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点刚过,天空的浓云绽开了几道裂缝,现出了半边月亮;有那么一阵子,月光照亮了罗米家的后院和车库。雷吉朝腕上的手表瞥了一眼,她的两条腿都蹲麻了。由于长时间地坐在地上,她感到腰酸背痛。然而怪得很,对于自己在丛林里所处的这种困境,她已习以为常了。在幸免于同恶棍、警察和那个手拿猎枪的白痴遭遇后,她感到这会他们格外地安全。她的呼吸和脉搏又恢复了正常。现在她已不再淌汗,不过她的工装裤和衬衫由于刚才的奔劳和周围的潮湿还是湿漉漉的。马克在这么长时间里一直在用力拍打蚊虫,很少开口说话,他出奇地镇静。此时他将一根草棍放在嘴里嚼着,眼睛却在注视着那道围栏。他的一举一动都好像表明他,也只有他,才知道究竟应在什么时候采取下一步行动。
“让我们去走一走吧。”他说。他刚才是跪着的,现在站了起来。
“去哪儿?到汽车那里去?”
“不是,就沿这条道走走,我的腿都要麻木了。”
雷吉的右腿从膝盖以下整个地麻木了,而她的左腿则从大腿根那儿起就没了感觉。她费了好大劲才站了起来。她跟在马克的后面穿过了灌木丛,一直走到那条与小河平行的小道上。马克在黑暗中灵巧地行走着,根本不需要手电筒照路。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拍打着蚊子,还不时地伸伸腿。
他们在树林深处停了下来。罗米左邻右舍的那一道道围栏在这里是看不见的。
“我想我们真的该回去了。”雷吉说道。现在她说话的声音抬高了一些,因为那些房子现在再也看不见了。“你知道吗,我害怕蛇,我可不想踩着一条蛇。”
马克没有看她,但却盯着那条沟的方向望个不停。“我看现在离开并不是个好主意。”他小声说道。
雷吉知道他这样说是有他的理由的。在过去的六个小时中她还没赢得过一场争论。
“因为那些人可能仍在附近。实际上,他们很可能就在不远处,等事情过去后好再回来。要是我们朝汽车那边去,那就有可能会碰上他们。”
“马克,我再也经受不了这些事情了,别干了好不好?这些对你也许很好玩,是场游戏,可我已五十二岁了,我受够了。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会在凌晨1点钟藏在这片林子里。”
马克将他的一根食指放在唇上:“嘘。你说话的声音太高了,这可不是游戏。”
“该死的!我知道这不是游戏!别来教训我。”
“要保持冷静,雷吉。我们现在是安全的。”
“安全个屁!除非我现在就能锁上汽车旅馆房间的门,否则我是不会感到安全的。”
“那你走吧。走呀,先找到那条回汽车的路,然后就离开。”
“这就走。让我来猜一猜,你是要留在这里的,是吗?”
月光消失了,突然间这片林子变得比刚才更黑了。马克转过身去,背朝着雷吉,开始朝他们刚才藏身的地方走去。雷吉本能地跟在他的后面。这很让她感到生气,因为此时此刻她竟然要依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可不管怎样她还是跟在他的后面,顺着一条她看不见的小道,穿过茂密的树林,来到了那排树篱,来到了他们刚才呆在那里等待的地方,车库这会隐约可见。
血液重又回到了她的腿上,但两条腿仍然十分僵硬。她后背下部在一个劲地抽动。她一只手在另一条小臂上揉来揉去,摸到了许多被蚊子叮出来的包。她左手的手背上有一道细细的血口子,也许是被灌木丛中的尖刺或带刺的草划出来的。假如她还能回到孟菲斯,她发誓一定要加入一个健康俱乐部,以保持身体健康。倒不是她打算再去做这样的冒险,而是她讨厌像这样的疼痛和气喘。
马克单膝跪地,将另一根草棍塞在嘴里嚼起来,两眼在观察着车库那边的动静。
他们等了一个小时,几乎没说过一句话。雷吉终于忍无可忍了,她要离开他,准备狂跑一阵穿过这片树林;于是她说道:“好了,马克,我要走了。去干你想干的事吧,我可是要走了。”然而她却并没迈步。
他们一起蹲在地上,马克用手指着车库说:“我要带上手电筒爬到那儿去。我要看看那尸体,或看看那坟墓,不管他们刚才挖的是什么,我都要去看看,行吗?”
“不行。”
“也许要不了多长时问。要是走运的话,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我和你一起去。”雷吉说。
“用不着。我要你就呆在这里。我担心那帮家伙这会也躲在那行树背后的什么地方张望着呢。假如他们来追我,你就立即大声喊叫,赶快没命地跑。”
“不行。这行不通,我亲爱的。如果你要去看那尸体,那么我也要一同去,我不是在同你争论。这是最后的决定。”
他在离她二三英寸的地方直视着她的眼睛,决定不再同她争论了。雷吉的头在不住地抖动,下颔绷得紧紧的。她的脸在帽子底下显得挺可爱的。
“那就跟在我的后面吧,雷吉。要趴得低一些,还要仔细地听。时时刻刻都得听着周围的动静,行吗?”
“行,行。我可不是一无用处。我现在在地上已经爬得很好了。”
他俩趴在地上,从灌本丛那儿开始了新的一轮出击。在寂静的黑暗中只见两条黑影在地上慢慢地游动着,地上的草又湿又凉。围栏的大门仍是开着的,刚才那几个盗墓贼撤退时跑得太急,没顾上关门。雷吉用脚钩了一下门,那门发出一阵轻微的吱吱呀呀的声音,马克朝她瞪了一眼。他们在第一棵树的背后停了下来,然后又迅速移到下一棵树的后面。四下静悄悄的一片,没有一点儿声音。现在已是凌晨两点,整个街区都寂静无声。然而马克还是很担心隔壁那个拿枪的疯子。他想这个人用一层薄薄的透明胶将窗子贴上后肯定再也睡不着觉了;在他的想象中,这人这会一定正坐在厨房里,留心着院子里的动静,一旦听见树枝发出的声响就会立即再一次开枪。他们在下一棵树旁停了下来,接着便朝那个垃圾堆爬了过去。
雷吉点了一下头,稍稍歇了口气。他俩弓着身子朝车库的后门急步跑了过去,那门微微地敞开着,马克将头伸进了门内。他打开手电筒,朝着地面照去,雷吉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进来。
屋里有一股刺鼻的浓臭味,和动物尸体在阳光下腐烂时发出的气味一个样。雷吉本能地将鼻子和嘴巴给捂了起来,马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便屏住了呼吸。
在这拥挤不堪的屋子里唯有屋子中央有一块空地,先前那条船就放在那里,他俩在那块混凝土地面旁边蹲了下来。“我都要吐了。”雷吉说道,嘴几乎都没张开。
再有十分钟,尸体就会被挖出来了。他们是从中间,大约是躯干部位的两边开始凿起的。裹在外面的那几层黑色垃圾袋有一部分已被水泥弄烂了,这些口袋已被剥去。在靠近脚和膝盖的地方已挖出了一条很不整齐的窄窄的深沟。
马克已看得差不多了。他捡起一把那几个人丢下的凿子,将它戳进了黑色塑料袋之中。
“别弄!”雷吉耳语道,但声音已够大的了;她朝后退去,但眼睛仍看着这一切。
马克用凿子将那垃圾口袋从上到下一划到底,手电光始终紧紧地跟随着凿子。他慢慢地让凿子转了个方向,然后用一只手将塑料袋撕了开来。他一下蹿了起来,满面惊恐。后来他慢慢地将手电光对准了已故参议员博伊德-博伊特那张已经腐烂了的脸。
雷吉又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子跌在了一堆装满了铝皮罐的口袋上。寂静中,这响声简直震耳欲聋。她在黑暗中爬动着,挣扎着想站起来,但由于她不住地晃动和踢脚,反而弄出了更多的声响。马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将她朝船那里拖去。“对不起!”雷吉小声说道,这会她站的地方离那死尸只有二英尺,可她却没去想它。
“嘘——”马克一边说一边踏上一只木箱,透过窗子向外窥视着,隔壁那家人的灯又亮了,那杆猎枪可能随后就会出现。
“我们走。”他说。“弯下身子。”
他们从后门走了出去,马克随手关上了门。隔壁人家的屋门砰的响了一声。他立即四肢抵地,悄悄地绕过碎石堆,爬过那些大树,穿出了那座大门。雷吉紧紧跟在他的脚后。当他们来到那片灌木丛的时候就停止了爬行。他俩弯着身子,像松鼠似地在地上蹦来跳去,直到找到了那条小道为止。马克拧亮了手电筒,他俩一直走到那条小河边才放慢了脚步。马克钻进了一处草丛,熄灭了手电。
“怎么了?”雷吉问他;她累得直喘粗气,心里害怕极了;眼看就要走到这场历险的出口处了,因此她十二万分地不愿意再停下来。
“你看见他的脸了吗?”马克问;还在为他们刚才干的事情感到惧怕。
“我当然看到了他的脸。我们走吧。”
他们从那个大圆顶建筑旁进了高速公路,然后朝梅泰里驶去。公路上车辆稀少;不过与大多数城市比起来,在这星期六凌晨两点半钟的时候,这里的车辆算是多的了。自打他们在西部公园跳上车离开了那个地方,他俩连一句话也没说过。
马克轻轻地抓着左小臂上被叮的疙瘩;当他们驶离市区,他不住地望着新奥尔良城那越来越稀少的灯光。“你看见他脸上的那些黑褐色的东西了吗?”他问,却并没有朝她看。
“我只看见上面有蛆。”雷吉说。
“那黑褐色的东西是血。”马克说,语气里透着医检人员的权威。
雷吉不想继续谈这件事。现在既然沉默已被打破,那就该讨论一些更重要的问题。
“我想,既然这场小小的恶作剧已经过去,我们该来谈谈你的那些计划了。”她对他说道,同时瞥了他一眼。
“我们得赶快行动,雷吉。那些家伙还会回来把尸体弄走的,你说呢?”
“是的。这一次我同意你的看法。从我们所了解的一切来看,他们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马克又在抓另一只手臂,同时将一只脚架到了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刚才我一直在想这事。”
“我敢说你是在想。”
“孟菲斯有两样东西我不喜欢。一是太热,另一个是地太平坦。那里既没有小山也没有大山,你懂得我的意思吗?我常想要是能住在大山里,那该有多好啊。那里空气凉爽,冬天又有好深好深的雪。那不是很好玩吗,雷吉?”
她独自笑了笑,将车开到了另一条车道上。“听起来妙极了。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山吗?”
“去西部什么地方的山。我去得成吗?”
“这可以安排。眼下他们几乎什么都会同意。”
马克停止了抓痒,十指紧抱着膝盖。他用疲倦的声音说道:“我不能再回孟菲斯了,是不是,雷吉?”
“是的。”雷吉柔声答道。
“我以前可不是这样想的。”他想了几秒钟后又说道:“我想这无所谓。那里也没什么值得留念的。”
“就把这当成另一次历险吧,马克。到了那里你会有一个新的家,新的学校,你母亲会得到一份新的工作。你住的地方将比现在的好得多,你会有新的朋友;要你真的想去,那你就可以生活在群山之中。”
“对我说实话,雷吉。你认为他们会找到我吗?”
对此,她只能说不会。因为此时此刻他已别无选择。她再也不愿和他一起逃亡和四处躲藏了。他们要么给联邦调查局打电话,和他们做一笔交易;要么就给他们打电话去投案自首。这趟旅行就要宣告结束。
“不会的,马克。他们永远也不会找到你。你得信任联邦调查局。”
“我不信任联邦调查局,你也不信任。”
“我并不是完全不信任他们。可眼下这是他们在城里玩的唯一的游戏。”
“我还得同他们继续玩下去?”
“除非你有更好的主意。”
马克在冲澡,雷吉拨了克林特的电话号码,然后就耐心地听着。电话铃响了十几声后克林特才来接。现在已近凌晨3点了。
“克林特,是我。”
克林特的声音沙哑而又迟钝。“是雷吉吗?”
“是的,是我,雷吉。听我说,克林特。打开电灯,站到地板上去,好好地听着。”
“我听着呢。”
“孟菲斯市的电话号码簿上列有贾森-麦克苏恩的号码。我要你给他去个电话,告诉他你需要知道拉里-特鲁曼在新奥尔良家中的电话号码。听明白了吗?”
“你干嘛不在新奥尔良的电话号码簿上查一查?”
“别问,克林特。就按我说的去做。这里的号码簿上没有特鲁曼的号码。”
“出什么事了,雷吉?”他这几个字说得快多了。
“我十五分钟后再给你打电话,煮点咖啡吧。这一天可能会是很漫长的。”她搁下电话,开始解脚上那双满是泥污的旅行鞋的鞋带。
马克很快便冲完了澡;他拆开一包尚未拆封的内衣口袋。当雷吉给他买这些内衣的时候,他还局促不安来着,可现在看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了。他匆匆忙忙地套上一件黄颜色的新短袖圆领汗衫,穿上那条从沃一马特连锁商店新买的但已弄脏了的牛仔裤。他没穿袜子。按照他律师的意见,在一段时间内他哪儿也不用去。
他从那间小浴室里走了出去。雷吉正躺在床上;她的鞋已脱了,牛仔裤角的翻边上沾满了碎草屑。马克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墙。
“感觉好点了吗?”雷吉问他。
他点了点头,但却什么也没说,接着就在她的身边躺了下来。雷吉将他朝自己的身边拉了拉,将一只胳臂垫在了他那湿淋淋的脑袋下面。“我心里乱糟糟的,雷吉。”他轻声说道,“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敢朝窗子扔石头、敢于和杀手和警察斗智斗勇而且还能毫无畏惧地在黑暗的树林中奔跑的坚强的小男孩,这会却开始哭起来。他紧咬嘴唇,眯起眼睛,然而泪水还是禁不住夺眶而出。雷吉将他抱得更紧了。后来,他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大声地抽泣着;他再也不想强忍哭泣了,这会也没必要努力使自己坚强起来。他哭着,既不感到害羞,也不感到难为情。他的身体在不停的抽动,两手使劲地抓着她的膀子。
“好了,没事,马克。”雷吉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一点事也不会有的。”她用她那只可以动弹的手拭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然后又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现在,一切事情又得取决于她了。她又得重新成为他的敢于大胆行事,善于发号施令的律师、顾问。他的一生将又一次掌握在她的手中。
房间里的电视机是开着的,但声音却是关着的。电视机映出的灰色和蓝色的阴影给这个放有两张床和一些廉价家俱的小房间投上了一层朦胧的微光。
乔-特鲁曼一把抓住电话听筒,同时在黑暗中伸手去够那只钟,四点差十分。她将电话递给了丈夫,他拿起话筒,在床中间坐了起来。“喂?”他嘴里咕哝了一句。
“你好,拉里。是我,雷吉-洛夫,还记得吗?”
“记得。你在哪里?”
“在这里,在新奥尔良。我们得谈一谈,越快越好。”
半夜三更的谈什么东西,他差点要说出几句不客气的话,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肯定有要紧事,否则她不会打电话来的。“好吧。出什么事了,雷吉?”
“哦,我们找到了那尸体,就从这个开始说起吧。”
特鲁曼一下子跳到了地下,将两脚插进了室内便鞋。“我在听着呢。”
“拉里,我看见那具尸体了。就在大约两小时之前,我亲眼看见了尸体,还闻到了它的臭味。”
“你们现在在哪儿?”特鲁曼按下了电话机旁的那个录音机的按钮。
“我在一间公用电话亭里,所以别玩花招了,好不好?”
“好的。”
“昨夜,那些当初埋尸体的家伙企图将尸体重新挖出来,不过他们没能得逞。这说来就话长了,拉里。我以后再详细解释吧。我敢打赌,他们很快还会再来挖的。”
“那孩子是和你在一起吗?”
“是的。他知道尸体在什么地方;于是我们来了,我们看见了,我们胜利了。要是你能照我说的去做,那你们今天中午就能得到那具尸体。”
“不管什么都照办。”
“我们要的就是这种态度,拉里。那孩子想和你们做一笔交易。所以我们得谈一谈。”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我们在梅泰里的维特兰斯大街上的雷恩特里旅馆碰面。那里有一家烤肉店整夜都营业,你到那里要多长时间?”
“请给我四十五分钟。”
“你到得越早,就越能早一点得到尸体。”
“我能不能带一个人同来?”
“谁?”
“凯-奥-刘易斯。”
“他也在这城里?”
“是的。我们知道你在这里,所以几小时前刘易斯乘飞机来这里了。”
雷吉那一边出现了一阵犹豫。“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们自有办法。”
“特鲁曼,你们窃听了谁的电话?告诉我。我要你直截了当地回答我。”虽然她的声音很坚定,但仍带有一丝惊恐。
“能不能等我们碰面后再让我解释?”特鲁曼问。就因多了一句嘴,惹了一身腥,为此他心里后悔极了,直骂自己是个蠢货。
“现在就解释。”雷吉命令道。
“我很乐意向你解释,等——”
“听着,你这个蠢驴。除非你立即告诉我你们窃听了谁的电话,否则我就取消这次会面,快说,特鲁曼。”
“好吧。在医院里我们在那孩子母亲的房间里安装了窃听器。这是一个错误。这事我没干,真的。是孟菲斯方面干的。”
“他们听到了些什么?”
“没听到多少。你手下的那位克林特昨天下午打来了电话,告诉她说你们两人在新奥尔良。就这些,我发誓。”
“你没对我撒谎吧,特鲁曼?”雷吉问,她这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盘录音带。
“我没撒谎,雷吉。”特鲁曼坚持道,这时他也想到了那盘该死的磁带。
接下去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除了雷吉的呼吸声以外,特鲁曼什么也听不到。“就你和凯-奥-刘易斯来。”她终于开口了。“不要其他什么人了。要是福尔特里格露了面,所有交易都吹了。”
“我保证做到。”
雷吉挂断了电话。特鲁曼立即给住在希尔顿饭店的凯-奥-刘易斯打了电话。接着他又给孟菲斯的麦克苏恩去了个电话。
整整四十五分钟之后,特鲁曼和刘易斯紧张地走进了雷恩特里小旅馆内的烤肉店。烤肉店里空荡荡的,雷吉坐在店角落的一张桌旁,远离其他顾客。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也没化妆,一件宽大的T恤衫塞在一条褪了色的牛仔裤里。她啜着浓咖啡,当他们走过来坐在她对面时,她既没有起身也没有向他们微笑。
“早晨好,洛夫女士。”刘易斯招呼道,企图表示友好。
“叫我雷吉就行,现在开玩笑还为时过早。就我们三个人,没别的人吧?”
“当然。”刘易斯说,就在那个时刻,八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正警卫着那个停车场,更多的特工正在路上。
“没有窃听器、电报、话筒、调味盐瓶或者番茄酱瓶?”
“什么也没有。”
来了一位侍者,他们要了咖啡。
“那孩子在那里?”特鲁曼问道。
“他就在附近,你很快就会看到他的。”
“他安全吗?”
“他当然安全。假如他在大街上讨饭,你们这些人是无法抓住他的。”
她递给刘易斯一张报纸。“这是三所专门治疗儿童精神病院的名字。一所是在伊利诺斯州罗克福特市的巴顿伍德,另一所是在塔拉哈西的里奇伍德,还有一所是在菲尼克斯的格兰特诊所。三所中任何一所都可以。”
他们的眼睛从她的脸上慢慢移到名单上。他们注视著名单,仔细地研究了一会。“不过我们已经同波特兰的诊所联系过了。”刘易斯为难地说。
“你们同什么地方联系过了不关我的事,刘易斯先生。拿着这个名单,再联系一下。我建议你行动快一点。打开电话给华盛顿,把他们从被窝里叫起来,把这事办妥。”
他把名单折起来放在胳膊肘下。“你,唔,你说你见到了尸体?”他问道,试图摆出一副官架子但却装得很瞥脚。
她微微一笑,说道:“我看见了。不到三个小时之前。马尔丹诺的人正企图得到它,但是我们把他们吓跑了。”
“我们?”
“马克和我。”
他们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等着听这个似乎不切实际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小故事的精彩细节。咖啡送上来了,可他们既不看咖啡也未理睬侍者。
“我们此刻不要。”雷吉很不礼貌地说道,于是侍者离去了。
“这是协议。”她说。“上面有几项条款,其中没有一条有丝毫商谈的余地。请按照我的方式行事,现在就干,这样你们也许能在马尔丹诺将尸体弄走并扔进大海之前得到它。如果你们把这事搞砸了,先生们,我想你们就再也休想靠近那尸体一步了。”
他俩一个劲地点着头。
“你们是坐私人飞机来这儿的吗?”她问刘易斯。
“是的,是局长的飞机。”
“能坐多少人?”
“20人左右。”
“很好。马上飞回孟菲斯。我要你们把黛安-斯韦和里基-斯韦以及他们的医生和克林特一起带来。用飞机把他们立即送到这儿来,也欢迎麦克苏恩同来,我们将在机场迎候他们。当马克平安地上了飞机,飞机起飞之后,我将告诉你们尸体在哪里,你们觉得怎么样。”
“没有问题,”刘易斯答道。特鲁曼沉默不语。
“他们全家人都得在证人保护计划之列。首先他们可以挑选医院;当里基可以走动之后,再让他们挑选城市。”
“没有问题。”
“完全更换身份证明,给他们一幢小房子和工作。由于这个女人需要呆在家里一段时间抚养她的孩子,所以我建议每月给她四千美金的补助费,保证三年,外加二万五千美金现金作为起始阶段的费用。他们在火灾中失去了一切,记得吗?”
“当然。这些事情容易办到。”刘易斯是那么急切,她真希望她刚才把钱的数额定得再高一些。
“假如以后某个时候她想继续工作,我建议给她安排一个轻松、舒适的政府部门工作,没有什么责任,工作时间短,但薪水丰厚。”
“我们有许多那样的工作。”
“假如他们想搬家,无论何时,无论搬往何处,他们都能被允许那么做,当然,费用得你们出。”
“我们随时为他们提供服务。”
虽然特鲁曼极力想忍住笑,但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
“她将需要一辆车。”
“没有问题。”
“里基也许需要长期治疗。”
“费用由我们负责。”
“尽管我觉得马克的身体状况比我们的还要好,但我仍想找一个精神病医生给他检查一下。”
“可以。”
“还有一些其他的小事情,它们将被包括在协议之中。”
“什么协议?”
“当我们在此商谈时,我正让人把协议打印出来。我本人、黛安-斯韦、哈里-罗斯福法官、还有你,刘易斯先生,将在上面签字。你代表沃伊尔斯局长。”
“协议中还有什么内容?”刘易斯问道。
“我想要你保证你将在你职权范围内尽最大努力迫使罗伊-福尔特里格在田纳西州谢尔比县的少年法庭出庭。罗斯福法官将要同他讨论几个问题,我肯定福尔特里格会拒绝出庭。假如给他发传票,我想由你去执行,特鲁曼先生。”
“非常乐意。”特鲁曼带着险恶的微笑说道。
“我们将尽最大努力。”刘易斯有点困惑不解地补充说。
“很好。请去打电话吧,让飞机起飞,给麦克苏恩打电话,叫他把克林特-范-胡塞送到医院去。把那个该死的窃听器从她的电话上取下来,因为我需要同她交谈。”
“没有问题。”他们同时一跃而起。
“我们三十分钟之后还在这儿会面。”
克林特不停地在他的那台老掉牙的“皇家”牌手提式打字机上敲打着,这已是他的第三杯咖啡了。每次他打回车把餐桌弄得格格响时,咖啡就在杯中晃荡。他仔细地辨认着他匆匆写在一本《绅士》杂志封底上的鸡爬式的字,极力想回忆起她在电话上滔滔不绝地说出每一项条款。假如他此刻完成了这个文件的话,毫无疑问,它将会是最糟糕的法律文件。他一边骂着一边拿起了消毒液擦手纸。
一声敲门声把他吓了一跳。他用手指理了理他那蓬乱未洗的头发,走到门边,问道:“是谁?”
“联邦调查局。”
声音再大一点,他几乎想说。他此刻能听见邻居们的说话声,议论着他在黎明前被逮捕的事,他们会说这也许与毒品有关。
他把门打开一条缝,从安全链下向外窥视。两个眼睛红肿的特工人员站在黑暗中。“我们奉命来带你的。”其中一个带着歉意地说。
“我需要看看你们的证件。”
他们靠近门边出示了他们的警徽。“联邦调查局。”第一个特工说道。
克林特把门开大了些,挥手让他们进屋。“我再有几分钟就完。请坐一会。”
当他回到桌旁开始打字时,他们站在这个小房间的中央,不知所措,他慢慢地敲击着打字机。那鸡爬式的字有的根本认不得,于是他临时加添进一些其他的东西,他希望要点没被遗漏。她总能从他在办公室里打的材料中找出一些要改动的地方,但这次希望能行。他小心地从“皇家”牌打字机上取下打好的文件,把它放进一只小手提箱内。
“我们走吧。”他说。
五点四十五分时,特鲁曼独自一人回来了,雷吉仍坐在桌旁等着他们。他带来了两部移动电话,说:“我想我们也许需要它们。”
“你从哪里搞到的?”雷吉问道。
“有人给我们送到这儿来的。”
“由你们的人?”
“是的。”
“随便问问,此时此地在半径四分之一英里范围内你们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十二或十三人吧。这是常规,雷吉。也许需要他们。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们那个小孩在哪里,我们将派一些人去保护他,我想他是独自一人吧。”
“他是独自一人,不过他很好。你跟麦克苏恩谈过了吗?”
“谈过了,他们已经带上了克林特。”
“那倒是挺快。”
“嗯,不瞒你说,我们早就派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视着他的公寓了。我们只不过是唤醒他们,叫他们去敲他的门。我们发现了你的车,雷吉,但我们找不到克林特的车。”
“我开来了。”
“不出我所料。做得很巧妙,不过我们也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找到你的。”
“不要那么自信,特鲁曼。你们找博伊特已经找了8个月了。”
“不错。那个小孩是怎么脱身的?”
“说来话长。我以后再告诉你们。”
“你知道,你也许会受到牵连。”
“如果你们这几个家伙在我们的小小的协议上签了字就不会了。”
“我们会签的,别着急,”其中一部电话响了,特鲁曼立刻抓起电话。当他听电话时,凯-奥-刘易斯匆忙跑到桌旁,拿起了他自己的移动电话。他跳进一只椅子里,倚在桌子上,眼睛里流露着激动的神色。“已经同华盛顿通过话了,我们正在同医院联系,看来一切都很好。沃伊尔斯局长过一会儿打电话到这儿来。他也许想同你谈谈。”
“飞机怎么样?”
刘易斯看了看表,说:“正在起飞,应该在六点三十分到达孟菲斯。”
特鲁曼用一只手挡住他的电话机的传声器,说:“这是麦克苏恩打来的电话。他正在医院里等候格林韦医生和行政长官。他们与罗斯福法官联系过了,他正在去那里的路上。”
“你们有没有将她的电话上的窃听器拿掉?”雷吉问道。
“拿掉了。”
“调味盐瓶也拿走了?”
“没放盐瓶,什么窃听装置也没有。”
“很好。告诉他二十分钟以后再打开电话来。”她说。
特鲁曼对着电话咕哝了几句,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开关。几秒钟后,刘易斯的电话机响起来。他把话机拿到耳朵旁,大声笑了起来。“是的,先生。”他答道,显得极为恭敬。“请稍等。”
他把电话快速递给雷吉,说:“是沃伊尔斯局长的电话。他想同你说话。”
雷吉慢慢地接过电话,说道:“这是雷吉-洛夫。”刘易斯和特鲁曼像两个孩子在等冰淇淋一样一动不动地观望着。
一个深沉的、十分清晰的声音从电话那一头传过来。虽然丹顿-沃伊尔斯在他作为联邦调查局局长的四十二年生涯中从不喜欢在新闻媒介上出风头。然而人们偶而也能从新闻媒体中捕捉到他的只言片语,因而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熟悉。“洛夫女士,我是丹顿-沃伊尔斯。您好吗?”
“很好。叫我雷吉就行了。”
“行,雷吉。听着,我刚刚从刘易斯那儿了解最新情况,我想向您保证,联邦调查局将按照您的意愿竭尽全力保护那个小孩和他的家人,刘易斯可以全权代表我行事。假如您愿意的话,我们也将给您提供保护。”
“我更关心那个孩子,丹顿。”
特鲁曼和刘易斯面面相觑。她竟叫他丹顿,以前从未有人敢这么叫过,但她却毫无不敬之意。
“如果您愿意,您可以用传真把协议传给我,我将亲自签字。”他说。
“没有必要,但还是要谢谢你。”
“我的飞机可以供你使用。”
“谢谢。”
“我可以许诺,我们保证让福尔特里格先生去孟菲斯承担他应当承担的后果。我们与大陪审团的传票没有关系,您明白吗?”
“是的,我明白。”
“祝您好运,雷吉。只要你们拟出一个具体方案,刘易斯就能移山填海呢,如果需要我请给我打电话,我整天都在办公室里。”
“谢谢你。”她说,然后把电话机递给凯-奥-刘易斯,那个能移山填海之人。
那个烤肉店的经理夜班助理,一个不到十九岁的年轻人,嘴上长着毛茸茸的黄胡子,摆着一幅架势走到桌旁。这些人在这儿已经有一个小时,从各种迹象看,他们已在这儿扎营了。桌子中央放着三部电话,四处散放着一些文件。那个女人穿着园领运动衫和牛仔裤。其中一个男人戴着一顶帽子,没穿袜子。“对不起,”他不很客气地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特鲁曼从肩膀上斜了他一眼,厉声答道:“不需要。”
他犹豫了一下,又走近一步。“我是经理夜班助理,我需要知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特鲁曼“啪”地打了个响指,两位坐在不远处的一个桌子旁看周末报纸的绅士立即跳起来,并飞快地从各自的口袋中掏出警徽。他们把警徽贴到那个夜班经理助理的脸上。“联邦调查局的。”他们一同说道,与此同时他俩一人架起他的一只胳膊,把他拉走了。他没有回来,烤肉店不再有人管了。
电话铃响了,刘易斯抓起电话,他仔细地听着。雷吉展开一张星期日《新奥尔良报》看起来,她的照片登在第一版的下方。这张照片是从法庭登记处那里拍的,它紧靠着马克的那张四年级班级照,肩并肩,逃跑了,消失了,被警察局通缉,博伊特等等。她翻到了连环画页。
“是华盛顿来的电话。”刘易斯一边将电话放桌子上一边说道。“罗克福特的医务所满了,他们正在查看另外两家医院。”
雷吉点了点头,啜了口咖啡。早晨的太阳正闪射出最初的光芒。她两眼通红,头疼得很厉害,但心潮起伏,难以平静,如果交点好运的话,她天黑前可以到家。
“喂,雷吉,能不能让我们知道到藏匿尸体的地方需要多少时间?”特鲁曼极为谨慎地问道。他不想逼迫她,也不想使她感到不安。但是他必须开始计划,“马尔丹诺还在那儿;如果他先得到尸体,我们都将陷入困境。”他停了下来,等着她说些什么。“尸体在市内,对吗?”
“如果你们不走错路的话,十五分钟就能找到。”
“十五分钟。”他缓慢地重复道,仿佛这件事太好了,好得令人难以置信,十五分钟。
克林特在过去四年中未吸过一支烟,但是此刻他却发现他自己正紧张地大口大口地吸看一支弗吉尼亚产的苗条牌香烟。黛安也拿着一支烟,他们站在大厅的尽头,看着白昼慢慢降临在孟菲斯城商业区的上方。格林韦在屋子里同里基呆在一起。在隔壁房间里,贾森-麦克苏恩、医院负责人和一小组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在等待着。克林特与黛安两入在过去的30分钟里均同雷吉谈过话。
“联邦调查局局长已经许诺。”克林特一边说,一边用力吸着烟头,试图吸上一小口,“没有其他选择了,黛安。”
她两眼盯着窗外,一只手臂横在胸前,另一只手夹着烟靠在嘴边。“我们只有离开,对吗?我们只有登上飞机飞到落日中去,从此以后每个人都幸福地生活?”
“大概如此。”
“假如我不愿意那么做又会怎么样,克林特?”
“你不能说不愿意。”
“为什么不能?”
“事情很简单,你儿子已经决定要说了,他还决定加入证人保护计划。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们也得走,你和里基。”
“我想同我的儿子谈一谈。”
“你可以同他在新奥尔良谈。假如他能改变主意,那么这事就完了。雷吉在你们几个登飞机飞上天空之前是不会泄露这一重大消息的。”
克林特极力想使自己坚定,然而他却很同情他们。她受到了惊吓,软弱而易受伤害。当她把香烟放在嘴唇间时,她的手在颤抖。
“斯韦女士。”一声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们转过身去,发现尊敬的哈里-姆-罗斯福法官大人正站在他们身后。他穿着宽大的蔚蓝色法官服,胸前装饰着孟菲斯的州老虎纹章。那件衣服得是超超大号的,因为它的下摆离他的脚踝只有6英寸。两只大脚上穿着一双式样很老但却很少穿过的跑鞋。他正拿着克林特打好的两页纸的协议。
对于他的到来黛安只用眼神和他打了个招呼,但没说话。
“你好,阁下,”克林特轻声招呼道。
“我刚刚同雷吉谈过。”他对黛安说。“我得说他们的这次旅行倒是经历了不少事情啊。”他走进他们两人之间,但没有理会克林特。“我已看过这个协议,我倾向于在上面签字。我认为为了马克的利益你也应在上面签字。”
“这是命令吗?”她问道。
“不是,我无权命令你签这个协议。”他说,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不过,如果我有权的话,我会这么做的。”
她把香烟丢进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并将两手深深地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如果我不签呢?”
“那么马克将被带回到这里来,再被拘留起来,除此之外,谁晓得还会有什么事,他最终将被迫说出来,现在情况更紧急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现在知道了马克知道尸体在哪里,雷吉也知道,他们可能很危险。斯韦女士,你现在已到了紧要关头,你必须信赖我们。”
“你说起来很容易。”
“的确是的,但是假如我是你。我就签字,然后登上飞机。”
黛安慢慢地从法官手里接过协议,说:“让我们去同格林韦医生谈一谈。”
他们跟着她下了楼,来到里基隔壁的房问。
20分钟以后,圣彼得医院的第九层楼被十几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封锁了起来,候诊室被撤空了,护士们被命令呆在原地。四楼电梯中的三部被停在了底楼;另一部由一名特工控制着停在九楼。
943号房间的门开着;小里基-斯韦由于吃了药而酣睡着,躺在担架车上,由贾森-麦克苏恩和克林特-范-胡塞推进过道。今天是他被关在医院里的第六天,但他的情况一点也不比他刚来时好。格林韦和黛安一人一边跟着担架走着。哈里跟着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
担架车被推进了等在那里的电梯里,由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保护着下降到了四楼,接着又被推了一小段距离到一部辅助电梯旁,那儿的门由特工德尔斯顿把守着,然后又被保护着降到二楼。里基一下也未动弹。黛安抓住他的一只膀子,在担架的一边缓慢地走着。
他们推着担架车穿过了几个短短的走廊和铁门,突然间来到一个屋顶平台上,一架直升机正等在那里,里基被很快抬上了飞机,然后黛安、克林特和麦克苏恩也爬上了飞机。
几分钟后,直升机降落在孟菲斯国际机场的一个飞机库附近,当里基被运往近旁的一架喷气式飞机时,有五六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正警卫着这片起落地带。
七点差十分,在雷恩特里烤肉店里,一部摆在店角落的桌子上的移动式电话响了起来,特鲁曼一把抓住电话。他一边听着,一边看着表。“他们还在天上。”他报告说,然后放下了电话。刘易斯又在向华盛顿汇报。
雷吉深深地吸了口气,朝特鲁曼笑了笑。“尸体被埋在混凝土里,你们需要几把锤子和凿子。”
特鲁曼差点被桔子汁给呛着。“行。还有其他事吗?”
“是的。把你的人放几个在圣约瑟夫人街和卡伦德莱路的交叉口附近。”
“靠近吗?”
“可以,就这样吧。”
“行。还有其他事吗?”
“我一会儿就回来。”雷吉走到登记处,请服务员查看一下有没有传真,服务员拿着一份那个二页纸的协议转回来。雷吉仔细看了一遍。文件打得糟透了,但措施无可挑剔,她回到餐桌旁。“让我们去带马克。”她说。
马克第三次刷完了牙,坐到床边。他的印着黑色和金色圣像的帆布包里塞满了脏衣服和新内衣。动画片开始了,但他毫无兴趣。
他听见了汽车门声,然后是脚步声,接着有人敲门,“马克,是我。”雷吉说道。
他打开门,可是她并没有进去。“你做好走的准备了吗?”
“我想是的。”太阳出来了,停车场一览无余。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身后。那是一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他们第一次在医院见过。马克抓起包,走出门进了停车场,有三辆车在等着他们。一个男的打开了中间那辆车的后门,马克和他的律师上了车。
这一小列汽车开走了。
“一切顺利,”雷吉抓着他的手说。坐在前排座位上的两个男人眼睛直视着前方。“里基和你母亲已经在飞机上了。他们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就能到达这里。你感觉好吗?”
“我想还好。你有没有告诉他们?”他轻声问道。
“还没有。”她答道,“在你登上飞机飞上天之前我是不会告诉他们的。”
“这些家伙都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吗?”
她点了点头,并拍了拍他的手。他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个重要人物,正坐在自己的黑色轿车的后排座位上,司机飞快地驾驶着车子把他送到机场去乘坐一架私人飞机,警察前后左右一步不离地保护着他。想到这,他跷起了二郎腿,坐直了身体。他以前从未坐过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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