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月初的一个星期二,天气还很冷。
深夜,京滨大道一家汽车旅馆的停车场上。几条人影在汽车中来回晃动,从旅馆里透出几股极微弱的灯光,根本就照不到他们的身上。
几条人影聚在一起,蹲在地上低声交谈着什么。
忽然,几条人影立起身来,朝着一辆小汽车快速走去。
他们一共是三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准备偷车的。
三人走近一辆后窗忘记关上的小汽车前,其中一个伸手进去,打开后车窗,然后半个身体钻进汽车里,从里边打开了驾驶室的门,一猫腰,坐在驾驶座上,然后冲两个放哨的人低声招呼道:
“寺田,城山,快上!”
两个人也迅速地钻进了车里,关好车窗,驾驶座上那个小伙子正从衣兜里掏出一大把钥匙,准备发动汽车。
“行吗?汤川。”寺田不放心地问道。
汤川没有回答,他俯下身紧张地试图发动汽车。终于,汤川手里的万能钥匙捅开了发动机的引火装置,汽车发动起来了。
汤川一松离合器,汽车一下子就窜上了京滨大道,朝着灯火阑珊的城区飞驰而去。
中原街。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和车辆。在街的对面,川崎署元住吉警察派出所的警察荻原,正把大腿靠在暧炉边,神经质地不住顫抖。他的同事,小仓警官外出巡逻执勤去了。荻原从办公室的抽屉底下拿出干鱿鱼,放在暧炉的炭上烤起来,他回想起自己从厚木农业高等学校出来后,已有三年光景了,但仍在为填饱肚子而拼命干着,不禁感到一阵悲哀。
烤鱿鱼的香味飘满了屋内,荻原已被这香味诱得肚子呱呱直叫,他斯下一支鱿鱼腿正往嘴里送。
忽然,桌上警察专用电话响了,荻原极不情愿地放下鱿鱼腿,抓起电话简。
“我,元住吉派出所的荻原警官。”
“啊,荻原君,我是向河原派出所的吉川,刚才有一辆绿色的”日冕“牌小车,正撞红灯,象是87年或88年出产的豪华车型,在牌号只看到是5-07XX,后面的两位数没看清,车可能是偷来的,你注意一下。”
荻原听着那个颇有长者派头的声调,不情愿地回答道:“我知道了,我再重复一遍,87年或88年的”日冕“牌豪华车,绿色,车牌号5-07XX。”
“就这样,这事交给你了。”
电话挂断了。
荻原整了整挂在腰间装有沉重的四十五口径G·I柯尔特式手枪的枪套皮带,走出门去。
派出所前面一点就是有交通信号灯的十字路口。荻原站在人行横道的尽头,面向元住吉,也就是靠多摩川的方向。目光巡视着公路。
三辆大型卡车轰隆隆横向开了过去,按着中原街方向的信号灯由黄变红。一辆小型车的灯光从远处射来。
荻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注视着这辆小车,小车渐渐驶近时,荻原借着灯光看淸了,这正是一辆绿色的“日冕”牌轿车,牌号是“5-0733。”
虽然十字路口仍是红灯,但这辆车驶进十字路口时并没有减速的迹象,车灯直射着荻原的眼睛,车上坐着的是什么模样的人,荻原一点也看不清楚。
荻原迅速冲到人行横道上,打着停车的手势,命令停车,一面吹响了警笛。
“日冕”牌车一个急刹,滑了好长一段才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停了下来,车上坐着三个男人。全都穿着滑雪服,头上戴着头盔,荻原仍看不清他们的面孔。
“到这里来!”
荻原喊到。并打着手势,命令车往道路左边靠。
突然,“日冕”牌车启动并斜着向获原猛冲了过来。
“干什么!”
荻原一个侧卧滚翻躲开了,但脚却猛撞在行人栏杆上,整个身体也横着摔倒在柏油道上,肩和耳部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立即失去了知觉。
“日冕”车又一个急刹,后车门打开了,一只大手伸了出来,将荻原拖进了车里。
关上车门后“日冕”车又一次启动,车里的荻原苏醒过来,忍着剧痛,伸手去抓腰间的手枪,但额头上被象棍棒一样的东西猛击了一下,在晕过去的同时,他感到自己正从慢速行驶的车上抛了下去。……
2
延横贯都内世田谷区的大小街道,在捣衣石街和大藏街之间,有一个不显眼的地方,这是“赤井畜产品加工厂”。在工厂的地下仓库里,这时正有三个人在灯光下围着一张折叠桌站着。
“赤井畜产品加工厂”曾经制造过火腿和腊肠,但由于被大厂家在竞争中压倒,现在已经停业了。老板叫赤用,他占着这个小小工厂的二千五百坪土地(一坪等于36平方尺),等待着土地涨价,他本人正在四谷的家里闲住着。
为了机器不被盗走,也为了便于对地皮商抬高价钱,赤用招雇了此时正在地下室的三个小伙,作为他的临时警卫人员。
这三个人看上去都象是学生,是见到赤用的广告后自动应聘的。赤用并不了解他们,但这无足轻重。他给毎人每月的工资只有七千元,虽然太便宜了,但也可以让这三人轮流睡足八个小时,所以这三个小伙子也很愿意。
虽然住宿,水电和燃料是免费的,不过,仅仅只有七千元的工钱,什么也不能干;用这全部七千元的工钱,就算只去便宜的旅馆和酒巴间与女郎调情的话,也只够一个月。
此时,三个小伙子正围着桌子站着,桌子上横放着从手枪套中拔出来的带蓝灰色军用涂料的G·I柯尔特手枪,旁边还放着子弹匣里抽出的预备弹匣。
一个背靠床的小伙子叹息了一声,好象很难受似的。他右边的一个小伙也跟着长叹了一声。
“总算是过去啦。”
先叹息的小伙嘟哝着。他叫汤川。虽然体格健壮,但眼睛象被长睫毛弄得睜不开似的,显得有点怯懦。
“现在我实在有点害怕,万一那个警察认出我们就麻烦呐。”
汤川右边的小伙子担心地说着,他叫城山,是一个使人感到既漂亮又轻浮的人。
“没关系,不用害怕,刚才我是用裹布把他丢下去的,连指纹也没留下。”
第三个小伙爽快地说着。
城山结结巴巴地对着身材不高,但肌肉发达,肩宽胸厚的寺田说:“不过,寺田。……”
“一两个警察是死是活,我们管不着,说实话,我本想把那家伙杀死后再扔下车去,那家伙不会记住我们的相貌的,天又黑,我们又把他用布裹起来。或许他已经死了也难说。”
寺田镇静地说道。
“不过,要是杀了警察的话,以后会很麻烦,因为那些家伙是要面子的,所以要是寻找到我们的行踪,抓住了我们,我们可就惨了。”汤川低沉地说着。
“你害怕吗?其实你不必那么紧张,闯了红灯,要不谁知道咱们是偷的车呢?更不会出现这些事,要镇静,尤其是现在。现在谁要想溜,已经晚了。我们三人是同谋犯,要有一个人被抓住,三个谁也别想活。现在要是惊慌失措,那只有大家倒霉的。”
寺田威胁着说道。
“不,我不谎。”
汤川抬起头,竭力掩示着不安的表情,想表现得镇静些,他歪着嘴笑道:
“谁也没说想溜的话,只是实际的猜測而已。”
“这就对了,不要慌,不用害怕。来来来,喝一杯酒,镇静下来。”
寺田缓和着气氛,转过身去拿酒。
“这里还剩些烧酒,不过我看现在还是不喝为好,你喝酒就要露出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我们都害怕你,我们现在已不再赤手空拳,因为这玩意儿今后会帮我们的忙。”
汤川正抚摸着从狄原警官那里抢来的四十五口径的G·I手枪。
“汤川,你教教城山这玩意的使用方法,你进大学以前不是在自卫队干过一年吗?”寺田说道。
“虽然我当时主要是用卡宾枪,不过柯尔特自动手枪也是自卫队常备武器,所以还有点熟悉,这种枪的弹夹里面应该是七发子弹,不过听说通常规定,警察只装五发,所以这玩意儿可能只装了五发。弹匣横着的小孔是相互错开的,从外边一看就明白了。”
汤川拿起了预备弹匣,看到了检查孔,从弹匣左右分别开着五个相互错开的检査孔。孔有三层,在内侧可以看见塞满了子掸的弹仓,检查孔上端和弹仓上端的子弹,即使不通过检查孔也可看淸楚,汤川小心翼翼地一发一发地把子弹退了出来,说道:
“的确只装了五发。”
他拿着手枪,没有搬起撞针柄,用眼睹作瞄准动作。他压着枪柄左侧,枪后面卡住弹匣的按扭,只装五发的弹仓,靠自重脱落到一边。汤川使劲地抵住弹簧,用左手拉起了枪栓,不过,弹仓里并没有装子弹。
“这样我们可以装十发。”
注视着汤川指头的寺田内行地说道。
“对的,是十发,如果乱打的话,还不到五秒钟就打光了,这样连重新装子掸的时间都赶不上。”汤川回答道。
柯尔特式的枪,具有独特的手把式安全锁,这比将撞针块放在中立位置还好,子弹爆炸的危险较小,弹仓子弹打完了时,枪栓就会打不开或再关上,这里就有一个解枪栓锁住的方法……等等。汤川用了半个小时,教会了城山使用手枪的方法。
寺田接过手枪,用打开弹仓的手枪放着空枪,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城山猛地一下学了这么多的关于枪的知识,弄得有点晕头转向,他一边搓着手腕,一边嘟哝着:
“富生,哪怕有个收音机也好,可以听听临时新闻,也许可以听到有关那个警察的什么报道……”
寺田玩弄着手里的枪。没有答理他。
他很久没有摸过枪了,现在枪一在手上他就感到一种无比兴奋,他又感到自己是强大的和不可战胜的了。
3
指针指到凌晨六点钟时,闹钟铃响了,外面还没存亮。
“你们再睡一会儿,我来耍一下这玩意儿。”寺田一直把手枪握在手里。
“我到车站买份晨报来。”城山有点沉不住气地说。
“混蛋,凌晨两点才发生的事,晨报就登上了?城山。你镇静些,别这么神神经经的。”
寺田在衣服上擦着手枪。听着汤川教训城山没吭声。
“手枪玩愤啦就好了,那就真的装上子弹啰。”
汤川警告道,他脱下滑雪服,仍穿着裤子,钻进了简易床。这个地下仓序里,只有二个油炉子,不能让这儿暧和起来。
对于汤川来说,早晨是他最讨厌的时刻,太阳升起,意味着每天寂寞生活的又一次重复,他自己真不愿就这样生活下去。自退出自卫队进大学,他的理想开始幻灭了,他想,即使大学毕业了,生活能有多大变化呢?他以前总是着了迷似的做着甜蜜的梦。但是汤川也很清楚,父亲是一个小学校长,亲戚中也没什么大人物,自己未来的前景不十分光明,若要挤身一流公司,得要有很强的才干和能力,就算进去了,要想得到提拔,还得去击败一帮大背头梳得溜光的家伙。
他参加体育运动不过是想以此来解闷,另外还可以锻炼身体和增加体质,而他内心却依旧是很空虚的。
他喝过价廉的烈性酒,也有过惨兮兮的恋爱,他在梦里不知搂抱过多少与他失之交臂的女人,他心底时刻就象被那飕飕的冷风吹着一样,没有一丝暧意。
在被这家工厂雇用为警卫人员,与城山和寺田碰上以后,他也常常提起这些话题,他向他俩表达过要干一番事业的想法,但城山对他的这种对现实极为不满的情绪并不淸楚。
而寺田对他来说仿佛是一个谜,寺田以前没有职业,过着流浪生活。平时看上去很和气,一旦喝多了,就异常凶狠,让他特别害怕,他感到他身上有一股震摄自己的力量。
而对寺田来说,他在这里干活仅仅是权宜之计,只想以此避避风头,但长期这种平静的生活让他无法忍受,他已经养成了一种坏习愤,哪怕只是纯粹为了取乐,他也会去冒冒险,弄点事出来。
年纪小些的城山也尽是想如何抓大钱,他认为,只要有了钱就不必再低着头过这种穷日子。
他们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钱,还想发泄一下积愤,寻找一种自我安慰。
不久以前,汤川从同年级同学黑部听说,在新宿歌伎街的夜间娱乐部里,有一个外国电影新片特约放映剧场,那里的固定客座有七千多个,但在里期六和星期天的黄金时间,可一次容纳一万多人,在一天里,剧场至少要放映四场,因此,每天约有将近五万人的票房收入要存放在会计室里,在放映倍受顾客欢迎的影片时,一般每座票价是三千元,二楼座位票价是五千元,这样,一天大约就有两百万到三百万的现款放在会计室。
汤川从黑部那里听说此事后,就回到世田谷里的工厂,立即把这些转告了寺田和城山。一听说能有一天赚数百万现金的电影馆,两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由于剧场老板过于吝啬,只给雇员很低薪水,黑部愤然辞去了职务,去了另一家剧院,于是为人比较随和的城山就作为黑部的替补受雇于夜间俱乐部当会计。
城山在填写履历表的现住地址时,用了住在三田学生公寓的朋友的房间号,在被雇用之后,他在大世谷火腿加工厂附近,租用了一间很便宜的公寓。
上班时间是从下午六点到晚上十一点,每天工作五个小时,月薪一万二千元,他还兼任一个家庭教师的工作,收人又将近翻了一倍。
在剧院里,城山工作认真,经常受到经理的表扬,渐渐取得了剧场老板的信任。
至于工厂的警卫工作,就只好由汤川和寺田多辛苦了。作为警卫工作,他们每天要工作12个小时,在赤用打来电话或是领来不动产商来工厂时,看见这些情况,也无话可说。
对于他俩,这也是件让人振奋的事情,汤川想干出一番事情来,并且一举摆脱贫穷,寺田许多天没行动了、手也暗暗发痒。
城山从剧场了解道,夜间娱乐场周末和星期天的收人,要在星期一早晨才能送到银行去,因为银行要星期一才开门,也就是说,星期六、星期日这两天里在会计保险柜里将存放有数百万的现款。
城山还设法弄到了保险柜门锁的号码组合,掌握钥匙的是馆主的一个心腹。星期天晚上,会计理好现款之后,就再把钱放入保险柜内,要想抢的话,保险柜关上门之前是最佳时机。
夜间娱乐场的会计除了城山以外还有两个老年人。
在那个时候,经理在会计室里呆的时间也比较长,他还常常把剧场收票小姐叫到会计室里去。了解剧场这些情况后,他们开始精心计划,周密准备起来,他们发现,抢劫会计室时,无论如何要弄一辆汽车,作逃跑之用。为此目的,他们三人从京滨大道的汽车旅馆里偷来了这辆“日冕”汽车,不料开车的汤川太紧张,连闯了几个红灯,闹出一场意外的事情来……
4
几天之后。
元住吉派出所的荻原警官手枪被抢,并被罪犯从逃跑的车上扔了下来,摔成重伤的事件,在案发第二天的晨报上就登出了三段新闻报道。但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广播,报纸提起这一事件。由于日本北部的雪灾和东部气候异常干燥,接连不断的火灾和瓦斯爆炸,再加上严重的恶性翻车事故的报道太多,因此警察被抢案仿佛被人们彻底地遗忘了。
二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晚上十点半,在新宿耿舞伎街。
商业广场鳞次栉比的电影馆和剧场建筑群中的一家夜间娱乐场,散场的铃声已经拉响了,仿佛依旧掏醉在10毫米战争影片情节中的男男女女近二千人,簇拥着走出了大门。
街上霓虹灯光象花朵一样怒放,夜间的狂欢此刻正处在高xdx潮。从电影院涌出的人流立刻漫撒在喧闹夜色的街上,各自寻找自己的新刺激。
在亮着灯的馆内,除了工作人员以外,只剩下两个人,这就是汤川和寺田。他俩闷坐在女厕所的间隔室里,把门从里面反锁住。俩人头上的深褐色滑雪眼镜遮住了他们的眼睛,滑雪服的兜帽套在头上。汤川的右手拎着两个大手提旅行包。
散场的铃声响了大约十五分钟之后,两个女清洁工一边开始用水桶冲洗着厕所,一边以中年妇女那种特有的啰嗦劲,没完没了的说笑着。她们把间隔室的门逐个打开,当开到汤川和寺田躲藏的那间间隔室时,无论怎么用力却老也打不开。
“喂,是谁进去了?”
穿着长胶靴的一个女淸洁工,用拖把杆一边敲打着间隔室的门,一边减道。
汤川和寺田俩人透过滑服的兜帽和滑雪镜,在相互无声地做了个鬼脸,俩人手上都戴着双薄手套。
寺田的右手握着自动手枪,汤川的右手从厚底鞋里拔出了打弹球的木棒。
“怎么摘的?”
“也许是被锁上了!”
门外的女清洁工不肯离开。
寺田左手轻轻拧开了锁,猛然推开门,举起枪柄,朝着右边那位刚要开口呼喊的女清洁工头上打了下去,把她一下子打倒在地。
左边那位女淸洁工也被汤川用棍棒在脖梗上猛地一击,一下子就昏倒在积满水的地上。一动也不动地趴在那里。
“赶快把这里收拾好。”
寺田喊道。他俩把两位肥胖的女清洁工拖进了厕所的间隔室里,把扫除工具也放进去,他们把昏死过去的两个淸洁工重叠地放在便桶上,再从里面把门锁上。然后先是寺田踏在两个女清洁工身上,爬到间隔板上面,再从旁边跳了下来,随后在下面接着了汤川。
俩人从厕所里出来时,走廊上已没有人影了。馆内的小商店也已关门,他们悄悄来到二楼,在楼梯旁边,看见了通向地下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专用楼梯,顾客席位上已没有一个人了。
他们很淸楚,守在正面进口处的守卫是很利害的,所以他们两人在很快到挂有广告画的走廊拐角前停了下来。他们担心再往前靠近工作人员的专用楼梯拐角处时,会被守卫发现。
这时,汤川稍稍溜进了底层的顾客席,顺着墙壁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他穿的是胶鞋,快要走到守卫站的那扇门前,他停住了脚步。
汤川等了一会,寺田也走了过来。
他们听见守卫走动时的脚步声,寺田一下窜了出来,跳在了走廊的沙发上,把身体卷曲起来,握着手枪的右手插进了滑雪服的左胸里,难受,胸口难受……
守卫一转身,发现卷在沙发上的寺田。
“你干什么呀?”
那守卫盯着寺田很不高兴地说道。
“没干啥……”
寺田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道。守卫走近身边,俯下身来。寺田猛地拔出了藏在滑雪服内的手枪,顶在守卫的胃部,说道:“如果你敢叫,就别怪我不客气!”
守卫条件反射的闪了一下,同时,象是求救似的向后望去,但看见的却是偷偷靠过来的汤川。
守卫的表情就象是心脏快要从喉里跳出来似的。汤川不由分说用木棒朝着守卫的脸部就是一棒,守卫立刻失去知觉。“卜”的一声浑身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汤川和寺田将守卫拖到厕所里,汤川照着颈动脉处加了一棒,然后俩人通过地下室下楼去了。
在楼梯口的左右两边,是地下室走廊,再往前,就是工作人员的休息室和衣帽间。馆内的向导和放映员好象都回家了。关着门的休息室里听不到人的声音。
在靠着仓库室的地下通道尽头,是经理室和董事长室,在它们隔壁就是会计室。
会计室门上窥视观察窗被黑布遮掩着,寺田深深地吸了口气,从口袋掏出了弯头钉,插进了会计室门上的钥匙孔里,故意粗鲁地开出响声,这是他们与城山约订好的,因为里面有装钱的保险柜,所以会计房间的门,通常是从里面锁着的,这里的规矩是,从不窥视窗看清来访者,是不会轻易打开门的。
这一周保管房门钥匙的恰好是城山,城山早偷偷地将门锁打开了,但是这事若是被发现了,那么老板立即就会知道:城山是抢劫犯的同伙,所以他们故意用弯头钉在锁孔里胡乱搅一下以表明抢劫犯是使用自己配的钥匙打开的门锁。事后警察调查此事,就不会怀疑到城山头上。
通常,老练的抢劫保险柜的罪犯,都是用一把弯头钉打开门锁的,寺田熟悉这一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这种钉子,开始开门。、
弯头钉在锁匙孔内搅动了,两秒后,寺田让弯头钉仍然插在门上,一推门,正象与城山约好那样,门一下子就推开了。
会计室房间里面有四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正拿话简拔110号,他就是经理。
城山还在淸点着钞票捆数。把淸点好的钞票往桌里放,他脸上露出怯懦的表情。另外两个中年男人也是会计职员。经理身边站着一个二十八、九岁,浓妆艳抹的收票女郎,她已是这里的老职员了,一定与经理有着肉体关系。
“都不要出声,要保住性命的,都把双手举起来。”寺田用沙哑的声调说道,同时用拇指搬起了G·I柯尔特手枪的撞针柄。从寺田后面跟进来的汤川反手将门关上,俩人手上都戴有手套,所以并不担心留下指纹。
汤川从脸色苍白的经理手中夺下了电话筒,把经理推到一边,把话筒放到电话机上。
“你,你们是什么人?出去。”经理挣扎着说道。
汤川用棍棒尖顶住经理的胃部,把他推倒在地。
“来人啦!”
经理忽然大声地呼叫起来。汤川没办法,只好一棒打断了经理的牙齿,经理惨叫一声,用手捂着淌血的嘴,轻轻地抽泣着。
“好,其余人都面向墙壁排着,如果谁不听话,他就是样子。不,将比他还惨,谁要不想活了,我就成全他。”寺田恶狠狼地说道。
那两个会计和收票女郎,颤颤惊惊地朝着墙壁站着。城山也在浑身颤抖,汤川想,他也许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吧。
当寺田用手枪对这些人进行恫吓时,汤川溜进了里面的隔壁,他用手拉了一下保险柜的把手,柜门一下就打开了,里面的钞票和硬币堆得象山一样。汤川留下了沉重的硬币。把纸币装进事先预备好的旅行手提包里,钞票尽是五百元和千元一捆,再加上办公桌上,把两个旅行包装得胀鼓鼓的。
“好,全部都这样,不要动,若要给警察打电话,就在一小时后再打。”
寺田威吓地说道。
汤川把两个提包放在地板上,然后用棍棒朝着面向墙壁发着抖的男人和女人猛击,把他们全部打昏死过去,轮到城山时,在棍俸打下去以前,他往下一坐想躲开去,那知汤川又加了一棒,城山恨恨地瞪了汤川一眼就昏过去了。
如果只有城山的头上没有打起肿胞,那定会受到怀疑。寺田暗自称赞汤川的老练。汤川转过身来,朝倒在地板上,正在痛苦地低泣的经理走了过去,举起棍棒。经理忽然坐了起来、朝汤川拼命地撞了过去,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汤川还没有反应过来,刚要往侧边一躲,但被椅子一下子给绊倒在地,侧腹被摔在硬实的地板上,经理一下跨在他身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西洋剃刀,打开了刀刃。
“杀死你,小崽子,我也叫你成为残废人,我还小看你这个小崽子。”
他吼叫着,把剃刀向汤川的喉咙剌了过来。“砰”,就在这危急时刻,枪声响了,这是一声使人感到头脑发麻的可怕的枪声。汤川感到骑在自己身上的经理一下失去了重量。
寺田吹了吹枪口,他很高兴自己的枪法还一点没生疏。
5
汤川向后回过头来,看见经理仰面躺在那里,已停止了呼吸,子弹大约是从身体的背部射进去的,从脊背上的弹孔里涌出的血肉一直喷到墙壁上,他可以想象得出内脏被四十五口径的大子弹乱七八糟地翻损过后的结果。
经理尸体下是一大片血迹,汤川惊慌地站起身来,将棍棒收插在裤子的后袋里,然后双手提起了两个提包。汤川的衣服上虽然没有溅上经理的血,但是刚才搏斗中,腹部好象受了点轻伤。
“混蛋,你为什么开枪,这一枪就会留下线索。”汤川冲着寺田吼叫道。
“不用担心,好不容易把你救了,你却还责怪我,简直没有道理,难进我看你被他杀了不成?”寺田眼里闪着异样的光。
“好了,别提了,咱们快逃吧。”汤川也被说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想寻找一下弹头,但却找不到,大概是从什么地方钻进墙里去了。
寺田拉开门,催促正在寻找打穿经理身体的那颗四十五口径子弹的汤川。
“咱们赶快走吧,别找了。”
汤川也打消了继续寻找那颗子弹的念头,他双手提起旅行包,跟在寺田后面上了楼梯。寺田把握着手枪的右手再一次藏到了滑雪服的胸里。
他俩走出了一楼走廊,看见周围平静如初,地下室的枪声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这一声奇异的声响。过路的人谁也没留意到馆内这一声奇异的声响。
二人从太平门来到电影院狭小的内院,这是个用混凝土块围起来的内院,虽然木栅栏门的锁也被城山打开了,但寺田还是故意用事先准备好的那根钉子,在锁孔内乱搅了一下。
木栅栏门的对面是一块小天井,他俩穿过这沾满酒鬼吐出污物的小天井,然后通过了酒吧和夜总会。
一些商店门口停放着许多车。寺田偷来的那辆绿色“日冕”牌车也混在其中,他们顺着小菜馆的墙边停了下来。当他们看淸附近没有穿警服和穿便衣的警察之后,二人就若无其事的朝“日冕”车方向移过去。
二人先是走过了“日冕”车,然后再返回来,跨进了车里。正在这时,从小菜馆墙壁内侧冲出一个戴登山帽的中年男人,他穿着显得陈旧的丝绒大衣,寺田马上意识到他是一个便衣。
“请等一下,把驾驶证和车验证出示一下!”
那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出示了警察证和警察记录本。
“为什么?”
心情有点紧张的汤川,冷冷地说。
“少废话。这辆车是被偷来的吧。”
便衣的话使人感到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从助手座位上下来的寺田,走到便衣的身后,忽然拔出手枪,抵住便衣的后背,紧接着扣动了枪机。
便衣往前一倾,倒在柏油地上,汤川用脚尖将特务的尸体翻仰了过来,从他别在腰间的手枪皮套里把勃朗宁手枪裝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寺田也回到了助手座位,被枪声惊动的人们纷纷从商店里跑了出来,寺田一见,用G·I柯尔特手枪向天空开了一枪,对人群进行威吓。
这声枪响,完全把这人群给震住了,人们吓得纷纷往商店里逃。
“赶快启动,逃走。”寺田对汤川的耳朵喊道。
哪知汤川又忽然跳下了车,把便衣的尸体拖到公路边上,他也许是怕车轮压碎了便衣的脚。
在这以后的两个小时,他们又分别换盗了三辆汽车,绕了一圈后,回到了世田谷的火腿加工厂,把最后盗来的“王冠”牌车停在工厂的内院里,用帆布把车罩了起来。
在地下仓库的桌子上,汤川将两个手提包里装的钱倾倒一空,然后把手伸出去放在这些纸币上,低着头发出了嘶哑的笑声。
全部纸币有五百三十万元。
“好,我要这边四百万,剩下的是你的,怎么样?”汤川露齿地笑着说,并把右手握着的勃朗宁手枪,枪口对准了寺田的胸口。
“你就象是算好了似的。”寺田似乎并不生气,他的右手慢慢地伸向衣兜,“没有那样的事,我杀死了二个人,说实话,那些钱应该全归我。”
寺田嘴里说着,手仍在悄悄移动。
“不要动。”汤川威胁道。
“我们是好朋友,所以剩下的一百三十万可归你,我规在就出去,不过在我走之前,你把你的那玩意儿也交给我,不然的话,我就象你杀两个人一祥杀掉你。”汤川以毫无商量余地的口气说道。
“城山的那一份怎么办?”寺田依旧满不在乎地说道。
他对钱并无兴趣,不过他实在不可想象汤川如此贪婪。、
“我早就知道那家伙是一个奶油小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那家伙没有胆量,如果让警察一诈,他就会立即招供,我马上就要从这里逃走,你那一份也不给你,喂,你规规矩矩把那玩意儿递过来,我知道你有两下子,没准儿在来这儿之前干过不少这类子事,不过今天你遇上了我,是汤川一介,如果你想要耍什么花招,想拔出枪来还击的话,在你没拔出枪之前,我就让你脑袋开花,”汤川拥着嘴皮笑道。
“好吧,我还不想死。”
寺田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枪。
“把枪口朝着你自已递过来。”汤川警告道,并把左手伸了过去。
寺田照着他说的做了,他打算等汤川的视线一离开自己的眼睛时,就向汤川反击。
正在汤川伸手准备接过手枪的时侯,地下仓库进入口的门被剧烈地敲响了。
“开门,是警察。”一个男人喊叫道。
汤川把勃朗手枪的枪口对着门连续放了两枪,一发正打在钥匙孔的附近,另一发穿透了门,只听见门外一声惨叫,接着门外一阵忙乱的逃避开去的脚步声,门一下开了。
一个穿制服的警察的尸体滚进了地下室。在尸体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支S·W四十五口径的左轮式手枪。汤川的手枪弹仓已打空了,枪栓正飞张着。
寺田打开G·I柯尔特手枪的弹仓,然后将弹仓里装的五发子弹取出来,只要四十五口径的柯尔特自动手枪的子弹左轮也可以用。
“你们把手举起来,出来。”
他们听到了从外面传来喊话简喊话的声音,地下室的出入口处被聚光灯照射得如白昼一般。
“你们随便进来抓好啦。”汤川发疯似地吼道。
他已重新装好了S·W左轮手枪的弹仓,汤川剩下的子弹还有五发,寺田将穿制服的警察尸体腰间的子弹袋解开,从半月形的左轮手枪里取出了零散的三发子弹。
“城山已经招供了,你们象这样是逃不掉的,快把凶器扔了,举起手出来。”
喊话筒的声音又一次叫道。
“吵得烦人,我们还有子弹。”汤川虚张声势地吼着回答。
过了一会儿,喊话简没有继续叫了,汤川拉开了勃朗宁手枪的枪栓,尽量往口袋里塞了些大面值的纸币。
喊话简再一次打破沉默喊了起来,这次是连续而有节奏的呼喊,伴随着呼喊声,有数名警察悄悄靠了过来,他们从地下仓库的出入口往里扔进了几枚催泪弹。
汤川好象是在做梦似的,朝着门用S·W左轮手枪一阵乱射,转眼间子弹打完了,他看着打空的枪,浑身颤抖了起来。
催泪弹的浓烟开始在地下仓库里扩散开来,寺田从汤川手里夺过左轮手枪,很快往弹仓里装了七发子弹,这是从死了警察身上搜来的子弹。
两人都被催泪弹弄出了眼泪,剧烈地咳嗽,感到十分难受。
寺田左手握着勃朗宁,右手握着G·I柯尔特,将汤川挟在腋下,朝门口走了过去。
一排探照灯强烈的光束全部集中射着寺田,但是寺田早已完全看淸了以吉普车和巡逻车作挡箭牌,以半蹲姿势的几十名警察各自的位置。
“把枪放下!”
喊话简叫道。
“要开枪就尽管开枪好了,我的前面有这家伙挡着。”寺田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前走。
寺田忽然感到左膝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每当作战,他的膝盖都要疼痛,寺田把这看成是对他的鼓励,他握着手里的枪,感到很久未有过的充实和有力量,他现在仍然仿佛觉得凭着这两枝手枪,即使被四面重重包围住,也完全能够冲出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