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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风云(1939-1941)》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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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勃拉尼:
  我想不到比给你写信更好的方式来开始一九四○年。我回到了家,在我旧时那个卧室里打字,给你写信。这卧室好象只有我记忆中十分之一那么大。整个家看起来又窄又乱。上帝,杀虫剂的味道又引起我多少童年岁月的记忆啊!
  啊,我亲爱的人儿,美国是个多么奇妙的地方啊!我不记得了,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到纽约时,我的父亲已经出院了,我是打电话问家里才知道的。于是我一下子拿出好不容易挣来的二百元买了一辆一九三四年出的道奇牌小汽车,我开着去佛罗里达!真的。我先到华盛顿,也想去找找斯鲁特。一会儿我还要再讲这件事。但是我向你保证,他没有从这次会见中得到什么安慰。勃拉尼,我向你发誓,我主要想再次领略一下祖国的风光。虽然是毫无生气的冬季,天气也恶劣,向南去的沿路两边都是简陋小屋的黑人集镇,但是大西洋沿岸各州风光极美,宽阔、自然、干净,到处都是寂静的荒野,激发着人们的生命与精力。我喜欢每一个广告牌,每一个加油站。这真是“新大陆”。旧大陆的动人处在于它精美雕琢的形式,但是旧大陆现在已经腐朽了,并且失去了理性。感谢上帝,我已经离开那里了。
  就拿迈阿密海滩来说吧。你知道,我过去一直讨厌这个地方。可是我现在就对迈阿密也发生了感情,这很能说明我目前的心情。我离开这里时是一个狂热的排犹主义者。就是现在,看到这些在世界上无忧无虑的圆滑的犹太人,给太阳晒得黑黑的,穿一身沐日光浴的奇装异服——常常穿戴着贵重的毛皮、珍珠、宝石,老天爷,还穿粉红色或桔红色的衬衣和短裤,到处溜达,我看到这些,心里仍然感到不舒服。迈阿密海滩的人没有财不露帛的想法。我每次见到他们就不免想起华沙,感到愤怒,当然一会儿也就忘了。这里人们战争观念之淡薄,和其他地方美国人一样。
  我父亲这次心脏病的发作差点要了他的命,医生说现在情况良好,我不喜欢他那虚弱的样子。他现在什么也不干,只是坐在花园里晒太阳,听无线电的新闻广播。他非常担心埃伦叔叔。他以前从来不怎么提他(实际上他是故意不谈这个问题),但是现在他却不断谈起埃伦。父亲被希特勒吓坏了。他认为希特勒是个魔鬼,要征服世界。并把犹太人都杀掉。
  我猜你大概等着听我讲和莱斯里-斯鲁特的谈话内容吧——是不是,亲爱的?
  好吧。我告诉你。他做梦也没想到我对他求婚给予这样的答复!当我告诉他我深深地爱上了你时,他真差一点晕倒了,我是说他踉跄地走到一把椅子前面,一下子倒在上面,脸色苍白,象鬼一样。可怜的老斯鲁特!然后我们谈了好几个小时,在酒吧间,在饭馆,在我的汽车里,还围绕林肯纪念碑遛了五、六圈,最后在他的房间里。老天爷,他滔滔不绝地发起牢骚来了!不过,我总得让他讲话。我们对话的主要内容大体如下,翻来覆去讲这些:
  斯鲁特:这仅仅是因为你和他单独在一起时间很久的缘故。
  我:我自己也是这样向勃拉尼说的。我说这是相处一起的胜利。但这并不能改变我现在爱他这个事实。
  斯鲁特:你不可能打算跟他结婚,否则,将是你可能犯的最大错误。作为一个朋友、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你,才讲这话。
  我:我也是这样向勃拉尼讲的。我说我跟他结婚,那将是非常可笑的,并且向他摆了各种理由。斯鲁特:那么,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呢?
  我: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我并没有什么打算。
  斯鲁特:你最好清醒清醒。你是个知识分子,又是个成年妇女,拜伦-亨利是个快活的小伙子,无忧无虑整天游手好闲,甚至象哥伦比亚这样学校,都设法逃避不去,你们可不可能有什么实在的共同点。
  我:我不想让你痛苦,但是,亲爱的——(在这点上我很小心谨慎地跟他周旋半天,最后总算应付过来了。)我和拜伦-亨利之间的共同点是很实在的。事实上,现在对我来讲,其他任何事相形之下都似乎不很实在。
  (斯鲁特情绪极为颓丧。)
  斯鲁特:(他只问了一次这句话)你和他睡过觉没有?
  我:这跟你没关系。
  (杰斯特罗尽可能不让斯鲁特抓住什么。斯鲁特情绪更为颓丧。)
  斯鲁特:好吧,“Lccoeurasesraisons。”
  ①等等,但我还是弄不懂。他是个孩子,长得很不错,或是说长得很吸引人,还有,他的确很勇敢。也许就是这些对你具有极大重要意义。
  ①法语,是十七世纪法国哲学家巴斯卡尔一句格言的头上半句,全句的意思是:“感情自有一些理智所不懂得的理由。”
  我:(避开这个难题,谁愿意去找麻烦?)他还有其他优点。他是个正人君子。除了从书本上见过,我还从来没看见过真正这样的人。斯鲁特:难道我不是正人君子?
  我:我不是说你是个粗野的人或是个无赖。我所谓的正人君子就是普通的那种含义,并不是指行为正派的意思。
  斯鲁特:你讲话象个女售货员。很明显,你想把自己一时情欲上的冲动说成是合理的。你可以这样做。但是你使用的字很粗野,并且令人难堪。
  我:这很可能。但是我不能跟你结婚。(打哈欠)我现在得睡觉去了。明天还要开车走四百英里呢。(杰斯特罗最后退场了。)
  总的来看,他还很沉得住气。他平静地说,一旦我这股疯狂劲儿过去之后,他就跟我结婚,他将继续按照他原来的计划办事。他非常自信,在这点上他还是原来那个老斯鲁特。他的身体现在对我来讲象个陌生人。虽然我们在他房间呆了一个小时,而且时间很晚,我一次也没吻他,他也连手都不碰我一下。我猜可能和我谈到正人君子这点有关系吧?我告诉你,他以前可从来不是这样(我敢说我也变了)。
  也许他对我和你的看法是正确的。我宁可不去考虑以后的事,只想着现在,更准确地说,只想着当我们站在我卧室的火炉旁边你搂着我的那个时刻。至今我还迷恋着那个时刻。我仍然爱你,我仍然想念着你。虽然我们不在一起,我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如果这会儿你能在这里该有多好啊!
  我说过你看问题过于简单,可是有一点你说得很对。埃伦应该离开那所倒霉的房子,让它倒塌烂掉,回到这个美妙的国土来度晚年。他移居那里原来就是愚蠢的,留在那里则更是发痴。如果你能说服他回来——我也给他写封信——你回来时我就会更感到高兴了。但是不要不管他,亲爱的。这件事先不忙,等我的计划有点眉目后再说。
  祝你新年快乐。我祈祷上帝,在一九四○年内让希特勒垮台,结束这场可怕的噩梦,让我们重新团聚。我热爱你。
  娜塔丽于除夕午夜
  在以后的几个星期内,接连接到三封回信。头两封信只是拙劣潦草地随便写了几句话:
  我是天下最不会写信的人……我想念你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没有你,这里现在一切都很沉闷无聊……如果在里斯本时我能和你在一起有多好……就此搁笔,我现在得去工作了……
  她一遍一遍她读着拜伦这些令人感到不安的平平淡淡的信。这使她想起她第一次在锡耶纳见到他的情景,这个走路轻飘飘的,懒散的年轻人在中午的烈日中倚着红墙的形象,与他今天的笔迹很相适应:斜斜的字体,字母又小又扁,让人们看不清。他的签名的第一个字母B写得很花,在他那难看的书法中,显得很突出,很可怜。拜伦辜负了他父亲的期望,未能有所作为,都通过这个又大又花的B字表现出来。而他的全部碌碌无为则通过越来越小、被压扁的后几个字母表现出来……可怜的拜伦!
  可是娜塔丽却把这些空洞无物、胡乱写成的拙劣的信象读肖伯纳写的信一样,反复阅读,还把信放在枕头下面。这些信和她正要写的东西形成极尖锐的对比。为了消磨时间,她又拿出她已经用法文写了四分之三的硕士论文,准备把它译成英文,作为秋季入哥伦比亚大学或纽约大学时的毕业论文,取得学位。论文的题目是:“从社会学角度评论战争的两种不同观点:杜克海姆一九一五——一九一六年关于德国的著作和托尔斯泰一八六九年为《战争与和平》写的第二个结束语的对比。”这篇论文写得很不错,连斯鲁特在看过几个章节后也露出牛津大学那种权威学者的浅笑,表示赞许。她不仅想把它写完,还准备加以修改。她从大多数美国大学舆论在两次大战之间所表现出的亲德反法的倾向开始论述。由于她在波兰的经历,她更多地倾向于杜克海姆对德国的看法。这些事情对她枕头下面那些信件的作者来讲,就象相对论的原理一样,一窍不通。仅仅读一下她的论文题目,勃拉尼都会感到头痛。但是她不在乎这些。她爱他。
  有一些流行歌曲甜滋滋地打动了娜塔丽的心,这些歌讲的都是女人迷恋上毫无价值的男人,悲伤的牧童在哀叹,想念他的情人,似乎她突然对这种廉价的东西非常向往。她以此来满足她的幻想,自己也感到羞耻,但仍然是百听不厌。她买了一些唱片,听了一遍又一遍。拜伦-亨利信写得很糟糕,这当然不好。但是,当她回想起他的眼睛、他的嘴唇和他的手臂时,她就失去了一切判断能力。她把他写得很糟糕的一些句子读来读去,却感到高兴,因为这都是他写的。
  又来了一封信,是回答她从迈阿密海滩写的第一封长信的,写的要好得多。几页信纸,拜伦用打字机打得清清楚楚,他信手叭搭叭搭一阵子打完一封信,竟没有打错一个字,象速记员打的一样。
  亲爱的娜塔丽:
  啊,这真是我要,一封很好的信。上帝,我等了好久了。
  我先跳过关于美国和迈阿密的那一段,先找关于斯鲁特那些叙述看,然后再从头看一遍。你不用告诉我、和欧洲相比美国是多么地好,我现在非常想家,我真快想死了。这和我对你的怀念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我非常强烈地想念你,好象你还在楼下那间屋子里。我现在才开始明白,为什么铁屑总要朝磁石奔去。有时候,我坐在屋里思念着你,从你那里来的吸力是如此强大,以至于我产生一种感觉,好象我一放松椅子的扶手,我就会飘到窗外,穿过法国,横越大西洋,一直飞到诺曼底路一三一六号你的家。
  娜塔丽沉醉于这几句富有想象的奇妙比喻,反复读了好几遍。
  斯鲁特一心以为快跟你结婚了。他已错过了机会。
  顺便告诉你,斯鲁特开列的德国问题的一大堆洋洋巨著我已经阅读了三分之一多。有些找不到英文版,但我正在孜孜不倦地阅读我所能找到的这些书。我在这里也没别的事可干。一个人与世隔绝呆在这荒凉的城市,也有一个好处。杰斯特罗为我个人开了个专题辅导班,他的观点和斯鲁特差不多,我归纳他们的意见大致是:德国人由于他们所处地理位置、人口和他们的精力,自拿破仑以来,就是欧洲一个新兴的民族。但他们是奇怪的莫测高深的人民。所有斯鲁特开列的那些作者最后都宣扬一些迂腐有害的观点,还可怕地坚信自己是正确的。他们认为德国人受骗了几世纪,因此世界应按他们提出的条件重新组合。到目前为止,我的看法概括起来是:希特勒毕竟是今日德国的灵魂——这一点只要去德国看看,就会明白;不能让德国人统治欧洲,因为他们大多有一种心理变态,尽管他们很有才能,却连自己都统治不了;他们如企图征服欧洲,就必须有人揍他们。不然,野蛮就会胜利。埃伦-杰斯特罗补充了一些他个人的看法,他说可以分为属于进步自由主义者的“好德国”和属于斯鲁特所说的浪漫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的“坏德国”,都跟地理位置及天主教有密切关系。他讲的我都不太懂。(其中有些看法不知能不能通过邮检?我想一定通得过,意大利人怕德国人,也非常讨厌他们。这里流传着一个关于墨索里尼的说法。说他是放虎出笼的猴子。真妙。)
  让埃伦-杰斯特罗离开这里看来还是个不错的计划。但是关于他的归化问题还有一个小小的技术上的错误,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详细情况我也不太知道,可是他从来也不想去纠正它。新来的驻罗马总领事是个胸襟狭小的官僚,他多方予以刁难。所有这些当然都会弄清楚——罗马的人也这样说——但是需要时间。
  因此我现在不会不管埃伦。但是到四月中旬,即使你的计划还无眉目,我也得回国。那时候不管埃伦回不回去,我都得走。除了要参加我哥哥的婚礼外,我父亲也急于要我回去进潜艇学校,下一期军官训练班五月二十七日开课,共学六个月,然后到潜艇上实习一年,潜艇活动地点在康涅狄格那一带。我入伍的可能性不大,除非战争全面展开,我才会入伍,但即使入伍,我们还可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一起。
  锡耶纳这个地方真叫人厌烦。山是褐色的。葡萄树被剪得只剩下黑色的残根乱槎。人们赖洋洋地在大街上行走,面色阴沉。一九四○年的赛马已经取消了。天气很冷,常下雨。但是在柠檬房里,柠檬树仍然鲜花盛开,埃伦和我仍然到那里喝咖啡。我闻到花香,就想到你。我常到那里去,就为闻一闻花香,然后闭上眼睛,一瞬间,你好象就在眼前!娜塔丽,一定存在着一个上帝,否则我不会遇到你。那个上帝必然既是你的,也是我的,因为只有一个上帝。我爱你。
  勃拉尼
  “太好了,太好了,”娜塔丽大声说着。泪水从眼睛里涌出,滴在那张薄薄的航空信纸上,“你这个栗色头发的可怜的小家伙,”她吻着这几张信纸,弄得到处都是桔红色的唇印。然后她又看了看日期:二月十日,而今天是四月九日,一封航空信几乎走了两个月!这么慢,再回信也来不及了。他可能正在回国的途中,但是她仍然顺手抓来一本信纸,开始写信。她简直是身不由己。
  娜塔丽的父亲正在花园里收听广播。他们刚吃完午饭,她母亲出去参加委员会会议。正当娜塔丽在信纸上倾泻绵绵情话的时候,一项新闻广播通过暖和的空气从开着的窗子飘进来。广播员的洪亮清晰和富有感情的声音,使她不由得停下笔。
  “静坐战”已经结束。一场猛烈的海空战斗正在席卷挪威。全国广播公司现在把各交战国首都关于战争情况的专门公报报道如下:
  伦敦纳粹德国未作任何警告无端地发动了闪电式攻击。从海上和空中浸入中立的挪威,同时德国的地面部队开进丹麦。根据挪威政府发布的公告,在奥斯陆、纳尔维克、特隆赫姆和其他沿海重要据点,都进行了激烈抵抗,但是德国的增援部队潮水般涌入。皇家海军迅速采取行动切断入侵。海军大臣温斯顿-丘吉尔今天早上宣布:凡进入斯卡格拉克海峡的德国船舰都将被击沉。
  娜塔丽放下信纸和笔,走到窗前。她的父亲背向着她,坐在强烈的阳光下,晒黑了的秃头白发垂在一边,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在听着这个令人震惊的事态发展。
  巴黎法国政府在一项官方公报中宣布,盟国将协力支持民主挪威的抗战事业,并准备以“白刃战”来迎击德国的进犯。悲观的评论员指出:挪威和丹麦的陷落将使德国掌握的欧洲海岸线又增加一千多英里,这将意味着英国封锁的失败。
  柏林宣传部发布了下述公报:为了挫败英国夺取斯堪的那维亚半岛阻止德国从瑞典获得铁矿和其他原料的计划,德国武装力量已经通过和平方式把丹麦置于它的保护之下,并从海上和空中进入挪威,受到群众的热烈欢迎。奥斯陆已经掌握在德国手中,首都的生活正在恢复正常。被英国收买的小股部队所作的零星抵抗已被粉碎。元首已发出下述贺电,向……
  娜塔丽走到花园里找她父亲淡淡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惊奇地发现,你父亲在听广播时睡着了,头垂在胸前。收音机还在大声响着,他平常总是不放过听新闻广播的。
  亚麻布的白色便帽投下的阴影遮着他的脸看不清楚,但是她可以看见他的嘴角流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上面一排牙很可笑地突出在嘴唇上面。娜塔丽走到他身边,用手碰了碰他的肩:“爸?”他没有回答。她突然楞住了,现在她可以看见他的上排假牙已经脱落了。“爸!”她一推他,他的头就耷拉下来,帽子掉在地上。她把手伸进他那宽松的印花运动衫内,身上黏湿湿的。还有热气,可是心已经不跳了。在她还没来得及尖声叫喊并跑进屋内打电话找医生之前,在这一瞬间,她发现父亲的脸非常象埃伦-杰斯特罗,而在他活着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在以后的几个星期中,她陷入极为沉痛的悲伤之中。娜塔丽从十二岁左右的时候起就不大把父亲放在眼里,他不过是个买卖人,一个毛衣制造商和犹大会堂的负责人,而她那时候已经是个傲慢的、有知识的、趋炎附势的人。从那时候起,她越来越意识到父亲的一生是如何在对埃伦-杰斯特罗以及自己亲女儿的自卑感中度过的。现在他死了,她陷入极度的悲痛之中,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吃安眠药也没用。她的母亲是个老式的妇女,平日总是忙着参加哈达萨①的会议和为慈善事业筹募基金,多少年来为女儿费尽了心血,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她现在忍着自己的悲痛来安慰娜塔丽,但也没用。娜塔丽躺在卧室的床上。嚎啕大哭,最初几乎是整天哭个不停,以后几个星期则是每天哭几次。她因为过去忽视和看不起父亲而受到良心责备,现在为此感到极大痛苦,他很疼她,把她惯坏了。当她提出要去巴黎大学上两年学的时候,就得按照她说的办。她甚至连他是否有这么多钱供给她都不问一下,她的离奇而不幸的经历使他受到严重的折磨。在他活着的时候,她毫不感到内疚。现在他去世了,只剩下她自己。太晚了,再也无法向他表示爱和悔恨了。
  ①哈达萨是美国的犹太复国主义妇女组织,成立于一九一二年。在美国的主要活动是教育工作和慈善工作。二次大战后一部分活动是把美国犹太籍妇女、儿童送往以色列。
  根据收音机广播的消息,挪威境内灾难重重。德国的猛攻获得了成功。盟国军队登陆失败。挪威的残余部队退入山中,而德国人穷追不舍。所有这些消息在她听来,都象是和她关系不大的一些模模糊糊的传闻。现实只是她哭湿了的枕头和那些脸晒得黑黑的川流不息来吊唁的中年犹太人以及经济问题上的无休止谈论。
  连续发生了两件事,才使得她神志清醒过来。这两件事是:拜伦从欧洲回国和德国进攻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