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山在戛纳附近顺利地通过了法国护照管理处的检查,驾驶着汽车向里昂疾驰而去。此时已是翌日深夜。在里昂加油后,片山又沿着欧洲一号公路向巴黎驰去。巴黎距里昂四百多公里。为了弄清是否有人跟踪,他时而从一百二十公里突然加速至二百公里,时而强行超车。睡意袭来,片山将口嚼烟塞进嘴里。
一到巴黎,他就急忙到夜间营业的加油站往油箱里灌了七十升汽油。开着自家用车拉客的妓女殷勤地走上前来,片山冷冷地把她推开了。片山开着乳白色轿车走了不一会儿,又遇到了一个用西班牙语向他打招呼的妓女。在十字路口等待绿灯时,另一个把车横在他前面的妓女也用不标准的西班牙语向他喊叫。片山这才意识到他开的是一辆西班牙牌号的汽车。于是他甩开妓女,把车停在一个僻巷里他卸下车号牌,将一辆巴黎牌号的车子车牌卸下来,装在自己的车上。当他开着装上了巴黎车号牌的车来到大街上时,知道这是本地车的妓女们便不再来招惹他了。
为了消除对巴黎的陌生感,片山驰车在闹市中穿行。虽然已是深夜,皮埃尔和香榭里榭大街的酒吧仍在营业;黄色书刊店和放色情电影的影院附近,拉客的声音不绝于耳。艺术繁荣的巴黎是同性恋者的天堂。那些假装在观看彻夜通明的商店橱窗,实则在等候嫖客的街娼中有五分之一是男性。在专营男色的大戏院及夜总会附近,也有不少浓妆艳抹的人,其中大多是做过性改变手术的男性。
德布特所属的地中海银行总部,设在歌剧院附近的银行大街上。名如其实,银行大街上银行林立,证券交易所也很多。地中海银行虽不如慈善团“互助会”总部那么肃穆苍然,也算得上一座现代化的大建筑了。
与卢浮宫旁的慈善组织“互助会”总部相连的杰拉罗海运大厦,也就是赤色军团的秘密总部,是一座法国及南欧常见的口字型建筑。地面建筑有四层。建筑物正面,有一个足以通过大型卡车的拱型门,通向中间的庭院,使各种车辆能直接出入建筑物的各部分。
能够容纳五六十辆车的庭院,停着三十几辆车。大厦面向大街一面的灯光已经熄灭了,而庭院旁边有灯光的房间里或许正开着如何处置片山的会议。几个身着制服的警卫在庭院里持枪巡视。片山驱车离开了杰拉罗海运大厦。
玛德莱努寺院附近的弗尔琴高级食品商场已在眼前了。这里虽已修整了爆炸后的痕迹,片山还是不由地想起了妻子和孩子被炸死的情形。他停下车,托着头,嘴里狠狠地咒骂着德布特。
片山再次发动起车,在离桑拉乍尔车站三百米左右的路旁找到了一个停车场,把车停在那里。近处有家面向夜班工人的大众饭店。片山走了进去。三分之一的座位上有客人,大多身著工作服。这里不可能拉到生意,所以没有什么妓女的身影。
片山喝着装在廉价杯子里的波遮尔啤酒,吞下了一份牛排。付了帐后,片山买了五张电话卡。因为有些公用电话可以直接使用硬币,所以他又换了些硬币,并准备了用来付小费的零钱。地下厕所里并列着几个公用电话间。片山找到一本还没被当成手纸撕烂的电话簿,寻找着曾经加害于他的暴力团和情报所的电话号码。没有搬迁的家伙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被他记了下来。
整整一个多小时,片山几次将电话卡塞入电话投币口,从电话簿中随意选个号码便拨动键盘。他一本正经地跟睡意朦胧地来接电话的对方说着话。这样做是为了不使店里的人因他在厕所呆得太久而产生怀疑。当接电话的人开始勃然大怒时,片山便挂掉电话。
片山登上地面,与即将上班的清洁工人一起走出了店门。欧洲多数大城市都是凌晨打扫街道,自天一些街道则禁止大型卡车通过。
蔷薇刺组织的头目倍尔纳·布锐奥尔的住处,就在与布罗纽森林相连的高级住宅区的一所别墅里。巴黎居民大多住在公寓里,而别墅以独门独户居多。倍尔纳的家也是一座附有大院子的独门建筑,墙高门狭,尽量使外面的人无法窥到这座深府大院里的情形。
当片山驾车从倍尔纳家前面慢慢驶过时,东边的天空已经出现了鱼肚白。片山把车开出了一个街区,做好各种准备后,他又步行回到了倍尔纳的家门口,从铁栅栏上轻盈地翻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个池塘。三辆小车停在那儿:一辆黑色的里姆真、一辆CX2200型车及一辆高尔夫。房屋是二层建筑。片山还记得门厅的自动门的开关在什么地方,但他担心电动机的声响会惊醒什么人。于是,他悄无声息地在房门口转了一会儿。最后,他将刀子插入门缝,拨开了门栓,然后轻轻推着门,灵巧地取下门锁。一层是佣人的住处,二层有倍尔纳及其前妻、儿子和当时的妻子维蕾丽的房间——当然,这是一年前的情形。
走过了摆满了美制电器的厨房,片山用左手轻轻打开了女佣的房门。屋里,倍尔纳的司机兼贴身警卫克勒德光着身子,呈“大”字形睡在双人床上,毛毯掉在地下。被克勒德占了床的女佣,用毛巾被裹着身子,像猫儿一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一支十四连发自动手枪套挂在床头。克勒德没有右耳朵——那是大约一年前被片山削掉的。
片山象幽灵一般移近克勒德,然后把手狠狠地插进他的侧腹。克勒德顿时象遭了雷击一般,四肢一挺,失去了知觉。片山又凑到栗色头发的女佣前,用手勒住她的脖子,她也当即昏了过去。片山把她身上的毛巾被拉下来,撕破,将克勒德和白晳丰满的大个子女佣绑起来,嘴里塞上了毛巾。
旁边是克勒德的房间,所以现在没有人。再旁边是中年女管家兼厨师的房间。她也被片山打昏过去,绑了起来,嘴里塞上了毛巾。杂役少年和他的“妻子”——秘书弗兰索娃在“她”的屋里相拥而眠,片山把他们也打昏了,嘴里塞进毛巾绑了起来。一层的全都处理完了。
登上楼,片山先确认了别的房间都没有人之后,才悄悄地潜入倍尔纳和维蕾丽夫妇的房间。房间的墙壁上和天花板上都镶满了镜子,象情人旅馆一样。
倍尔纳是个身材魁梧,五十五六岁的男子。从他的小腹到胸部,刀伤及缝合的痕迹呈一条直线,那是被片山刺伤后,在医院留下的印迹。金发碧眼的维蕾丽只有二十二三岁,身体呈现出优美的曲线。床有普通双人床的两个大。倍尔纳侧身搂着维蕾丽。片山径直走到床前,倍尔纳忽然睁开了眼。镜子里映出了他那朦胧的因惊恐而睁大的睡眼。
“把你惊醒了,抱歉。”片山淡淡地说。
“是、是你?恶魔回来了!”倍尔纳全身都在发抖,呻吟着向维蕾丽靠过去。
维蕾丽睁开眼,从镜中看到了片山,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安静点儿。怎么折腾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我可不喜欢尖叫声。要是不闭嘴,我可要把你的嘴巴缝起来。”片山说道。维蕾丽眼珠一翻,昏了过去。
“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被驱逐到国外了吗?怎么又回到了法国?”倍尔纳呻吟道。
“我知道了杀死我妻子和孩子的仇人。想请你帮我报仇。这些以后再商量,现在嘛,先请你安眠。”说着,片山用手勒住了倍尔纳的脖子,使他昏迷过去,然后用撕裂的床单当绳子,把倍尔纳和维蕾丽捆起来,嘴里堵上毛巾。片山走出屋子,按了一下正门的电钮。大门开了。于是,他把停在路边的乳白色轿车开进院子,关上了门。
把装满手枪、子弹和手榴弹的提包以及装有从瑞士银行取出的现金的保险箱运进倍尔纳的卧室以后,片山把倍尔纳的秘书弗兰索娃扛进了倍尔纳夫妇的房间,把他放在沙发上。受到震动,弗兰索娃醒了过来——这是一个三十七八岁,头发稀疏的瘦男子。
片山从左边房间的酒柜中取来酒,洒在倍尔纳的肚脐周围,然后点上了火。酒吐着青白色的火焰燃烧着。由于疼痛,倍尔纳醒了过来,但身子被捆着,他无法动弹。片山在还不很清醒的弗兰索娃身上也如法炮制。火熄灭后,片山从床边的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骑在椅子上,开始喷烟吐雾。抽完烟,他用刀子把倍尔纳嘴里的毛巾挑了出来,然后背对着惨叫的倍尔纳,把弗兰索娃嘴里的毛巾也挑了出来。干完这一切,他又骑在椅子上,开始在一块钢板上磨刀子。
“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我是跟撒初说过你害我,可是,为了情报局能生存下去,不能不与撒初搞好关系啊!这个你总明白吧?”倍尔纳已是声泪俱下。
“你是说,我那时无缘无故地找了你的麻烦?别开玩笑了!在那之前,难道不是你把我的藏身之地告诉了旧OAS小组而得到一笔钱吗?老子可是遭到了暗杀呀!”片山嘴角浮起了一丝冷酷的笑。
“不是我出卖的你!我只是承认你曾经加害于我。”
“是嘛!得啦,先不说那个了。我被阿尔及利亚同盟炸毁了弗尔琴商店这个假情报所惑,进行了一番无用的调查。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阿尔及利亚同盟。阿尔及利亚反独立秘密军事组织的旧OAS也与爆炸无关。我最近才明白,阿尔及利亚同盟只是赤色军团这个商业恐怖组织的化名之一。害死我心爱的妻子和儿女的是赤色军团!”片山的脸上和声音中都透出一股阴森气。
“呵,还是赤色军团……”倍尔纳呻吟一般地说。
“你知道这个组织吧?”片山的眼睛闪着鬼火般的亮火。
“等等!不要再让我吃苦头了!你被驱逐到国外后,我也开始注意到赤色军团的存在了。是吧,弗兰索娃?”
“是这么回事!”弗兰索娃尖声答道。
“很好,慢慢说吧!”
“你也知道,我是办股东调合会的,认识的人很多,和各公司的头儿都很熟。大企业难免会有些纠纷,他们想把股东总会不知不觉地解散,这就需要我的蔷薇刺组织的帮助。我们谁也离不了谁,这你知道吧?所以,我自然得和有关的公司经理等人商量对策。弗尔琴商店的头儿们不光被我,也被其它股东混子疏忽了。我那时根本不能给你提供有用的情报,这你应该清楚。如今,巴黎的商业恐怖活动越来越厉害,公司被迫付给恐怖组织的保护费甚至都影响了公司的经营。这时候,总算搞清楚了从各公司榨取钱财的恐怖组织似乎有一个总头目,那便是赤色军团。”
“怎么知道的?”
“是这么回事。比如A公司每月向B暴力团交十万法朗的保护费。这时又来了个C暴力团,威胁说倘若不每月交十五万法朗保护费就炸毁公司或是谋害公司的头儿。A公司既然已向暴力团交了保护费,当然就会要求B暴力团教训教训C暴力团。过了一段,在什么地方发生枪战或是爆炸事件,反而是B暴力团给消灭了。我们暗地里找到了暴力团的残存人员一审问才知道C暴力团原来是一个叫赤色军团的大组织的下属组织。再比如,D公司已经给E暴力团交了保护费,这时F暴力团又想来插一手,结果F暴力团被消灭了。找来留下小命的人一审,才明白E暴力团是赤色军团的下属组织或者是它的别名。也就是说,赤色军团使用各种化名,眼看就要把巴黎的恐怖组织都控制了。这个与我有关系的公司被迫交钱的地方一般是在列支敦士登托迪姆精密仪器公司、劳埃尔化学公司、龙农油脂公司等。”
“劳埃尔化学和龙农油脂两个名字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怕是跟托迪姆精仪一样,环球事业公司也是赤色军团的。企业向赤色军团交钱时不大多通过阿罗彼娜银行吗?”片山问道,心想:早知这样,一到欧洲马上来找倍尔纳就好了,真是走了不少弯路。
“你怎么知道阿罗彼娜银行的事的?环球事业公司真的与赤色军团有关系吗?”倍尔纳喘着气问。
“你不知道环球事业公司的事吗?”
“不知道。真的,我发誓!你怎么知道的?”
“老子杀了几个赤色军团的家伙才搞明白的。”片山又觉得自己虽说走了些弯路,还是有所收获的。
“我比不上你,你是不顾命的人。”
“撒初也知道赤色军团的存在吧?”
“嗯。不过对手过于庞大,连总部在那儿,谁是头儿都搞不清楚,所以好象没法下手。”
“你也不知道赤色军团到底是什么组织吗?”
“不知道。我倒真想搞明白。这阵子,企业为了减少向赤色军团交钱而造成的损失,开始削减付给我们股东调和会的钱。这么下去,我们的生意可就完啦。”
“是这么回事,”弗兰索娃插了一句,“那些不够意思的公司不景气,还想让赤色军团收拾我们呐!”
“好了,明白了,”片山面对着倍尔纳:“就是说,赤色军团是你我共同的敌人。只要能把赤色军团消灭了,你就会被各公司的人感激,顾问费也会大大提高。主顾再一增加,你就可以成为法国头号的股东调和会了。”
倍尔纳混浊的眼中燃起了野心勃勃的光,但很快又换成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说:“不可能。我跟你不一样,我得顾命。你尽管跟赤色军团斗,别管我。”
“是嘛!就是说,让我一个人去消灭赤色军团,你他妈的舒舒服服地享受啊?”
“不,不是那个……”
“我没有你的帮助也不好办。并没说让你去拼命嘛!只要让你的情报网给我办事就行了。”
“只要情报就行了?”
“还有,把我介绍给有用的暴力团。不是让你白出力。我给你四十万瑞士法朗做谢金。换成法国法朗可就近百万了啊!当然,我不会告诉税务局的。对暴力团也会按劳付酬的。”片山说道。
倍尔纳眼睛里又现出了光泽。四十万瑞士法朗折合日元近五千万。
“当真?要是真的,你把钱给我看看。”倍尔纳叫道。在法国得到免税的五千万日元可是非同一般的。
“行,先给你四十万瑞士法朗瞄一眼。”
片山把装钱的保险箱放在床上,从中取出四叠每张一千瑞士法朗的钞票送到倍尔纳的眼前,向他显示着那不是伪钞。
“你把捆在我手上的绳子解开,我得亲自检查一下是不是真钱。”倍尔纳呻吟一般地说。
“这么说,你同意我的话了?”
“要是真钱就同意。”
“好吧。”片山把捆在倍尔纳手脚上的绳子都解开了。
脸上带着烧伤的倍尔纳坐在床上,仔仔细细地把四百张票子查数了一遍。最后,他伸出手来:“好吧,咱们成交了!”片山跟他握了握手。
倍尔纳整了整睡衣。片山又把弗兰索娃身上的绳子都解开了。倍尔纳取出一件睡衣递给弗兰索娃,然后问片山:“我想先把这四十万瑞士法朗收进金库,但不想让你知道保险锁的号码,你说怎么办吧。”
“金库就在右边的书房里吧?我不看就是了。只是,你要是不老实的话,我马上送维蕾丽去地狱。你嘛,不能让你轻易死去,得慢慢把你折磨死。”片山说着,“嗖”地从后腰抽出了柯尔特手枪晃了晃。
五分钟后,片山和倍尔纳、弗兰索娃三人坐在了家庭饮酒间里。弗兰索娃在煮咖啡。
“还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吧。你不知道赤色军团的头儿是谁吗?”骑在椅子上的片山问沙发上的倍尔纳。
“不知道。告诉我,到底是谁?”
“德布特。”
“什么?”倍尔纳大吃一惊,几乎从沙发上掉下来。
“是的。德布特。地中海银行集团的总头儿,慈善组织‘互助会’的会长。”
“不可能……”
“赤色军团的秘密总部设在‘互助会’大厦旁的杰拉罗海运大厦里。我怀疑地中海银行和建筑都在地下与赤色军团总部的建筑连在一连。”
“你说德布特是赤色军团的头儿,有什么证据?我怎么也不相信。”
“这也是德布特做后台老板的环球事业公司里的列支敦士登的要人透露的。”片山轻描淡写地说。
“环球事业公司和托迪姆公司的后台老板都是德布特啊。那他们肯定有巨额资金。”
“想让你搞清楚的是,德布特现在在不在巴黎。还有那小子的日程表我也想知道。再就是他的家庭成员。电话簿上没有他的家的地址,这个我也要知道,顺便了解一下警卫情况。”
“我全力以赴。”
“把地中海银行和杰拉罗海运公司职员的情况也给我调查一下。”
“知道了。”
“还有。给我搞一张地中海银行和‘互助会’以及赤色军团总部的杰拉罗海运大厦一带一的下水道地图。”
“下水道?一提下水道我想起来了,有传闻说赤色军团曾将钱给水老鼠银行抢劫团。”
“德布特会这么干的。那样,水老鼠银行抢劫团也会把抢来的钱存在那小子的银行里的。”
“真是赚钱的天才。我倒想向德布特学一手了。”
“对了,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德布特有一个外号叫科沃地的得力助手。从前是爱尔兰国民军的恐怖分子。科沃地是赤色军团的参谋长,同时,可能是连系赤色军团与德布特的唯一途径。他也曾当过德布特的贴身警卫。听说他很有一手。你给我查清这个科沃地是谁。”
“知道了。这件事很棘手,不过我尽力而为。我认识的人多,一定把那家伙的照片搞来。”倍尔纳答道。
天亮了大约两个小时以后,倍尔纳和弗兰索娃使用书房里的两台电话机,向倍尔纳的下属逐个发出命令。与倍尔纳有关系的实业界、政界的人们也接到了电话。
片山将倍尔纳的贴身警卫克勒德、女佣、女管家和杂役少年关进了地下室。为了让他们醒来时有填饥解渴的东西,片山在铁桶里给他们放了几杯水、几根红肠和几块火腿。维蕾丽则被松了绑,关进卧室旁边的浴室里。
不一会儿,倍尔纳的部下和朋友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回电话了。倍尔纳和弗兰索娃一边吃着夹着红肠、奶酪的法式面包,喝着葡萄酒,一边记录着电话内容。对于那些想面谈的部下,倍尔纳一律以患恶性感冒为由拒绝了。
到傍晚时分,两人收集了相当不少的情报。每次有人来送重要情报,片山总是把倍尔纳捆起来,他和弗兰索娃一起到门厅,让弗兰索娃签字,他自己付小费。
看来,德布特不在巴黎。至于他去了哪儿,暂时还不清楚。因为与地中海银行还是与杰拉罗海运公司都是由德布特单方面进行联系。德布特的私宅在风得布尔的一个农场里,从巴黎开车得花一个多小时。他家里的人半个月前到外地旅行去了,家里只留下了佣人。科沃地的照片不仅搞到了面部的,而且有全身照,可这人从昨天起就从巴黎消失了。科沃地没有妻室,好象在赤色军团总部有专用卧室。
片山把地中海银行和杰拉罗海运公司的副手以及在这两个企业兼职的家伙们的情况都刻进了脑子里。在送信员送来的文件中还有这些人的照片。地中海银行和“互助会”大厦以及赤色军团大本营的杰拉罗海运大厦一带的地下水道图也搞到了手。银行大街的下水道高七米,宽达三十米,每隔宽度六米就有一条深沟,成为地下水的主道。另外,地中海银行和“互助会”大厦以及“互助会”大厦和杰拉罗海运大厦之间的两条马路下面有宽七米的下水支流,汇入银行大街的总水道。另有一条宽三米的支流与侧道相平行,一条四米宽的支流从大下水道侧道的底下与主流相连。假如有将三座大楼连接在一起的隧道的话,应当是在下水道支流的底下了。
“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把卡车或气罐车弄进地下水道?”片山问倍尔纳。
“侧道这么宽,就是为了让车通过。在环卫局或是别的地方可能有出入口。我来查查看。”‘倍尔纳说完,又打了几个电话。查出的结果是:从地面向下水道通车的出入口在巴黎各下水道管理事务局内,离银行大街最近的出入口在中央第三管理事务局内。
“再给我查一下运输液化石油气的气罐车集中在什么地方。中小型车的集中地都要查,当然是装有甲烷、乙烯等气体的气罐车。还有,查一下暴力团袭击什么地方最容易得手。”片山说。
“我明白你的意图了。你是想在地中海银行的地下道里引爆液化气吧?液化气的爆炸力可是不得了啊!比炸药还厉害呢!”倍尔纳独自笑着,又开始打电话了。
在进入巴黎北部四十公里左右的一百六十号公路,就有一个液化石油气运输车的专用停车场。气罐车司机们就住在那个汽车旅馆里。这些都搞清楚了。那个地方二十四小时营业,为了预防事故发生,周围两公里内不许建任何建筑。
“好了,让电话歇歇吧。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我所想的你大概都明白了。你看干这事那个团伙最合适?”片山手里端着咖啡杯子问道。
“这个嘛,我觉得野牛团最合适。那帮家伙只要有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且还讲义气。”倍尔纳擦着脸上沁出的油汗答道。
“这个野牛团有多少人马?”
“有五百人呢!团长默里斯·罗兰。这人在二次大战的抵抗运动中可是个人物。他在抵抗运动中搞破坏活动成了癖,战争结束后,怎么也受不了和平无聊的生活。法国人是最没气魄的了,不过至少那家伙是个例外,而且他从不失信。默里斯·罗兰手下有几个从抵抗运动中活下来的爽气人和外国部队里的退伍兵,现在还拉着一帮横冲直闯的小阿飞,你打算付给默里斯多少钱?”
“还没决定。”
“是吗?那么,这样办好不好:先让默里斯自己出价,我在他叫的价上砍下百分之三十,你付给我百分之十的回扣,怎么样?”
“让默里斯叫价,他会要得很高吧?”
“包在我身上了!我不能不为自己着想吧?你的报复我可受够了。”
“好吧,就这样。不过,默里斯这人会跟我们合作吗?那家伙会不会一听赤色军团的名就吓趴下,向赤色军团出卖我们?”
“不会的。那家伙也正为赤色军团把资助他的大企业和富翁们一个个地夺走了而恼火呢!默里斯可能不会跟你说这个,因为他一说,你可能会少付他钱。他还不只是恼火,他损失了不少钱。为了跟赤色军团争赞助者,他们死了不少人。七个人被赤色军团杀了,二十个人成了残废。野牛团也想把赤色军团的总部摧毁,只是不知道赤色军团的真面目,甚至连总部在哪儿都没弄清,只好干咬牙。”倍尔纳说道。
“那么,你就与默里斯联系吧。”
“啊,明天请默里斯和副团长来吃午饭吧。到那时再定。现在可以把我老婆和佣人放出来了吧?我会跟他们说的,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当然可以。你跟克勒德说,想赚钱可别打我的主意。对,给克勒德五千瑞士法朗,管家三千、女佣和杂役各二千法朗做为压惊费。对,你也辛苦了,收下这笔钱吧。”片山取出十张千元法朗的票子,递给倍尔纳的秘书弗兰索娃。
弗兰索娃搓着手。“这可真是太……”
第二天早晨,片山在倍尔纳书房的沙发上睁开了眼睛。他条件反射地朝墙上的钟看过去:七点半了。由于兴奋,他直到凌晨四点才睡,此时身上的肌肉有些酸硬。他起身悄悄走近倍尔纳和维蕾丽的卧室,轻轻地推着门。看到两人正相拥而睡,片山又返回了书房,把武器和保险箱搬进了书房旁的浴室里。刮了胡子,又用小剪刀把鼻子下的胡须修整好,他冲了个热水澡,然后用冷水刺激了一下肌肉,消除了酸硬感。擦干身子,穿好衣服,戴上手枪,朝镜中的自己富有魅力地一笑,片山回到书房,用从倍尔纳那儿缴来的钥匙将浴室的门锁上。上了锁,多少可以放心些,至少等于在向倍尔纳他们说:“不许动这里头的东西。”
他下楼到了一层的饭厅。二层也有个饭厅,但都是请客用的。一层的饭厅里,倍尔纳的贴身警卫克勒德和秘书弗兰索娃在吃简单的法式早餐:涂果酱的奶油面包和牛奶、咖啡。
克勒德认出了片山,脸上掠过一丝屈辱的神色,但很快又挤出一个扭曲的、热情的笑,说:“早上好。谢谢你昨夜的关照。”说着,轻轻点了点头。
“这回的事干好了,奖金可是大大的。”片山回答。女管家、女佣和杂役少年都从与饭厅相连的厨房走出来向片山致谢。
“大家都很健康,我也就放心了。我的早饭不要大陆式的,要英国式的:半罐桔子汁、十片烤脆的咸肉、四个煎鸡蛋、十片用猪油烤的面包,多涂点黄油和果酱。还有,吃饭时要红茶,饭后要咖啡。”片山微笑着吩咐他们。
片山一边用早餐,一边与克勒德和弗兰索娃交谈,以创造出一个友好的气氛。十片面包,他涂了四分之一磅黄油。
十二时十五分,野牛团的头儿默里斯·罗兰和他的秘书杰克、副官阿兰·鲁诺、默里斯的二个贴身保镖、阿兰的贴身保镖一起,乘坐着四门小轿车准时来到了。默里斯和杰克身着礼服,出去迎接的倍尔纳夫妇也穿着礼服。弗兰索娃则是一身大礼服。片山没有带礼服来,所以穿着网球装。两辆轿车的司机被带进一层的饭厅,默里斯等人则被引入二层的大厅。
野牛团的老板默里斯·罗兰年近六十,长得膀阔腰圆,面部棱角分明,很有精神。他的眼睛是茶色的。副官阿兰·鲁诺中等个子,瘦瘦的,彬彬有礼,但那双蓝眼睛给人以冷酷的印象。片山由倍尔纳以恒尼·卡塔亚玛·玛克道冈的美国名字介绍给了默里斯他们。妻子被杀之后,片山曾大闹巴黎。默里斯他们对此一清二楚,所以听到片山用化名,反而感到奇怪。
“你就是那个魔鬼阿肯吗?”默里斯对片山表示了兴趣。默里斯的贴身保镖们一下子紧张起来,手伸向腰间的手枪。
喝过香槟之后,一行人进入了客人用的饭厅。杂役少年负责倒酒,女佣往上端菜。整个午饭过程中,他们只是海阔天空地聊天,对交易的事只字未提。默里斯端着咖啡、捏着烟卷儿回到大厅,说道:“现在开始吧。”
大厅里,只有默里斯和秘书、阿兰、倍尔纳和秘书、片山六个人,其它的人都被关在门外。倍尔纳先开口了:“赤色军团的老板是德布特。”
野牛团的人大吃一惊。于是,他们开始了激烈的讨价还价。野牛团的人时不时躲到大厅一角进行密谈。
“好吧——”两个小时以后,默里斯嘴里吐出这么一句话。他一边慢慢搅拌着咖啡和奶油,一边说:“如果你们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就得把液化气罐车搞来十辆左右,控制一个地下水道管理局,把液化气罐车运到地中海银行下面一带,是吧?不过,气罐车的引弹得由你来做。爆破用的材料,不管是塑性炸弹还是定时雷管,我们都可以提供。”
“赤色军团的报复可怕吗?你恐怕并不在意是让你的部下引弹还是由我引弹这个问题吧?”片山说道。
“不,这可是个大问题。液化气所毁坏的建筑物将不只是与赤色军团有关的三个。受连累死去的人也不会少。是亲自动手还是只提供材料,对良心来说可大不一样。而且,要是被逮起来,判刑轻重也不一样。”默里斯老谋深算地一笑。
“那好吧。不过,你们可得保证,我引爆炸药时不被赤色军团或者撒初包围。”片山苦笑了一下。
“你对我们野牛团放心好了。再说,我们想趁着爆破的混乱,从地中海银行和别的银行的金库里抢点儿现金。杰拉罗海运大厦里那帮赤色军团的人要统统杀死。所以,背叛了你,等于往我们自己脖子上套绳索。”副官阿兰说道。
“你给我活捉几个赤色军团的人。我想让他们说出军团的组织情况和德布特的去向。”片山说。
“当然,这个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尽力而为吧。不过,要是那帮家伙全被炸死了,我们也不负责任。”阿兰答道。
接着,片山开始与野牛团谈判酬金的数目。开始,默里斯·罗兰要一百万美元。倍尔纳坚持说野牛团可以从附近的银行抢得大量钱财,三十万美元都太多了。经过激烈的争论,他们以五十万美元成交。片山把相当于二十万美元的瑞士法朗的定金交给了默里斯的秘书。
第二天晚上十点左右,片山驾驶着野牛团为他准备的一辆偷来的高尔夫小汽车,向旧中央市场附近的巴黎第三下水道管理局开去。野牛团的两个人开着阿尔诺车在前面引路。要在大街上众多的车辆中穿行,这两辆轻型四轮的小车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片山把挡板卸开,将现金保险箱、手枪和自动来福枪都装进了狭窄的车厢里,还在上面蒙了一层保险膜——这只是自我安慰一下:事到如今,对野牛团的人再不信任也没办法了。万一被出卖,他就是还击,身体也会被子弹打成蜂巢。
快到第三管理局大门时,片山他们蒙上面,在工作服的左胳膊上系上了黄色缎带。大门的窥视窗打开了,接着,大门也开了。院子里停了三十几辆车,二十多个野牛团员正在待命。他们也都蒙着脸,左胳膊上系着黄色缎带。
“管理局的夜班工人都被关进了地下室。地中海银行和杰拉罗海运大厦附近有三百多个兄弟在伺机动手。气罐车马上就要来了。”一个人走上前来,对片山低语道。此人正是副官阿兰。
五分钟过后,载满液化石油气的气罐车队也到了,其中有五辆长十米、高三点五米、宽二点七米、容积为一万升的中型车,六辆长六米、宽约二米、容积为四千升的小型车。大型车可装三万升,但在地下道中运行不便。
“停车场的家伙们都被我们捆起来了。等在那儿的弟兄们也会把后去的司机捆起来的。不用说,要是警察狗子来了,就让他们举起手来,谁敢抵抗就送谁上西天。不过,一人塞给他们三千法朗,谁也就不抵抗了。”开气罐车的头儿向阿兰汇报着。
与地下水道相连的车辆出入口宽十米、高达六米,大型气罐车也可以轻轻松松地通过。六辆小型气罐车打头,五辆中型车相随,其后是片山的高尔夫,野牛团的人乘坐的十辆小车在最后,一行人沿着缓坡,滑到下水道主流的侧道上,向银行大街奔去。
不一会儿,他们便抵达目的地。六辆小型气罐车中的三辆被安排在地中海银行和“互助会”大厦之间的马路下的下水道支流的侧道上,另三辆被安排在“互助会”和杰拉罗海运大厦之间的路下。五辆中型车则被安排在与三座建筑最近的大下水道侧道上。从气罐车上下来的司机和助手们坐进了同伙们的小车里。
“给你准备好了一百公斤塑性炸药和六个装有雷管、磁铁的定时炸弹。我们离开后你就开始工作吧。液化气极易引弹,有一个定时装置就差不多了,不过为防万一,多给你准备了几个。你知道怎么用吧?”阿兰指着手推车向片山示意。
“啊,我以前用过。”片山答道。
“那,我们就在管理局等你了。”阿兰轻轻拍了拍片山的脊背,坐进了自己的车。野牛团的车沿着侧道一辆辆开走了。
只剩下片山一个人了。他打开附近的电灯,在昏暗的灯光下,剥开保险膜,开始检查手推车中的塑性炸药。由于不安,他的手心满是汗水。塑性炸药和定时装置是真的吗?气罐车不会是空的吧?想到这些,片山越发不安起来。塑性炸药外观很象塑料,手感象橡胶,而且,只要没有起爆装置,你怎么切它、揉它,它都象橡胶一样决不会爆炸。切开一块塑性炸药,片山凑上去闻了闻,一股刺激气味扑鼻而来。检查完干电池和定时起爆引以后,片山坐进高尔夫,将车尾倒入支流侧道,把车向转换了过来。然后,他回到手推车处,将塑性炸药分成了各五十公斤的两堆,一堆放在停在地中海银行和“互助会”大厦间的下水道侧道上的中型气罐车上,另一堆放在“互助会”大厦和赤色军团总部杰拉罗海运大厦下面的气罐车上。他将雷管嵌入定时引爆器里,把两堆塑性炸药中分别插入三个定时引爆器。磁铁使引爆器与气罐车车厢铁板紧紧贴在一起。看了看手表,片山将第一个引爆器的时间定在二十五分钟以后,拔下安全栓,按通了电源。定时器滴滴答答地走了起来。片山把其余几个装好,时间稍稍缩短一点,以便让它们同时起爆。
熄灭了下水道的电灯,片山跳上了高尔夫发动汽车。开出一公里左右,他停下车,从行李厢中取出自动步枪、子弹带和手榴弹。片山将子弹压入枪膛,把枪斜立在助手席上,用苫布遮严,腰里缠上子弹带,又把脸蒙上了。他重新发动了车。车灯向上照着,车窗打开了。
片山的小车刚从车辆出入口进入水道管理局的院子,阿兰他们跑了过来。
“还有十九分五十秒爆炸。”片山来了个紧急刹车,右手有意无意地按住腰间的柯尔特手枪,瞥了一眼手表,喊道。
“知道了。以后的联系还在老地方。别忘了剩下的钱。”阿兰说。所谓“老地方”,是指倍尔纳的家。
“知道了。”
片山再次猛地发动起高尔夫,看门人慌忙把门打开了。片山身后,野牛团的人们各自冲向自己的小车。他们不是去追片山,而是为了到引爆现场去抢点钞票,当然还要与赤色军团本部的家伙们交上一手。
片山离开管理局后便解下蒙面,从赛巴斯特波大街拐向格朗·布鲁洼大街,把车停在银行大街上与地中海银行,杰拉罗海运大厦等对面的一座大楼旁。这座公寓大楼与杰拉罗海运大楼相距大约三百米。片山抓着步枪,打开这座十层建筑的自动门,沿着太平楼梯向楼顶奔去。片山打算好了,万一警卫人员来追,就把他打昏。即使有人叫来警车,大爆炸一发生,警察也就会对片山失去兴趣了。
一口气登到楼顶的片山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还有三分钟就要爆炸了。为了防止爆炸的碎片损伤眼睛,他带上强化玻璃镜片的眼镜。然后,他倚在屋顶的铁栅栏旁,观望着三栋大楼。
爆炸同时发生了。与其说是定时准确,不如说是因为诱爆而同时发生了爆炸。爆炸力比预想的更巨大。倘若在地面上引爆那十一辆气罐车的话,恐怕离开三百米远的片山也会在瞬间化为灰烬。
地中海银行等三座建筑,在青白的烟雾中仿佛向上腾起了十几米。离爆炸中心二百米以内的银行大街上的建筑物都不见了。灼热的气流一直传到了片山的周围。激烈的震荡和热风的冲击,使得片山所在的高层公寓摇晃起来。片山差点儿摔在地上。屋顶裂开了缝,象大地雾一般。隆起的三座建筑物向烟雾开腾的银行大街崩塌下去。被炸起来的小石子嗖嗖地飞了起来。被炸毁的不仅仅是三座银行。爆炸中心附近的大厦至少倒塌了十五座,其中十二座是银行,还有二十家银行毁坏严重。
火焰很快消失了。被炸得一塌糊涂的杰拉罗海运大楼好象没有幸存下来的赤色军团成员。片山骂着错估了液化石油气爆炸力的自己。为了到杰拉罗海运大厦近处去查看一下,他又朝太平楼梯跑去。
跑下楼梯,片山听到从玻璃全被炸毁了的窗子里传出的人们凄惨的哀叫。公寓前的大街下陷了两米左右。片山停靠高尔夫的地方也裂开了大缝。
片山拐了个大弯,朝杰拉罗海运大厦的后面开去。路上到处都是人们扔下的汽车,片山不得不时常跃到人行道上去行驶。他在离杰拉罗海运大厦的废墟一百米左右的地方下了车,蒙上面,抓着装满子弹的自动步枪向前走去。他脚底下好几次打滑,腾腾热气使他象进了蒸气浴室。
背着从各个银行抢来的现金的野牛团的人来来往往。他们认出了片山左胳膊上的黄缎带,没有向他开火。片山踏上了废石场一般的杰拉罗海运大厦的遗墟。地上有人的肢体,也有烧焦了的死尸。
听到一声呻吟,片山吃了一惊,迅速端起了枪。呻吟声是从对面二米多高的石块堆中传来的。片山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他趴在一米半高的残壁上往那边一看,身子不由地一震。躺在那儿的是一个五十几岁的胖男子,热风卷走了他的衣服,他几乎是光着身子。肠子流了出来,额头和右半边身子烧焦了。他虽然捂着,两眼却已经瞎了。
“我是救护队员。镇静些!你是什么人?”片山蹲在那人旁边问题。
“吕西安·贝尔格曼……救命……地中海银行的常务董事。”那人总算挤出了几个音节。
常务董事这种高级人员是不会在银行加班工作到深夜的。他在杰拉罗海运大厦遭炸,肯定是赤色军团的领导层中的人物……
片山抿嘴一笑,闷声问道:“德布特和科沃地现在在哪儿?”
“你……问这个……干嘛?”
“杰拉罗海运大厦里的伙计们除了你都完了。我得马上向头儿报告。”片山说。
神智不清的吕西安似乎相信了片山的话。“德布特先生现在在纽约……不是在纽约的支部……在波斯顿大街的……库拉得纳公园附近的杰克逊不动产……大厦里……电话是……”吕西安说出了电话号码。
“为什么不呆在纽约支部,却跑到那个地方去了?”
“他在那儿……伏击一个……国籍不明的混血小子,他总找赤色军团的麻烦……等着他上钩……在那儿,开枪也不会……有多少人吃惊,而且……那个地方,现在……大部分是赤色军团的了……难受死了……快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快……”吕西安吐出了一口黑红的血块。
“德布特的赤色军团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告诉我。我可不能总当傻子。”
“你没有必要知道……还是快救救我吧。你真是自己人吗?”
“是自己人。那至少告诉我军团纽约支部的地址吧!我连那个都不知道……”
“在五号街……九十四号……康其南他尔信托银行……”
“军团为什么要在加拿大腹地研究中子弹?”
“好啊……明白了……你……到底是个骗子……见鬼去吧、混帐小子!……你竟想知道研究中子弹的目的……啊!你正是军团的大敌……混血的野小子吧?……你就是那个被逐出法国的小子……片山健人……只因为老婆儿子被杀死了就……干这种惨绝人寰的事……真是个疯子……不过,你也快完蛋了……你一到纽约就会叫你见鬼……你瞧着吧……”吕西安用右手抓着喉咙和胸部。
“为什么我一到纽约就会死去?”
“机场也……有人……埋伏……”说到这儿,一团血块堵住了吕西安的喉咙,他发出一阵死前的痉挛。
片山忍着恶心,开始给吕西安做人工呼吸。可是,所有的肋骨都被折断了的吕西安,终于没能返回一口气来,脉搏也停止了。片山脸上沾着从吕西安肺里吸出来的血,象个恶魔一般,踉跄着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