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背画家
“这实在是很伤脑筋,我看他们八成是疯了!怎么说呢……唉!这个世界本来就有很多疯子嘛!但是,这回却不能将他们当作鬼子来解释就算了。这里头一定有鬼,而这也是最让我感到害怕的地方……
你不要看我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呢……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是个非常奉公守法的平凡老百姓哦,只不过有时候会使点坏心眼,言行举止偶尔会尖酸刻薄,让人觉得不好受。
可是这一切说穿了,都是我的虚荣心在作祟,是因为我不想被别人看出自己其实是很拘谨的人,才放意伪装的。
你可以试着想想看,像那些鱼啦、昆虫啦……愈是弱小的动物,看起来愈是矫揉造作、恶形恶状,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同样的道理,即使有些人的外表看起来像坏人,或者行为举止很霸道,但事实上,这样的人心里是很谨慎。小心的。
你不是也曾经说自己是一个坏胚子吗?但是我看你的心地也不坏呀!
像我们这种人,言行举止看起来好像不太安份,私底下却是很有分寸的,每当要触犯到社会道德规范时,都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回头。
但是说到那家伙……还有那个女孩就不一样了。
在那个女孩的眼中根本就没有所谓道德的存在,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说明……喂!你也说说话嘛!“
“要我说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不会吧!我从刚才就一直在谈这个问题,说了老半天,你竟然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平常不是老爱夸说自己很聪明、感觉很敏锐的吗?”
我听了仙石直记这么说,不禁呵呵地笑了出来,然后将嘴上的手卷香烟点着,烟雾缓缓自口中呼出。我静静地望着仙石直记那张醉眼迷茫的脸庞。
通常在这种情形下,我知道只要我愈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愈会让他惊慌失措。
但是不晓得什么缘故,仙石直记这次却一反常态,我丝毫看不出他失控的狼狈样。
不过呢……此刻的他倒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不论是多敏感的人……我先声明哦!我不是说自己是一个敏感的人。一个感觉敏锐的人的确可以从别人不合逻辑的话中归纳出重点,进而了解其中的含义,但我想没有人会笨到花工夫去研究一个喝醉酒的人所说的醉言醉语有什么意义吧!”
“我醉了吗?哈、哈、哈……这也难怪,我从刚才一直喝到现在,大概是有点迷糊了。”
仙石直记又将自己带来的威士忌倒在玻璃杯里,伸手巍巍颤颤地端起酒杯,再仰头一口喝尽。
由于他的手已经有些颤抖,所以玻璃杯中将近一半的酒都洒在桌面上,真是浪费。原本仙石直记说这瓶威士忌是要带来给我喝的,结果他自己一个人却喝了将近一瓶……
看来,他似乎真的受到不小的打击。
“可是,你大致上应该可以了解我在说什么才对呀!你一定能了解的嘛……你说!我到底在说什么?”
“我只听出一些端倪而已。你说的‘那个女孩’该不会就是指八千代小姐吧!”
仙石直记抬起头来望着我,我可以从他的眼中察觉出一些异样;而他似乎也对我的话感到吃惊,只见他冷汗直冒。
此时,他的眼中充满血丝,大概是酒精发挥效用了。
可是我又觉得他眼里似乎透露出一抹在觊觎什么的诡异神采……
(这家伙可能没有醉……)
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警戒的情绪。
仙石直记好像也察觉到我的心思,他立刻将视线移开,并拿起威士忌佯装在倒酒。
“没错!我说的正是那个女人,你知道吗?她要结婚了!”
“那……八千代小姐今年几岁?”
“二十三……不对,二十四岁。”
“也不算太早嘛!何况结婚又不是坏事,你干嘛那么气愤?”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也要看她结婚的对象是谁啊!”
“你的意思是……她的对象不好?”
仙石直记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
“八千代小姐的结婚对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奇怪了,我打听这些干嘛?”
“屋代,我一定得跟你说,何况我就是为了要和你商量这件事,才特地找你到这里来的。好啦!现在不管你烦不烦,都要仔细听我讲完,你一定要听我讲……”
“好啦!算我上辈子欠你的。仙石,那我就洗耳恭听哩!不过,我对八千代小姐完全不了解,虽然我经常听你谈起这个女人,但是我从来没当面见过她。
尽管我以前看过她的相片,知道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除此以外,我对她还真是一无所知呢!话又说回来,我不清楚她的一切也无所谓,因为我和她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哼!她要结婚干我屁事,我干嘛非听不可?“
“那是因为我相信你啊!”
仙石直记眼神迷茫地说着。
“喂,仙石,你是真的要说给我听吗?”
“当然!屋代,你听我说,我一定得找个人开诚布公地商量这件事,我除了你屋代寅太以外,根本不相信其他人。
对了,你也是知道的,我之所以信任你,是因为无论我说什么,你在还没征得我的同意以前,是不会随便将我所说的事情告诉别人,对不对?“
仙石直记说完,还不忘对我笑了一笑。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我真是受宠若惊呀!不过,仙石,你现在要谈的事情是不是很重要,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
“没错,这一点正是我要事先声明的。”
“那就对不起了,我不想知道那么重要的事,因为压力太大。就算依不信任我也没有关系……”
“哈、哈、哈!少来了,你嘴里这么说,其实你的内心是很好奇的吧!算了,我不挖苦你了,况且我之所以要告诉你这件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至于这个原因以后再提,现在你就先听我说吧!
仙石直记这个男人根本是个偏执狂,只要是他感兴趣的事,就一定会十分执着,非得追根究底不可。
在这种时候,我什么事都得让他。他的个性急躁,根本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一切都要照他个人的意思去处理;而优柔寡断的我,一向都只能默默承受他的霸道。无理。
虽然事后我也常常懊悔自己为何不坚持己见,干嘛一切都要听他的;但每次只要再遇上他时,我仍然会不由自主地重蹈覆辙。
现在也是这样,尽管我已经明白地表现出自己不愿意听他说话的态度,但仙石直记依旧自顾自地说下去,完全不理会我的反应。
“对了,说到那个男人……”
他话才说了一半,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马上又改变话题。
“算了,先不提那些。对了,你知不知道去年发生在‘花酒廊’那件事啊?有个驼背画家被狙击的事件……”
我感到有些惊讶,忍不住瞧了他一眼。
一方面是因为他突然把话题转到别处,另一方面是因为仙石直记所说的“花酒廊”杀人事件,在当时的确非常轰动。
这桩杀人事件虽然已经发生有半年之久,但是一直到现在,我的脑海里仍残留些许特别的印象。
说到“花酒廊”杀人事件,我得先把它的相关资料说明一下。
“花酒廊”位于银座,是在战后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酒廊之一。
像我这种三流的侦探小说家,根本不可能有太多闲钱浪费在那种地方,因此有关酒廊的一切消息,我都是从仙石直记那里听来的。
照他的说法,在同级酒廊中,“花酒廊”还算是一家相当高级的酒廊。
“酒廊也有高、低级之分哦!和那些前身是咖啡厅且生意清淡的酒廊来比,‘花酒廊’可是鼎鼎有名的。
它的地点也选得不错,就在尾张町的转角附近。
据说老板买下一栋发生过大火的大楼,将它的一楼整修之后开始营业,不过那也是因为刚刚战后不久,才有可能这样大肆铺张,要是现在啊……被建筑法一限制,绝不可能有那样规模的。
“花酒廊”占地非常宽敞,内部的装演也十分讲究,让人完全感觉不出战败国的萧条气氛。
唉!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心态,才会战败……啊哈。哈、哈……我随口说说的,可没有说教的意思。
总之,‘花酒廊’在东京银座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酒家,他们邀请的乐队、艺人都堪称一流水准。
相对的,酒廊内的消费价格也非常昂贵,简直就像是坑人的黑店。话又说回来,老板投下一大笔资金,自然希望能赚大钱,所以消费昂贵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般说来,像我们这种人是不可能会到那种地方去挥霍的,况且在酒廊出入的大都是做黑市买卖的三教九流之辈,不是正人君子该去的场所。“
仙石直记嘴巴虽然这么说,他自己却好像经常在那里流连忘返。
根据当时新闻的追踪报导,“花酒廊杀人事件”案发当天好像是十月三日,那时候有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女人来到这家酒廊,她长得相当标致……这是目击者共同的证词。
再加上那个女人的穿着打扮相当高贵,能有那种妆扮的应该是新贵阶级,因此当时在酒廊内工作的女服务生一看到她,纷纷投以羡慕的眼光。
问题是,当时有那么多人都注意到她了,但是后来发生命案时,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确实描述她身上穿的服装。
有人说她穿的是黑色毛皮外套,有人却说是粉红色的,再多问几个也是没有结论,光是针对那个女人的穿着这一点,就已经意见百出。
不但如此,在容貌上,大家也都只能肯定地说出那个女人是个美女,但长得如何陕亮,气质又是如何高尚,也是众说纷云。
有人说她是具现代感的时髦丽人,也有人说她是瓜子脸的古典美人,说到化妆呢……有人说她当时化着浓妆,但也有人说她只是略施薄粉……
唉!这只能说世人都以自己的观点来看待事情,实在不足采信。结果那个女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警方很本没有办法得到一个具体的结论。
案发当时有三个人陪在那个女人身边,事后,警察也对他们进行严密的侦讯,但是他们的证词十分模糊、不确定。
原因是这三个人都是年轻的学生,可能因为当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所以根本没有特别留意那个女人的服装、外貌特征。
那三个年轻人的说法是这样的:
“我们本来在‘郁金香酒吧’喝酒,不久,那个女人进来了……
一开始,那个女人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喝酒,后来不知道是谁先起哄说要不要一起喝酒,总之,我们后来就跟她同桌喝了起来。
那个女人的酒量很好,不论是什么烈酒都一样大口大口地下肚,当大家都喝得有点醺醺然的时候,那个女人突然说想要再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所以我们就带着她到‘花酒廊’。
对了,那时候全部的帐都是那个女人付的,不光是我们一起喝的帐单,就连我们三个之前喝的帐,她也全部帮我们付清了。由此可见,她应该很有钱才对。
说到这儿,当时负责侦办的警察回反覆询问:提议去‘花酒廊’的是你们三人还是那个女的?
其实是我们提议带她到‘花酒廊’的,虽然那个女人说要去更好玩的地方,不过她似乎不知道有‘花酒廊’这个地方。
她曾经问我们‘花酒廊’是一家什么样的店,我们告诉她:那是一间酒廊,那个女人听了便说:“舞厅我去过,酒廊倒还没见识过。‘之后便极力要求我们带她去。
由此可见,那个女人根本不可能一开始就有计划在‘花酒廊’行凶。“
这四个男女来到“花酒廊”时,已经是八点左右了。
在他们抵达“花酒廊”以前,那女人本来就喝得十分醉了,后来她在“花酒廊”又喝了不少酒。
所以在杀人事件发生时,她可以说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只差没醉倒在地上罢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驼背画家蜂屋小市走进“花酒廊”,他虽然看起来颇有几分醉意,却没忘记应有的礼节。这是那时候陪他一起去“花酒廊”的两个朋友说的。
蜂屋小市虽然身体有缺陷,外貌看起来却不会令人觉得特别丑陋。
尽管他的背部隆起一个肉瘤,但长相颇为俊秀,可以算是一位美男子。他十分重视穿着打扮,总在一袭白衬衫上打条细长的黑色领带,长裤笔挺,皮鞋也探得闪闪发亮,是个有钱又很有品味的雅痞人士。
当蜂屋小市和他的两个朋友有说有笑地走入“花酒廊”之际,那个女人一看到他们进来,脸色倏地大变。
这是那三个学生后来想起当时的情形之后所说的。总之,那个女人在看到蜂屋小市的那一刹那,好像受到非常大的冲击。
在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清醒了,用她那双大眼睛直直瞪着蜂屋小市,嘴唇也不住地颤动着。
只见她忽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蜂屋小市的方向走了几步,口中喃喃骂道:
“混帐东西!你终于来了!”
下一秒钟,那个女人从随身皮包里掏出一把枪,并开了火……
蜂屋小市霎时吓得手脚瘫软,之后便整个人倒在地板上。
古神家族的悲哀
说到这里,我得先声明一下,我接着要说的是一连串惨绝人寰的杀人事件。
或许你会笑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会发生这么荒诞无稽的事情吗?”
但是,这些事件仿佛就象江户时代流传下来的草双纸上所绘制的故事一样,不仅充满鬼魅、妖怪的诡异气息,还带有古老、神秘色彩的恶毒诅咒。
说起这桩离奇事件的缘由,可得追溯到很久以前,故事中的人物相互间的关系也异常错综复杂,其中所包含的爱恨、贪欲、乱伦、迷信、嫉妒等冲突要素,更非三言两语所能交代清楚的。
这些人的关系在某种默契之下,仅能获得勉强的平衡,一旦有人稍微把持不住,就会产生混乱,以至于后来爆发出接二连三、令人无法想像的凄惨局面。
事实上,这个事件所牵扯的人事物十分复杂,直接导火线虽然是在“花酒廊”发生的那桩驼背画家遭受狙击的事件,而且那桩事件的确曾经轰动一时,但它不过是古神家杀人事件的开端罢了。
“嗯!那件事我知道。我和蜂屋小市虽然不是很熟的朋友,但也不是完全陌生。事实上,命案发生当晚,我还曾经在银座遇到他呢!后来我仔细回想一下,那时应该是他前往‘花酒廊’以前吧!”
“这也正是我要你听这件事的理由之一。我想,蜂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多少有些了解才是。”
“我可不敢这么说,毕竟我跟他又不是很熟悉……对了,射伤蜂屋的女人逃掉了吗?”
“是的,从那件事之后就没有下落了,警方根本就找不出她来。”
仙石直记摇摇头说道。
我看着他极为消沉的样子,猛然若有所悟,不由得再瞧他一眼。
说起来也真奇怪,狙击蜂屋小市的女人竟能从“花酒廊”全身而退。
也许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连蜂屋小市周围的人都无法立刻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家眼睁睁看着那女人从众人面前离开酒廊,却没有人想到要抓住她。
正因为如此,才会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够清楚描述那女人的实际模样。
和那女人一起来“花酒廊”的三名学生,是事件发生当晚才在“郁金香酒吧”和她认识的。
又因为当时那三名学生都喝了不少酒,所以连她的名字都没有问;那个女人似乎也是第一次到“郁金香酒吧”的客人,根本就没有人认识她。至于“花酒廊”的工作人员和客人,就更不可能在事件发生以前见过她了。
最奇怪的是,被射击的蜂屋小市竟然也不认识那个女人。
那女人为何会突然射杀蜂屋小市,到目前为止仍是个解不开的谜。
还好那女人只射中蜂屋小市的右大腿,对他的生命没有构成威胁,就这一点来看,蜂屋小市事后还庆幸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他也觉得当时好像被狐狸精迷惑住似的,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接下来,让我为各位介绍一下蜂屋小市这号人物。
蜂屋小市是战后才崭露头角的新兴画家,他一向对外宣称自己是新思潮派画家,根据他的说法,无论以何种高妙的技巧来描绘实物,都只是一种自然临摹而已。
他认为小说作品中必须蕴藏作新本身的思想,没有思想内涵的小说,充其量只能说是一堆没有生命的文字。
同样的,没有思想内容的绘书作品,则只是线条及色彩拼凑而成的胡乱涂鸦。
有人说看不懂蜂屋小市的画作在表达什么,他的解释是:
“那些人的思想太过贫乏,所以无法和我的绘画作品产生共鸣。”
严格说起来,蜂屋小市这个男人其实有点自恋倾向,我认为他才是那种感情空虚的人。
他的画可以算是前期的印象派,也正因为他的画中一直刻意强调这一点,所以别人根本就看不出他到底在画些什么。
例如:他画一个女人抱着骷髅,或是蛇盘旋在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身上,然后分别把这些书命名为“人生的苦”、“神秘的女人”……如此故弄玄虚,或许正是他的思想表征。
我却认为这只是一些卖弄技巧、无病呻吟的画作罢了。
但是,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人对这种奇怪、看不懂的事物抱持一种莫名的敬畏与崇拜心态,因此蜂屋小市便仗着这一点发迹。
他除了身体有驼背的缺陷以外,其他部位都很健全。
我曾经看过他和一群混混发生争执,结果发现他手腕的力气很大,这使我相当惊讶。
他的容貌十分俊美,脸上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哀愁,是容易使女人倾心的典型。
只可惜他身为一个画家,却缺乏艺术家特有的纤细外貌,反而有着一身十分迫人的强健体魄。
老天爷好像故意在作弄人似的,让一个体格强健的人配上一张秀丽细致的脸孔……这实在有点儿不搭调。
此外,蜂屋小市爱玩女人也是出了名的,我猜想,如果这个男人身上没有缺陷的话,可能不会这么爱玩女人吧!
对他来说,玩弄女人或许是一种补偿作用,正因为他身体已具有这些矛盾点,更使得他在心态上无法获得平衡。
因此,他必须藉由外界的力量使他的不平衡得纤解。
这些矛盾情结有时往往变成另一种特殊魁力,或许这也正是他受到女人青睐的地方。
传闻说他是个自大狂妄的性虐待狂,关于这一点,我并不是很清楚。
但是由于这些流言蜚语的存在,使得警察一开始对他的证词也采取不信任的态度。
警察的侦查方向是朝和蜂屋小市有关的女人去进行,他们认为这应该是一桩情杀事件。
可是蜂屋小市又好像真的不认识那个女人。最后,警方推断那个女人可能是认错人,或者因为酒醉而一时精神错乱,才会乱开枪……总之,这桩杀人事件就在抓不到嫌疑犯的情形下陷入胶着状态。
“据我所知,蜂屋在医院住了约一个月的时间就痊愈了,这件事到底和你现在要讲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我提出心中的疑问后,仙石直记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
“我要说的是,八千代要结婚的对象正是这个蜂屋小市!
我惊讶地望着仙石直记的脸,提出大胆的假设:
“这么说,莫非狙击蜂屋的是……”
“没错!正是八千代。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当初在报纸上看到‘花酒廊’杀人事件时,也没有特别注意,毕竟一个不入流的驼背画家遭到攻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后来是因为听到八千代要和蜂屋结婚的消息,我才注意到这件事,结果一问之下,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天晚上从酒廊全身而退的那个女人正是八千代。“
仙石直记说到这里,突然提高声调,并发出奇怪的好笑声。
我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所以一直瞪着他看。
他的表情让人看了不太舒服,于是我问道:
“干嘛?有什么奇怪的吗?难道八千代小姐以前就认识蜂屋小市?”
仙石直记继续诡异地笑着答道:
“不,不认识……正因为这样才令人觉得奇怪。屋代,我笑是因为这整件事情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八千代在那天以前,根本就连蜂屋小市的名字都没有听过,更不用说见过他了,她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世上有这种怪人存在。”
“那又为何……”
“这就是我现在所要说的……一个古老的因果传说,可说是和血缘有关的诅咒。屋代,你应该知道古神这一家族吧!”
“知道是知道,但是不太清楚,我只是偶尔从你这边听到一点相关消息而已,像我这样不关心赞助自己的老板及他的后代子孙,真的很不应该!”
“好了、好了,不要装傻,你至少应该知道古神家代代有驼背的遗传吧!八千代的哥哥——守卫,也是一个驼背。”
我露出疑惑的表情望向仙石直记,心想,他现在所谈的事情到底和八千代要结婚,以及“花酒廊”杀人事件有什么关联?
至于古神家血统中经常出现驼背的事情,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了。
我们家住在冈山县和鸟取县的交界处,是属于山间小村落的农民阶级。
在幕府时代,那一带的地主正是古神家族。古神家族领的俸禄是一万五百石,那只是去掉尾数的保守估计;而且到了明治时代,古神家族还晋身为贵族之一。
一直到近代,古神家族仍然拥有世袭子爵的身分。
古神家族所管辖的领地之内,从以前就常常有人罹患驼背这种病症,与其说它是古神家族的遗传病,倒不如说是这个地区的一种风土病。
因为当地位在深山内部,至今交通仍然不便,更不用说江户时代了,因此不易权取海产类的食物,碘的摄取量不足,久而久之才会使得人体骨骼产生病变。
“这件事我也曾听说,但最近几年来,好像已经不常见到驼背了,所以我并不知道地主古神家中仍然有这种怪病存在。”
“它不只确确实实地存在,而且还非常典型呢!和蜂屋小市的驼背很类似。”
“但是,这和八千代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别急嘛,我现在不是正要告诉你吗?我先声明哦!这可不是个笑话,在现在这种高喊民主自由的时代里,我不知道你是否还会相信这些古老迷信的因果论,但是在这个民主社会的一角,却千真万确地存在着这种类似草双纸上所记载的传说。怎么样?要不要听呀?”
八千代的父亲是古神织部,数年前过世,而八千代是古神守卫的妹妹,她比守卫整整小了九岁,两人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
守卫的亲生母亲很早就死了,因此八千代的母亲在生下八千代没多久就被扶为正室,也就是现在古神家的女主人——柳夫人。
八千代呱呱坠地时,古神织部虽然很高兴,但他同时也很担心。
因为他的独子守卫在刚生下时并没有异样,却在七、八岁的时候,背部开始隆起一块肉瘤。
古神织部很担心八千代将来也会有同样的情形,因此他将自己信任的卜卦婆婆请来为八千代占卦未来,结果,卦婆婆说:
“请织部子爵安心,令千金绝对不会变成驼背,她将来一定可以健康正常地长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小姐。可是……
卜卦婆婆本来应该说到这里就好了,但是她却很鸡婆地又说了下去。
“虽然她在身体方面很正常,但是她将来的丈夫必定会是一个驼背。很抱歉,这是神的旨意,人力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可恶!如果那个老太婆还在的话,我一定扭断她的脖子。”
仙石直记苍白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同时说道:
“我早就知道八千代是不会变成驼背的,光看脸就可以知道她绝不是古神织部的孩子。”
我惊讶地看着他问道:
“那么,八千代小姐的亲生父亲会是谁?”
“是我老爸!哈、哈、哈,其实,这对古神家来说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古神家一向都是近亲通婚,所以才会代代都生出畸形儿。我老爸只是当种马,帮他们家进行品种改良的工作罢了。”
仙石直记说话的语调中没有一丝尴尬,那种调凋儿使人觉得他这个人非常冷血无情。
我从以前就听说仙石直记的父亲——仙石铁之进是一个十分能干的人。
仙石直记也曾经对我透露,仙石铁之进和柳夫人从很早以前就逾越了主仆的界线。在古神织部死后,仙石铁之进更严然成为古神家的主人一般。
“可是……”
这时,我突然想起仙石直记曾经说过一件事。
“我以前好像曾听你说过,你父亲想要让你和八千代小姐结婚,对不对?”
“没错!”
仙石直记以几近吼叫的声调回答我。
“那不就是……”
“屋代,你听好!我父亲不是那种有原则的人,根本不会去在意血缘、乱伦之类的事,他在乎的是金钱和权力,只要能满足自己的欲望,就算亲生女儿嫁给亲生儿子也无所谓。所以我刚才说了,在目前这个民主社会,也有这么不科学的事……”
我实在很难相信仙石直记的话,毕竟虎毒不食子,他身为人父,怎么可能会如此伤害子女!就算八千代不是古神织部的孩子,但也可能不是仙石织之进的女儿呀!
仙石家从以前就是古神家的家臣,代代都有贤能的人才出现,在江户时代末期,古神家领地内曾有农民反动,那时有四个农民代表越级去将军府告古神家的状,由于那个时代严禁“越级告状”这种事情发生,所以那四个农民立即被转送回古神家,并斩首以示惩戒。
目前在我的故乡,仍有为了纪念这四个农民而盖的神社,每年都会为他们的祭日举办盛大的祭典。
传说古神家曾在执政上出了问题,必须有人牺牲才能化解这场灾难。
后来,仙石家的祖先将所有罪过都承担下来,他切腹自杀,因而使得古神家避过一劫,这件事情在野史上也有记载。
当时古神家的主人为了感念仙石家的救命之恩,谆谆教诲后世的子孙们说:
“从此以后,古神家的子孙都不能再将仙石家的后代视为下人。相反的,要永远记住仙石家对古神家的恩泽。”
这件事就这样流传了世世代代。
然而,在维新时期又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维新时代古神家的主人个性十分软弱,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种时代的大变动,而当时协助古神家渡过难关的,就是仙石直记的曾祖父。
仙石直记的曾祖父很有商业头脑,手腕灵活、个性沉着冷静,他不但协助古神家平安无事地度过危机,同时又为古神家在新时代里奠定稳固的基础。
不必动用古神家一万零五百石的俸禄,仅仅靠着仙石家的协助,就使古神家成为贵族中的大资本家。
当许多贵族因为大正时代经济不景气而纷纷宣告破产时,古神家族却仍然屹立不摇。也因此在进人新时代以后,仙石家在古神家中的地位就更形重要而崇高了。
“过世不久的织部子爵,其实是一个没有谋生能力、懦弱无能的人,他还在世的时候,古神家早已经在我父亲的控制之下。
古代也有不少功高震主的臣子,他们见到君主根本不跪拜,您意出入后宫……唉!或许织部子爵早已心知肚明,知道我父亲和柳夫人的暧昧关系,也知道八千代有可能是我父亲的女儿。
尽管他心存怀疑,却仍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因为八千代实在长得太可爱了,而且十分惹人疼惜。相形之下,其他一切似乎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然而,八千代又为何要狙击未曾谋面的蜂屋小市呢?
关于这一点,实在教人猜不透。
梦游
仙石直记神情诡异地述说着。
在这之前,我想先说明一下我和仙石直记之间的关系。
前面我曾经提到过,仙石家一向替古神家工作,维新时代后,他们更堂面皇之地住进古神家中,世代担任古神家的家臣或管家。
到了仙石直记的父亲——仙石铁之进这一代,更拥有实际支配古神家族的总管地位。
因此,仙石直记在物质上一向是不虞匾乏的,他在学生时代就以奢侈浪费出名。
战后有许多有钱人因为财产税而陆续宣告破产时,只有古神家族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这是因为古神家在乡下拥有一大片杉桧林地,战后景气反而比战前更好,因此对古神家族来说,仙石直记多用点钱根本不算什么。
仙石直记虽然花钱花得很凶,但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在乱花钱,也不觉得自己有奢侈到像王公贵族那般地步。
他辩说自己花钱都是有目的的,更不希望自己被别人看作是一个只会花钱的败家子。
我和仙石直记是在学校认识的,我们念的是一所私立大学的文学部。
我自幼就立志要当一个作家,仙石直记则没有特定的志向,他只想找一个比较容易进去的学校而已。
从学校毕业后,他也没有做过什么正经的工作,每天都只是虚度光阴、玩女人而已。
在前面我曾经说过,我的老家是古神家族领地内的一个小村庄,代代就是贫穷的农夫。
明治时代结束后,我父亲来到东京,之后就很少和老家联系了。
当我还是学生的时候,父母便相继过世,因此我和老家的关系更是完全断绝。
这么多年来,我甚至连一次都没有回去过家乡。
仙石直记的情形和我差不多,听说他也不曾回去古神家的旧领地。
奇怪的是,当仙石直记知道我是他的同乡后,便主动向我示好,在物质上一直很照顾我。
我自己对仙石直记这个人并没有特别的好感或厌恶,由于我家的环境本来是不允许我上大学,生活比较清苦,因此能获得仙石直记的金钱援助,对我而言,实在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我前面也提过仙石直记用钱都是有目的的,他一旦花了钱,就一定要得到回报。
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对他根本不曾心存感激。
其实,我也曾经想过要感激他,但每次心中一浮现这个念头时,又会立即被他的恶形恶状、自私、情绪化,或是一些不体谅人的言行举止气得消失无踪。
但我们两人并没有因此而绝交,主要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目前是一个没有名气的小作家,非常需要一位赞助者,因此我只能对他忍气吞声,摇尾乞怜地继续跟他来往。
仙石直记不是傻瓜,他当然也了解我的心态。他之所以继续和我交往,可能是因为我还有一些利用价值吧!
特别是我能帮他处理一些女孩子的事情,所以,我们之间可以说完全没有友情的成份存在,彼此之间一点都不互相尊重。
仙石直记甚至还有点轻蔑我,即使我们认识这么久,他也从来都不曾请我到他家作客。
我们之间的关系,大概就是年龄同为三十五岁、肖虎,如此而已。
接下来,我们再回到仙石直记的谈话——
“那么,八千代准是狙击蜂屋的凶手!”
仙石直记一个人喝完将近一瓶的威士忌,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两条青筋不规律地浮动着,他眯着眼继续说道:
“不,先别提那个,我要先跟你谈一下八千代的哥哥——守卫的事。
刚才我已经说过守卫也是个驼背。虽然他是个驼背,却不会给人丑陋的感觉。除了体型上的缺陷之外,这家伙风度翩翩,而且相貌堂堂,这一点倒是和蜂屋很像。
他今年三十三岁,比我小两岁。也许是因为身体有缺陷的缘故,想法有些偏激,满愤世嫉俗的,是个阴险的家伙。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我父亲本来应该是奴仆的身分,现在却掌握了古神家的大权,连我这个下人的儿子都这么嚣张跋扈,也难怪他会感到不平衡。
所以守卫时常摆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态度,整天关在屋里看书。
但我相信他一定在暗中计划,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对我们父子做出反击的动作。另外,守卫也很喜欢八千代。“
我一听,不觉讶异地看着仙石直记,我觉得他说的话真是越来越荒谬了,忍不住问道:
“这未免太可怕了吧!守卫先生和八千代小姐不是兄妹吗?”
“我刚才不是告诉过你,那只是对外的说法吗?守卫是织部子爵前妻的孩子,八千代则是现在古神家的女主人——柳夫人所生,但却不是织部子爵的种。
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所以他们名义上是兄妹,实际上却没有血缘关系,因此当然可以成为夫妇了。我相信守卫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守卫之所以会打这忡想法,恐怕肇因于那个卜卦婆婆的预言。
守卫暗自认为八千代将来要嫁的驼背一定就是自己,然而,事情就是因为他对此深信不疑才变糟糕的。
八千代故意透露她要和驼背画家——蜂屋小市结婚的消息,其中一个原因可能就是要让守卫死心,她想让守卫知道,卜卦婆婆说的驼背井不是他,而是指蜂屋小市!“
这么说来,八千代的出生也算是一种不幸。
仙石直记的父亲仙石铁之进打算让他和八千代成为夫妻;而根据仙石直记的说法,八千代是仙石铁之进的女儿,幸好仙石直记对她并没有什么兴趣,要不然岂不成了兄妹通奸!
另一方面,八千代名义上的哥哥——守卫非常喜欢她,或许他们之间真的没有血缘关系,但两人在户籍上的的确确是兄妹啊!
不管事情朝哪个方向发展,八千代都是和自己的兄长结婚,所以情况才会变得这么复杂。
“原来如此……可是,我仍然无法了解八千代小姐为何要射击根本未曾谋面的蜂屋小市。”
“你别急,我接下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
仙石直记的声调变得有点奇怪,他刚才口气说了一大堆话,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即使如此,他似乎更急着想继续讲下去,闪闪发亮的眼眸中散发着热火,模样变得十分骇人。
看来,仙石直记可能真的醉了。
“事实上……”
他做了个小狗用舌头舔嘴唇的动作后,继续说道:
“那是去年夏天的事,当时八千代收到一封奇怪的信。八千代一向不把家中其他人看在眼里,唯独对我就不敢那么嚣张,又加上那封信实在太奇怪了,所以她特地拿来给我看,想找我商量。信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我回来了,最近就要来和你结婚……
发信邮局是九州的博多,上面没有发信人的名字。你认为如何?“
“可能是有人恶作剧。”
这是我想到的第一个可能,于是直接回答道。
“我们最初也是这么想,所以就随手将信撕掉。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有点后悔呢!那封信如果还留着的话,或许可以作为证据。
没想到在大约一个月后,八千代又收到类似的神秘信函。
这次的发信邮局是京都,内容稍有不同,上面写着:“你还记得卜卦婆婆的预言吧!你命中注定要成为我的妻子。‘上头还是一样没有发信人的名字。”
“嗯……”
我惊讶地张大眼晴问道:
“这件事情看起来并不简单,你怎么处理这封信?”
“还是撕掉了。”
“那……实在太可惜了。”
是啊!现在想起来是有点可惜,可是当时我很生气,八千代也显得有点歇斯底里,拿起信就撕得粉碎,后来
“又来信了?”
“没错。这次的发信邮局则是东京都内,我们觉得事情实在太古怪了,所以这次我们将信留下来做证据,你瞧!就是这封信。”
仙石直记从口袋中抽出一个西式信封,我可以看出信封上的邮戳有“东京”两个字,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痕迹可循了。
“我可以看一下内容吗?”
“你看吧!”
我从信封里面抽出了一张便条纸和一张包着薄纸的相片,便条纸上是这么写的:
我已经到东京来见你了,相片中的人就是我,至于也大致可以了解。
因为在收到这封信后的第三天晚上,她就偶然地遇到蜂屋,所以八千代一定认为蜂屋就是写匿名信的那个人,因此一时情绪激动,才会失控地对他开枪射击。“
听他这么一讲,我也觉得八千代的异常举动似乎变得不是那么难以解释了。
对她而言,“驼背”就等于一个可怕的噩梦,在她的内心深处一定很想要消灭世界上所有的驼背男子。
尤其是在她收到匿名信不久就遇到一个驼背男子,难免就失去理智,换做是个性比较软弱的女子,说不定会当场昏倒在地。
但是八千代不但没有昏倒,反而采取积极的行动,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话又说回来,这个奇怪的世界本来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我又何必太过大惊小怪呢?
“现在我们知道八千代小姐射杀蜂屋的理由了,但是她为何又要和蜂屋结婚呢?莫非是她在经过这件事之后,反而和蜂屋成了朋友?”
“没错。在事情发生后,八千代从报纸上知道蜂屋小市这个人的事,并认为自己可能是认错人了,后来又知道他的种种,才对他产生了兴趣。
八千代就是这种女人,她总是见一个爱一个,甚至还能若无其事地佯装是蜂屋的爱慕者,跑到医院去看他呢!“
我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
“可是……这样不是很危险吗?如果被别人认出她正是开枪射杀蜂屋小市的女人……”
“八千代对于这一点有绝对的自信,这也是我最近才留意到的。
八千代为了怕被人发现是自己开枪射杀蜂屋,她每次一出门都会改变造型。
现在的化装技术很厉害,不论是眉毛的画法、假睫毛的使用、口红的涂法,就连头发的颜色都可以改变,脸颊要变大变小都办得到,即使是要打扮成一个外国人的样子,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况且,八千代对化妆术一向很有研究。她更是一个奇怪的女人,造型老是千变万化……“
“原来如此。可是,蜂屋这种男人应该不会那么容易上当吧!或许他已经发现事实的真相,却装作不知道。”
“嗯……也有可能。”
“仙石,你告诉我这些事情,一定是希望我帮你一些忙吧!”
“没错,屋代……”
仙石直记突然将身体凑上前来,低声对我说:
“其实蜂屋那家伙已经在我家住了将近一个星期了,而且还是八千代招待他到古神家玩的。
那家伙简直是旁若无人,他还把八千代当做情妇来看待,连我都看不过去,更不要说守卫有多生气。
他们两个人都是驼背,彼此针锋相对、勾心斗角,就连一向我行我素的八千代,最近也开始担心是否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以前,也不可能先向警察报案啊!最近我正好跟八千代谈到你,所以她马上要我找你过去。女人真的很傻,以为侦探小说家会和小说中的名侦探一样聪明,真是笨哦!呵呵呵!“
仙石直记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而我只是静默地承受他的讪笑。
虽然我实在不愿意承认,但是我——屋代寅太现在毕竟只是一个没没无闻的三流侦探小说家而已……
绿色宫殿
古神家一家人现在住在东京都北多摩郡的小金并。他们本来在市内的山手有一栋豪华的毛邪,可惜后来被火烧掉了。
仙石铁之进有先见之明,他在还没发生火灾以前,就将所有贵重的家具都搬到小金并这边,山手那边几乎可以说是一间空屋,虽然惨遭大火肆虐,却没有多大损失。
小金井这边的宅第是古神织部还在时所盖的别墅,是一栋十分宏伟的华宅。
据说它占地有三千坪,宅邪内有一个很大的水池,水池的水源和附近善福寺的水池相连,是自然涌出的泉水。当时设计的目的就是要利用这天然涌出的清澈泉水来建造一个水池。
池边还围绕着一大片的天然树林,使得古神家的别墅更增添一份神秘感,就像梦幻中的宫殿一般。
这栋别墅的建筑技巧十分特别,它结合了古味十足的江户时代风格和崭新明朗的西洋风格,整栋别墅不仅具有日本古建筑的风味,同时给人十分新潮的感觉,传统与现代兼容并蓄。
别墅的屋顶全部采用绿色的砖瓦铺设而成,这种沉静的色调使别墅产生一种稳重的感觉,也因此附近的人都称它为“绿色宫殿”。
虽然我将别墅的外观描述得很仔细,但是我之前根本不曾到过“绿色宫殿”,甚至连看都没看过一眼,这些都是我听仙石直记说的。
我第一次踏入绿色宫殿的大门,是在仙石直记告诉我前面那些话之后的次日——三月七日,就在那一天的晚上,绿色宫殿里发生了可怕而残忍的杀人事件。
事后想想,我当时真不该踏入绿色宫殿,因为那就像飞蛾扑火一般,让自己置身于一桩血腥的杀人事件中……
仙石直记本来说要立即带我去绿色宫殿,但因为当天他喝醉了,结果就先在我的住处草草睡下。
第二天我们才来到小金并,到现在为止,我仍忘不了初次见到绿色宫殿那一瞬间的印象。
当时我才刚踏入宅邪内,就遇上一件十分不寻常的事情。
绿色宫殿位于关东平原上,四周有淡紫色的土墙围绕着,在周围一片暗绿色之中更显得突出,也给人一种优美沉静的印象。
土墙上有一个古代诸侯阶级才能兴建的大门,上面嵌着大型金属门环,看起来好像很沉重的样子,似乎不常开启。
“我们从那边进去。”
仙石直记指着旁边一个装着铁栏杆的小门说。
进入小门后,我们又看见一道内墙,上面同样有一个铁门。就在我要进入这个铁门的瞬间,突然听到一阵怒吼及惨叫声。
现在回想起来,这桩大惨剧好像是故意等我们到达后,才要揭开序幕似的。
“怎么回事?”
在进入门内的那一刻,我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怒吼声听起来像是猛兽的叫声,其中还夹杂女人的惨叫声,以及令人胆战心寒的恶毒叫骂。
“啊,是蜂屋!他干嘛……”
仙石直记一切叫着,一边任前冲了过去,我也紧追在后。
我们转过屋角后,前面出现了一个非常宽广的庭院。
这是一个具有日本古风的庭院,可是却夹杂着一些西洋风味的装饰品。
庭院中还有一个大约三十坪大小的水池,不过这个水地并非我前面所提到的天然涌泉。
后来我才知道天然涌泉位在更里面。
正当我们走到房子的角落时,只见三个男人正绕着水池边跑着。
跑在最前面的正是蜂屋小市,他仍然穿着黑色西装,颈上打着雅致的细领带。
他的背部圆滚滚的,跑起来的样子好像在地上爬一般。尽管他的身体有缺陷,动作却很矫捷,他还不时地回过头来拍着手,同时对身后的那个人发出嘲弄的声音。
紧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大约六十岁的老人——仙石铁之进,他身上穿着像是古装剧中的戏服,腰间围着一条宽宽的白色腰巾,胸前的衣服敞开,个子矮矮胖胖的,头发已经半白,蓄着八字胡。
令人感到惊讶的是,他手中正挥舞着一把发着白光、足以砍下人头的日本武土刀。
我可能是受到那把武士刀的影响,才会联想到古装剧吧!
先前那如同野兽在叫的怒吼声正是仙石铁之进所发出来的,但他的身体并不像嘴巴那么厉害,不但脚已经有点破,跑起来跌跌撞撞的,还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每次他跌倒在地的时候,跑在前面的蜂屋小市都会回过头来拍手叫好。
至于跟在仙石铁之进后面跑的人,可能是这里的长工,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身上穿着粗布衣裳。
“铁之进先生!不可以这样!不管他有多无礼,你也不能杀人呀!铁之进先生,铁之进先生……”
“砍死你!砍死你!你这个无礼的家伙、臭小子!”
“哈哈哈!如果你砍得到就砍吧!让你砍啊!来啊!酒鬼!小胡子!哈哈哈,老色狼!大猩猩!看你这副德性……”
三个人的叫声混杂着不同的情绪,我看得真是心惊胆战,但仙石直记看起来却很悠哉。
“喂!仙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发酒疯呀!”
“发酒疯?”
“我父亲只要一喝醉就会这样,加上他又看峰屋不顺眼,才会追杀蜂屋的。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这样胡闹,说起来实在是很难为情。但我又不能不管,为了不让他拿着武士刀乱砍我还故意把武士刀藏起来……”
仙石直记说到这里时,我们已经很靠近仙石铁之进他们了。
蜂屋小市似乎有点兴奋过度,他倒退着跑,并拍手嘲弄仙石铁之进的笨拙,结果半途中被地上的树根绊倒而跌了个四脚朝天。
这时,仙石铁之进发挥了惊人的速度.他好像飞石蝗虫一般,刷地一声朝蜂屋小市逼近,眼看着武士刀已经朝着蜂屋的正上挥了下去……
我不禁呆楞在原地,同时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银色刀光向蜂屋小市的头劈下去,鲜红的血柱往上喷的恐怖景象。
顷刻间,我听到扑通一声,接着就传来蜂屋小市恶毒的奸笑声。
我张开眼睛一看,蜂屋小市正蹲在水池旁边,他一面望着水池,一面拍着手,可是脸上却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水池的表面浮现一圈圈波纹,而波纹的正中心站着仙石铁之进,他那一向自傲的胡子因为浸水而鼓贴在嘴唇上,看起来实在很滑稽。
“啊哈哈!如何?八字胡!老色狼!酒也该醒了吧!”
“蜂屋!”
仙石直记发出尖锐的叫声。
蜂屋小市听到声音转过身来,这才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他皱了皱眉头,仔细端详我的脸好一阵子之后,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发出冷笑,同时拖着驼背的身影,一跛一跛地朝对面走去。
经过“花酒廊”的杀人事件后,蜂屋小市身上除了驼背以外,还变得有点跛脚。
“源造,把我父亲扶上来。”
“是!”
仙石铁之进掉到水池里以后,神智似乎清醒了,虽然他手中仍然握着武士刀,却已经无力挥舞;他看到仙石直记的脸时,更显得难为情。
“喂!屋代,走吧!”
仙石直记竟然不去帮他父亲,反而还朝池中吐了一口痰,好像要把污秽的东西吐掉,然后快速地绕过水地离开了。
这个时候,我不禁对仙石铁之进产生一丝怜悯之情。
“喂!现在你总该知道为问我会说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是鬼了吧!一个爱发酒疯的父亲、两个驼背怪人、一个晚上会出来梦游的女人,还有呢!你看,那边就是另外一个。”
仙石直记停下脚步,同时抬了抬下巴往前指。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在日式建筑的台阶上,有一个女人正朝我们这边看着。
“是……柳夫人吗?”
“嗯。”
柳夫人是八千代的母亲,年龄应该已经超过四十岁,可是外表看起来却好像三十岁出头。
她蓄着短发,身穿及地的白色和服配上紫色披巾,服装和人的感觉十分相称,是个瓜子脸的古典美人。
我在看到柳夫人的那一瞬间,忽然觉得时光仿佛倒退了一百年,我只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八千代与守卫
柳夫人不知在想些什么,当我们转过头时,只见她
我想可能都不是,也许是和我一样——嫉妒!
仙石直记突然注意到我的视线,急忙眨了眨眼睛,将脸转开,然后拿出香烟点上。
打火机的声音惊醒正陶醉在乐声中的八千代和蜂屋小市,他们两人同时转过头来,我这才发现自己原先的想法错了。
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蜂屋小市,虽然他的体型和服装都和蜂屋小市一样,脸孔却全然不同。
这个男人也是驼背,和蜂屋小市一样是个美男子,可是他们俩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
蜂屋小市看起来比较有自信,甚至带着一点霸气;相反的,眼前这个男人却露出一种脆弱、空虚的层弱感,看起来就好像一只饱受虐待的小动物,充满着不安与惶恐。
不过此时在他忧郁的眼神中,似乎隐含着一股异样的情绪,有点类似被逼到绝路的野兽,终于忍受不住想要反扑的那种杀气。
这个男人就是古神家目前的主人——古神守卫。
“哎呀!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八千代站起身,同时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微笑,好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而我在这个时候才真正看清楚她的面貌。
我原来以为她应该跟柳夫人长得很像,也是个气质优雅的千金小姐,但现在却完全改观了。
看到八千代的脸,我倒觉得她比较像一个心理不平衡、骄纵任性、喜欢恶作剧的小处女。
“嗯!”
仙石直记随便应了一声,随即从口中吐出一口浓浓的烟。
守卫离开钢琴,走向对面的沙发,我从他的背影可以看出他全身颤抖得很厉害,此时他的内心应该是很激动的。
由他眼中所露出的杀气,以及身体激烈痉挛的程度,可以想见这个看起来虚弱无能的男人,其实是一个具有偏激倾向的可怕人物。
“八千代,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
仙石直记根本不把守卫放在眼里,从头到尾都没有用正眼瞧过他,只是盯着八千代的脸问道。
“你是指哪一件事?”
八千代皱着鼻头,似笑非笑地歪着头反问。
“我父亲呀!他和蜂屋怎么会弄成那个样子?”
“哦,原来是这件事呀!”
八千代终于笑出声来,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
“都是蜂屋先生不好啦!若是不知道叔叔酒一喝多就会缠着妈妈也就算了,偏偏他明知道还故意要惹叔叔。
蜂屋先生跟叔叔两人一喝了酒后,就借酒装疯,他故意在叔叔的面前抓着妈妈的手又说又笑。蜂屋先生当然不是真的想怎样,他只不过想作弄叔叔罢了,这种个性真是令人讨厌!
偏偏妈妈又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她本来就很喜欢和年轻男人‘接触’,所以就跟蜂屋先生两个人在叔叔面前打打闹闹。
叔叔本来也不觉得怎样,可是蜂屋先生越来越过分,终于让叔叔忍无可忍……“
“当时你也在场吗?”
“在呀!可是后来实在看不下去,所以中途就离开了。直记,蜂屋先生有没有怎样?”
真没想到八千代到现在竟然还在关心蜂屋小市。
“应该没怎样吧!你去警告蜂屋,叫他不要太过分。”
“我会的,只是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进去。直记,你不帮我介绍一下吗?这位应该是屋代先生吧!”
“没错,我听你的话,把这个三流侦探小说家带来了。屋代,这位是八千代,那位是她的哥哥守卫,不用我介绍,光看他的体型应该就知道了。”
仙石直记以尖锐的笑声来结束这段介绍。
我早已经习惯他这种爱损人的态度,所以并不觉得怎样,可是守卫却气得全身发抖。
我相信世上没有人会愿意让别人嘲笑自己身体上的缺陷,仙石直记应该也很明白这一点,但是他却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还故意说这种恶毒的话去刺激守卫。
面对这种情况,我倒是很同情守卫。
“可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我爸爸最近已经很少喝酒了,就算喝酒也很有节制,今天为什么会……”
“直记,你忘了吗?”
“什么事?”
“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呀!你难道没有发现妈妈今天的穿着很特别?叔叔看了还有点不高兴呢!”
仙石直记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妈妈一年当中也就只有这么一天能对爸爸表示一点敬意,看能不能减轻一点过去的罪孽,只是这样而已,叔叔也不高兴……
结果,他就一个人喝起闷酒,后来又把蜂屋先生叫来一起喝,就发生了刚才那出闹剧咯!唉!叔叔最近的醋劲可真大!“
八千代皱了皱鼻头,露出一脸嘲弄的表情,接着在房间中央的桌子旁坐下,并从烟盒内取出香烟。
“借个火吧!”
八千代不理会仙石直记拿打火机的动作,直接伸手取下仙石直记口中含的香烟,待点好香烟后,便将他的香烟丢到烟灰缸里。
“坦白说,找妈妈也有不对,明知道自己这么做,叔叔一定会生气,她还故意和蜂屋先生那样……实在很奇怪,妈妈最近跟叔叔之间似乎有点不对劲。”
仙石直记还是保持静默,八千代又继续说下去:
“妈妈的年纪也不小了,或许是领悟到什么了吧,她可能也在后悔自己和叔叔之间的事,而叔叔却好像不能接受……脱起来你也许不相信,可是,难道你没发现叔叔最近似乎有些沉不住气吗?”
“八千代,这些我都不管,我在意的是我父亲到底是从哪里拿到那把武士刀的?”
“武士刀?”
“八千代!难道你忘了我父亲发酒疯时最喜欢乱挥武士刀吗?那是很危险的!我记得我们不是把武士刀藏起来了吗?他是从哪里……”
这时,突然有人冒出一句话:
“可见这个家里有人想要杀死我。”
我们转过头去,只见蜂屋小市走了进来。
他刚刚大概去梳洗了,蜂屋小市换过衣服后,头发梳得很整齐,虽然是个驼背,却仍不失为一个美男子。
当我看到他之后,不自禁地又朝守卫望了过去。只见守卫深锁着眉头坐在沙发上,眼睛茫然地直视前方,似乎不愿意看这屋里的任何一个人。
仙石直记冷笑着反问:
“蜂屋先生,家里有哪个人会这么做?你只是古神家的客人,跟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会有人要杀你?”
“我现在虽然只是客人,可是早晚会是古神家中的一份子。八千代,你说是不是?”
当蜂屋小市刻意用一种很自然的口吻叫着八千代的名字时,我突然觉得好像有毛毛虫爬过我的背颈,不禁全身发麻,感觉很不舒服。
八千代只是不以为然地皱了皱眉头,口里呼出好几个烟圈。
“蜂屋先生,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呢?这个家里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害你?”
仙石直记又问道。
“因为那把武士刀!”
“武士刀?”
“是的。刚才我听说你和八千代已经把武士刀藏了起来,可是,当你父亲发酒疯、四处找东西时,他一拉开壁橱的门……”
“拉开壁橱的门之后怎样?”
“他一拉开门就看到武士刀在壁橱里面,这一点你们要如何解释?”
蜂屋小市冷笑了一声,露出凶恶的目光,—一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
神秘的空屋
“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惊险!如果当时你父亲没有跌倒的话,我一定会被他劈成两半对不对?”
仙石直记没有回答,脸色却显得有点阴沉。
我想起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也不禁冒出冷汗。
蜂屋小市接着又忿忿地说:
“我根本就不知道铁之进先生会那么残暴,如果事先知道的话,就不会把事情搞成这样,我又不是不要命了……可是,你们这些人都了解他的脾气,却没有人出面警告、阻止我。”
八千代辩解道:
“我曾经阻止过你,可是你自己正在兴头上……
“你又没有告诉我他会发酒疯。”
“我是没有说那件事,那是因为我没想到武士刀会在壁橱中出现……当时我希望你自己有所察觉,所以才没有明说。”
“那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咯!问题是武士刀为何会在壁橱里?到底是谁把它放在那里的?”
“会不会是叔叔后来自己找到而偷偷藏在那里?”
“不可能。我父亲自己也想避免发牛这种事,所以他希望我们把武士刀藏好,我想应该不会是他。”
“没错!从你父亲当时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了。他丢开酒杯之后就开始四处寻找,最后打开壁橱看到武士刀时,表情显得很意外。所以我相信他一开始应该不知道武士刀会在那里出现。”
“不论是谁把武士刀放在那里,任何人都无法预测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因为没有人会想到仙石的父亲在发酒疯时,你刚好会在现场。”
“哼!这又是屋代先生最得意的推论法吗?真是强词夺理。”
不管怎么说,事情就果发生了,差一点被杀的人也是我,每当我回想起武士刀险些从我的正面砍过来的情景,整个头皮都会发麻,你要强辩就尽管强辩好了,但是我一定要查出到底是谁把武士刀放在壁橱里的!“
我又问道:
“仙石,武士刀本来藏在哪里?”
仙石直记正要回答时,走廊侧边的门突然被人打开,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奇怪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年纪约在四十到四十五岁之间,理着光头,体格满健壮的,穿着也算高级,但是看起来就是跟一般人有点不一样。
原因在于他双眼无神,即使是不说话也微张着嘴,他面带傻笑地环视众人,嘴角的口水甚至快要滴了下来。
“啊!直记!”
那个男人愉快的叫着。
仙石直记望着其他的地方,故意不理会他,于是八千代代替他回应:
“叔父!有什么事吗?”
只见那男人将手中的东西往前一举,满脸疑惑地问:
“八千代,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那男人手中拿的正是仙石铁之进先前拿的那把武士刀,所有人看见冰冷的刀光都不寒而栗。
“你在干什么?”
仙石直记突然向前冲,一把将武士刀抢过去问道:
“刀鞘呢?”
“刀鞘在这里。”
那男人说着便将刀鞘交出,仙石直记立即将刀鞘装上,面无表情地说:
“刀子交给我,你可以出去了。”
“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像刚才那样的事了,铁之进先生只要不喝酒,也算是一个好人。”
“我知道了,你把刚才的事情忘掉,我会小心把武士刀收好的。”
“那么就麻烦你了。”
那个男人带着笑容环视众人后,将门关上就离开了。
我忍不住问:
“仙石,那个人是谁?”
仙石直记不回答我,八千代代替他回道:
“他是我的叔父。”
“你的叔父!”
“嗯,是我父亲的弟弟……”
八千代尚未说完,守卫又抢着说明:
“是祖父和女佣人生的,我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我父亲可怜他,才让他留在家里白吃白喝,他到现在还没结婚。”
“他好像有一点……”
因为顾虑到八千代及守卫在场的关系,我没有把话说完,但蜂屋小市却接着说:
“我看不是‘有一点’,他根本就是个大白痴!你看不出来吗?古神家族的血缘关系非常复杂,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正常,不是身体有缺陷,就是神经有问题。”
这时,守卫脸色惨白地站了起来。
我看到他的脸真的吓了一跳,毕竟再怎么懦弱的男人,忍受别人的嘲弄也是有限度的。
他带着愤恨的眼睛睁得像牛眼一般大,可惜嘴巴完全不听使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骂不出来,只能用他那颤抖的手指着蜂屋小市说:
“你、你你……”
“你什么你!你现在这个样子和刚才那个男人没什么两样,我看你再过个五、六年,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蜂屋小市面不改色,坐在椅子上大声嘲弄守卫。
守卫气得握紧了拳头,他很想出口反驳,但最终只能伸手拿起钢琴上的花瓶,作势要丢向蜂屋小市。
“危险!”
我很快地站起身来,但花瓶已经从蜂屋小市那缩着的头顶飞了过去,重重地摔在门廊地板上。
蜂屋小市怒容满面地跳了起来,八千代则比他快一步站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劝道:
“不要闹了!今天大家是怎么了?都吃错药了吗?不要这样嘛!哥哥,我们到那边去。”
她说完就拉起守卫的手朝走廊走去。
蜂屋小市气得脸孔都扭曲变形,愤怒地望着守卫兄妹俩离去的方向,后来好像突然发现我的视线,便收敛态度坐回原位,讪讪地说:
“真是倒霉哦!刚才是差点儿被砍成两半,现在又险些被人用花瓶打破头,难道这就是古神家的待客之道吗?”
“我先去把武士刀放好。”
仙石直记没有理会蜂屋小市的恶意嘲讽,径自离开房间。
现在屋内就只剩下蜂屋小市和我,他露出不安的表情望着仙石直记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又满脸疑惑地转向我问道:
“喂,你来这里做什么?”
“没有什么,是仙石要我到这里玩玩……”
“你和古神家很熟吗?”
我摇了摇头说:
“我只认识仙石,今天是第一次来古神家,第一次看到他们家的其他人。”
“你和仙石是……”
“我们是大学同学。”
蜂屋小市发出冷笑,讽刺地说:
“原来如此。我还在觉得奇怪,你老写一些没人看的小说,竟然也可以过那么舒适的生活。
以前我就听说有人在赞助你,我看这个金主八成就是仙石吧!简单地说,你根本就只是他的跟班。“
我对蜂屋小市说的话一点都不生气,也许是因为我已经很习惯这种轻蔑的言语了吧!
何况就算我要生气,也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但蜂屋小市仍然不放过我,他继续说:
“不过,我看仙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前几天才把一个奇怪的女人关在这里,两、三天前又不知道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把一个女人关在这里?”
我惊讶地望着蜂屋小市的脸。
“是呀!在后面的林子里有一栋神秘的小洋房,整间房子的窗户永远是关着的,屋外看起来很破烂,我原本还以为是一间空屋,不料里面却传出女人的哭声。
我并没有看到有人在里面活动,但是却有声音传出来,听起来好像满年轻的,我觉得很奇怪,所以就去问八千代……“
“那八千代小姐怎么说?”
“她一副很理所当然的表示,那是仙石的爱人,因为神经有点不正常,仙石怕她被伤害,所以让她暂时住在那里。”
听完后我觉得十分怀疑,因为仙石直记的女人我大概都知道,况且他和女人交往很少超过半年……
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他曾和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交往过,而且仙石直记还将那个女人藏在家里。不过,或许这个女人是他在我当兵那一年才认识的也说不定。
“嘿嘿!跟班先生,你该不是想利用这个秘密来敲仙石一笔吧!”
“你说仙石在两、三天前把那个女人带到别的地方?”
“嗯,他叫了一部车把那女人强行带走,大概是前天的事吧!”
“你有没有看见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我焦急地问道。
蜂屋小市摇着头说:
“当时距离满远的,我看不清楚她长什么样子,而且我对她也没有兴趣。”
我静静地想着,仙石直记为何要对我隐瞒这件事?仙石直记通常木管碰到什么事都会告诉我,并要求我协助。
蜂屋小市接着又说:
“这个家族真的很奇怪,全都是一些怪物。仙石和他的父亲、柳夫人、守卫,还有八千代和刚才那个白痴
“你说的那个白痴是指谁?”
“就是守卫的叔父,他叫做四方太。”
“你说这里的人都是怪物,可是,你难道不是他们的朋友吗?”
“呵呵呵!我可能也是其中之一吧!”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是八千代招待我来的。”
“你以前就认识八千代小姐了吗?”
蜂屋小市突然转过身来,瞪着我的脸说:
“认识八千代也是最近的事,她呀!是我画作的幕后买主,可是却不懂我的画。反正她喜欢我,叫我到她家玩,所以我就来了。”
“你以前认识守卫先生吗?这个家中竟然有个长得和你那么像的人……”
“我怎么会认识他!我到古神家之后也吓了一跳呢!屋代先生,如果你知道我被找到这里来的原因,请你告诉我。”
“我怎么会知道!难道不是八千代小姐喜欢你,所以才……”
“那只是表面,我想其中的内情一定很复杂,你和仙石是那么久的朋友,如果你知道什么就请告诉我,我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你既然这么担心,赶紧离开这里不就好了。”
蜂屋小市突然眼睛一亮,激动地说:
“我怎么可以把八千代留在这里!我、我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
接着,蜂屋小市又自言自语地说:
“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话的,我不要让别人看到我软弱的一面……自己的问题就要自己解决……屋代先生,请你忘掉我刚才说的话!”
蜂屋小市站起来慢慢走了出去,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蜂屋小市。
危险的“村正”
古神家的作风十分洋派,他们一天当中有四次用餐时间。
在午餐和晚餐之间还有下午茶、点心时间,所以通常在晚上九点左右才用晚餐。
当晚到西式饭厅吃饭的人有仙石直记、守卫、八千代以及我,总共四个人。
仙石直记的父亲、柳夫人和四方太三人在和式饭厅用餐,蜂屋小市则因为身体有点不适而没有出席。
正因为蜂屋小市没有来用晚餐,大家反而都感到轻松自在,但是似乎又有另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奇妙感觉弥漫在四周,在用餐时几乎没有人开口,即使是在吃完饭后,大家也都各自板着一张脸抽烟。
每个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有我觉得十分舒畅。
也许是因为喝了点小酒的关系,此时我的酒兴正好上来,整个人有些飘飘然的,同时因为没有人说废话,我可以尽情地欣赏八千代的美丽。
八千代真的很美,她穿着一袭全黑的礼服,全身上下除了一条耀眼的珍珠项链之外,没有其他饰品点缀。
此外,她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在月光映照下,更加散发出神秘的光泽。
当我正看得入迷时,八千代突然站起身来,仙石直记和守卫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望着她。
八千代似乎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她拉扯着手帕,吞吞吐吐地说:
“我、我受不了了,我知道你们大家心里在想些什么,你们都很高兴蜂屋先生今晚没有来吃饭,可是又怕他在要什么诡计对不对?
我知道一定有人认为今天发生的事是他计划好的……其实,他又能做什么呢?
如果大家心里那么害怕,那我就去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好了!“
说完,她似乎变得有点兴奋,然后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八千代!”
仙石直记叫道,但八千代没有理会他,径自走进厨房。
她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餐盘,盘上放着两三盘菜和一杯水,什么也不交代就离开了饭厅。
看到八千代的样子,我忍不住问道:
“仙石,八千代小姐为什么那么兴奋呢?”
“她最近常常这样。这也难怪,整天跟个鬼在一起,当然会受影响。”
仙石直记以沙哑的声音说完后,便从口袋拿出指甲刀,开始悠闲地磨起指甲来。
守卫站了起来,狠狠地瞪了仙石直记好一会儿,后来看到仙石直记根本不理会自己,只好抿抿嘴坐回椅子,以口袋拿出烟斗来抽。
这时,从二楼传来关门的声音,仙石直记和守卫不禁同时朝天花板望去;但很快地,两人都将视线移开,之后就没有再开口了。
仙石直记还是继续磨着指甲,守卫则把手肘支在桌上,撑住下巴抽着烟。
我知道他们两人表面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很在意二楼的情况,但楼上自从发出刚才的关门声外,就再也没有发出其他声响。
这栋建筑物一楼和二楼之间的隔音设备还不错,若关上房门就听不到房间里的任何声音。
但他们两个人似乎都快忍受不了死寂般的宁静,仙石直记磨指甲的动作愈来愈急,而守卫抽烟的频率也愈来愈快。
我觉得他们两人的样子非常有趣,然而也可能是受到他们的影响,我开始变得有点紧张,不觉竖起耳朵留意二楼的动静。
二分钟、三分钟、五分钟……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移动位置,这使得饭厅的气氛变得十分凝重。
正当我快要受不了这种沉默,准备出声之际,仙石直记却突然站了起来。
“屋代,到我的房间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守卫也站了起来,但仙石直记着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大步走出饭厅,并且很快地爬上楼梯。
他看我还不起身,便又回头大叫:
“屋代!你拖拖拉拉地做什么!赶快来!”
仙石直记又用这种颐指气使的语调命令我,我听了不禁有些恼火。
守卫望了望我们,笑着说道:
“屋代先生,你还是赶快去吧!要不然主人会生气的。”
我早已经习惯仙石直记把我当猫狗似的呼来唤去,因此根本就不以为意。但这时听到守卫这个驼背的冷嘲热诚,我不禁全身怒火中烧,胸口生起一股无明火。
如果不是看在他是个驼背的话,我一定会对他挥出拳头。
守卫好像注意到我已经有些动怒,立刻露出一副怯懦的表情又坐了下来。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后,才离开饭厅。
此时,仙石直记脸色很难看地站在楼梯上,他一看到我走出座位,立即转过身继续爬上楼梯,我便跟在他后面上楼。
其实,我在那个时候已经有点醉了,因此爬楼梯爬得有些气喘,当我快到二楼时还差一点撞到人,脚步几乎踩不稳。
“啊!对不起。”
我站稳之后,才发现和我相撞的人居然是八千代。
八千代的头发有些散乱、面色苍白,还大口大口喘着气。不但如此,她的礼服从肩膀到胸前的部份被人撕扯开来,露出部份的Rx房,于是我急忙将视线移开。
“八千代,你怎么这副德行?”
楼梯上方传来仙石直记质问的声音。
“没什么,蜂屋喝醉了……”
八千代说完后,用手拉了拉礼服,就绕过我身旁下楼去了。
就在她转身绕过我身边时,我看到她裸露的香肩有红肿的伤痕。
仙石直记和我对望了一下,他先将视线移开继续往前走,我则静默地跟在他后面。
蜂屋小市的房间是上楼后的第三间,我经过时,从关上的门缝看到有灯光流泄出来,但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仙石直记的房间在走廊的转角处,我们进人房间后,他十分谨慎地将门关好了。
“坐吧!”
“嗯。”
我们各自挑了个位置坐下,并点上香烟,然后有好一阵子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吞云吐雾。
最后我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问他:
“仙石,你不是想跟我说什么吗?”
“嗯,事实上……”
他似乎还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将香烟压在烟灰缸内捻熄,并站起来把手伸入床下。
“我要谈的就是这个。”
说完他从床下拉出白天四方太拿的那把日本武士刀。
我疑惑地望着仙石直记的脸,只见他正经八百地对我说:
“屋代,我现在要讲的事或许你会觉得好笑,你可以笑,但是我老实告诉你,我真的很害怕,也很担心……我担心的不是守卫和蜂屋,他们只不过是两只抢肉吃的疯狗,一心只想讨好八千代。我真正担心的是这把武士刀,它从以前就被视为‘村正’(注:”村正“自古以来就被当作”妖刀“的代称,传说它一出鞘,就一定要见血;如果拿这把武士刀的,是没有资格拥有它的人,还会因此陷入疯狂状态。)”
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可是看到仙石直记那张苍白的脸,我还是强忍住笑意。
在这种时代,尤其是仙石直记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竟然还在谈“村正”这种乡野怪谭。
我想,也许事情的背后另有隐情吧!
“我父亲就是因为这样才很怕这把刀。他知道自己会发酒疯,尤其是最近他和柳夫人处得不太好,情绪也不太稳定,发酒疯的情形更严重。
他一直很怕自己在发酒疯时会用这把武士刀杀人,所以最近喝酒也很节制,但他仍然很害怕,因此要我把武士刀藏起来。
我也依言将武士刀藏了起来,可是没想到这把刀却出现在壁橱里……“
听完仙石直记说的话后,我也觉得很奇怪。
若照仙石直记说的话来推断,知道仙石铁之进在发酒疯时会刻意寻找这把“村正”,所以故意把武士刀放在壁橱内的人,一定也知道古神家的许多“家务事”才会这么做。
因此仙石直记认为,一定是有人想利用“村正”来引诱仙石铁之进杀人,让古神家发生大惨剧。
“你原本把武士刀藏在什么地方?”
“佛堂神龛的抽屉里面。”
“只有你知道武士刀的藏匿地点吗?”
“八千代也知道,我是和八千代研究过后,才决定藏在那里的。”
接下来又是一阵静默,我思考了一阵子后才清清喉咙说:
“莫非是八千代小姐……也许她突然觉得神龛的抽屉不是藏东西的好地方,万一有人偶然打开……”
“不会的!屋代,你听我说,我和八千代都不会把武士刀拿出来的……我昨天不是告诉过你,八千代有梦游的毛病吗?我在想,会不会是八千代梦游时把武士刀拿了出来……”
“嗯,通常人做梦的时候,会将潜意识的想法表现出来,所以……”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那就是八千代的心里其实非常恨我父亲,甚至恨得想把他大卸八块。不但如此,她也恨她的母亲柳夫人,也许她潜意识里想让我父亲用那把武士刀杀了柳夫人……”
听完后,我将事情仔细地推敲了一遍,不禁觉得毛骨悚然。
“这……这太恐怖了吧!”
等到我的心情稍微平静一点后,才继续说道:
“我们在这里胡乱猜测也无济于事,就算真的是八千代小姐做了这件事,那也是在梦游的状态下发生的,所以她自己可能一点也不知道,我们更没有办法查证。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得想办法防止这种事情发
“没错,所以我才会叫你来一起商最,我现在要把武士刀藏在任何人都无法取到的地方,你来帮我。”
“要我帮忙?”
“嗯。”
仙石直记想了一下又说:
“屋代,你现在先到一楼的饭厅去看看守卫和八千代是不是还在那里。快一点!”
我一时无法了解仙石直记这么做的用意,所以迟疑了一下。
可是他又连声催促,我只好应他所求走了一趟。等我来到楼下饭厅一看,里面已经没有半个人了。
我向仙石直记报告后,他立即拿着武士刀站了起来。
“好!就是现在!”
我们决定悄悄下楼去,当我通过蜂屋小市的房间前,里面仍然有灯光,但是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饭厅隔壁就是仙石直记的书房,书房内有一个嵌在墙壁上的大型金库。这个金库有两道锁,一个是钥匙领,一个是可用三个字设定的密码锁。
仙石直记打开钥匙锁,依序转动三个密码,再打开密码锁。
金库的门一打开,仙石直记将武士刀放入金库内,然后将锁锁上后,转头对我说:
“屋代,再来密码锁就要麻烦你了,你随便想三个字设定密码。”
我仔细一看,原来转盘的周围有四十八个文字,我必须从这四十八个文字当中选出三个字来设定密码。
“你会吗?”
“我会,可是……”
“好啦!什么都别想,快照我的话做就对了。我现在转过身去,你赶快设定密码吧!”
仙石直记走到距离金库稍远的窗户旁边,我只好随便选出三个字,依序设定好密码,然后再故意将其乱转。
“好了吗?”
“好了。
“谢了。屋代,你现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这样一来,光靠一个人是无法打开这个金库的,我有钥匙却没有密码,而你知道密码却没有钥匙,除非我们两个人一起,否则任何人都无法打开金库。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密码,也不要写下来,只能记在脑中,知道吧!”
“我知道。可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藏好这把武士刀了……”
“这样我才能安心。今后如果这把武士刀再发生任何意外,我的责任就不会那么重了,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是无法打开金库的。”
仙石直记说完,好像真的松了一口气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但我还是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唉!或许仙石直记的脑袋也有些不正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