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耕助登场
姬新线是从姬路到伯备线上的新见,是一条属于区域性的铁路。
伯备线则是从表日本的冈山到里日本的米子,新见大约是位于中间的车站。
换言之,姬新线沿着冈山县中央的山岳地带将冈山县切成两半。
料峭的春天结束,绿意转浓、阳光闪耀的五月六日,我从姬路换乘姬新线。
回想起我在花季尚未来临的三月初被卷入古神家杀人案这回事,从我们在东京西郊小金井的古神家中发现可怕的无头男尸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月,但这两个月却让人感觉那么短暂而仓促。
一直到现在,我只要一闭上眼晴,那个可怕的、满身是血的驼背男尸就会出现在眼前。
还有陆续发生一连串的奇怪现象,都仿佛鲜明的底片一般,滞留在我的脑中。
发生在古神家的杀人事件就如同血液凝结了一般,那些恐怖而悲惨的画面教,人想忘也忘不了。无论是守卫的头颅被发现,还是喜多婆婆无情的指证……每一幕都深深刻划在我的脑海中。
之后,随着八千代的失踪,古神家杀人事件也因而到达最高xdx潮。
新闻记者如蜜蜂般倾巢而出,一时之间骚动不已。
警方也一直朝各种可能性去积极地侦查,位在小金井的古神家顿时像是被暴风雨蹂躏过的树叶般支离破碎。由于这个案子广受世人的密切注意,古神家的秘密也因此毫无保留地公开出来。
然而,结果呢?
侦办这个案件的警察们虽然积极采取行动,却怎么也找不到八千代的行踪。
另一方面,不见人影的蜂屋小市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如果无头男尸被证实是守卫的话,那么蜂屋小市一定还活着。警方后来也积极寻找蜂屋小市的踪迹,结果都徒劳无功。
蜂屋小市这个男人就像沙漠中偶然出现的海市蜃楼,他以怪异的风格在战后的画坛崭露头角,又被卷入古神家的杀人事件当中,最后就像烟雾一样的消失无踪。
至于他的过去更是像白雾一般迷蒙,没有任何人知道战前他住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像是一枝浮在水中、没有根的草,若以战争时期作为界线,在界线上的他留给世人强烈的印象,但在界线之下,他却是摇曳在深沉而暧昧不清的神秘国度里,教人无法捉摸。
所以,这桩杀人事件的许多疑点都集中在这个神秘人物身上。
蜂屋小市真的是一个驼背吗?
或许他是利用战后大家对怪异事物的好奇心理,故意装扮成驼背的样子来吸引世人的目光,然后在杀死守卫之后,他再恢复原来的面貌,跑到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过着悠哉的生活也说不定。
虽然八千代不见得是共犯,但她猜测凶手是蜂屋小市,在和蜂屋小市取得某种共识下,跑去投靠他……
以上这些大都是当时舆论界对该事件的看法。
如果大家能了解八千代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就能理解这一切。
然而,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相信八千代和蜂屋小市之间的确有不寻常的关联性,这种关联性甚至超乎一般人所能想像。
可是蜂屋小市为什么要杀守卫?以当天的情形来看,他是因为一时情绪失控而犯下谋杀罪行吗?
不对,一定不是这样,这桩杀人事件不可能那么单纯!
蜂屋小市和守卫先是被人误认,两人除了驼背的体型较为特别以外,难道右大腿上的弹痕也是巧合?这一切有可能纳粹是偶然的吗?
不对!我可以感觉到这桩杀人事件的背后隐藏着十分可怕的秘密,凶手的魔爪正在编织一张绵密而恐怖的网,他一定还有下一个动作。
古神家的杀人事件发展到这里突然停顿下来,就好像看戏看得正过痛时突然宣布休息,让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半空中。
此外,就连刚开始如汹涌浪潮般喧腾一时的媒体舆论,也随着时间而渐渐平息下来。整个事件仿佛由深红色的血腥,暂时褪成淡茶色的模糊地带,让每个人心中产生一股无以名状的空虚感。
仙石直记的父亲仙石铁之进就是在这个时候说要回家乡的。
我向仙石直记询问后,才知道仙石铁之进每年都会回家乡一次,也许是他必须对古神家留在家乡的大笔财产进行清查作业吧!
仙石铁之进通常都是夏天才去,因为可以顺便避暑;今年他稍微提早了一些,在四月底前就动身前往了。
由于古神家这一阵子发生一连串诡异事件,所以仙石直记曾经想阻止他父亲回家乡,但仙石铁之进却表示:就是因为发生那么多怪事,才更要早点离开东京。
不论警方会不会谅解他的作法,仙石铁之进终于还是在四月二十日离开东京。
古神家一共去了三个人,除了仙石铁之进以外,还有柳夫人和四方太。
但是过了没多久,仙石铁之进又叫阿藤过去帮忙处理一些琐事,仙石直记因为不放心阿藤一个人出远门,所以也跟着前往。
仙石直记回来后对我说:
“那个地方比我原来所想像的还要好,真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怎么样?屋代,和我一道去吧!今年夏天,我打算在那里住一段时间。”
我带着询问的表情看着仙石直记说:
“可是……那极凶杀案要如何处理?这么做的话,会不会被外界认为古神家的人都在逃避警方的侦查工作?”
“坦白说,我就是故意要逃避……呵呵呵!别人怎么想是他家的事,反正我现在不想管这件事了。”
“如果你们不在东京的时候,八千代小姐回来了怎么办?”
“她不会回来的!难道你认为八千代还活着吗?屋代,你别傻了!八千代根本无法过贫困日子的。
不论她有多喜欢蜂屋,一向注重外表打扮的她,绝对无法忍受那种远离尘嚣、深居山中的简朴生活。一旦她忍受不了,不管有多危险,都一定会回来的,她就是这么沉不住气的女孩。
可是你想想,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八千代小姐死了?难道……她和蜂屋先生一起为爱自杀了?”
“也有可能是被杀了。”
我一听仙石直记如此断言,不禁吓了一跳。
“被杀?被谁杀了?”
“我不知道,也许是蜂屋吧!
八千代是个大傻瓜,她不知道蜂屋那个人有多邪恶。刚开始,她一定是觉得蜂屋背上的肉瘤很奇特,所以存心想玩乐一下;当蜂屋变成杀人凶嫌后,她就来真的了
八千代可能因此将蜂屋当成英雄,哼!她就是那种完全没有社会道德观念的女人,所以才会去找蜂屋,说不定早就死在某个地方了!“
“哦……”
虽然我不见得同意仙石直记的看法,但八千代至今仍然不见踪影,或许真的惨遭杀害了。
我突然陷入一团迷雾中,忍不住又问:
“八千代小姐离家时,到底带了多少钱?”
“谁知道!我父亲对于小数目不是算得很清楚,只有几百、几千万的钱会管制,但数目较小的钱就不怎么在意了。
不过他这种做法,对我而言倒是有不小的帮助。
八千代的挥霍无度更是人人知道,她平时上街买个东西,口袋里面都要带上十万圆,对蜂屋而言,她简直就是个金主,现在金主带着钱去当送死的新娘……哼!真是笨蛋!“
仙石直记说到这里突然陷入沉思,不久伸了个懒腰说:
“好啦!不谈这个问题。对了,你到底去不去?”
“我去……好吗?”
我故意讲得很慢,顺便观察仙石直记的表情。
仙石直记的表情很惊奇,他望了我一眼后,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怎么?你不想去吗?我本来想如果你不喜欢就不要去,可是坦白说,我心中还是比较希望你能去一趟。
因为乡下生活真的很无聊,我父亲有阿姨陪他,时间还算好打发,而我就一个人在那边,如果没有人让我消遣、开玩笑,会觉得很没趣的。何况我之所以会有这种怪异的习惯,有一半是你的责任。
喂!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到底要不要来呀?真是的,一个三流的侦探小说家能做什么,又不可能赚大钱!“
我一向无法拒绝仙石直记的要求,最后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仙石直记见我点头答应了,满意地笑着说:
“很好,这样才像屋代嘛!不,这时候我应该说……真好!我的寅太先生最善解人意了。哈哈哈!又不高兴了……”
这一刻,仙石直记显得相当愉快。
“这样吧!我预定明晚出发,车票已经买好了,你过两、三天再过来,到时候打电报来,我就会到车站接你。
我……我是明晚八点的车,你不用来送行了,因为我还没有决定是否从东京车站上车。“
我并没有说要去送他,但仙石直记叫我不要去送行时,脸上的神情为何显得有点慌乱呢?
由他的态度看来,仿佛是在担心我可能会去车站送他似的。
难道我去送行会给他造成什么不便吗?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隐约意识到仙石直记有些事情瞒着我。
我比仙石直记晚了四天才离开东京,此刻正随着姬新线的破旧火车晃呀晃的。
当我离开东京的时候,心中有种预感这次旅行不会那么轻松,事情有了开始就一定会有结果,那么可怕的杀人事件不可能就这样草草结束。
想到这儿,我突然感到一阵阴冷,为了摆脱那些可怕的记忆,我将视线从窗外移回车内,四处张望了一下,结果和一个陌生男子的视线对上了。
那个男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四、五岁,全身上下看不出有什么优点。
他有着一张极为平凡的脸,身上穿的是因挤车而显得皱巴巴的毛上衣和满是皱褶的裤子,微脏的软呢帽下有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再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充其量,他只不过是一个身材矮小、再平凡不过的穷光蛋罢了。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但是在他不怎么起眼的外表下,那双眼晴却十分清澈有神,还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不但不会给人冷淡的感觉,甚至还觉得有一抹温馨的神采在他的眼中流动。
当我和他的视线相接之际,那个陌生男子似乎有点想笑,只可惜在他发出笑声以前,我已经把视线移开了。
过了一会儿,当我再度看向他时,他已经把头靠在椅背上,一脸安详地闭上眼睛休息。
之后,我就将那个陌生男子的事忘了。
大约经过一个小时后,火车抵达K车站,虽然来往的人并不多,但车站实在太小,所以看起来好像很热闹。
我和几位旅客一起走出剪票口时,一眼就看见仙石直记已经依约在外面等候。
平常看起来十分讨厌的仙石直记,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让我产生一点乐意见到他的感觉。
“嗨!你终于到了。”
“嗯!”
“欢迎。”
“要到这里,还真是得跋山涉水呢!”
“废话少说,不要大惊小怪,待会儿还有更好玩的。”
“还有什么更好玩的?”
“没错,我们待会儿要走三里路呢!”
“三里……还要走三里路!”
我担心地看了看四周,只见当地除了自行车以外,几乎看不见其他交通工具。
仙石直记看出我的犹豫,笑着说:
“不要傻了。我们又不是乡下人,哪能走那么远的路呢?所以我特别为你准备了牛车。”
我朝仙石直记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车站外面的树荫下有一辆牛车。
“我们要坐那个?”
“哈!哈哈……不要一副委屈的样子嘛!在这种地方,这已经是我费尽心思安排才找得到的交通工具了,你就当它是平安朝的贵族所乘坐的槟榔毛车吧!”
仙石直记这时候倒是表现得很随和,让我觉得十分意外。
当我们一边说话,一边正要坐上牛车的时候……
“对不起,请问一下……”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倏地响起,我们转过头一看
(咦?他不正是我在火车上遇见的那个男人吗?)
“有什么事吗?”
仙石直记问道。
“你们是不是要去鬼首村的古神家?”
“是呀!”
那个男人听到仙石直记的回答后,笑着说:
“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正好要到古神家,如果方便的话,我和你们一起坐牛车去……可以吗?”
“你要到古神家?你是谁?”
仙石直记一脸怀疑地问道。
“哦!是你父亲请我来的。说来十分冒昧,你应该是仙石直记先生吧!而这位应该就是屋代寅太先生,我是……”
那个男人拿出一张名片来,上面只写着“金田一耕助”五个字。
预感
知道对方的身分后,我们三人一起坐上牛车离开车站。
牛车走了大约半里后,开始进入爬坡的路段,道路两边的山壁也愈来愈靠近,左边的山脚下可以看见一条溪流。
又过了没多久,牛车走的小路和溪流变成内条平行线,我们走在相当局的山崖上,往下看去,只见溪流的河床上有许多巨大的岩石,岩石间可以看到相当充沛的水量,可是因为距离太远的关系,我们听不到流水的声音。
当我们走到背阳面时,空气顿时变得十分阴凉。
“这条是什么河?”
我好奇地问道。
“这是旭川的上游,因为今年雨量较少,所以水量不多。古神家的木材都是编成木筏,利用这条河顺流而下,送到镇上的。今年因为水量较少,所以无法让木筏顺流而下。”
“现在还在利用这种方法运送木材呀!”
“没有办法,这种崎岖、狭窄的道路,像卡车之类的大车根本没有办法行驶,所以到现在还是维持原始方法,从江户时代开始就没变过。”
“原来如此,这里的路况真的是太差了。”
路面上到处都是石头,牛车边跳动边前进,我们说话时如果不小心,舌头还可能会被自己的牙齿咬到。
“其实这还算好的,只要来一场暴风雨,马上会引发山崩,交通就断绝了。如此一来,鬼首村附近的三个村落就和外界隔绝。
听说每年都会发生一、两次这种情况呢!真是凄惨
“嗯!这种情况满令人担心的。”
我故意仰着头说,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痛快。半路上插进一个陌生人,让我说话都得筛选话题。
仙石直记也是如此,我从刚刚就看出他的神情不太对劲……不!应该说仙石直记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焦躁不安。
我们不是很了解金田一耕助这个人,所以无法在牛车上畅所欲言。
事实上,我在车站前面看到他的时候,就有预感即将有事情发生了,因为每当有事情要发生的时候,仙石直记总会显得较轻浮,也变得特别多话。
从刚才到现在,我们所谈的也只是溪流、岩石等等无关痛痒的话题而已。
由于不能谈论一些较隐秘的话题,仙石直记显然有点不高兴,大家只好一直保持静默。
金田一耕助这个不速之客一定也察觉到这一点,他突然在牛车上站了起来说:
“请让我在这里下车。”
“有什么事吗?”
“我要小便,你们先走吧!我想顺便下来走一走,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可以到达鬼首村吗?”
“没错,只有一条路而已,不会迷路的。”
“那行李就拜托你们了,如果我走累了会追上去的,谢谢。”
金田一耕助说完就从牛车上跳下去,然后对着路边的野草丛小便。
我们望着他的背影,同时继续催促牛车前进。
叩咚、叩咚……牛车以缓慢的速度走上碎石路。
道路愈来愈窄,两边的山壁更加靠近了,山中的空气也变得更凉,蝉鸣声不绝于耳。
过了一会儿,仙石直记忍不住用脚踢了一下金田一耕助的行李箱说:
“搞什么嘛!”
“你也不认识那个人?”
我困惑地问道。
“我怎么会认识他!”
“他刚才说是你父亲叫他来的。你父亲没有对你提起什么吗?”
“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不知道我父亲叫那个男人来这里干什么?”
仙石直记似乎有点不安,他紧张的时候总是会咬手指甲,看起来挺好玩的。不过,我对他心里想的事更有兴趣。
我转过头去看了一下,确定已经看不到金田一耕助之后,又朝赶牛车的人望了一眼才问:
“喂!那个人没问题吧!”
“没有关系的,喂!阿银……阿银!”
仙召直记叫了好几声,赶牛车的人不但没回头,反而慢吞吞的走到靠近牛头的位置。
“你看,他有些重听,我因为有话要跟你说,才故意选这个人来驾牛车。金田一耕助这家伙……真是个冒失鬼!”
仙石直记好像对金田一耕助这个不速之客很感冒。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在一旁望着仙石直记问道。
他板着脸,点了点头说:
“那家伙回来了。”
仙石直记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
“谁?是谁回来了?”
“你说还有谁?真是明知故问,当然是八千代啦!”
我听到仙石直记的回答,不禁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呆住了,有好一会儿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没有骗我?”
“我骗你干嘛!”
仙石直记不耐烦地回道。
“八千代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我和你分别后,回到鬼首村后的第二天晚上八点左右,因为牛车在半路上坏了,我只好走路回来。到家以后我先去洗澡,然后吃完饭就直接回房了,不料八千代竟然已经睡在那里……”
仙石直记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畏惧的情绪,他以平静的口吻说着,这种反应更使我觉得害怕。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八千代小姐回来了吗?”
“当时好像没有人注意到,现在可能也只有我父亲。柳夫人以及阿藤知道,其他人都不清楚。
“八千代小姐的情况如何?”
“头两天不太正常,好像发情的母猫一样惹人厌,就连我在她旁边,都会惹得她发脾气。”
“现在是不是正常多了?”
“如果说那个样子算正常的话……”
“那她有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说奇怪又不很奇怪,还好啦!或许那才是她正常时的表现吧!因为她的个性本来就很难捉摸……”
“她有没有说自己先前到哪里去了?”
“没有,就算找问她也没有用,说不定还会被噱一顿。
其实,我本来不打算将她的事告诉我父亲和柳夫人,我担心如果警察又跑到这座深山里面来调查,我们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八千代这女人却狠狠地抓住我这个弱点来为所欲为。总之,她说她随时可以让自己曝光,她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你听听,这个女人竟然拿这种事来当武器,还反过来威胁我,真是莫名其妙!
如果个性正直的人在这世上注定要吃闷亏,那我觉得这句话还真是说得有道理。“
仙石直记的声音有些干涩,狰狞的面目露出一抹奸笑。
“可是也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人家早晚会知道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如果外人只是‘知道’而已,那还没什么关系,就怕人家跑去‘告’我们藏匿嫌疑犯。除此之外,我也害怕会再发生什么不幸事件,唉……真是教人担心。”
“你觉得会再发生什么事吗?”
仙石直记突然打了个冷颤,神情十分不安地环视四周后,才压低声音说:
“那家伙也来了!”
“哪个家伙?”
“蜂屋小市,他一定是来找八千代的。”
我听到这个令人震惊不已的消息,吓得手脚发软。
“蜂屋先生也来了!”
“笨蛋!谁教你这么大声的!”
“你……你们让他回去了?没有抓住他吗?”
我喘着气,口干舌燥地发出一连串的问题。
“笨!事情不是那样的,那小子再大胆也不敢直接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更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的,至少也会把他抓去警察局。
“那他之前躲到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他去过哪里,也不清楚他现在在哪里,哈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来过鬼首村。听说村里有两、三个人看到那家伙,不过那已经是前天晚上的事了。
那天很晚的时候,有个陌生人问看守村外水车屋的人说:“这条路是不是通往鬼首村?‘问路的那个人是个驼背男子,他披着斗篷,打了一条细领带……从他的外表看来,十分符合蜂屋平时的装扮。
大约经过半个小时后,又有一个村民在村里赌输一了钱,他在回家的路上也遇到一个相同装扮及体型的陌生男子,那个男子问他古神家在哪里,当时已经是深夜一点左右,然而……“
“然而怎样?”
“昨天早上,阿藤神情慌张地跑来告诉我一件事,她说昨晚三点多她起来上厕所的时候,不经意从厕所的窗户看到有人从八千代的房间出来,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然是个披着斗篷的驼背男子……
因为晚上的视线不清楚,阿藤无法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但她歇斯底里的指称那个人一定就是蜂屋。我想,也许蜂屋是担心八千代的情况,才会偷偷摸摸到这儿来看看。
我听了之后也吓一大跳,赶紧跑到八千代的房间,结果却看见她睡得很舒服的样子,只不过睡姿实在不太雅观。
当时我生气地叫醒八千代,并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露出暧昧的笑容,没有作任何回答。
我再继续追问时,她居然反问我:“直记,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一时气不过,便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出手打女人,结果八千代突然大声哭喊道:“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反正我早晚要被杀死的!‘唉……我实在拿她没办法。”
仙石直记像是累了,不再开口说话。
此时,太阳还没没入山头,可是山谷里却已经罩上一层薄幕,溪边传来雨蛙的叫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周遭的声音变得非常遥远。
仙石直记抬起苍白的脸,又说:
“屋代,真不知道事情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我父亲、柳夫人以及四方太先回到鬼首村,而后我和阿藤也回来了,接着八千代也随之到来,蜂屋跟着在这里出现。
现在,你也来到鬼首村,除了守卫以外,所有跟守卫的死有关的人都在这里集合,这出戏的第二幕是不是又要开演了?戏一旦开演,将会上演什么样的情节呢?“
仙石直记的眉头紧锁,不知道他的脑中在想些什么。
“鬼首村快到了吧!”
我和仙石直记陷入沉思之际,突然听到一阵说话声,不禁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只见金田一耕助正拿着帽子擦汗,微笑地望着我们。
我看着金田一耕助,一时之间真不晓得要怎么回答。心中却升起一些诡异的想法:
(所有相关人物都到齐了,这回在鬼首村,是不是真的会上演第二幕杀人戏码呢?
唉!幕已经拉开了,看样子,不上演也不行。
只是不知道刚登场的金田一耕助到底扮演着什么什的角色?)
海胜院的尼姑
鬼首村又称鬼头村。
我不知道这个地方为何会取如此怪异的地名,但是据说在冈山县这个地方,使用“鬼”字来命名的地名特别多。
传闻这是因为受到四道将军的影响,当时将军所面临的贼人都以“鬼”为号,后来贼人的头目在这个地方被砍头,埋在这村子的某个地方。
不管以前流传着什么样的传说,对我而言,鬼首村这个村名中有一个“首”字,就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只是当时我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古神家那桩诡异的杀人事件竟然会蔓延到这里来,而且还和“首”字有相当密切的关联。
啊!一想到这儿我就觉得毛骨悚然。
那具可怕的无头男尸,还有之后在水池中发现守卫的头颅,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或许这些都和鬼首村的村名有某些关联性。
当我们进入鬼首村以后,初夏的太阳已经西沉,鬼首村北方的天空划过一道极为刺眼的闪电,山中也不断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北方好像正下着西北雨,这里等一下可能也会下吧!”
金田一耕助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造成我和仙石直记的困扰,一个人老是目说自话,然后又像个小孩般将两条腿伸到牛车外晃呀晃的,眼睛则望着北方的天空,不晓得在想些个么。
(他究竟是个厚脸皮的人?还是太过老实、忠厚呢?唉!真是令人想不透……)
“如果待会儿要下雨的话,最好下大一点。今年的天气实在是太干燥了。”
仙石直记看起来很不高兴,说话声也故意提高了许多。
不久,牛车来到古神家的厨房门外。
古神家的大屋就在村子北方的小山丘上,后面是一大片竹林,再过去一点就是山丘地带。
后来我才知道,那座山丘俗称“御阵屋迹”(注:古代军营的遗迹),从前古神家的宅邸就在那里,由于明治时代曾经被大火烧毁,后来才又重新兴建。
古神家经过重建后,规模比以前小了许多。
在古老的围墙内,有树龄高达三百年的大杉木在那里高高地耸立着,更令人感受到这座宅邸有多么古老。
从古神家旁边的小门进入后,可以看到现在已经很稀少的旧式消防钩、绳梯,以及只有图片上才看得到的水枪。
“喂!”
仙石直记不太客气地叫唤金田一耕助。
“你是我父亲的客人,就从那边进去吧!那里挂着一个类似铜锣的东西,你敲一下就会有人出来带你进去。屋代,我们走这边。”
仙石直记说完,便带我朝着光线较暗的一边走去。
“仙石,我不需要先去和你父亲打个招呼吗?”
“没有关系的,反正我父亲一定又喝醉了,明天再去和他打招呼也不迟。”
我们一边走,一边说着。
在经过一个转角后,我看到一道胡麻穗筑成的篱笆,我们穿过篱笆的门进入中庭时,听到一阵铜锣声。我想,这一定是金田一耕助敲的。
不知怎么搞的,我觉得铜锣声听起来有点阴飕飕的,像是在催命般令人毛骨悚然。
进入中庭后,我看见遮雨棚下方的窗户里有灯光。
“咦?”
仙石直记看到灯光后皱起眉头,同时放慢脚步说:
“好像有人来……”
“你怎么知道?”
“因为起居室有灯光。”
仙石直记突然又加快脚步,只见他绕过屋子的角落,来到一扇门前,用力将玻璃门拉开。
浴室好像就在附近,我嗅到空气中弥漫着浴室特有的味道。长途旅行后,我一闻到这种味道就觉得很舒服。
我望一望四周,没有看见任何人,只有一盏自天花板垂下的灯发出昏暗的光线。
仙石直记好像很想知道里面的客人是谁,急忙将纸门拉开,嘴里发出“啊”的一声后,立即又将纸门关上。
“啊!直记先生……”
起居室里面的客人看见仙石直记后叫道。
尽管仙石直记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仍然强自镇定地对我说:
“屋、屋代,你稍等一下,我想去换一下衣服……对了,你现在先到我的房间来。
仙石直记站在门前,故意用肩膀顶了我一下。
我暗自觉得有点奇怪。
刚才仙石直记拉开纸门的时候,我匆匆瞄了室内一眼,我可以确定那位客人理着光头,身上穿着类似披风的衣饰,好像是个有相当年纪、稍微肥胖的尼姑。
更让我觉得惊奇的是,仙石直记那种慌张、像是在掩饰什么的态度,似乎不想让我看到起居室里的客人。
从古神家发生一连串诡异事件以来,仙石直记一直表现出十分信任我的样子。
不过对于一些关键点,他又好像很怕让我知道。
这又不禁使我想起仙石直记曾经在小金并,把一个女人藏在那栋幽暗的小洋房里那件事。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我一直在等仙石直记告诉我。
只可惜截至目前,他却从未向我提起过关于那个女人的只字片语,我也不愿主动问他,所以这个问题就一直搁在我心中。
“不是有客人在吗?”
我们从起居室前开始走,大约转了三个弯,来到仙石直记的房间后,我提出这个问题。
“嗯。”
仙石直记很不高兴的回了一声。
我不放弃,再度试探地问道:
“那位客人是个尼姑?”
“你看到了?”
仙石直记的眼晴突然亮了起来。
“嗯,你打开纸门的时候,我稍微看了一下……是什么重要的客人,我不能看吗?”
仙石直记不发一语地望着我,他这时候的表情很恐怖,好像要把我吃掉似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出几声干笑声,解释道:
“不是啦!她是个很罗嗦的人。”
“什么?”
“那个人一直缠着要我捐款,乡下常有这种事,你别放在心上。”
(真的只是这样吗?
如果只是这样,仙石应该不会是这种态度,更不必怕我看到才对。)
正当我想从仙石直记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之际,忽然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直记先生,我是阿藤。”
仙石直记像是速到“脱身”的机会似的,立刻回道:
“阿藤啊……进来!”
接着阿藤开门走进房间,她一看见我,随即跟我打了声招呼:
“屋代先生,欢迎你来。”
然后她又转身对仙石直记说:
“海胜院的尼姑希望能见见你……”
“嗯!知道了。”
仙石直记不太高兴地打断阿藤的话,同时很快地瞄了找一眼,口气冷淡地说道:
“那么,我就见她一面吧!不赶快把她打发掉,会很烦人的。”
接着他又叫:
“阿藤!”
“直记先生,有什么事吗?”
“你帮屋代先生准备换洗衣服,还有……烧洗澡水。”
“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直记先生,您要不要洗?”
“我不要,你先带屋代先生去吧!”
仙石直记似乎很在意起居室的尼姑,他交代完事情后,便转身离开房间。
“阿藤,好久不见了。”
“是呀!”
“又要麻烦你了。”
“屋代先生不用客气。”
“没想到你也到村里来了,会不会觉得寂寞?”
阿藤没有回答,只是在浴袍的上面放一套干净的棉质睡衣。
“屋代先生,我帮你更衣……”
“谢谢。”
阿藤一边绕到我后面帮我更换衣服,一边说:
“屋代先生。”
“嗯?”
“寂寞倒是不会,可是我很害怕……”
“害怕?你是说八千代小姐回到这儿的事?”
“你已经知道了!”
“刚才才听直记先生说的。听说蜂屋先生好像也在这附近出现过。”
“就是嘛!所以我才更加害怕,屋代先生,会不会又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呢?”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何况,如果我故意危言耸听,只会让阿藤更加害怕而已。
阿藤拥有美丽的外貌,这在一般佣人中很少见到。
自从春天发生那些事情以来,她原本消瘦的面容上更增添了一种哀怨的柔美。
“八千代小姐的房间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有点远,在对面的房间。”
“这栋房子十分宽敞呢!”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教人担心呀!房子太过宽敞,相对的就觉得人很少,就算真的有事情发生,也没有人知道。”
“你也要负担主屋那边的事务吗?”
“嗯,那边虽然也有其他佣人在,但都是一些乡下人,夫人不太中意,所以才叫我来。后来八千代小姐回来了,夫人又叫我到这边来帮忙。”
“没办法,八千代小姐的事不能假手他人。目前还有他人知道八千代小姐回来了吗?”
“幸好这栋房子很大,八千代小姐回来的消息应该不那么快就走漏的。可是她实在是太蛮横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真教人担心!屋代先生,如果警察发现八千代小姐在这儿,我会怎么样?”
阿藤说着说着,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
“你不会有事的,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只要把事情推给主人就好了。对了,八千代小姐是否知道我要来的事?”
“应该知道,今天直记先生去接你的时候有跟她说。”
“她现在在做什么?”
“刚才已经上床睡觉了。”
“那今晚就不能和她见面了。”
我不禁感到有点失望。
其实我会特别注意八千代,是因为她拥有不同于常人的怪异个性的缘故。也许真实的她,只是一个平凡女人而已。
“对了,今晚主屋那边好像有客人。”
“嗯。”
“他是什么人?是铁之进先生特别请来的吗?”
“是的.我也吓了一跳,因为我们事先一点都不知道……那个人也知道你们到达的事,你们是一齐来的吗?”
“嗯,那个人到底是谁?好像是叫金田一耕助……”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现在正在主屋和主人单独谈话。”
我对金田一耕助来到古神家这件事情很好奇。
仙石直记的父亲——仙石铁之进为何要从远方找来这个人,这是否和凶杀案有关联?
“刚才在起居室的客人是海胜院的尼姑吗?”
“是海胜院的妙照师父。”
“妙照师父经常来找直记先生?”
“没有,她今天是第一次来。她突然说要见直记先生,我听到吓了一跳,直记先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认识那位尼姑的,他来到这里并没有多久,怎么会……”
“海胜院也在这个村子里?”
“嗯……不是,海胜院在足长。”
“足长是什么?”
“是邻村的村名,这附近的村名都很奇怪,像鬼首啦、足长啦……大约离这里五里的地方,还有一个地人叫手长村。”
阿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足长村海胜院的妙照师父找直记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也不知道,她只说有事要直接对直记先生说。”
这时,仙石直记回来了,于是我们也中止谈话。
仙石直记望着我们问道:
“你怎么还没有去洗澡?”
仙石直记的问话中有一丝责备的意味。
“我们好久不见了,所以随便聊了一下。客人走了吗?”
“嗯。”
“我要去洗澡了,你要不要来?”
“我今天不洗了,总觉得有点累……阿藤,屋代先生好澡后,我们要喝一杯。”
“是。屋代先生,我来带路。”
我洗好澡和仙石直记两个人喝酒的时候,突然听到外边传来一声巨响,不久就开始下起大雷雨。
事后我回想起来,这场大雷雨不正是骇人听闻的杀事件第二幕的序曲吗?
在闪电、雷声、倾盆大雨中,一场血淋淋的大惨剧再度上演了……
雨夜的尖叫声
当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在汕石直记隔壁那间大约五坪大小的房间,但始终无法安心地合眼入眼。
屋外的雷雨下得很大,我不时可以从窗户的缝隙中看到有如磨光的剃刀一般的闪电划过天际。天空也突然爆出骇人的雷声,拖着一串轰隆隆的余音,回荡在山谷之间;地面好似也跟着轻轻摇晃着。
因为关着窗户的关系,房间里面的湿度很高,我觉得呼吸不太顺畅,就好像口、鼻上罩着湿毛巾在呼吸一样,实在很难过。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了好一会儿,怎么也无法入睡。
除了大雷雨和令人难受的湿气外,我似乎感觉得到身边将会发生一些事情,因此神经一直绷得死紧。
在雷雨大作声中,我担心会错过异样的声音,于是将所有的精神都用在听觉上,屏息等待着。
也许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又不一定会发生事情,我为什么如此不安和期待呢?
(其他人都睡着了吗?)
隔壁房的仙石直记、八千代都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入睡才对,他们一定和我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
不但如此,仙石铁之进和柳夫人、四方太、阿藤,他们现在似乎都在等着某些事情发生……
可是,大家到底在等待什么呢?
即使古神家会发生一些事情,但也不一定就在今晚发生呀!也许是今晚的大雷雨和室内的湿气令我产生一些不祥的预感吧!
我设法消除心中那份不断袭来的不安感,试图安抚自己紊乱的思绪,以便能够好好入眠。
只可惜我越努力,头脑越是清晰,一闭起眼睛,眼前立刻浮现更多奇怪的影像。
最后我实在睡不着,只好转过身来趴在床上,同时点了一根烟。
就在这个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远处传来女人的惊叫声,当我摸黑坐起来的时候,又听到一、两声哀号声,接着就听到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和男人的辱骂声。
我在惊慌之余,出于本能地冲到走廊时,仙石直记也正好从他的房间跑出来。
“仙石,怎么回事?那是什么声音?”
“或许是我父亲又发酒疯了,我们去看看!”
我们住的这边和主屋之间有一条长长的走廊相连,走廊上每隔一段距离都点着一盏灯,屋外仍下着大雷雨。
一来到主屋门口,我们就看到阿藤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
“啊!直记先生!”
阿藤看到我们,喘着气说道:
“赶快来!铁之进先生……”
“我父亲怎么了?”
“哼!又发酒疯了!不要理他!阿姨也太不像话了,应该让她吃点苦头!”
“可是,他拿着刀在追夫人,万一夫人有什么意外的话该怎么办?请赶快想办法让锋之进先生安静下来吧!
“年纪都一大把了,还老是出状况……屋代,你也一起来吧!”
主屋的屋檐内还有叠廊,这是江户时代大户人家的建筑风格。
我们在阿藤的引导下穿过长长的叠廊,来到柳夫人的卧房前面。
柳夫人的卧房是由两个房间所组成,前面是化妆用的房间,后面才是休想、睡觉的地方。
这时,仙石铁之进如牛吼般的叫声从后面的房间传来:
“放开!放开!四方太!再不放开的话,就连你也杀了!”
“好了、好了,冷静一下,铁之进先生,这样乱来是很危险的。”
“我当然知道危险,但就是气不过……阿柳,你有什么话说?”
因为一直没有听到柳夫人的声音,于是我们急忙冲进去,才看到里面的房间早已乱成一团。
仙石铁之进站在厚厚的棉被上面,他左手抓着柳夫人的头发,右手拿着闪闪发亮的武士刀;四方太则拼命抓住仙石铁之进拿刀的右手。
当我看到这副情景时,虽然感觉有些恐怖,可是也觉得有点滑稽。
刹那间,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大家都在演戏!每个人从一开始就在演戏,仙石铁之进的愤怒。柳夫人的恐惧和四方太的痴呆,看起来都像是真的,可是又仿佛有点不对劲……
仙石铁之进的丁字裤从睡衣底下露了出来,眼睛充满血丝,全身都是酒臭味。
此外,他拿着武士刀的右手即使没有被四方太制止,一定也不会往下挥的。
至于头发被仙石铁之进一把扯住的柳夫人,身上所穿的长衫已经散开,Rx房及膝盖都露在外面,她只能拼命地用双手按住自己的头发。
但是我总觉得她的姿势是伪装出来的。
更可笑的是,智能不足的四方太似乎还露出一脸得意的模样。
我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部烂戏似的,真想对他们吐一口痰。
“爸爸!你在做什么?”
听到仙石直记的叫声,仙石铁之进的身体转了过来,他略微发福的脸庞像小孩哭闹般扭曲在一起,握着武士刀的手也放松了。
“你们在搞什么嘛!年纪都一大把了,不觉得丢脸吗?叔父,快把武士刀收起来。”
四方太从仙石铁之进的手中取下武士刀,然后将它插入掉在地上的刀鞘内。
“直记,这把刀怎么办?放在这里很危险的。”
“交给我吧!屋代!”
“什么事?”
“这把武士刀暂时交给你保管。”
“我?你自己保管就好啦!”
“我对自己没有信心,因为他是我父亲,我不知自己是否也会拿着武士刀乱砍。嘿嘿嘿……
听到仙石直记这种奸笑声,我不禁望着他的脸,然而仙石直记好像要避开我的视线似的,将脸转向柳夫人说:
“阿姨,你也稍微检讨一下,不要像个七、八岁的小孩一样,还跟着我父亲他们一起闹。
“可是……”
柳夫人整理好衣服,又将头发梳理了一下之后,才发现膝盖露了出来,于是赶紧将下摆拉好。
仙石铁之进也在棉被上坐了下来,用力喘着气。
“可是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父亲会发酒疯,你要好好看着他呀!”
“他和阿藤一起喝的,我只是在他进来的时候说我不喜欢他满身酒臭味,然后他就发作了,我也不喜欢这样呀!”
柳夫人好像无事人一般说着。
看她这样,我突然感到全身不舒服。
我觉得柳夫人的声音有如一只发情的母猫,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情色气氛。而柳夫人好像也因为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激起她的情欲,肌肤上的毛孔都放松开来,正高兴地享受着官能上的快感。
“呸!”
仙石直记一脸轻蔑地朝着柳夫人吐了一口口水。
“屋代,我们走吧!叔父,你也一起来。”
我们三人来到走廊上,四太方仍然不放心地频频回头,嘴里问道:
“直记,这样可以吗?让他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不会出问题吗?”
“没关系,那两个人不这样刺激一下是无法得到满足的,说不定吵架后感情会更好呢!哈哈,反正不会有问题的。”
四方太不知是不是听不懂仙石直记的话,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不必担心,你回房休息吧!阿藤,你也回去睡觉。”
“是。”
阿藤将外面的纸门技上时,我正好转过身去,看到柳夫人正在关里面的门,我全身又感到一阵不自在。
与阿藤及四万太分开后,我和仙石直记回到房间,这才想起八千代好像睡得很熟,一直都没有出现。
“仙石,这把武士刀怎么办?”
“今晚就先放在你的房间吧!”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哈哈哈!你认为今天一定会发生事情对不对?屋代,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我们明天再来想怎么处理,今晚就暂时先由你来保管。
“好了,我要回去休息,你也赶快睡吧!”
说完,仙石直记便走回自己的房间,我只好无奈的将武士刀放在壁龛上,接着上床睡觉。
大雷雨仍然继续下着,而且雨势似乎比刚才更大了。当我闭上眼睛想睡觉时,眼前竟然出现柳夫人的身影,她那撩人的姿势给了我相当大的感官刺激,使我更加难以入眠。
不过由于白天时舟车劳顿,耗损许多精神,慢慢地,我终于进人梦乡。
不知经过多少时间,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觉得胸前有重物压着,想叫又叫不出声来,双手和双脚都无法移动。
我全身冒着冷汗,努力和这股无形的力量对抗,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耳畔隐约传来有人拉开拉门、走进房间的声音,接下来走进我的房间内。
那个人靠过来倾听我的呼吸声好一阵子后,才又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闻。
顷刻间,我终于挣脱那股无形的束缚,回到现实世界。正当我在回想刚才的事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之际,又听到有人打开窗户的声音。
我立即踢开棉被跳了起来,打开电灯朝壁龛望去。
(啊……武士刀不见了!)
龙王瀑布
“喂!仙石!赶快起来,事情不好了!”
我急忙跑去敲仙石直记的房门。
“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仙石直记也吓了一跳,连忙打开房门问道。
我用简短的几句话将大概的情形说明一下,仙石直记听了,不禁张大眼睛叫着:
“什么?武士刀不见了!”
我一头头点得像博浪鼓似的。
“我过去看看。”
仙石直记马上走进我的房间。
“你把武士刀放在壁龛上,而且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然后又听到窗户被打开……走!我们去外面看看。
我们发现走廊上有一扇窗户是打开的,被风吹进来的雨水把走廊的地板都打湿了,而那里正好是晚上妙照师父坐的地方前面。
这时,外面又出现一道刺眼的闪电。
“你等我一下,我到对面看看。”
仙石直记藉着闪电的光芒,很快地跑过去,没多久,他苍白着一张脸回来了。
“果然没错,八千代又发病了!”
“八千代小姐不在她的房间吗?”
“床上没有人,但是被子上仍有余温,可见得她应该离开房间不久。”
“你是说八千代小姐把武士刀带走了?”
“我想她一定是看到我父亲发酒疯的那一幕,所以潜意识里很在意那把武士刀,所以才会又梦游了,然后到你的房间拿走武士刀,想把武士刀藏起来……
“那我们不理她吗?”
“当然不能不理她,我们得去找找看她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们回到房里换好衣服后就开始行动,因为屋外的风雨太大,拿伞也没有什么作用。因此我穿了雨衣,仙石直记也是同样的装扮。
外面除了下着大雷雨以外,还不时出现闪电,照亮了整栋屋子、山丘与树木,轰轰的打雷声不断在我们的头上回响着。
“我们要往哪里去找?”
“先在房子四周找找看。”
当我们越过篱笆来到主屋后面时,房子里面传来呼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了?”
我和仙石直记吓了一跳,急忙循声望去,看到金田一耕助从厕所的窗户探出头来。
“这么大的风雨,你们要去哪里?”
金田一耕助会对我们的去向产生疑问是很正常的,可是,我们又该怎么回答他呢?
八千代回来的事绝不能让古神家以外的人知道。
金田一耕肋看到我们无言地对望着,又开口问道:
“你们是在追刚才从这里走过去的女人吗?她好像从那里转向左边去了。”
“你看到那个女人了?”
“我看到了,刚才我上厕所的时候,朝宿外去,碰巧看到一个穿白衣的女人从窗外走过,所以我赶快去换衣服,打算追去看看呢!等我一下,我也一起去。”
“喂!走吧!别理那个怪人。”
仙石直记拉着我的手催促着。
我们依照金田一耕助的指示,朝左方转过去,看到杉木林立的深处有一个小小的木门,木门被风吹得嘎嘎作响。
(八千代小姐八成是从那里出去了。)
小木门外面是一片种满竹林的山丘,竹林里有一条小径,于是我们沿着小径走着。
我们虽然各自带着手电筒,但在闪电十分频繁的情况下,几乎不需要用到手电筒。
但是在震耳欲声的雷声、雨声、风声夹杂的情况下,仙石直记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何况八千代还在梦游的状态中,就算她听到叫声也没有用。
走过这一片竹林就真正进入山路,四周满是、栎树的山坡地上,到处叶见开垦的痕迹,田地里也都是地瓜的蔓藤。
“八千代到底跑去哪里了?”
“我们再往上面去找找看。”
我们顺着碗蜒的山路往上爬时,猛然间仙石直记的脚下踢到一样东西,他抬起来一看,竟然是刀鞘,我们俩不禁对看了一眼。
“她果然是走这条路。”
“可是刀鞘掉在这里,她拿着已出鞘的武士刀……”
我不禁全身颤抖起来。
(真是太危险了!
八千代小姐拿着出鞘的武士刀到处乱走,万一跌倒了怎么办?)
“屋代,赶快!”
“好!”
我们迎着愈来愈强的风雨,尽量加快脚步。
没多久,防水帽也都浸透了,雨水不断从帽沿滴落下来。
“喂!”
我喘着气叫仙石直记。
“怎么了?”
“八千代小姐为何要带着武士刀走到山上来?梦游的人通常是因为潜意识里存在着某些想法,才会在梦游的状态中去做……她到底想要怎么处理那把武士刀?”
“我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难道她的目标是龙王瀑布!”
“龙王瀑布?”
“这座山里面有一个大瀑布,村民称它为‘龙王瀑布’。我来到这里后曾经去过一次,八千代在回家前好像也到过那里,我想她可能是想把武士刀丢到瀑布里去。”
“我们顺着这条小径可以到达龙王瀑布吗?”
“可以。你看,谷底的水就是从龙王瀑布那边流过来的。”
我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溪谷边了,溪里传来汩汩的水流声。我们继续沿着溪谷边的小径往前跑,仙石直记突然叫了一声,接着停下脚步。
“怎么了?”
“八千代……”
“八千代小姐……你看到八千代小姐了?”
“刚才闪电的时候,我看到八千代站在很前面的地方……啊!”
天边突然又出现了一道闪电,这次我也清楚看到八千代的身影了。
八千代站在远远的前方,正以轻飘飘的步伐向前奔去,她的手上的确握着那把出鞘的武士刀。
“喂!赶快!”
“嗯。”
闪电消失后,四周又恢复一片漆黑。
“在黑暗中,雷声、疾风、树木、豪雨以及溪流中的水声,不断地刺激着我的耳朵。
“喂!你们……”
我和仙石直记奋力地往前跑时,后面又传来金田一耕助的呼喊声。
“混帐!金田一耕助那家伙竟然又跟来了。”
“那个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呀?他这么冒冒失失地跟着我们,会不会有什么企图?”
“我不知道,可是若被他看到八千代就麻烦了。快一点,趁他还没有追上我们以前,我们必须先找到八千代,赶快把她藏起来。”
“还有多久才会到龙王瀑布?”
“快到了,要是在白天,我们站在这里就可以看到龙王瀑布。”
我们抬头往上看的时候,天边又突然出现一道闪电。啊……“
刹那间,我和仙石直记好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一般,两人只能张嘴呆望着前方,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屋代……”
仙石直记那只握住我手腕的手像冰块一样冰冷,他的两排牙齿不住地打颤,身体则像风中的树枝一样摇摆不定。
在这风声呼啸吹过的雨夜里,我终于深刻感受到树枝饱受寒风侵袭的凛冽感。
“你看到了吗?”
“看、看……到了。”
我的舌头因为寒冷、恐惧而有点打结。
“是蜂屋!”
“嗯……脸没有看得很清楚……”
“还有那把武士刀。”
“八千代小姐不会已经……”
我吓得话只能说一半,只觉得心脏几乎快要停止,眼前的一切简直已经超过我的心脏所能负荷的了。
刚才那道闪电的光芒让我们看到世界上最、最、最可怕的一幕——
一名男子站在龙王瀑布的上方,他象展翅的蝙蝠般,身穿一袭披风迎风站立着,右手挥起武士刀……
那个男子戴着一顶帽沿很宽的帽子,所以我们看不到他的脸,但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很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他背上有一块隆起的肉瘤。
这个人是一个驼背,那么他一定是……蜂屋小市!
我们像一尊石雕像似的站在黑暗中,一动也不敢动,不久就听到一阵女人的惨叫声。
(是八千代小姐!她好像在求救!)
“怎么回事?瀑布上方的岩石上站着一个奇怪的男人……”
金田一耕助突然站在我们身后说道。
这时,女人的惨叫声再度从黑暗深处传来。
“走吧!一定出事了!赶快……”
金田一耕助在和服外穿了雨衣,率先走出去。
我和仙石直记看到金田一耕助一脸匆忙地往前走的身影,这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赶紧跟在金田一耕助的后面跑去。
一路上,闪电还是继续出现,可是我们并没有再看到蜂屋小市或者八千代的身影。
雷声、风声、瀑布声不绝于耳,我突然觉得自己眼前仿佛出现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那种恐怖的感觉实非笔墨所能形容。
不久,我们来到龙王瀑布的岩石上,但是那里已经没有半个人了。
“八千代!八千代!”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也没有必要再顾虑金田一耕助了。
“八千代……”
仙石直记继续大声叫喊着。
“八千代小姐!八千代小姐!”
我也跟着仙石直记叫着。
我们的声音消失在狂风暴雨中,没有获得任何回应。
“找找看……我们再分头找找看!”
金田一耕助因为紧张,脸色显得有点苍白,和他平常始终保持微笑的样子相差很多。
“好,屋代,你找那边,我来找这边。”
“那我往那边去找看看。”
金田一耕助说道。
但是,仙石直记根本无视这个人的存在,他转头径自对我说:
“屋代,小心一点,对方有武士刀,而且敌暗我明,千万要小心,别被他暗算了。”
仙石直记的话其实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好藉此安抚一下紧张的情绪。
我依照指示的方向缓缓走去,这时我才深深体会到:当一个人的恐惧超过极限后,反而会变得超乎想像的勇敢,什么都不怕了。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机械地朝龙王瀑布的上方走去。
瀑布的上方是一条祁当宽广的河流,两侧的山也高高耸立着。
因为今晚下大雨的关系,河面上产生了许多漩涡状的水流,我们三人分开寻找,不久就看不到彼此的身影了。
我在大雨中漫无目的地走了约三十分钟,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傻瓜。
(我干嘛这么卖力?)
这种想法闪过我的脑中后,我就变得什么事都不想做了。
我心中几乎已经认定此刻要找到活的八千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看到蜂屋小市手中握着武土刀的样子,以及耳中听到女人的惨叫声,使我情不自禁幻想着八千代满身鲜血死去的样子。
不料,我的预感似乎真的应验了。
我突然听到金田一耕助呼唤我和仙石直记的声音,从他焦急的声调中,可以感觉到他应该是有所发现。
因此我立即循声走去,在瀑布上方的岩石上遇到仙石直记。
金田一耕助的声音好像是从瀑布下方传来的,我和仙石直记对望一眼,不发一语地走下险峻的山崖。
巨大的瀑布声在耳边响着,雷声似乎愈来愈远,闪电出现的次数也不再那么频繁了。
我们走到龙王瀑布下方的湖边,一眼就看见金田一耕助像石头一样立在岩石上,身上那件完全湿透的衣服被风吹得啪啪作响,看起来像是一片在风中颤抖的叶子一般。
也许金田一耕助是真的在发抖也说不定。
“怎么了?”
仙石直记问话的声音有点沙哑。
金田一耕助慢慢地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接着,他不发一语地将手电筒朝前方照去,我和仙石直记也屏住气息把手中的手电筒照向相同的方向,结果——
离我们所站的岩石大约五公尺距离,有一块巨大的岩石突出于湖面上,上面躺着身穿白色睡衣的八千代的尸体……
驼背男子再现
八千代的头被凶手砍掉,我们也一直都没有找到那颗头。
凶手一定将八千代的头藏在山中的某处,但是在这么广阔的山林中,想要找到一颗人头,就好像在沙滩上找一颗小小的钻石一样,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凶手为何要一而再地将被害人的头颅砍下呢?难道单单杀死他们还无法得到满足吗?为何还要把头带走?
这其中一定有原因。莫非凶手有特殊痹好,是人头的收藏家不成?
除此之外,还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就像古代的武士一样,先把仇人杀死后,再将仇人的首级拿到自己效忠的君王墓前去祭拜。
但这次杀人事件似乎不是这种情况,而且第一个被害者——守卫的头颅随后就在古神家屋后的水池中被发现了。
第二:凶手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被害者到底是谁,故意把死者的头藏起来;这是侦探推理小说中常常用到的题材。
难道凶手的目的正是如此?
第一个人被杀害时,我们起先以为被害人是蜂屋小市,所以怀疑不见踪影的守卫是杀人凶手。
后来在古神家的水池中发现了守卫的头颅,大家才将原本的想法整个推翻掉。
但是,如果当时没有发现守卫的头颅,也许我们到现在仍然以为被杀的人是蜂屋小市,怀疑凶手是守卫。
然而,这次的情况又是如何呢?
凶手这次也想再玩一次相同的游戏吗?
如果说被杀的人不是八千代,那么这个死去的女人又是谁呢?
况且要成为八千代的替身,必须年纪及身材都和她相似才行。但在这次事件中,我们并没有遇到过具有这种条件的女人。
要找到一个能作八千代替身的女人,可能比找杀人凶手还要难。
我们知道得愈少就对凶手愈有利。
因此,凶手如果能找到一个和这个事件完全没有关系的人来当八千代的替身的话,被识破的机率也会相对的减低不少。
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实在很恐怖,我愈想愈害怕,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
这具女尸身上所穿的衣服,的确是八千代的睡衣。我们在发现八千代的尸体以前,也确实看到八千代穿着它。
如果是八千代自己将睡衣脱下来,将它穿在尸体身上,那就表示八千代没有被杀……
这么一来,八千代岂不成了凶手……或是共犯!
无论八千代的性格有多古怪,她也不可能亲自犯下这种残忍的罪行。这桩凶杀案的主谋一定另有其人,八千代只是从旁协助……
若朝这个方向推论的话,这桩杀人事件中的一些疑点,似乎就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
凶手做这件事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让八千代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八千代是杀守卫的重大嫌疑犯之一,警察一直在找她。如今她为了避开警方的追捕,死亡是最能一了百了的方法;而且,她还能以另一个人的身分在这世界上生活。
但是整桩杀人事件的主谋会是谁呢?
当然是蜂屋小市!
昨晚,我和仙石直记的确在闪电的光亮下,清楚地看到一个驼背男子的身影。
如果那个驼背男子不是蜂屋小市,还会有谁是那种体型呢?
如此看来,这一切都是八千代和蜂屋小市所策划的。
然而,这其中还有许多无法解释的疑点存在。
假设是蜂屋小市独自犯下这些罪行,那么无法解释的疑点就更多了。
(八千代小姐若是共犯……)
想到这儿,我不禁感到全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为了消除心中的疑惧,我将所有精神都放在检讨自己的假设是否有盲点的问题上。
“你在想什么?”
后面突然传来一句男声,害我吓了一跳。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金田一耕助。
由于我想事情想得太出神,所以一时之间无法反应过来,不晓得该怎么回答金田一耕助才好。
“嗯……没什么……”
先前那些恐怖的假设足以让我吓出满身大汗,我慌慌张张地用手帕擦掉额头上的汗水。
“看你的样子,一定在思考什么事情吧!”
我觉得金田一耕助这个人好像间谍般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心中顿时兴起一阵反感。
金田一耕助似乎也察觉到我的不快,连忙说:
“对不起,我并没有探人隐私的意思。其实我先前一直在等待和你谈话的机会,却发现你好像陷入沉思中,所以才会……请你不要介意。”
“哦!我没有……那边的情形怎样了?”
“警方正在现场搜寻证物。”
“仙石在做什么?”
“直记先生好像分不开身,他是重要人证之一,所以
“这样啊!”
天亮后,附近的警察都集中到鬼首村来,整个村子顿时变得热闹非凡。
乡下比都市单纯多了,像这种残忍的凶杀案件可能几年或几十年才会发生一次;而且就算发生了,凶手的杀人动机或犯罪行为也都比较单纯,几乎不会发生不知道凶手身分的情形。
这桩杀人惨案不仅死者的头颅被砍掉,更不知道凶手是谁……这么一来,当然会使单纯的乡下人产生恐慌的心理。
“其实,仙石对于整个事件也不是很了解。”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他对隐藏八千代小姐这件事,必须负起全部的责任。
“可是,我也知道八千代小姐在这里呀!”
“你是昨晚到达这里之后才知道的,所以还可以原谅,但是直记先生可就不同了。”
“他会被收押吗?”
“可能吧!”
金田一耕助无奈地笑了笑。
古神家和仙石家的成员此刻都集中在主屋内,警官正在进行侦讯工作。
我当然也要接受调查,但是因为我和古神家没有很深的关系,而且又是昨天才到这里,所以警官对我的证词并不太重视。
他们只是要我暂时先留在这里,等确认我的身分后,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屋代先生,我现在要去龙王瀑布那边调查一下,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去看看?”
金田一耕助走过来问我。
“可是,我现在被限制行动……”
“没有问题,我已经跟警官们说过了。更何况,我希望能有像这样的助手来帮我。”
我吃了一惊,呆呆地望着金田一耕助的脸。
他仍然露出一脸笑容说:
“啊哈!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接受仙石铁之进先生的委托,特地来调查古神家发生的杀人事件。”
我听了,随即露出更惊讶的表情。
“调查古神家的杀人事件!你是……”
“我的身分有点像私家侦探,简单的说,我是这方面的专家,呵呵……”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儿,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搔着他的鸟窝头。
我呆住了,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个人会是私家侦探?这个长相平凡、说话口吃又一脸穷酸相的男人,竟然是私家侦探!)
每个人都有选择职业的自由,金田一耕助这个人或许是以私家侦探当作个人志向,至于成功与否,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是,仙石直记的父亲竟然会委托这种人来调查杀人事件,我不禁怀疑他的脑袋瓜是否有问题。
我虽然打从心里轻视金田一耕助这个人,不过我也很好奇他的来历,所以便说:
“是吗?那我真是失敬、失敬,我以身为你的助手为荣,请问您是否有什么事要交代我去办?”
这项高帽子似乎让金田一耕助觉得很舒服,他笑着对我说:
“谢、谢谢,你这么客气……你、你是这次事件的目击言人之一,又认识古神家的人,同时又是一个侦探小说家,所以我想你的观察能力也一定和普通人不一样,我能有你这样的助手,真、真是幸运。”
我压抑住内心的好奇,很正经的说: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对你有所帮助,但是我会尽力的。我们现在要出发了吗?”
“嗯……”
昨夜下了大雷雨,今天却是晴空万里。一片清朗的天空辉映着青翠的树木,与鬼首村后的山峦形成一幅很美丽的画面。
走在昨晚经过的路上,我不禁回想起昨晚雷雨中的情景,感觉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似的。
我不太记得到龙王瀑布的途中,我和金田一耕助究竟谈了些什么。
刚才我一个人在沉思所获得的一些灵感,让我觉很有点得意,因此我喋喋不休地说给金田一耕助听。
金田一耕助果然以一种佩服的眼神望着我说:
“原来、原来如此。不过这个想法真的很可怕,也许你现在所说的事情当中,含有解决这次杀人事件的关键,有你这样观察敏锐的得力助手,我真的很幸运。”
这时,龙王瀑布附近有许多警察和便衣刑警在搜集证物,因此闲杂人等都被赶开了。
我在想金田一耕助或许会像那些人一样被赶开,没想到警官对他却是十分恭敬,我吓了一跳,同时也暗自在心中对他重新评估一番。
“是的,我们刚才发现一件奇怪的东西,请到这里来。”
警官带我们来到龙王瀑布上方的溪流,他踏过溪流中间突出的石头往前走,我和金田一耕助则紧跟在后。
昨晚我们在寻找八千代时也到过这一带,深夜的景色和白天大不相同,我一面观看着四周的景色,一面默默地走着。
大雨使溪流的水位涨高了不少,湍急的溪水冲击着河中的岩石;左右两侧的山峦因为被雨水冲刷过,树木显得苍翠欲滴;此外,绿意深处也不断传来黄莺的啼叫声。
最后,我们来到一处离龙王瀑布不远的地方。
“你看,就是这个。”
我和金田一耕助朝警官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在右岸的断崖下有一个只能容得下一人大小的洞穴。
昨晚我们也曾到过这里,只因为当时光线大暗,所以才没有发现这个洞穴。
警官率先走进洞内,然后是金田一耕助,我则最后一个进入。
我们进人洞内,发现里面大约有一坪半大小的空间。警官用手电筒照着地面说:
“就是这个!”
当我看到灯光所照的位置,不禁咽了口口水。
只见潮湿的地面上有一块黑黑的……像是血渍!
金田一耕助沉着地说:
“如此看来,应该是在这里行凶的。”
“应该是。就算是在别的地方杀人,那也一定是在这里把死者的头砍下。请看这一把刀子……”
在警官的手电筒灯光照射下,我们终于看见那把沾着血迹的凶器。
“凶手是在这里将她的头砍下,再把身体带到瀑布州里丢弃。”
听到我这么说,金田一耕助摇了摇头说:
“应该不是……如果这样的话,凶手的衣服上会沾州很多血。
我认为凶手是将尸体拖出洞口,丢在前面的溪流里。尸体本来应该在这附近被发现才对,可是由于昨晚下人雨、水势太大的关系,因此被冲到瀑布那边。
屋代先生,你没有看到尸体,所以不知道尸体的一侧有严重的骨折和擦伤。
金田一耕助说完后又问警官:
“还有其他的发现吗?”
“有的,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东西。”
警官移动手电筒照向另一处,金田一耕助和我看了之后,纷纷皱起眉头。
“那是什么?”
“很有趣的,你仔细看看。”
金田一耕助将那个东西捡了起来,就在那个时候,我忍不住大叫一声:
“啊!”
原来那是一件全黑的披风、裤子……以及宽帽沿的帽子。最奇妙的是,其中还有一个篮子,篮子上绑着两条线。
“是驼背……那块隆起的肉瘤!”
我脱口说出这句话,金田一耕助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后,立即点了点头。
“没错!这件披风、裤子及篮子是伪装驼背的道具……由此可见我们昨晚在闪电出现的瞬间所看到的驼背男子,并不是蜂屋小市。到底会是谁穿上东西来假扮蜂屋小市的呢?”
我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不禁移动一下位置,脚尖竟踏到一个东西。
我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个粉盒。
“那是什么?”
警官先前似乎没有发现这个粉盒,他张大眼睛看了许久。
“是一个粉盒,好像埋在土里面……”
“八千代小姐昨夜穿着睡衣出来,所以根本不可能带着粉盒,这应该是其他女人的。”
说到这里,我突然停了下来,忍不住望向金田一耕助。
(也许我所有怕的假设是真的……)
接下来有一位新的女性出场了,“她”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