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警察局长和萨格登警监不相信地盯着波洛。后者把一捧小鹅卵石小心地放回一个小纸盒里,推到警察局长的面前。
“噢,是的。”他说,“这的确就是那些钻石。”
“那你说,你是在哪儿找到它们的?在花园里?”
“在艾尔弗雷德夫人布置的一个微型花园里。”
“艾尔弗雷德夫人?”萨格登摇摇头,“看起来不太像。”
波洛说:“你的意思是,我猜,你认为不像是艾尔弗雷德夫人割断了她公公的喉咙?”
萨格登马上说:“我们知道她没那么做,我是说不像是她偷了这些钻石。”
波洛说:“要相信她是一个贼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是这样:的。”萨格登说:“什么人都可能把它们藏在那儿。”
“这倒是真的,在那个特别的花园中是很方便的——它:代表的是死海——那些鹅卵石在形状和外观上都和它们很相似。”
萨格登说:“你的意思是她事先就把那个弄好了?”
约翰逊上校由衷地说:“我一点儿也不相信,一点儿也不。她究竟为什么要拿那些钻石呢?”
“啊,说到这一点嘛——”萨格登慢吞吞地说。
波洛赶紧插话说:“对于这个问题来说,答案可能是这样的:她拿钻石是为了让人误以为这是谋杀案的动机。那就是说,虽然她自己没有在其中主动参与,可她是知道这次谋杀的。”
约翰逊皱皱眉。
“这想法根本站不住脚。你是在断定她是一个同谋——但她可能会是谁的同谋呢?只可能是她丈夫的。可我们都知道,他和谋杀也没有关系,这样,所有的推测就都落空了。”萨格登一边沉思一边用手摩挲着下巴。
“对,”他说,“是这样。如果是李夫人拿了钻石的话——而这个‘如果’可是非同小可的——那就只能是单纯的盗窃,而且她可能真的为此特别准备了那个花园作为隐藏之处,等着风声渐渐过去。另一种可能性则纯属巧合,那个花园里有着和钻石相似的鹅卵石,让这个贼——无论他是谁——觉得那儿是一个理想的隐藏之处。”
波洛说:“这很有可能。我始终都准备接受任何的巧合。”
萨格登警监怀疑地摇摇头。
波洛说:“你怎么看,萨格登警监?”
萨格登警监谨慎地说:“李夫人是一位正派的贵妇人,她不像是会卷进任何肮脏勾当中的人。不过,这种事从来都说不准。”
约翰逊上校恼火地说:“在任何情况下,不管关于钻石事件的真相是什么,她不会和这件谋杀案有任何的牵连,这是毫无疑问的。就在案发当时管家看见她在客厅里,你记得吗,波洛?”
波洛说:“这一点我没忘了。”
警察局长转向他的下级。
“我们最好继续下去。你有什么要汇报的?有什么新的情况吗?”
“是的,长官,我得到了一些新的情报。首先——霍伯里,他之所以会害怕警察是有原因的。”
“盗窃,呃?”
“不,长官。威胁人家敲诈钱财,变相的勒索,那案子不约翰逊上校说:“明天的验尸是有陪审团参加的。当然,最后的裁决是会延期的。”
萨格登说:“是的,长官,我见过验尸官,一切都安排好了。”
2乔治?李走进房间来,由他妻子陪着。
约翰逊上校说:“早上好。请坐,好吗?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你们两个人,一些我还不太明白的事情。”
“我会很高兴尽我所能地帮助你。”乔治的样子很有些夸张。
马格达伦敷衍了事地说:“这是当然的。”
警察局长朝萨格登微微点了点头。后者说:“是关于案发那天晚上电话的事。你往韦斯特林厄姆打了个电话,我想你是这么说的,李先生?”
乔治?李冷冷地说:“是的,我打过电话给我选区的代理人,我可以让你去找他核实而且——”
萨格登警监举起一只手止住了他下面滔滔不绝的话。
“是这样——是这样,李先生,我们不是讨论这一点。那个电话接通的确切时间是八点五十九分。”
“嗯——我一一呃——至于确切的时间我可说不上来。”
“啊,”萨格登说,“但我们可以!我们对这种事总是查得很仔细的,的确非常仔细。那个电话是八点五十九分接通的,而它是在九点零四分结束的。你父亲,李先生,是在大约九点十五分被杀的,我必须再次请你解释一下当时的行动。”
“我告诉过你了——我当时正在打电话!”
“不,李先生,你没有。”
“胡说——你肯定弄错了!嗯,我也许,可能,刚刚打完电话——在我听见楼上的声音的时候——我想我正在考虑再打一个电话——正在考虑它是否——呃——值得——那笔费用。”
“你不会为了要不要打这个电话考虑上十分钟吧。”
乔治气紫了脸,他气急败坏地说:“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太无礼了!你在怀疑我的话吗?怀疑一个我这种地位的人的话?我——呃——我为什么应该对我每一分钟的活动加以说明?”
萨格登警监不动声色的态度让波洛都觉得敬佩。
“这很正常。”
乔治怒气冲冲地转向警察局长:“约翰逊上校,你鼓励这个——这种闻所未闻的态度吗?“
警察局长回答得很干脆:“在一个谋杀案中,李先生,这些问题是必须要问的——也必须要回答。”
“我回答了:我打完了电话正在——呢——考虑打另一个电话。”
“当楼上响起尖叫声的时候你就在这间屋子里吗?”
“是的——对,我是在这间屋子里。”
约翰逊转向马格达伦。
“我想,李夫人。”他说,“你声明当尖叫响起的时候你在打电话,而且你那时候是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
马格达伦慌了,她屏住呼吸,看看旁边的乔治——又看看萨格登,接着又恳求地看着约翰逊上校。她说:“噢,真的吗——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我说了些什么……我是那么不安……”
萨格登说:“要知道,我们都写下来了。”
她把攻势转向了他——用那大大的恳求的眼睛——颤抖的嘴唇,而回应她的则是一个严厉的品德高尚的男人那生硬的冷漠,他不欣赏她这种类型的人。
她不确定地说:“我——我——我当然打了电话,我只是不能肯定是什么时候——”
她停住了。
乔治说:“这都是怎么回事?你在哪儿打的电话?不是在这儿。”
萨格登警监说:“要我说,李夫人,你根本就没打电话,那样的话,那时候你在哪儿,在做什么?”
马格达伦心烦意乱地看看周围,突然大哭起来。她抽泣着说:“乔治,别让他们威胁我!你知道如果什么人吓唬我、大声地问我,我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我——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说了些什么——整件事都那么可伯——而我又是那么难过——他们对我又那么恶劣……”
她跳了起来,抽泣着跑出了房间。
乔治?李迅速地站起身来,咆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从不愿让我的妻子受到威胁和恐吓!她是非常敏感的。这是很不光彩的!我要在国会提交一个关于警方根不光彩的威胁方式的提案。这绝对是很不光彩的!”
他大步走出了房间,砰的关上了门。
萨格登警监仰头大笑。
他说:“我们让他们彻底地露馅了!现在我们明白了!”
约翰逊上校皱着眉头。
“惊人的事情:看起来很可疑。我们一定要从她那儿得到进一步的证词。”
萨格登轻松地说:“噢!在她决定了该怎么说之后,她一两分钟内就会回来的。呃,波洛先生?”
波洛如梦方醒,吃了一惊。
“pardon(法语:请原谅。——译注)!”
“我说她会回来的。”
“也许——对,可能——噢,是的!”
萨格登注视着他,说:“怎么回事,波洛先生?看见幽灵了?”
波洛慢悠悠地说:“要知道——我正是不能肯定这一点。”
约翰逊上校不耐烦地说:“好吧,萨格登,还有别的吗?”
萨格登说:“我一直试图把每个人到达谋杀现场的时间次序查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这一点很清楚。在谋杀发生之后,受害者垂死的尖叫声发出了警报,凶手溜了出来,用钳子或其它那一类东西锁上门,而片刻之后第一个人匆忙地来到案发现场。遗憾的是,要大家看清到底是谁就不太容易了,因为在这个问题上人们的记忆是很不准确的。特雷西利安说他看见哈里和艾尔弗雷德?李从餐厅出来穿过大厅冲上楼去。那就把他们排除在外丁,但不管怎样我们都没怀疑过他们。就我现在所了解的,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很晚才到那儿——最后一个。大体上说,法尔、乔治夫人和戴维夫人是最先到的。他们中的每一个都说其他人比自己早到一点儿,难就难在这儿了,你分辨不出哪些属于蓄意的谎话而哪些是属于真的记不清了。所有的人都跑去了——这一点没有问题,可要查清楚他们到达现场的次序就有点儿难了。”
波洛慢慢地说:“你认为这很重要?”
萨格登说:“这是时间因素的问题。要知道,在当时,时间是非常非常紧张的。”
波洛说:“我同意你的意见,在这个案子里时间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萨格登接着说:“更不利的情况是这里有两座楼梯。主要的那座楼梯在大厅里,它到餐厅和客厅是等距离的。而另一座在房子的那一头。斯蒂芬?法尔是从那一座楼梯上去的。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是从房子那一头楼梯顶端的过道过来的——她的房间正好在房子的那一头——其他人说他们是从这一座上去的。”
波洛说:“这件事是挺乱的。”
门开了,马格达伦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她呼吸紧促,两边脸上都有一团红晕。她走到桌子前,悄悄地说:“我丈夫以为我睡下了,我是从我的房间里偷偷溜出来的。约翰逊上校,”她那大大的、悲伤的眼睛求助地望着他,“如果我告诉你真相你会保密的,是不是?我是说你没必要把一切都公开吧?”
约翰逊上校说:“你的意思,李夫人,我想是一些和这案子没关系的事情?”
“是的,完全没有关系,只是一些有关我——我私人的事情。”
警察局长说:“你最好还是坦白地说出来,李夫人,让我们来判断。”
马格达伦开口了,她的眼神游移不定:“是的,我愿意信任你,我知道我可以的,你看起来是这么和蔼可亲。你看,是这样的,有一个人——”她停住了。
“什么,李夫人?”
“昨晚我想给某个人打电话——一个男人——我的一个朋友,而我不想让乔治知道。我知道我很不对——可是,事情就是这样的。所以晚饭后我想乔治会在餐厅里,就跑去打电话。可当我到了这儿之后我听见他在打电话,所以我就只好等着。”
“你是在哪儿等着的,夫人?”波洛说。
“在楼梯后面有一个地方是放衣服和别的东西的。那儿很黑,我悄悄地走过去,从那儿可以看见乔治从房间里出来。可他一直没出来,而就在这个时候,楼上就闹腾了起来,李先生开始尖叫,我也就跑上了楼。”
“那么直到案发的时候你丈夫一直没离开这个房间?”
“是的。”警察局长说:“而你自己从九点钟到九点一刻一直在楼梯后面等着?”
“是的,可我不能这么说,他们会想知道我在那儿做什么。这对我来说是非常非常尴尬的,你真的明白了吗?”
约翰逊上校冷冰冰地说:“当然是很尴尬的。”
她朝他甜甜地一笑。
“告诉你真相我觉得真轻松。你不会告诉我丈夫的,是吗?不,我肯定你不会的!我可以信任你们的,你们所有的人。”
在她最后那恳求的一眼里她把他们都包括在内了,然后她就匆匆地溜出了房间。
约翰逊上校深深地吸了口气。
“好吧,”他说,“可能会是这样的:这似乎是一个很可信的故事。另一方面——”
“也可能不是。”萨格登总结说,“就是这样,我们不知道。”
3莉迪亚站在客厅尽头的一扇窗边向外望着,她的身影半掩在厚重的宙帘后面。房间里的动静让她吃惊地转过身来,看见赫尔克里?波洛正站在门边。
她说:“你吓了我一跳,波洛先生。”
“我道歉,夫人,我走路很轻。”
她说:“我还以为是霍伯里呢。”
赫尔克里?波洛点点头。
“是的,他的步子很轻,那个人——像一只猫——或者一个贼。”他停顿了片刻,看着她。
从她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可当她开口说话时她微微做了个厌恶的鬼脸:“我从来就不喜欢那个人,能摆脱掉他我会很高兴的。”
“我认为你这么做是明智的,夫人。”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她说:“你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吗?”
波洛说:“他是一个搜集秘密的人——用这些秘密来为自己牟利。”
她严厉地说:“你认为他知道什么吗——关于谋杀的事?”
波洛耸耸肩。他说:“他的步子很轻耳朵又长,他可能听见了什么事情但没说出来。”
莉迪亚的话说得很清楚:“你是说他也许会试图勒索我们中的某个人?”
“这是可能的。可我来这儿不是为了说这个的。”“那你是要说什么?”波洛慢悠悠地说:“我和艾尔弗雷德?李先生谈过了,他向我提出了一个建议,在决定接受还是拒绝之前我希望能先和你商量一下。
但刚才我被你构成的图画所打动了——你的针织外衣的迷人图案和深红的窗帘相映衬——就停下来欣赏了一会儿。”
莉迪亚不客气地说:“难道,波洛先生,我们非得把时间浪费在恭维上吗?”
“我请你原谅,夫人,几乎没有几个英国女士懂得1atoilette(法语:服饰着装。——译注)。第一天晚上我看见你穿的那件女装,它很醒目,但图案很简单,非常优雅——高贵。”
莉迪亚不耐烦地说:“你想见我是为了什么呢?”
波洛严肃起来。
“是这样,夫人。你丈夫希望我非常认真地进行调查,他要求我待在这儿,住在这座房子里,尽我所能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莉迪亚严厉地说:“怎么?”
波洛慢吞吞地说:“我不想接受一个没有得到女主人认可的邀请。”
她冷冷地说:“我当然认可我丈夫的邀请。”
“是的,夫人,可我对你的要求还不止这些。你真的想让我来这儿吗?”
“为什么不呢?”
“让我们直说吧,我要问你的是:你希望真相大白,还是不希望?”
“当然啦。”
波洛叹了口气。
“你非得用这些套话来答复我吗?”
莉迪亚说:“我就是一个很俗套的女人。”
接着她咬着嘴唇,迟疑地说:“也许直说会好得多。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现在情况不太妙,我公公被残忍地谋杀了,而除非可以证实那个最有嫌疑的人——霍伯里——盗窃而且谋杀——但看起来是不可能的——那么结果就是这样——是他家里的某个人杀了他。把这个人送交法院审判就意味着给我们所有的人带来耻辱……如果要我实说,我得说我并不想让这种事发生。”
波洛说:“你愿意让凶手逍遥法外?”
“在世界上很多地方都可能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凶手。”
“这,我承认。”
“那么,再多一个有什么关系吗?”
波洛说:“那其他的家庭成员怎么办?那些无辜者?”
她睁大了眼睛。
“他们怎么啦?”
“你意识到了吗,如果事情的结果如你所愿,永远没有人会知道真相,这件事情的阴影就会一直笼罩着所有的人她半信半疑地说:“这一点我倒没想过。”
波洛说:“永远没有人会知道谁是那个有罪的人……”
他轻轻地加上了一句:“除非你已经知道了,夫人?”
她叫了出来:“你没有权利说这种话!这不是真的!噢!只要他是个陌生人——而不是家里人好了。”
波洛说:“也许二者都是。”
她盯着他看。
“你什么意思?”
“也许是家里的一员——而且,同时又是一个陌生人……你不明白我什么意思?Ehbien(法语:哦。——译注。),这是赫尔克里?波洛脑子里刚想出来的主意。”
他看着她。
“那么,夫人,我该怎么对李先生说?”
莉迪亚举起了双手,然后突然把手垂了下来,做了一个无助的手势。
她说:“当然——你必须接受。”
4皮拉尔站在音乐室的中央,她站得笔直,她的眼睛转来转去,就像一只惟恐会受到袭击的小动物。
她说:“我想离开这儿:,,斯蒂芬?法尔温柔地说:“你不是惟一有这种想法的人,可他们不会让我们走的,亲爱的。”
“你是说——警察?”
“是的。”
皮拉尔一本正经地说:“跟誓察搅和在一起可不是件好事,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在有身份的人身上。”
斯蒂芬带着一丝笑意说:“是指你自己吗?”
皮拉尔说:“不,我是指艾尔弗雷德和莉迪亚,还有戴维、乔治、希尔达以及——嗯——还有马格达伦。”
斯蒂芬点起一支烟,他说话之前先抽了一两口。
“为什么有一个例外呢?”
“什么例外,嗯?”
斯蒂芬说:“为什么把哈里老兄排除在外?”
皮拉尔笑了,露出又白又光滑的牙齿。
“噢,哈里是不一样的:我想他很明白和警察搅在一起是怎么回事。”
“也许你是对的。他对于这个家来说当然是有点儿太特别了,不是很协调。”
他接着说:“你喜欢你的英国亲戚吗,皮拉尔?”
皮拉尔犹豫不决地说:“他们很好——所有的人都是,可他们不怎么笑,他们不快乐。“
“我亲爱的女孩,房子里刚刚发生过一次谋杀!”
“是——的。”皮拉尔怀疑地说。
“一件谋杀,”斯蒂芬开导皮拉尔说,“不是那种让你可以无动于衷的日常事件。不管在西班牙人们或许会怎么做,在英国他们对谋杀是很认真的。”
皮拉尔说:“你是在笑话我……”
斯蒂芬说:“你错了,我根本没有笑的心情。”
皮拉尔看着他说:“因为你,也一样希望能离开这儿?”
“是的。”
“而那个高大英俊的警察是不会让你走的?”
“我没有问过他,但如果我问了的话,我毫不怀疑他会说不。我必须得谨慎,皮拉尔,非常非常小心。”
“这很讨厌。”皮拉尔说道。
“比讨厌还要更糟一点儿,我亲爱的。这会儿又有那个古怪的外国人在这儿暗中巡查,我不认为他能把我怎么样,可他让我觉得紧张。”
皮拉尔皱皱眉。她说:“我外祖父非常非常有钱,是不是?”
“我想是这样的。”
“现在他的钱都会给谁呢?给艾尔弗雷德和其他的人?”
“那得看他的遗嘱。”
皮拉尔沉思着说:“他也许会留给我一些钱,可我想他大概没有。”
斯蒂芬亲切地说:“你不会有事的。说到底,你是家庭一员,你属于这儿,他们得照顾你。”
皮拉尔叹了口气:“我——属于这儿,这真可笑,可这一点儿也不好玩。”
“我看得出来你大概不会觉得这很有意思。”
皮拉尔又叹了口气。她说:“如果放上唱片的话,你说咱们可以跳舞吗?”
斯蒂芬怀疑地说:“看起来不太好吧,这家里正在服丧呢:你这个冷酷无情的西班牙小丫头!”
皮拉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说:“可我真的不觉得难过呀!因为我和我外公并不怎么亲,虽说我喜欢跟他聊天,可我不想因为他死了就哭或者是不开心什么的,非要假装很难过也太傻了。”
斯蒂芬说:“你真让我佩服!”
皮拉尔又鼓动他说:“我们可以把一些袜子和手套放在留声机上,那么它的声音就不会太大,那样就没人能听见了。”
“那么来吧,你这个小妖精。”
她开心地笑着跑出了房间,向房子那一头的舞厅走去。
这时,就在她走到通向花园门的走廊里时,她一下子站住了。斯蒂芬追上了她,也站住了。
赫尔克里?波洛正从墙上摘下一幅画像,借着露天平台上来的光仔细研究着。他抬起头来,看到了他们。
“啊哈!”他说,“你们来得正好。”
皮拉尔说:“你在干什么?”
她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波洛郑重地说:“我正在研究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西米恩?李年轻时候的长相。”
“噢,这是我外公吗?”
“是的,小姐。”
她注视着那张色彩鲜明的脸,慢悠悠地说:“多么不一样——太不一样了……他后来是这么老,这么皱巴巴的。这会儿的他就像哈里,像哈里再年轻十岁的样子。”
赫尔克里?波洛点点头。
“是的,小姐,哈里?李很像他父亲。再看这儿一”他领着她在画廊里走了一小段路。“这是李夫人,你的外婆——一张温柔的长圆脸,金色头发,柔和的蓝眼睛。”
皮拉尔说:“像戴维。”
斯蒂芬说:“和艾尔弗雷德也很像。”
波洛说:“遗传是很有意思的事,李先生和他妻子是完全相反的两种类型。总的说来,这个家里的孩子是随母亲的。看这儿,小姐。”
他指着一个大约十九岁左右女孩的画像,她有着金丝般的头发和大大的、笑盈盈的蓝眼睛,她的样子活脱脱就是她母亲的翻版,可她身上有一种生气,一种活泼的东西,是那双柔和的蓝眼睛和平和的容貌所没有的。
“噢!”皮拉尔说。
一片红晕浮现在她的脸上。
她把手伸向脖子,取出一个挂在一条长长的金链子上的装照片的小盒子。她按了一下搭扣,盒子打开了,看着波洛的正是同一张笑脸。
“我妈妈。”皮拉尔说。
波洛点点头。在小盒子的那一面是一个男人的头像,他年轻而英俊,有着黑色的头发和深蓝的眼睛。
波洛说:“你的父亲吗?”
皮拉尔说:“对,我父亲。他长得很好看,是不是?”
“对,的确是的。西班牙人很少有蓝眼睛的,不是吗,小姐?”
“有还是有的,只是不常见,一般都在北部。此外,我奶奶是爱尔兰人。”
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那么你有西班牙、爱尔兰和英格兰的血统,还有一点儿吉普赛的。你知道我怎么想吗,小姐?有这样的遗传,你会结下一个很厉害的仇人的。”
斯蒂芬笑着说:“记得你在火车上说的话吗,皮拉尔?你说你对付仇人的办法是割断他们的喉咙。噢!”
他停住了——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话的含义。
赫尔克里?波洛很快把话题岔开。他说:“啊,对,有件事,小姐,我得问你一下。我的警监朋友要你的护照,你知道,这是警方的规定——很愚蠢,很讨厌,然而对于一个在这个国家里的外国人来说是必须的。而从法律上说,你当然是个外国人。”
皮拉尔扬起了眉毛。
“我的护照?好,我去拿。它在我房间里。”
波洛走在她的身旁,他抱歉地说:“打扰你我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他们走到了长长的画廊的尽头,那儿有一段楼梯,皮拉尔跑了上去,波洛跟在后面。
斯蒂芬也来了,皮拉尔的房间就在楼梯的上面。
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说:“我去给你拿来。”
她进去了。波洛和斯蒂芬在外面等着。
斯蒂芬懊悔地说:“我那么说真是傻到家了,可我不认为她注意到了,你说呢?”
波洛没有回答,他微微地侧着头好像在倾听什么。
他说:“英国人真是太喜欢新鲜空气了,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一定也继承了这种性格。“
斯蒂芬瞪着他说:“为什么?”
波洛轻声说:“因为虽然今天非常冷——可以说是厉害的霜冻天气——不像昨天那么温和晴朗——可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还是把她的窗户推了上去。这么喜欢新鲜空气真是叫人惊讶。”
突然间从房间里传来了一声西班牙语的惊叫,接着皮拉尔不安地笑着重新出现在门口。
“啊!”她叫道,“我太蠢了——而且又笨手笨脚的。我的小箱子在窗台上,我翻得太快了,一不留神就把我的护照碰到窗户外边去了,它就在下边的花圃那儿,我去拿。”
“我去拿,”斯蒂芬说,但皮拉尔已经飞快地超过了他,她回头喊着:“不,这都是因为我的愚蠢。你和波洛先生去客厅吧,我会把它送到那儿去的。”
斯蒂芬。法尔好像想去追她,但波洛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胳膊,说:“让我们走这边吧。“
他们从二楼的走廊朝房子的另一头走去,一直走到那座主要的楼梯顶上。在那儿波洛说:“咱们先别下去,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到这个案发的房间来,我有点事想问你。”
他们沿着通向西米恩?李房间的走廊走着,在他们的左边他们经过一个凹进去的地方,里面摆着两座大理石雕像,健壮的仙女们紧紧拥住自己的裙裾,流露出一种维多利亚式的极度痛苦。
(大约在1830—1900年间(相当于维多利亚女王统治时期)英语系国家在美术、建筑和装饰艺术上呈现出一种具有普遍性的风格.我们现在一般称之为维多利亚风格。为了迎合市场的需要.许多维多利亚式的作品混杂采用了过时的样式.过于华丽的装饰.表现感情通常过分直露.毫不含蓄.致使作品品位普遍呈现出下降的趋势。——译注。)斯蒂芬?法尔看了它们一眼,咕哝道:“在白天看上去还挺吓人的!那天晚上我从这儿走过的时候我还以为有三个呢,谢天谢地,这儿只有两个!”
“现在没人喜欢它们了。”波洛承认说,“但那时候买下它们肯定是花了一大笔钱的。我想它们在晚上看起来会好一点儿。”
“对,那样就只看得见一个白色的微微闪光的身影。”
波洛喃喃道:“在黑暗中所有的猫都是灰色的:”
他们发现萨格登警监在房间里,他正跪在保险箱旁用一个放大镜检查着。当他们进来的时候他抬起头来。
“这的确是用钥匙开的,”他说,“打开它的人是知道密码的,没有任何别的痕迹了。“
波洛朝他走过去,把他拉到一边,对他耳语了一番。警监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波洛转向斯蒂芬?法尔,他正站在那儿注视着西米恩?李一直坐着的那张椅子,他的眉头拧在一起,额头上显出青筋。波洛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他说:“你想起了什么——是吗?”
斯蒂芬慢慢地说:“两天前他还活着,坐在那儿——而现在……”
接着,他缓过神来,说:“对,波洛先生,你带我到这儿来是要问我什么事?”
“啊,对。我想,你是那天晚上最早到达现场的人。”
“是我吗?我不记得了。不,我认为那些女士中的一个是在我之前到的。”
“哪位女士?”
“一位太大——乔治的夫人或者是戴维的——我知道她们都很快就到这儿了。”
“我想你说过,你没听见尖叫声?”
“我认为我没听见,我记不清了。的确有人叫出声了,可那也许是当时在楼下的某个人。”
波洛说:“你没听见像这么刺耳的声音?”
他仰面朝天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号叫。
事情发生得如此意外,以致于斯蒂芬吓得往后一退差点儿摔倒。他怒气冲冲地说:“看在上帝的分上,你是想要吓着房子里所有的人吗?
不,我没听见任何像这样的声音:你会把整幢房子里的人都折腾起来的,他们会以为又发生了一枚谋杀案:”
波洛看起来垂头丧气的。他嘟囔着:“真的……这样太傻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他匆匆走出了房间。莉迪亚和艾尔弗雷德在楼梯脚下向上张望着——乔治从书房里出来,也走了过来。皮拉尔也跑了过来,手里拿着她的护照。
波洛叫道:“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别紧张,我做了一个小实验,就是这么回事。“
艾尔弗雷德看起来很恼火,而乔治则很气愤。波洛留下斯蒂芬去解释,他自己匆匆地沿着走廊溜到房子的另一头去。
在走廊的尽头,萨格登警监悄悄地从皮拉尔的房间里出来,和波洛会合。
“Ehbien(法语:怎么样。——译注。)?”波洛问道。
警监摇摇头。
“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他用欣赏的眼神看着波洛,波洛点了点头。
5艾尔弗雷德?李说:“那么你接受了,波洛先生?”
他的手捂着嘴,微微地颤抖着。他柔和的棕色眼睛里闪着一种刚刚出现的狂热的光芒。
他说话有点儿结结巴巴的。莉迪亚静静地站在他身旁,有点焦急地看着他。
艾尔弗雷德说:“你不知道——你不——不——不能想象——它对我来说——意——意味着什么……谋杀我父亲的凶手一定要找——找到。”
波洛说:“既然你向我保证你已经仔细地考虑了很久——是的,我接受。但你要充分了解,这件事是收不回来的,我不是一条狗,你让它去追捕猎物又可以把它叫回来,只因为你不喜欢它玩的把戏。”
“当然啦……当然啦……一切都准备好了,你的卧室布置好了。只要你愿意,待多久都可以——”
波洛郑重地说:“不会很久的。”
“呢?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不会很久的。这件案子发生在这样一个有限的圈子里,因此要找出真相来不可能需要太长的时间,我想,最后的结果离我们已经很近了。”
艾尔弗雷德瞪着他,“不可能!”他说。
“恰恰相反,所有的事实都清楚地指向一个方向,只需要排除掉一些与此无关的事情,当这个任务完成之后,就会真相大白。”
艾尔弗雷德不相信地说:“你是说你知道了?”
波洛笑了。“噢,对。”他说,“我知道了。”
艾尔弗雷德说:“我父亲——我父亲——”他扭过脸去。
波洛简短地说:“李先生,我还想提两个要求。”
艾尔弗雷德用低沉的声音说:“什么都可以——无论什么都可以。”
“那么,第一,我想把李先生年轻时的画像放在你好意为我安排的卧室里。”
艾尔弗雷德和莉迪亚盯着他看。
前者说:“我父亲的画像——可为什么呢?”
波洛摆了摆手说:“它会——我该怎么说呢——启发我。”
莉迪亚尖刻地说:“波洛先生,你是打算用一种透视的特异功能来解决这个案子吗?”
“这么说吧,夫人,我不仅要用身体上的眼睛,而还要用头脑的眼睛来看。”
她耸耸肩。
波洛接着说:“第二,李先生,我想知道关于你妹夫——胡安?埃斯特拉瓦多斯死亡的真实情况。”
莉迪亚说:“有这个必要吗?”
“我需要所有的情况,夫人。”
艾尔弗雷德说:“胡安?埃斯特拉瓦多斯是在一场因一个女人而起的口角中,在一个咖啡馆里把另一个人给杀了。”
“他是怎么把他杀了的?”
艾尔弗雷德求助地看着莉迪亚。她平静地说:“他用刀扎了他。胡安?埃斯特拉瓦多斯没被判死刑,因为是那个人先激怒了他。他被判了无期徒刑,死在了监狱里。”
“他女儿知道她父亲的事吗?”
“我想她不知道。”
艾尔弗雷德说:“是的,詹妮弗从没告诉过她。”
“谢谢你。”
莉迪亚说:“你不是认为皮拉尔——噢!这太荒谬了!”
波洛说:“现在,李先生,你愿意给我提供一些关于你弟弟——哈里?李先生的具体情况吗?”
“你想知道什么?”
“我知道他在某种程度上被认为是家庭的耻辱,为什么?”
莉迪亚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艾尔弗雷德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波洛先生,他通过在一张支票上伪造我父亲的签名偷走了一大笔钱,我父亲当然没有提出起诉。哈里一直就是个骗子,他在世界各地都惹过麻烦,总是拍电报来要钱以摆脱困境。他一直在监狱里进进出出。在哪儿都是。”
莉迪亚说:“你并不真的知道所有的这些事,艾尔弗雷德。”
艾尔弗雷德的手颤抖着,他怒气冲冲地说:“哈里身上就没什么奸的地方——一点儿都没有!他从来就不是好人:”
波洛说:“我明白了,在你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感情?”
艾尔弗雷德说:“他欺骗了我的父亲——可耻地欺骗了我父亲!”
莉迪亚不耐烦地微微叹了口气。波洛听见了,向她投以犀利的一瞥。
她说:“如果钻石能找到就好了,那样的话我敢肯定这个案子就能破了。”
波洛说:“它们被找到了,夫人。”
“什么?”
波洛温和地说:“它们是在被你称之为死海的小花园里找到的……”
莉迪亚叫了出来:“在我的花园里?太——太惊人了!”
波洛轻声说:“可不是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