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周的周末我陪润也去东京都内的游乐园,当然诗织也一起去了。
「没想到哥你会和我们一起来。」我们在简陋的商店门口前,坐在白色花园椅子上,润也正喝着汽水。由于他们两人都没有驾照,所以有时候会拜托我充当司机。「有时候兄弟关系中较年长的一方,也会想要帮帮弟弟的。」我说。
「是突发性的吗?」
「大约四年一次吧。」
「下一次要等四年后了,润也。」诗织傻笑地说。
不知道是景气不好,还是因为经营不善,游乐园里空空荡荡的。虽然是星期六下午,却只看得见一些家族、情侣档游客。「人好少喔。」
润也也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他看到坐在左边的男孩,正以对抗阳光融解的速度舔着手上的冰淇淋。
「这个游乐园好老旧,又没有新鲜感,差不多就这样了吧。不过听说最近居酒屋里也很流行这样的?」润也说。
「这样的什么?」
「就是那种隐密于都市之中的店啊。其它人都不知道、只属于我们自己的秘密基地那种,听说现在很受欢迎。」
「我也听说过喔。」
「这里应该不是自愿想变得隐密吧。」我苦笑着说。隐密不为人所知和游乐园可以同时并存吗?如果长着大耳朵的老鼠和穿着水手服的鸭子鬼鬼崇祟地出现在身边,在我身边耳语:「这位老板,这里有一家以隐密性著称的主题乐园唷。」或许我还会觉得有趣,不过现实上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眺望着园内。
从东南方的入口进来后,正前方就是一个广场。广场上摆有让人拍照留念用的椅子和贩卖礼物的商店,还有很大的圆形花园,黄色和黑色的花朵构成美丽的图纹。天气非常晴朗,使得黄色和黑色看起来更显鲜艳。花园两边各有一条走道环绕在旁。
我们现在就位在花园右边走道前方的这家商店。眼前的旋转木马正在转动,只不过里面跑的不是木马而是飞机。飞机重复着上升、下降的动作。后方是一个飞毯造型的游具,大约二十人以接近跪坐的姿势坐在飞毯之中,身上都绑着安全带。原本以为飞毯会慢慢地往上移动,没想到这个游具却是以惊人的速度一遍旋转一边往下降。「用这么恐怖的方式乱转,应该是犯法的吧。」让人不安了起来。
「哥,接下来去玩那个吧。」没想到润也居然指着那个飞毯。「不要。」我的脸都歪了,「我不要去。」
「你会怕喔。」诗织故意大声地说。
「没错,我会怕。」这种事没必要隐瞒。
「因为哥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愿意相信啊。」
「不相信?你指什么?」
「不相信安全性。」润也睁着黑幽幽的大眼睛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地笑了。「你连搭云霄飞车的时候,也会担心螺丝是不是松了、维修保养会不会不够充足?在旅馆吃饭的时候,也会担心食物中毒。这些小事你就放宽心吧。游乐园的维修人员检查很认真,旅馆的厨房也会小心预防食物中毒的。」
「不过,该发生的时候躲也躲不了。」
「但机率不大吧,担心那么多是活不下去的。」
会活不下去吗?这句话给我很大的冲击。
「对了。」我对润也说:「我想尝试一件事,」
「在这里吗?」
「其实我最近在练习读唇术。」我之前就想好要这样骗他们了。「独存术?一直不结婚的技术吗?」润也挑着眉说。
「那是什么术啊。我说的是不听对方的声音,只靠唇形来判读说话的内容那种读唇术。」
「啊,你是说那个啊。」
什么这个那个的。我站起身。「你们在这里坐一下,随便说些什么话。我想确认一下多远的距离内可以读得出来。」
其实我想进行的实验,是「腹语术能使用多远的距离」。也就是想要验证在酒吧里写下的第一个问题。
「我会在远一点的地方举起手来,然后你就随便说一些话。你对着诗织说,我来判读。我想试试几种不同的距离。」
「突然叫我随便说些什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润也有点困惑。「什么都可以啊。对了,那就说狗的品种好了。你不是很清楚吗?」
「像蝴蝶犬?」
「对啊。」
「或是英国西施犬吗?」
「有这种狗吗?」
「没有。」润也露出牙齿笑了。
「拜托你说些实际上有的。」
我先走到距离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正好走出了商店范围之外一点点。有一家人从旁走过,差点碰撞上了。
我在这里举起右手,看见润也点了点头,接着说了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体贴我这个哥哥,嘴唇动作缓慢又夸张地说出了「吉娃娃」三个字。这么简单的眉目,就算不会读唇术也看得出来吧,我苦笑了一下,开始尝试腹语术。
我想象滑进了润也的身体深处,或许是已经抓住了集中意识的诀窍,没多久脸颊感觉到一阵麻痹。我屏住呼吸,在心里默念着「犰狳」。我双眼紧盯着距离十步以外的润也。他终于动了动嘴巴。虽然听不见声音,不过他确实说出了「犰狳」。
虽然说什么单字都可以,不过为了方便等一下和诗织确认,所以要尽量选短一点的字。于是我选了五十音顺序中的第一个字,说出了「犰狳」这个字。
听到润也突然说出这个贫齿目濒临绝种动物的名称,诗织惊讶地看着他。我继续走到更远的地方,再向后走了十步。来到详列图区内导览路线的大型广告牌前。
润也和诗织留意着我的举动。我大致掌握到他们的表情后,立刻举起右手打暗号。润也点点头,动了一下嘴唇。不过我无法判读出他讲了什么单字。
我马上接着再次想象自己潜入润也身体里的样子,皮肤感受着轻微的麻痹,屏住呼吸,在脑中构思下一个动物名称,说出了「疣猪」。
我不确定润也的嘴型有没有动。无法判单字是否太短,抑或腹语术失败了。
接着我再往后退十步。这次换了个角度,沿着走道前进,然后转身看着商店的方向。润也和诗织已经在距离很远的地方了。我以同样的要领说出了「墨西哥蝾螈」。然后再后退十步,说出了「伞蜥蜴」。接着再后退十步。虽然我猜润也可能已经连我举手的动作都已经看不见了,不过还是举起右手做了暗号,屏住呼吸,默念出「大食蚁兽」。
这和前几天在酒吧里的状况不同,虽然距离很远,但还是看得见对方。这样结果会有所不同吗?
「哥,我以为你还要往后走更远呢。」走回到商店后,润也打从心里不安地说。
「润也拚命说了好多狗的品种,好好笑。」
「结果如何?你都看得懂我说的吗?」润也间。「我知道刚开始是吉娃娃。」
「好厉害!」
这根本是初学者的题目。
「下一个呢?」
「之后就看不出来了。」我故意缩了缩脖子。「完全不行嘛。」润也说。
「那为什么还一直往后愈走愈远?」诗织的反应很快,问到了重点。
我扬扬眉毛,想将这个问题含混过去。「不过润也你是不是说了一些狗品种之外的字?譬如犰狳之类的。」虽然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样,但其实十分在意结果如何,我打探着诗织的反应。
「啊!对对对,润也说了。」
「啊?说什么?」润也本身果然没有察觉。
「你说犰狳呀。我不是还告诉你那不是狗的品种吗?」
「那疣猪呢?」
「对对,还有这个。」
「我没说啊。」润也不高兴地摇了摇头。
「你说了。」
「还有呢?」
「你还说了一个。」
「只有一个吗?」
「嗯,墨西哥蝾螈。」
「也太过时了吧!」润也取笑诗织。
「是润也你说的耶。」
「怎么可能?我根本已经忘记这个动物名称了。」
「除此之外,你没有说其它奇怪的字吗?」我确认了一下之后说的单字。「你没有说伞蜥蜴吗?」
「大哥你也好过时喔。」
我想,伞蜥蜴听到有人这样说他,一定会难过得流下眼泪吧。我决定结束话题:「不好意思,让你们陪我做这么无聊的事情。」我挥动双手,催促着两人说:「好了,差不多该走了。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推测,腹语术的有效范围以自己的步伐来算的话,大概是三十步以内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