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早川博士所说的,在这毫无出入口的密室中杀人,永远都会成为侦探小说理想的国度。
从最早的爱伦·坡《莫格街杀人案》发端,经由卡斯顿·勒鲁《黄屋之谜》、范·达因的金丝雀和狗窝两个杀人事件,发展到狄克森·卡尔的诸作品之一连串系列,正是竭尽大脑的思维限度,像永久运动一样挑战着这个不可能问题的侦探作家们穷极努力的产物。
日本侦探作家中,小栗虫太郎的处女作《完全犯罪》,便是本超水准的杰作。
侦探小说狂的松下研三,自从听到密室杀人这案件后,将一些小说的情节、诡计一再反复地思索,好像在解数学应用问题一般。
但此时他的头脑完全混乱了,无法将难题快刀斩乱麻似地解决掉。
他仿佛可以感觉到恶魔的智慧,独创的犯罪天才——他听到博士小声地如此说道。
按照日本房屋的结构,要在密室中杀人简直不可能。各个房间都只用纸门隔着,看来虽独立,但天花板和地板都可相通。亦可从天花板潜入壁橱中,或由地板潜入推起榻榻米,要进入是相当容易的。
但浴室,地板和墙壁整个都铺了磁砖,天花板又糊上灰泥,门的上、下亦无空隙,研三想那个可以窥见里面的裂痕连针都无法通过。搜查当局做了显微镜式的搜查,完全没有发现所谓的秘道之类的东西。
瞬间由虚脱状态醒来的搜查当局,不久就如精密机械一般,发动各组织展开行动。
“研三,来!”
松下课长叫弟弟到没有什么家俱,也不太乱的八张榻榻米大的房间,坐下,点起了香烟。
“你为何来这儿?你和这个被杀的女人有什么关系?”
与在家中温厚的面貌截然不同,松下现在是以一副严峻的面貌质问着研三。
“被杀的野村绢枝听说是一个叫作最上竹藏的建筑商的情妇,刺青师雕安的女儿。战前由父亲将她纹遍全身。本月二十日,在吉祥寺的纹身大会上,她获得了冠军。我因学术的关系参加此次大会,刚好碰到建筑商的弟弟最上久,也就是我中学时代的同学。我和她经介绍认识,言谈间,她自己说有一种被杀的预感,死后背部的皮将会被剥去,真是奇怪的话。她一定知道我哥哥是搜查课长,否则就算对我说这些话我也没办法呀。昨天她打电话到大学的研究室,恳求帮忙。我同情她,所以今天早上就过来了。”
将重点巧妙地带过,课长点头听着,烟雾飘至天花板间。
“这女人有大蛇丸的刺纹;但是她那有刺纹的躯干部分到底在何处呢?尸体最重要的特征消失了,那这残余的肢体确定是绢枝的吗?”
“我只见过一次面,但印象很深,不会忘记,这个头一定是那个绢枝没错!”
“哦!这样啊。”
一阵女人的悲鸣从房屋的某处传来。
“那是……”
松下课长询问了正好走进来的鉴识员。
“隔壁小泷先生的太太,一看到就昏了过去……这个女人真没用。”
“不管谁看了都会昏倒吧,如果我们的职业不是医生,看了恐怕也是需要去找医生的。”
“行凶的时间确定了吗?”
“约死了十二个小时到十七八个小时,因为重要的内脏部分都没有了,所以无法准确掌握行凶时间。”
“现在是十一时,那行凶时间应该在昨天晚上六时到十二时之间。”
“这点应该不会错!”
“死因是……”
“无法明确,不过在四张半榻榻米大的房内发现了一个空啤酒瓶和二个杯子。”
“嗯!”
“没喝完的杯子内有点氯化钠的臭味,经过检验后发现是氰酸钾类的有毒物质。”
“氰酸钾——战时分给到军工厂做事的女子一人一份的药品,要调查这东西的来路真是麻烦?”
“但是课长,我有个预感,这个案件可以很简单就破案。”
“为什么?”
“用氰酸钾毒杀人的家伙,一定不是个聪明人,所以等着吧!他一定会露出马脚来的。”
松下课长闭上眼睛,摇了两三次头,经过多少历练的警官本能地觉得这事并不是那么简单。鉴识员秋田刑警走了进来。
“课长。”
他斜着眼睛看着研三。
“秋田君,没关系,这是我弟弟。向邻居打听的结果如何?”
“报告:野村绢枝从去年九月和女佣二人住到这儿来,她对刺青并不感到特别羞耻,天气热的时候甚至只穿件无袖衬衣,成为附近大家的话题。”
“像这样靠山边的住宅区,也难怪人家会议论纷纷。”
“她在这附近并无深交,时常会有汽车停在这儿,对生活起居也不觉有何不便之处。附近邻居也没多想,大家本以为她只是个横滨的艺妓,现在才恍然知晓她是最上组建筑商的情妇。”
“她与男人交往的情形如何?”
“没有。除了这位先生外,似乎没见过一个男人出入过,关于这点附近的说法出人意料地一致。”
“这怎么可能,一个女人一旦要偷男人,什么方法都有。”
课长的话好似一柄锐利的匕首刺入研三的胸口。
“研三,最上组在那里?”
“在荻洼。最上竹藏的家,记得好像在中野……”
“中野和北泽……的确是当情妇住宅的好距离。好!秋田君、横山君到中野去抓最上竹藏;龙泽君和野上君到荻洼最上组的办公室调查一下,特别是稻泽义雄,昨夜的行动更需要彻底问清楚。”
四位刑警飞也似地前去执行命令。现在进来的是柔道、东洋剑道、空手道加起来有十二段的高手石川刑警,像阿特拉斯①一样晃着肩膀说道:
“课长,指认首级的邻家太太醒了,现在要怎么办?她说昨晚八点曾看到死者。”
“八点好——好,带她进来。”
脸色发青的小泷夫人被刑警拖着进来,带到课长面前。
“唉?很抱歉!我是搜查课长松下,被杀的人是野村绢枝吗?”
“是……”
“你昨夜曾看到被杀的绢枝吗?”
“嗯……昨天晚上八点半,她从澡堂回来的时候,顺便拐到我这儿来……”
“澡堂?自己家里有,为什么还要到澡堂去……”
“好像不是那样。她刚搬来时,只是彼此打过招呼,我也不知她有纹身,直到有一次在澡堂看到,才令人大吃一惊。女学生都偷偷说她是个女贼——她知道后很生气,就很少到澡堂去了。不过,因为她的女佣请假,她觉得自己烧水很麻烦——这是她昨夜和我碰面时,对我说的。”
“澡堂在那儿?”
“离这儿约五十公尺,往火车站的方向,叫朝日澡堂。”
“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没有,我的副业是裁缝……她大约站在大门口和我讲了十分钟话就回去了。”
“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个家发生什么变化?”
“我弟弟和学校的同学,从九点到十一点都在二楼弹吉他。从二楼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这个门,也许会看到什么,我去问问看……”
“一切拜托你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小泷夫人的表情稍有异样,松下课长已感觉到绢枝这个女人在附近的评价,她是不适合住在这种地方的。小龙太太和附近其他的女人一样,由于娟枝的刺青,使得人家对她以前的事都有一股莫名的嫌恶,对她的财产更是反感。课长不禁想着,对于绢枝的被杀,他们是否会寄予真正的同情?
“辛苦你了,以后我也许会再叫部下去拜访你,你先回去吧!”
小泷夫人点了点头,急忙跑出去,明显地流露出不愿再踏入此屋的心境。
课长目送小泷夫人,苦笑着。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报告。
“你要我找的女佣住址已经查到了,是北多摩郡田无町二六三号,她的名字是吉田房子,二十三岁。邻居说她两三天前辞职,昨天来拿搬迁证明。”
“小泷夫人的弟弟说,昨晚九点到十一点没有人从这家的门进出。”
“周围都是高约两公尺以上的水泥墙,上面还有玻璃碎片,就是用梯子也没办法从这儿逃出去,所以人犯进出的道路,只有门或那扇板门。”
“附近的人说,昨夜七点半时,这家门前停着一辆汽车,好像在搬什么东西。不是用卡车,而是用轿车,所以大概不是搬运什么大件物品。”
“尸体的切口是用锯齿状的东西切断的,像是个外行人的手法。”
“到朝日澡堂调查,确定绢枝昨夜去了那里洗澡。凡是有那种刺青的女人,只要看到,都会过目不忘吧。她是八点前来的,约二十分钟就回去了,因为那个时候快打烊了,所以时间记得特别清楚。”
听完最后的报告,松下课长眨了眨眼说道:
“如此推断起来,死亡的时间应该是八点四十分到午夜十二点之间。今后搜查的方向,即以此线为中心进行。”
指纹的收集工作完成,检查人员带着紧张的神色进来。
“课长,找到五种明显的指纹,除了被害者以外,其他还有三个男人的、两个女人的,都是最近留下来的。”
“三个男人,两个女人——其中一个男的是她先生最上竹藏,女的是佣人,那么就剩下二个男的、一个女的……研三!”
研三好像猫一样静静地坐在房屋的一角,听到哥哥一叫,马上缩起身来。
“你大概没有留下指纹吧!”
“是!早川老师有特别提醒,任何东西都没碰到,我想应该没有问题才是,甚至打电话时,也是用手帕包着听筒。”
“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让我查查看。”
研三不得不对指纹鉴识人员伸出双手。
“没问题,不是这种指纹。”
“也请早川博士按一下指纹,做好后请再回来一下。”
“博士的指纹也完全不一样。”
“这样吗?辛苦你了!”
松下课长精悍的眼神明显地露出焦虑的神色,这也难怪,这桩尸体躯干消失的密室杀人案件是他在警界服务以来,首次碰到的棘手事件。
早川博士来了。到方才为止的兴奋情绪现在总算平静下来,在他深度近视眼镜后面,闪耀着冷静的科学家眼神。
“早川老师,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松下英一郎。我弟弟平时承您关照,真是谢谢您!”
“啊,你就是研三的哥哥?久违了!”
博士特别郑重,将头鞠得很低。
“刚才太忙了,以至于没和你打招呼,失礼得很……”
“唉啊!彼此彼此。你部下相当没有风度,我刚才在那边被比对指纹,要是宪法修改了,这样的事就不能做了。”
“不!并非故意要对您无礼。先生和舍弟发现尸体时,可能会不小心留下指纹。目前现场的指纹有五种,若先生与舍弟的指纹在其中,我们就可以省掉很多不必要的调查手续。”
“哦!就这么简单的算数问题。五减x等于y,这就是所谓的科学的搜查方法?单用这普通的方法,是永远也没有办法侦破这项案件的。”
“先生,虽无法做到像福尔摩斯,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解开谜团;但今天已有五条线索,虽知其中四个与案情无关,依然需从五个方向同时进行调查,这看来似乎是个迂回的方法,也许可能是搜查的最短距离吧。”
“若是一个平凡的杀人事件,或可用那样的初等数学的方法来解决,便可将罪犯绳之以法;但这恶魔有着比我们高出十倍、百倍的智力,非导入欧几里德的几何学概念,是无法解决的。”
“你是说二加二变成五吗?”
“可能会变成五,也可能是三,视情况而定;也有平行线会交于一点的世界。”
“很遗憾的是,我们住在平行线永不相交的世界中。”
博士接着说。
“会留下指纹的笨蛋,是无法犯下如此具有艺术性的杀人案件的。我虽身为医生,对犯罪心理学又稍有研究;但对那种人,也够让我吃惊的了。将有刺青的躯体切断,再从完全密闭的地方逃出去——真是太高明的手法。自雷也、纲手公主,最后是大蛇丸——自雷也兄妹都死光了,我收集的爱好啊!又失去了宝贵的资料。”
“博士!你如此推祟那位犯罪者,好像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善恶、美丑是一种情感的判断,而我们又都不属于同一个范畴。你们视刺青如眼中钉,认为有刺青的人,都是凶恶的杀人犯或强盗,其实并非如此。世界上的文明国家——欧美等国,在王公贵族与上流社会间,刺青广泛地流传着,而且他们都认为日本的纹身已达世界最高水准。我劝你们撇开警察的立场,动一动艺术的眼光,那你就会发现纹身不可思议的美丽,就以此次战败的机会,取消刺青的禁令吧!”
“博士,有关你对刺青的造诣,我时有所闻,希望能另找机会再听听你的高见。现在,我想请教你到这儿来的理由。”
“这简单,二十日的刺青竞赛,绢枝小姐拔得头筹;但她却不愿在众目睽睽下,拍摄裸身照片。我央求她好几次,她才答允,顺便也要将她兄妹的照片给我。昨天早上,她打电话到我住处,叫我九点来这儿。当时木板门开着,按电铃都没人回答。我进来的时候,后面的板门有个年轻的男人将头伸入屋内,我起先以为是小偷,一出声才知道是松下先生。听说有血痕,房间又乱七八糟,我觉得一定出了什么事,便奋勇进去搜查,后来听到浴室里有水声传来,从门的裂缝可以看到人的手腕的切口;但门却打不开。因为我们是外行人,不好到处乱碰——就麻烦松下先生打电话。大概情况就是这样。”
“只有这样?”
“我另一目的,就是想买大蛇丸的皮……”
“买皮?”
对早川博士的奇癖,松下课长也并非毫无所知。但在这种场合,这种话便深深激怒了课长。
“博士,您能告知我们昨晚六点到十二点的行踪吗?”
“问我不在场证明吗?”
博士用一种挖苦似的口吻继续讲道:“我是嫌疑犯之一,若对于这点我不回答,后果会如何?”
“我无法奉告将会有什么后果,不过还是请您回答,省得以后麻烦。”
“若是如此,我就拒绝回答。我跟这案件并无直接关系,警察无权干涉善良市民的行动。”
“善良的市民?一旦发生刑案,善良市民就该出力帮忙解决才是!”
“我也说过,若我昨夜的行踪与本案有关,一定会告诉你;但完全无关的私人行动,一定要我报告是不合理的。”
“既然如此,博士,请跟我一起去警视厅吧!”
“为什么?”
“因为你是野村绢枝命案的嫌疑犯。”
课长摊出最后的王牌,直接采用威吓战术。博士不动声色,反而浮现嘲笑的神情,点了根“和平牌”香烟。
“课长,你这位日本赫赫有名的侦探,好像要走霉运了,你有什么证据逮捕我?没有动机、没有利害关系,也没有直接物证——那个女人的先生最上竹藏,又是我亲戚。若竹藏也被杀了,也许会怀疑到我身上,不论我私下对收集刺青有多热衷,但也还不至于为了剥皮而杀人。”
博士抽了口烟继续说道:
“首先,课长,你以为这事调查不在场证明就可以解决吗?那你就大错将错了。创造这事件的天才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对他而言有何困难?他现在也许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嘲笑你们白费力气,与其这样地浪费时间,不如对其他方面——像刺青——多花点时间来研究。”
博士语气锐利,正面向搜查当局挑战。
松下课长脸上泛起红潮,二人一直看着对方,沉默达数分钟之久,屋内好像充满着短兵相接的气氛。
“哈哈哈……”
松下课长以笑声划破紧张的气氛。
“博士,实在是十分失礼,也许真的让你生气了,其实,我只是以为你知道更详细的情形,想做个圈套来套你的话罢了,一点也没有怀疑你是杀人嫌犯,你可以自行离开了。”
博士浮起胜利的微笑站起来,像讲完课一样,对课长打了个形式上的招呼,转身走出房间。
“石川。”
课长叫来石川刑警,示意他随后跟踪。
“可恶的家伙,像这种搜集狂,脑中不知在想什么?本来是很有常识的人,一旦迷上了就像发疯一样。博士一定还知道些什么,只可惜没办法让他讲出来。”
课长向身边的警部补自言自语道。
这时,研三飞奔进来。
“哥哥,来一下!”
他拉着哥哥的手,跑出院子,绕到浴室后面,突然站住。
“那个底片?那个破片呢?”
“什么事?”
“你们来之前,我们发现尸体后,就在庭园里踱来踱去,老师找到了照片的底片,不过是坏的。”
“底片?什么样的照片底片?”
“不知道。那个时候刚好电话响了,我就去接电话。后来警察来了,也就忘了。”
“博士在这段时间做什么?”
“一直站在外面。”
“这样吗?他一定把底片藏起来了。我们到了以后,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做,否则我部下搜查庭园怎么都没发现?”
“现在怎么办?”
“我已经叫人跟踪博士,若博士带着可以做为证物的东西,也许这事就有转机了。”
“打电话到下北泽车站,然后打到涩谷与新宿;看到石川刑警叫他马上打电话回来联络。早川博士从这儿带走的底片,要尽速追回,带回警视厅当证物。”
“课长,你看这相簿。”
一位刑警拿着旧相簿进来。
研三从他后面窥看,第一张好像完全被剪掉了。
若给早川博士看到的话,他一定会垂涎三尺,因为里面有太多珍贵的照片,从完全没有上色、毫无一点伤痕的裸体开始,渐渐地脸部、背部有了针的痕迹,一直到纹满全身为止,整个过程都有详尽的纪录,约有几十张照片。
在翻页的时候,从里面掉下了一张信纸,用很普通的牛皮纸信封装着,日期盖的是二十三日的邮戳,内有一张粗糙的便条纸,上面写着拙劣的男人笔迹:
“绢枝,好久不见了,受到你很多关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等着吧!我杀死你后,再将你背上的刺青剥下来。”
找不到署名。
“证物!”
课长将相簿还给刑警。到荻洼最上组办公室的秋田刑警有报告来。
“课长,最上昨天一点多时说要去旅行,一去人就失踪了。往大阪去的二等车票与快车票,被撕掉丢在字纸篓中。”
“稻泽呢?”
“举动有点可疑,这个人一定知道什么秘密。要不要带到警视厅去,或是……”
“带到这儿来吧!让他看看尸体。”
松下课长用高亢的语调回答,然后放下听筒走到外面。
收集自各处的资料,整理后去芜存精,决定搜查方向的,就是搜查课长的职责。
一直不停地抽烟,松下课长目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已经离去的早川博士身上,他已慢慢走近自己所设计的网中……
下北泽车站一直没有报告来。
涩谷和新宿也无报告传来。
逃掉了吗?——松下课长不住地盯着手表,石川这个人相当可靠,他一定会像猎犬般地紧跟在博士后面。
课长新点了根烟,仰视着天上浓密诡谲的夏日云彩数秒。
①阿特拉斯(Atlas),希腊神话中的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