好处的，就比如那个陆涛口中所谓的学术会议，名字倒是不错，实际上叫什么？就是一个产品推介会。

    还记得前世陆涛第一次接到某一家大型企业的学术会议邀请函时，那兴奋劲儿可别提了。

    “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本科毕业，有幸能够在实验室里面做做分析，搞搞化验，何德何能有此机会参加那十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学术会议？要知道能够参加的，不都是教授、博士，乃至于一些学界牛人么？”

    去了几次以后，陆涛算是明白了其中的诀窍，小型一点儿的所谓学术会议，就是在某一个单位内部，一间会议室，一群人，大家认认真真的听厂家派来的所谓博士后、所谓科学家进行讲课。至于讲什么？不需要问，纯粹的技术知识很少，主要就是自己所卖产品的特点。

    大型的学术会议就有些不一样了，首先组织的机构人员就有差别，挂着某某机构牵头，某某人员组织，然后由组织者邀请一些仪器设备厂家或是大型经销商进行赞助，会议室外一个小小的地方，摆个展台就四五万，顺便在做学术报告的时候，让厂家的技术牛人上去讲解一下自己的产品，而后就是宾馆、旅游胜地、聚餐等等。

    这样做其实也有好处，一方面是会议的经费相当于就是从赞助商那里获得，另外一方面就是对于厂家来说，自己的产品有了曝光度，毕竟能够被邀请参加学术会议的，多少在圈子里面都有一定的人脉关系，以后要买什么产品，还不是这些人决定？

    两全其美的事情，谁都不吃亏，都愿意做，没见每次学术会议开始之前大门口处的签到本都是赞助商们努力想要拿到的东西么？

    羊毛出在羊身上，谁也不是傻子，参加学术会议的那些人当中，也不乏钻营取巧的，为什么有的人热衷于参加这种会议？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结识人脉关系，要不然每天会议完事儿以后的聚餐是干嘛的？

    ”那具体的我就等您的消息了。”陆涛临走之时，跟范处长说道，公事谈完谈私事，时间聊得挺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建立起来。

    “没问题，我这两天就安排一下，学校也希望能够多和你们企业合作。”关系好了些，彼此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说的话就不太一样了，笑眯眯的范处长跟陆涛挥手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