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希西来到酒吧,求了昨晚替他们赶走胖男人的保全很久,保安才把胖男人的地址告诉她,但同时警告她,那男人是这一带的地头蛇,真名不详,外号胖哥,没有正当职业,仗着兄弟多,专靠收保护费过生活。基于以上认知,证明胖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地痞流氓,万一钱希西遇到不测,保全概不负责。
钱希西昨晚就看出胖哥那伙人不好惹,否则那么多魁梧的保全岂能压不住他们?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只想尽快见到这个人。
她捏着地址,在僻静的胡同里七拐八拐,终于在一片犹如废墟的四合院里,找到胖男人。
院门大敞四开,院里的石桌前围坐着几个男人,他们叼着烟卷正在打扑克,脚底下东倒西歪的,全是啤酒瓶。一只土黄色的老柴狗趴在肮脏的垃圾桶前觅食,四处充斥着污浊之气。
钱希西站在院门外,吞吞口水,深鞠躬,说明来意。
不曾想,这些人没有刁难她,不一会儿便把胖哥从屋里叫出来。
“谁找我?老子正他妈睡觉呢!”胖哥骂骂咧咧、哈欠连天地踹开屋门。
他的腮帮子依旧红肿着,那是段燃的拳头遗留的痕迹。钱希西下意识地退后两步:“你好,胖哥,我是……”
“我记得你,你是昨晚帮那小兔崽子的死丫头。”胖哥抠抠眼屎燃起一根烟,“干吗?单枪匹马找我算账来了?”
“不不,关于昨晚的事……你没有看新闻吗?”
胖哥顿时清醒八分:“我这几天都在打牌,什么新闻?”他看向其他人,“嘛新闻,你们知道吗?”
众人皆是迷茫摇头,其中一人取出手机刷新闻,当看到新闻内容,那人一拍大腿笑起来:“胖哥!那小子居然是Q.E的老板,哈哈哈,您快看,这小子真倒霉,不但挨打还被骂惨了!”
胖哥凑上前看完新闻,几人幸灾乐祸地大笑,然后他笑眯眯地看向钱希西:“这小子真是活该!你想怎么着?”
钱希西按捺着回嘴的冲动,不卑不亢地说:“方便单独聊一下吗?”
胖哥自然不惧一个小姑娘,于是叫她进屋说话。
他们不害怕,钱希西可胆战心惊,她的手始终插在兜里,因为兜里揣着一瓶防狼喷雾,防患于未然。
然而,她又想多了。胖哥是混混,只要有钱赚,其他东西都不重要。
“所以说,你答应帮段燃?”钱希西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其实你不用跟我拐弯抹角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让我在记者面前承认,是我先动手打的他,对不?”胖哥揉了揉肿胀的腮帮,“但实际上,新闻没冤枉他啊,确实是那小子撒酒疯。”
“当时的情况,也只有你们当事人清楚,我不敢说段燃没错,但凭我对他的了解……应该事出有因,或者是误会。”
“你是他老婆吗?”胖哥打量她的穿着,“你们这些有钱人真是越有钱越抠儿,瞧你穿得比我还寒酸。”
“我是段燃的朋友,这些年承蒙段家的照顾,所以我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
“哦,我知道了,你是阔少爷家的女仆吧?我在电视剧里见过你们这种关系。”
钱希西不想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索性应了声:“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晚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胖哥伸个懒腰,朝她做了个搓钱的手势:“你这丫头是真傻还是故意装傻?天底下还有不花钱就想套消息的便宜事儿?”
钱希西尴尬地说:“就在劝架的时候,我不小心弄丢了钱包,银行卡刚刚挂失,解冻还需要几天。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证明段燃不是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我立即把钱给你送过来!”
“说白了就是你没钱呗?那还跟我聊个屁?!滚滚滚!”他拎起钱希西的胳膊,推出门槛。
钱希西踉跄两步才站稳脚跟:“算我求你,求你帮帮段燃!”
“你还真把我当傻帽儿了?!那小子分明家财万贯,却派你来跟我说没钱?!”
“他不知道我来找你,如果让他知道,他肯定不会让我来求你,是我自作主张,求你出面替他说句公道话,我认识他整整六年,他是一个做事认真,从不主动惹是生非的大好人!”她的眼中泛着泪光,其实有钱人比普通人活得更辛苦,稍有差池,全盘否定!她深深地替段燃感到委屈。
“我恳求你,求你帮他洗刷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她面朝胖哥深鞠躬,“说实话,我非常讨厌你,甚至是憎恨,是你打伤对我很重要的人,可是我的能力太有限,除了来求你,我没有其他办法……”
胖哥注视她片刻,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不屑地吼道:“别跟我说这些废话!就说你能掏多少钱!”
“我这些年一共攒下六万七千多。”这是钱希西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全部积蓄,是她的梦想基金,但如果可以帮到段燃,她愿意倾尽所有。
然而,这笔对她而言的巨款,却惹来院中众人的哄堂大笑!
“臭丫头,你打发要饭的呢?那小子是有头有脸的大企业家,你也好意思跟我说这个数儿?!”
“那你开!我去想办法。”
“一口价,三十万!”
钱希西险些跌坐在地,她就是把心肝脾肺肾全卖了也换不来三十万啊!
“只要你愿意给我三十万,我保证告诉媒体,是我挑起事端,而他只是正当防卫!”胖哥拍拍胸脯,“三十万就可以挽回段大总裁的声誉,我要的真不多。”
“我……没有这么多钱。”
“去管那小子要啊!只要钱一到手,我立马承认仗势欺人的——是我!”
没有比“受害者”替段燃讲话更具说服力的办法了。钱希西把心一横:“好,我去凑。但我希望,你可以信守承诺。”
“放心,我不会跟钱过不去,何况我也不想真惹毛那小子,他那么有钱,一旦惹急眼雇几个杀手把我宰了,我图什么啊?!”
钱希西走向院门,胖哥发出提醒:“记住,你只有一天时间。”
“一天?!”她呆若木鸡,“凑钱也需要时间,请你通融通融。”
“不行,既然你能找到我,就说明其他人也能找到我,万一有人当场甩钱叫我讲实话,我又没收到你的钱,你可别怪我不讲信誉。”
这话不无道理,何况她都能想到的人,凭什么段燃的死对头想不到呢?
思及此,钱希西僵在原地,突然之间就不敢离开了。
她环视肮脏的小院儿,挽起袖子:“这院子也太乱了,我帮你收拾收拾?”
胖哥显然没料到她会做出这种反应,不明所以地问:“你不会以为打扫打扫卫生,我就免费帮你了吧?”
“当然不是,我就是觉得这里太脏了,你们又经常昼伏夜出,住久了对身体不好。”她径自取来扫把,坦言道,“我不聪明,也没有大本事,我们又素不相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才愿意替段燃化解危机。你就让我帮你干点儿活儿吧,我心里也会踏实些。”
“随便你,不过我还是那句话,钱才是最重要的。”胖哥招呼他的兄弟们进屋打牌,留出空地让她折腾。
钱希西环视类似于垃圾场的院落,长嘘一口气,抖开垃圾袋拾垃圾。
她在屋外忙,胖哥在屋里其实也没闲着,背着其他人发短信。
胖哥:如你所料,那丫头来了。我按照你的吩咐,一字不漏地跟她说了。
欧阳美瑄:很好,关于钱的方面,只要她开口求你,你就给她降价。记住,千万别多要,一旦逼得她只能向段燃借钱,这事就没得玩儿了。
胖哥:我就不明白了,段燃的身价早就过亿了吧?既然你说那小子喜欢那丫头,他都不舍得给她百八十万当零花?
胖哥阅人无数,可以看出钱希西不是装穷,是真穷!
欧阳美瑄: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总之你记住了,收钱的时候一定要打收条,必须让她签上姓名。等记者到了,你就拿出收据,声泪俱下地告诉记者,段燃派这个女人过来收买你、威胁你,如果你不肯收钱,他们饶不了你。
这时,胖哥收到一条入账短信,金额为:五十万。
胖哥:钱收到了!还是大小姐您豪爽啊!请大小姐放一百个心,我会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段燃身上!再在自己的眼眶上打几拳,一定,一定!让他坐实仗势欺人的恶名!
欧阳美瑄:好,届时我会多找电视台炒热新闻。事成之后,另一半好处费立即打入你的账户。
胖哥:谢谢!包在我身上!
……
胖哥看着入账的五十万不由得心花怒放!他活的四十五个年头里,可以说是一路坎坷、一事无成。父母早亡,只给他留下这么一间不值钱的平房小院儿。他跟人合伙捞偏门,忙乎几年终于赚到点儿钱,还没等到分钱,合伙人便携款潜逃。他三十五岁的时候,好不容易借钱娶到老婆,娶过门没多久,老婆就跟人跑了。他想,他这辈子也就是一摊烂泥了,爱咋咋的吧。不曾想,聚众打架也能打来财神,还是出手阔绰的大金主,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他透过污浊的玻璃窗,看向在院中扫地的钱希西……那个叫段燃的小子,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喜欢上这么一个没脑子的蠢丫头。那小子兴许做梦都想不到,会被他喜欢的人整死,哈哈!
日落西山,一轮残月悬挂天际。静谧的月光投射在瘦弱又忙碌的身影上,身影的主人瘫坐在台阶上,发丝已被汗水浸湿。
钱希西擦了把汗,将一个盛满狗粮的干净瓷盆放在狗窝旁边,蹲下身招呼老柴狗过去吃饭。
“趁着天气不算凉,我给你洗个澡?”她抚了抚杂乱的狗毛。
老柴狗眨巴着小豆眼张望她,呆滞的目光中仿佛多出一丝情绪,它舔了舔钱希西的掌心,报以无声的感谢。
晚间,是胖哥等人出去娱乐的黄金时段,一行人嘻嘻哈哈地从屋里走出来,当他们看到熟悉的小院儿,步伐戛然而止,神情瞠目结舌。
堆积成山的垃圾全部清理,修房时没用完的材料装进一个个袋子,铺满烟蒂、空酒瓶的地面焕然一新,就连破烂的狗窝也经过洗刷。
胖哥缓慢地移动眼珠,自从他老婆跟人跑了以后,这间小院十年来无人打扫。如果腐臭味儿太呛鼻子,他会叫小弟们扔扔垃圾,但大老爷们儿怎么可能认真收拾,也就是丢掉剩饭剩菜,可见这间小院是何种程度的脏乱差。可现在,院子竟然恢复到他父母健在时的面貌,整洁,甚至是温馨,难以理解这丫头是怎么办到的。
“这是卖空酒瓶的钱,五毛一个。”钱希西递上一把散钱。
胖哥看看钱,又看看她,她来的时候小脸儿和衣服皆是干干净净,这会儿脏得像个小叫花,再看她裹在手掌上的纱布,已然成了灰黑色。
这时,老柴狗溜达到钱希西的身旁,它见钱希西拎起垃圾袋向门外走,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这只柴狗因为年纪大,从年初开始,不吠也鲜少走动,胖哥觉出它快不行了,可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这丫头走到哪儿,它欢蹦乱跳地跟到哪儿?!
“你给老子站住!”胖哥突然莫名其妙地发起飙来,他冲到钱希西面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垃圾袋,“你是不是有病啊?三更半夜不回家,待在这儿帮一群老爷们儿打扫卫生?!万一出点儿事儿,你家里人得多着急?!”
钱希西吓得缩紧双肩:“……我也没想到会收拾到现在,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的家人会怎么想,他们都不在我身边,我确实要回去了,这就去凑钱,请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讲……对段燃不利的内容,拜托。”
她再次深度鞠躬。胖哥紧蹙双眉:“你家人都去哪儿了?”
“我父母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离婚了,母亲重组家庭,至于我的父亲,我只在照片上见过。”她怯懦地抬起双眸,“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来找你的原因,当母亲也离开我的时候,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是段燃,是段家二老,让我不再认为自己是个孤单可怜的孩子,尤其是段燃,他处处维护我,并且为了保护我脆弱的自尊心,他会使用各种方法让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帮助。当然,这些真相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对我那么好,我却不能在他遇到麻烦的时候帮他解决任何问题,我感到很难过,很内疚。”
胖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嗬,我看你这丫头就是死心眼儿,自尊心又不能当饭吃,所以你打算去哪里筹钱?”小丫头没有讨价还价,这一点出乎意料。
“反正这件事一定不能让段燃事先知道,他跟我不一样,除了他自己之外,他对任何人都存在保留意见,但我愿意相信你,我已经想好去哪里筹钱,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一早我就给你送过来。”
“爽快!有钱啥事都好商量。”胖哥意味深长地笑着。
钱希西俯首:“请你答应我,在我没回来之前,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段燃。”
“你可真啰唆!”他咂咂嘴,“行了,我答应你,等到明天这个时候!”
钱希西粲然一笑:“谢谢!我这就去筹钱!”
“你先别跑,我话还没说完!”胖哥没好气地问,“不过咱先说好,筹钱归筹钱,千万别连带我惹上什么麻烦!”
“放心,我除了六万多的存款,还有一样值些钱的东西。”
她疾奔而去,娇小的身影儿没入漆黑促狭的胡同,像个义无反顾的女战士。
一个小时后,她回家换了衣服,初次出现在蒋哲洋的公寓里。
“抱歉学长,这么晚来找你。”
蒋哲洋递给她一杯热牛奶:“先喝完,你的脸色很差。”
钱希西笑着摇头,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暗红色的本子,双手推到蒋哲洋的面前。
蒋哲洋翻开一看,是一本房产证?
“我妈在出国之前,把这套房子留给我,我急用钱,我想……”
注视她苍白的小脸儿,蒋哲洋悠悠地吐口气:“多少钱?”
“三十万。”她又从包里取出一张事先写好的借据,平摊在蒋哲洋的面前,“我的银行卡因为丢失暂时冻结,解冻之后我可以马上还六万七,剩下的二十三万三,我目前没有能力一次性还清,所以可不可以分期付给学长……”
“你借钱干什么?”
“我妈给我打来电话……需要钱周转。”她闪避着他的目光。
“你的母亲向你要三十万?”
“我妈妈,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她有困难,也只能找我。”钱希西不自然地抓起牛奶杯,用杯子边缘掩饰紧张的神态。
蒋哲洋坐到她的身旁,轻轻挑起她的下颌,说:“这点钱,都谈不上借不借,你需要我随时帮你准备,不过,我想听你说实话。”
她垂下弯长的睫毛:“我说的就是实话。”
“希西,看着我,告诉我,为什么不愿信任我?”蒋哲洋越发焦虑,因为她是那种把心情写在脸上的女孩儿,就像她看到自己的时候眼睛会发光,也像她对段燃的关心,同样真真切切,想骗人都难。
“把你母亲的账号给我,我现在给她汇款。”
钱希西一怔:“……我出门急,卡号、落在……家里,再说,我妈妈也不知道我向学长借钱的事,还是、还是由我转过去比较……”
“希西,我们订婚吧。”
“呃?”她瞪大双眼。
“订婚吧,既然彼此相爱。”
毫无准备地,突如其来地,一枚钻戒展现在她的眼前。
蒋哲洋从戒指盒里取出钻戒,捏在指尖,莞尔一笑,说:“我们交往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相互了解的时间很长,在那段时间里,我暗恋着你,你也暗恋着我,相互喜欢的人,没有理由不在一起,对吗?”
她的视线聚焦在璀璨的钻戒上,脑海中浮现出学生时期的自己,她暗恋学长长达六年,为他的优秀而笑,为他的离别而哭,他印刻在她整个的青春里面,是不能抹去的美好记忆。
她曾无数次幻想成为他的新娘,如今,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将象征永恒爱情的钻戒摆在她的面前,真的得偿所愿了,她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悠悠地,她伸出握拢的五指……
蒋哲洋欣喜地笑起来,托起她的手,正当戒环穿过手指前段的时刻,她忽然又缩了回去。
“等等哲洋,订婚是大事,我家这边儿我倒是可以自己决定,但我还没见过你的父母,也不知道二老会不会喜欢我?”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的幸福,不需要长辈做主。当然,我会选一个适当的时间带你去见我的父母,你又可爱又懂事,谁会不喜欢你呢?”
“哪有那么多人喜欢,我怎么没发现……”她羞赧浅笑,“哲洋,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答应你了,但这戒指……你先帮我保管,等见过你的父母,二老又对我没有意见的话,我再戴上戒指?”
她的手轻轻落在他的指尖,顺势将钻戒退回他的掌心。
一丝凉意躺在蒋哲洋的手心里,他垂下眸,笑容消失在唇边。
“虽然我现在提借钱的事很扫兴,但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借钱……对不起,很急,非常着急。”
良久,他才回过神,黯然地应了声。
转账信息的到来,令钱希西如释重负。
“现在可以把用钱的理由告诉我了吗?”他将房产证与借据一并退还给她,“希西,我不是非要知道真相,是怕你遇到麻烦却不肯告诉我。”
她不是不想告诉学长,只是她清楚,一旦道出实情,所有人都会骂她愚蠢。她也确实不机灵,不仅轻信一个地痞流氓的承诺,甚至赌上全部家当博一个没有把握的结果。可是,段叔和段燃目前也想不出立竿见影的法子不是吗?所以傻就傻吧,至少还有50%的机会。
她将房产证与借据推回去:“学长,你自当我是自尊心在作祟好了,感情是感情,钱是钱,我不能平白无故接受你的帮助。”
“感情和钱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吗?我赚了很多钱,不给你花又给谁花?”
米虫生活是绝大多数人的终极梦想,钱希西也不例外,但如果真有人把一车人民币摆在你面前,叫你买买买,你心里真不会犯嘀咕吗?
她含糊地笑了笑,毕竟他们还不是夫妻,她也没有参与他的人生,所以这些以后再说吧。
“时间不早了,谢谢你愿意把钱借给我,我就不打扰了。”
她坐在玄关换鞋,一双坚实的臂膀环住她的身体,耳畔传来闷闷的询问声:“希西,你非要对我这么客气吗?”
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的耳垂,她的脸涨得通红,同时产生一丝别扭。
她伸出僵硬的手指,机械地拍了拍学长的手背:“你在我心里是偶像一样的存在,给我一点儿时间,我需要适应。”
蒋哲洋无奈地动动唇:“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也要吃饭睡觉,也有喜怒哀乐,也会吃醋。”
钱希西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既然你提到段燃,我也不想再回避这个问题。”她垂下双眸,“每次你与段燃发生争执,我都毫不犹豫地站在你这边:一来,你是我一直暗恋的男神;二来,我相信他就算再恼火,也不会和我绝交。但我从没仔细想过,我会对他造成怎样的伤害,他真不在乎吗?就拿酒吧那件事来说,虽然他只字不提喝醉的原因,但我觉得,或多或少与我白天的态度有关。看他伤成那样,说实话,我心疼得不行,恨自己没能早点儿去接他……”
蒋哲洋指尖一顿,默默地垂下双臂,这句话的意思莫非是,怪他出现得不是时候?延误她赶到酒吧的时间?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前几分钟还在谈婚论嫁,她真的想清楚了吗?
他故作平静地说:“太晚了,我送你。”
钱希西回眸一笑:“不用,楼下就是公交车站,我倒一趟车就到家。我走啦!”
……
蒋哲洋站在窗边,摩挲着未能送出的钻戒,遥望她远去的身影,心仿佛被掏空了。
翌日清晨,钱希西兴冲冲地来到胖哥家。
老柴狗似乎很欢迎她的到来,蹲在院门前“汪汪”犬吠。
狗叫声吵醒了熟睡的胖哥。胖哥虽然开了门,却不让她进门,除非答应他提出的新要求。
“五十万?!昨天我们不是说好三十万吗?钱我都准备好了,你怎么可以坐地起价啊?!”她急得眼泪快要掉下来。
胖哥伸个懒腰:“昨晚我把有关新闻都看了一遍,话说那小子得罪了不少人吧?怎么就没有一篇新闻是帮他说话的?据说Q.E的股价也有暴跌的趋势,所以我忽然琢磨过味儿来,我是扭转局势的重要人物,五十万,一分不能少!”
“我已经把房产证押给朋友,你说变就变,叫我到哪儿去借钱?!”
“那我可不管,实在不行你叫那小子出钱呗。”
“敲诈,这是赤裸裸地敲诈!你们那么多人打他一个,把他打得送进手术室抢救,而你非但没有半分歉意,还趁机狠敲竹杠,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愧疚吗?!”钱希西又气又急,声音哽咽。
“我愧疚个屁!是他欺人不成反被欺!”
“你胡说!你肯定做了什么坏事!”
“我懒得跟你废话,没钱就滚!别影响其他金主找我谈这笔生意……”
哐当一声,门板在她的鼻尖前重重撞阖。钱希西狂敲门板:“你不能这样出尔反尔啊!你们确实是以多欺少!我只有三十万!我真没有钱了!”
然而,她好话说尽,拍得掌心伤口都已裂开,胖哥仍是无动于衷。
钱希西顺着门板滑坐在地,把头埋在双膝间,万般无助。
她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门板:“我就坐在你门口死等,你休想见其他人!”
……
就这样,她从天明等到黄昏,还就真不走了!
她饿了叫外卖,渴了叫超市送饮料,反正她在外面,不怕他不出来!
院门轰然开启,胖哥手持一把大铁锹,恶狠狠地指向她:“臭丫头,性子可真够倔的!再不走我可打你了!”
“你打吧,打伤我正好告你持械伤人!到时候看警察抓不抓你!”钱希西一脚跨进院门,双手叉腰、挺胸抬头。
胖哥混社会多年,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过,乖的、狠的、浪的,就是没见过明明怕得发抖还要死撑的女学生。
“就为了一个男人,你真敢豁出去?”
钱希西垂下手臂,气馁地说:“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在来找你之前就想好了,如果你叫我下跪才肯帮段燃,我都愿意。可是你既不打我也不骂我,只要钱,我没有,真的没有了。如果你信得过我,我给你打个欠条,我钱希西欠你二十万!”
当胖哥听到她的全名,明显地愣住了。
“你叫钱什么……”他只是从欧阳美瑄口中听闻她姓钱。
“希西!”
听罢,胖哥的思绪顿住,似乎想起某件至关重要的事。
“熙熙?你也叫熙熙?”
“对啊,希望的希和东西的西。你干吗对我的名字这么好奇?”
胖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燃起一根烟,坐在石墩上沉思。
钱希西不知道他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反正她只有一个准则,任何花言巧语都不能将她哄骗走!
这时,胖哥的手机在兜里狂振起来,惊得他打个激灵,他看了眼来电者,继而匆匆回屋又反锁上房门。
欧阳美瑄:“24小时过去了!你办事效率太低了!为什么还没有与那小贱人签订协议?!”
胖哥:“大小姐别生气,那丫头是真没钱啊,如果真让她给个十万、八万的,就这么点儿钱,说出去也没人信是段总裁指使的啊!”
欧阳美瑄:“我看你就是贪财,想两边捞!我再给你一天时间,如果还是搞不定,我不仅会让你吐出预付款,你日后也别想在本市混了!”
胖哥:“哎哟,别别别,是是是,我保证顺利把那丫头骗上贼船,放心,放心。”
欧阳美瑄愤愤地掐断通话!
胖哥知道这些有钱人都不好惹,何况也惹不起,他擦了把冷汗,匆匆奔出屋门与钱希西交涉。然而这一出来,钱希西不见了踪影?!
胖哥跑到胡同里,扬声呼喊她的名字。
喊了很久,只见钱希西从一家小药店里走出来:“我在这儿,给你家大柴狗买这个去了。”她提起一卷纱布和药水,“你这主人是怎么当的?狗的一条后腿在流血你都不管?”
胡同狭窄,胖哥膀大腰圆杵在道路中央,她唯有从他的身旁挤过去。
胖哥在外面想了想对策才回来,进门就瞅见钱希西在给他的老柴狗包扎伤口。话说这条狗跟了他十五六年,说没感情那是假话,但老柴狗因为常年不洗澡,狗毛掉得稀稀拉拉越发丑陋,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照顾一条狗,但钱希西自始至终不曾嫌弃老柴狗,这一点倒确实让他生出些许异样情绪。
“看在你对这条老狗这么仁义的份上,”他摊开手指勾了勾,“成交。”
“真的?!你答应帮段燃还原真相了?!”
胖哥悄然按下手机上的录音功能,然后扬声说:“还原什么真相?他先动手打我是事实啊!你出钱的目的不就是让我说谎吗?”
“他真是无缘无故打你?”
“看我的嘴角,我这眼角,都是他打的!否则我干吗还手?”
酒吧一片漆黑,又是大混战,就算调出监控录像也看不清,何况段燃对于自己先出手一事不曾反驳,不管什么原因,先动手就是错,看来他们这一方确实不占理。
“那好吧,你就说他不小心撞到你,你们就推搡起来。”
“怎么说不用你教我,我比你在行,保证让那小子全身而退就是了。接下来咱们就按照江湖规矩来吧,你先打给我一半,事成之后再给我另一半。”
原来还可以付一半?!钱希西一副占了大便宜的表情,胖哥看穿她的小心思,无奈摇头:“你也就是碰上我了,真的,日后还是在家老实待着比较安全。”
猝不及防,钱希西拉住胖哥的手臂:“胖哥,不,我叫你胖叔更尊敬。胖叔,我把全部家当都给你了,你不会骗我吧?”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仿佛浑圆透亮的黑珍珠。胖哥若有所思地咂咂嘴,含糊其辞地应声。
待两人完成交易,钱希西一扫心头的阴霾,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胖哥等她走远,把刚才的那段录音发给了欧阳美瑄。
欧阳美瑄:“干得漂亮!我要把全市知名的电视台都叫来,到时候就看你的表现了。据我调查,Q.E近期为了推出新系列产品,用股票作抵押向银行借贷,假设可以把段燃塑造成一个没有人性的奸商,没准真能让Q.E的股价跌破银行估值,届时,银行方面一定会棒打落水狗,要求Q.E追加抵押物,办公大楼、工厂等等,Q.E也不是没有破产的可能性哦!哈哈!”
胖哥:“你说的啥股票我不懂,但听着可够邪乎的,敢问欧阳美瑄大小姐,你为啥这么痛恨那小子?他扒你家祖坟了?”
欧阳美瑄:“你最好把嘴巴给我放干净,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我要让他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至于你,心里也应该有数了吧?”
胖哥:“有数有数,你叫好记者就通知我,我保证带伤上阵。”
欧阳美瑄拉长尾音应了声:“在一百万面前,受点儿伤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你的兄弟也多多少少受点儿伤,我会考虑佣金翻倍的问题。哦,忘了告诉你,段燃是跆拳道黑带,随便翻翻网页就能查到他的得奖记录,所以一打十也不会有人怀疑。”
胖哥下意识地揉揉隐隐作痛的胸口,说:“难怪那小子一脚就把我踢出好几米远,话说他当时如果清醒,我们哥几个还未必能占到便宜?”
欧阳美瑄阴阳怪气地说:“说什么呢?他当时清醒得很,没错吧?”
胖哥:“是是是,怪我口误,他要是喝多了,还能跟我对骂?哦不,是骂我!”
欧阳美瑄:“说话别颠三倒四的,算了,我还是找专业人士给你一份发言稿吧,你背下来。”
胖哥点头哈腰地挂上电话,一转身躺在吱呀乱响的木板床上,环视这间住了几十年的破平房……终于,到了该离开这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