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赋》的第四章,就是召龙之语。
这一段文字从前书“启明既出而已晦兮,何其情之不固?长庚将落而回眸兮,焉能忍此终古”衔转而来,所以开章八句还是承接前文,铺陈着太白星渴望着月亮却不能遂其情亲的怨怅。虽然这一小节极可能是为了《云梦赋》全篇结构之完整而于日后才补填书写,但是字里行间,也隐伏着牵动下文的昂扬情感。值得注意的是,本节的后四句,句法改弦更张,从屈原的情志,转进一种糅合了司马相如大赋的格调,杂取散句,以便衔接此下对钱塘龙王的说帖。
指穹窿以为证兮,奚惆怅而宛转。哀隔别其幽茕兮,宁侘傺而偃蹇。于是乎乃揭九天之帷幄而前瞻,发上帝之华辇以游衍。终日驰骋、曾不下舆兮,誓言吞七泽、收五湖、下东海、决南山而不返。
李白在这里罕见地透露出内心深埋的一个动机,他之所以“仗剑离乡,辞亲远游”,不论是李客嘱命往三峡、九江交割资产,还是他徒托空言以谋进取,都未必确凿。激使他天涯行路,一去不回的,还是那一轮圆时便缺、缺多圆少,而且看来几乎永世不得亲即之月。他信誓旦旦地说:要成为一个一去不回之人。
然而其后,笔锋一转,李白以夹骈用散的方式,一方面像是在勖勉着某一个志趣宏大、意兴勃发的人物——当然也可以将此人看成李白自己;而在另一方面,这么措辞,也吻合了君山老仙所请托,是说给还在洞庭湖中半醉半醒、醒时不免作乱酿灾的钱塘君。
灵氛告余以所占兮,将有不惩之事。毋宁捐所缱绻兮,临八表而夕惕。夫化行于六合者,出于渊、见于田、飞在天,此龙行之志也。胡为乎雷其威声,电其怒视,催风则三日折山,残灭噍类;布雨则万顷移海,喧哗儿戏。私抱枨触而难安兮,岂遗苍生以怨怼?三千大千,一身如寄。为龙为蛇,不报睚眦。
毕构老仙所称不假,李白在这短短的一百一十三字之文中,仍承袭了屈原《离骚》的用语,也维持着骚赋一体用韵的惯例,韵在去声四寘。
灵氛,是古代从事占卜、解释吉凶的人,李白借之来代称君山老仙。所谓“不惩”,语出《诗经·小雅·节南山》:“昊天不平,我王不宁。不惩其心,覆怨其正。”意思是指“不可制止”、“不容阻止”,在李白文中,自然是指向龙战将要爆发的危机。
在云梦大泽游衍、相思,毕竟都是个人的怀抱,一旦惊闻眼前即将发生地变天灾,不得不暂时抛开私情,将视野和思绪打开,这也能借着文意而调整文气,出之以一连几个节奏紧凑的短句,既显得急迫又显得澎湃。行文来到“胡为乎”三字以下,就是这一篇“伪天帝诏”的骨干了:李白以反问的语气,诘责钱塘君为逞私忿而致公害。但是——堪说相当矛盾地——由于意象绵密的修辞,却也可能让受责者不免感觉到自己的威武与伟岸。
在这篇短文的末了,李白再利用四个短句劝勉钱塘君:置身于这渺茫的宇宙之中,无论是多么高贵或卑贱的物种,都不过是“寄托”在此身之中、成就了生之一切,毋须为小小的意气之争而罣怀。
睚眦,一则是指这种由于瞠目看人而结下的微小嫌隙,似乎不足挂齿。另有一个意思,说的是“龙生九子之一”。此子龙身豺首,性情刚烈,且好勇斗狠,不能禁忍。古来相传此物出没世间,一向口衔宝剑,晨昏怒行,像是随时要寻嫌隙、启杀伐。于是后世之人便在刀头剑首之上,镂刻睚眦的形貌,作为托求庇荫的象征。以睚眦寓讽旨,用语在责备与不责备之间,相当微妙。
拂晓过后,李白便沿湖访寻,终于在满月后三日,觅到一座几乎已经荒圮的兰若,向寺僧购来一张八尺宽、二尺高的硬黄纸。此纸经匠人黄檗、白蜡涂染,料质坚韧,晶莹透彻,微微泛着些金光,原本多用在墨迹的响拓双钩上,许多僧家爱赏其微黄的色泽,可以经久而不受蠹虫坏蚀的特性,也用来抄写佛经。
由于纸仅一幅,不容舛谬,李白十分谨慎地备齐墨砚藁草,逐字朗读,将“灵氛”以迄于“睚眦”的这一段赋文工工整整誊录在硬黄纸上,才来到湖畔,卷束妥当,搁置在铜盘里。铜盘底下,便依老仙吩咐,“燃以五谷茎秸,松柏膏脂”,片刻之间,果然烟燎十丈,灰散洞庭。
紧接着的《云梦赋》第五章,铺陈了与龙告别之语,其言温婉,其情款洽,但是不免弥漫着一片凭吊和哀悼的气氛——这条龙的命意和寄托可以千变万化,由李白自我的投射,一转而为钱塘君,再转而为吴指南。
李白借由一龙倏忽上下、不拘时空的格调,上承前章“三千大千、一身如寄”之意,却也透过龙形躯迁化的巨大差异,隐喻生死永隔,铺陈着突如其来的离别。这个转折自然是有感于吴指南暴病突发、回天乏术的现实,句法则明显地从屈原《九歌》末章《国殇》而来,开章八句,四句一韵:
威灵怒兮意蹇蹇,神躯坠兮天道损。出不入兮往不反,江海逝兮呴嘘远。
与君游兮任青空,一朝堕兮黄埃中。声形违兮何可容?魂魄归兮为鬼雄。
此中“与君游兮任青空,一朝堕兮黄埃中”两句,竟然在数百年后,为苏轼施以夺胎换骨之法,写下一篇《李白谪仙诗》,且墨书悬壁以示友朋。全文如此:“我居青空里,君隐黄埃中。声形不相吊,心事难形容。欲乘明月光,访君开素怀。天杯饮清露,展翼登蓬莱。佳人持玉尺,度君多少才。玉尺不可尽,君才无时休。对面一笑语,共蹑金鳌头。绛宫楼阙百千仞,霞衣谁与云烟浮。”
这首诗的机巧在于题目,既可以是苏轼所撰之诗,题曰《李白谪仙诗》五字;也很可以托名为李白所作,题曰《谪仙》。这正是坡翁惯弄狡狯之处。
可是苏轼的这首诗又经后人之手,剪裁其中的几句,成为散碎不成片段的《上清宝鼎诗》:“我居青空表,君处红埃中。佳人持玉尺,度君多少才。玉尺不可尽,君才无时休。”两诗并皆辗转被误会为李白原作;殊不知苏轼乃是借着《云梦赋》的句意,延伸并刻画李白日后周折于穷达之间,冰火在抱,依违两难,不得不寄情于游仙的咏叹,实非原初句意。至于《上清宝鼎诗》徒然附会了李白与上清派道者的往来背景,然而实实不知所云,无怪乎王琦编《李太白全集》时注之以:“疑其出自乩仙之笔,否则好事者为之欤?”
在李白而言,云梦之游还只是一连串奇遇的开始,他隐隐然感觉到,从江陵遇见厉以常、重逢丹丘子、初识司马承祯和崔涤,以及携带着玉霄峰红伞披历江湖风雨……这一切看似漫无目的的行脚早已注定。他相信:冥冥中有人在引领他、守候他、迎接他,而促使他一无依傍也全不反顾地向前走去的,正是这信念。
唯独那还剩一口残气未绝的吴指南不这么想。他躺在寺僧给安顿的幽室之中,四壁无窗,短檠三五——这是当地习尚,如有外来垂死之人,依傍在地家户,则应予一幽室,封扃门窗,只在室内供给烛火,略事照明。
吴指南神智迷离,通体肤色有如斑锈之金,却不让李白诊脉,也不肯服用李白随身携行的药物,只鼓瞪着一双大眼,直勾勾望着顶上梁架纵横,时而发些谵言呓语,说什么龙君人马万千,排山倒海而来;又说什么山路蜿蜒,尽是些道士、女冠行伍上下,有如蛇行;再不,便像是避忌隔墙之耳而不断地低声嘱咐:“门外有虎!”或是:“紫荆树下那女子,也诵得汝诗。”
偶尔清醒些,他也不让李白闲着,总是追问:“某将死,汝勿欺瞒,须将实话告我。”
“尽教汝问来。”
“我等出蜀至官渡口,原应取小筏过渡,登北岸赴信陵镇寻李常去,不道却一发东来,那是醉了?”
“醉了。”
“汝大欺诓!”吴指南吼了一声,闭上了眼,道,“汝好生拖磨遮掩,说什么听见鸟语失神,本是一派谎言。汝毕竟存心不与李常发付钱财去——是否?”
李白沉默了。
“是否?”
终于,李白不忍再事隐瞒,道声:“是。”
“呜呼呼呀!果不其然,”吴指南一口气接不上,喘了半晌,才虚弱而近乎哀怜地问道,“然则九江汝兄处,想来汝亦是不去的了?”
李白微微颔首,又摇了摇头,瞑目低声道:“不去。”
“汝父许汝兄弟数十万钱,便如何发落?”
李白像有万般无奈地苦苦一笑,笑容转瞬而逝,道:“无非散与天下人。”
“前日那钱塘龙君说得好,某原是鄙野小人,未读经籍,不通文理;然而鄙野小人却也知些是非。”吴指南试着撑身而起,撑不住,只能一把揪住李白的衫袖,道,“汝果能作文章,须趁某死前作篇文章来,表一表其中是非如何,也不枉汝这办大事的才调!”
李白叹道:“个中因由,恕某不能说!”
吴指南的疑惑尚不止此,他的神智已然不能分辨昼夜,只是闭目昏睡、睁眼发呆,浆粒不能进,等死而已。然而尽管是片刻小憩,也会溷入无边幻境之中,一旦乍然从梦中醒来,便要呼喊李白,不免还是那几句:“某将死,汝勿欺瞒,须将实话告我。”
“尽教汝问来。”
“汝之诗,某虽不识字句,然几番过耳,皆能成诵。”吴指南嘴角一扬,满是血丝的眼珠鼓凸着,道,“汝自离家以来,作诗每用‘月’字——”
“有诸?”
吴指南大口喘息,艰难搜忆,勉强连缀起字句,断断续续地道:“‘春水月峡来’、‘扬帆海月生’……‘蚀此瑶台月’、‘月下飞天镜’、‘月光欲到长门殿’……还有‘夜悬明镜青天上’、还有‘提月嚬蛾看紫陌’、‘只今借月无何事’……纵令汝不写天上之月,也禁不得要写岁时之月,‘十月三千里’、‘三月下瞿塘’者尽是。”
“似如此。”李白道,“不意汝果能诵得。”
不料吴指南随即亢声问道:“汝同汝家师娘有情否?”
霎时间,李白满脸燥热,一腔翻腾,垂眉低目,不能作答。正忸怩着,寺中那僧却推门探身,朝屋里扫视了一眼。
榻上的吴指南看那僧一眼,笑道:“尚未死。”
那僧赶紧缩身出去,不一转瞬却又回来了,招手唤了声:“李郎。”
他确乎是为了吴指南的后事来的。此间风俗,异乡客途,野死于郊坰之地者,任凭日曝雨侵,岁月既久,骨肉残枯,大多无人闻问;但是若在生前托庇于宅户、逆旅或是寺观的,主家便要施以“傩祭”,也就是驱鬼禳灾的礼仪。
此礼由宫中传出,每年三度,“于季春毕春气、仲秋御秋气、季冬送寒气”。季冬所行,最为壮观,必施之于除夕之夜,名为“大傩”。驱鬼的首领号为“方相氏”,头戴四眼假面,睛眸皆黄金所铸,上着黑衣,下围红裳,外披熊皮一领,右手执戈,左手执盾,神威赫赫,冠绝全阵。
上古黄帝巡行天下,其妻嫘祖亡于道间。黄帝遂以嫫母为次妃,立为“方相氏”,职司祀礼,监护灵柩——有说嫫母因相貌极丑恶,因之可以避邪煞、驱鬼神。而“方相”二字本为“放想”,仿佛想象,具有“畏怕之貌”的引申之意。在方相氏身后,是二十一名“傩工”,三行七列,一样黑衣红裳,但不戴假面,只涂饰容颜,多如林禽野兽之貌。由这二十二人先导,诵以咒语,祝以祷歌,既像是安抚亡灵,又像是驱逐恶煞。
“傩工”之后便是“侲子”。这是一千两百人的大阵仗,每年秋后,由殿中监招募、太常寺教习,挑选近畿各县十二至十六岁的少年为之,教以行步,授以乐舞,昼夜熟习,为期三数月。“侲子”每二十四人为一伍。他们顶戴赤发,身裹赤衣,通身上下,一片鲜丽,谓之“赤布袴褶”。人人各执桃弓苇矢或鼓角,随黄门令之导引而和歌,呼十二神之名,鼓噪炬火,在这样一片喧阗热闹之中,将诸般瘴疠疫疾逐出端门。
这一套乐舞原本载诸儒家礼籍,是天子才可以主持的大事。到了唐代,许多见识过这场面的京朝大吏便将之具体而微地引入地方,使得“大傩”乐舞在民间逐渐发展,而有了地方的面貌。其声色排场,固然不能同宫廷所事者相提并论,但是假面饰容,张弓弄矢,击鼓吹笛,诵歌踏舞,其情差似。李白身后百有余年,刘禹锡《阳山庙观赛神》的诗形容得十分生动:“汉家都尉旧征蛮,血食如今配此山。曲盖幽深苍桧下,洞箫愁绝翠屏间。荆巫脉脉传神语,野老娑娑起醉颜。日落风生庙门外,几人连蹋竹歌还。”尽道其渊源景况。总之,“大傩”行之既久,习俗相生,也就不只是年祈岁禳而已;在许多地方,还融入了丧葬的礼仪。
民间丧葬,各由其家,但是为异乡飘零而来的孤魂野鬼举行傩礼,其规模端赖主事者笥囊丰俭如何。也由于死者多属暂寄一身之客,与居停主人素昧平生,为陌生人行此傩礼,其中安抚亡灵的意思小,驱除恶诅的意思反而大些,遂多草率为之而已。
那僧莽撞而来,就是要同李白相商,如何为吴指南筹划身后的“傩祭”。《云梦赋》的第五章,于“魂魄归兮为鬼雄”之后,看似就是依据傩祭的实况而铺陈的场景。
悲吾子以追昔兮,独予因兹而放迹。槁薠蘅乃节离兮,更闻方相之盾击。瞠彼四瞳曰昭明兮,奋尔一躯曰自适。绛发赤布其驱傩兮,烟波云路其枉策。遂指青冥且鸣角兮,麾桃弓而声丰隆。曾歌冰魄之圞圜兮,释犹疑以见从容。愿自申而不得兮,岂贻大人以恶名。固常甘于惸独兮,南指轮月与列星。
凡八句一节、四句两节三转韵,相邻两平声韵可见节奏加快的痕迹。其中有借用屈原《九章·抽思》里的文句——“愿自申而不得”和“南指月与列星”,用意相当明显,是答复吴指南生前的两个疑问,兼之以拈出吴指南的名字。
关于吴指南的第一个疑惑:李白为什么竟至于干没了父亲托付给自家兄弟的资财,而宁可“散与天下人”?按诸前事可知,李白早在投奔大明寺读书避祸的时候,就应该相当明了李客与慈元之间,或可能有一层难以对外人明说的关系——李客不只是大明寺常住的“钵底”,应该也是在朝廷明令“检括”僧、尼、道士、女冠的私财之时,以私人身份,协助慈元私蓄资产的人。
“检括”的朝命,俱见于当年之开元杂报,即使在蜀中各地,也是家喻户晓的事。时当开元十年,正月二十三日,皇帝敕书:“天下寺观田,宜准法据僧尼道士合给数外,一切管收。给贫下欠田丁。其寺观常住田,听以僧尼道士女冠退田充。”
这道命令的用意是在限制僧道的私产,责成有司,立以律条,作为准据。如果再参照《唐六典·卷三·户部郎中员外郎》所载,这“检括”的细节就更为明朗:“凡道士给田三十亩,女冠二十亩;僧尼亦如之。”两相比对可以发现,僧、尼若是拥有价值超过三、二十亩可耕田价的财产者,必须将多余的财物充归常住,以报缴当局,俾能提供给那些贫苦无依、也没有常产或耕地的百姓。
李白与慈元同赴峨眉一行,知之稔矣。这僧视钱财为通达三宝的孔道,已经到了锱铢必较的地步。设想其为人与处境,有朝一日,政令宣达,不分天下僧道男女,皆须将超出所值三、二十亩田地的余赀归公,慈元必然是要想方设法逋逃的。而在令出即行那个时刻,能够帮助他藏匿银两甚至广为聚敛的人,只有常年为大明寺“钵底”的檀越主李客。这也正是李客在慈元一夕暴毙之后,赶紧让李白携银出蜀的底细——倘若不能及时将原本属于慈元的财物脱手、输送到他方,则大明寺常住必然能够依循着慈元生前往来的线索,多方追讨,甚至诉请官司,要求李客返还。
李白不能违抗父命,却也不甘心从其所嘱,只能乱以他故,延宕行程。可是,在吴指南的追问之下,如果他揭露真相,固然成全了自己的节行,却仍不免于“贻大人以恶名”,所以也只能含混地表示,愿意将这笔钱财“散与天下人”了。至于与月娘是否有情的一问,更不能明白作答,李白依旧只能假借屈原的文句,延续先前那难言之隐的情愫,迢递一指而罢。
这份面对将死之人、却苦于不能吐实的无奈与歉然,大约就是《云梦赋》第五章的主旨。由于前文全用了“愿自申而不得”、“南指月与列星”两个句子,所以其下行文,也似乎刻意借用《九章·抽思》末段“乱曰”的形式和节奏。
李白成人以来,第一次如此亲近的死事,竟是生小及长、长年相伴的友人,偏偏在这生离死别的时候,对方却显现出一种向所未见的怨怅与憎嫌之态,遂有收束本章的哀叹。他反复陈词,一再运用隐喻的手法,将埋藏心事和死亡本身绾结为一;也就是将保守秘密视同生命之消灭一般决绝,一般沉重。他是这么写的:
飞雾沉埋,肠纷纭兮。鸣籁萧森,岂便语君兮。数息寥寥,宁留怨兮。超回荡荡,从此远遯兮。北姑何可宿?南枝胡不依?沅湘之别,浩渺之思。愁予之与俱者,非坐忘奚以为?唯见伤心之树,犹在天之一涯。
文中的“超回”、“北姑”都是屈原《九章》用语。“超”是远的意思,“回”是思的意思。“北姑”,典语原本是“低徊夷犹,宿北姑兮”,在唐代已经是近乎不可考辨的一个古地名;正因其不可考,用在此处,更有茫茫无从进退的语意。
“南枝”从古诗《行行重行行》的“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而来,虽然未必像语词的出处一般明确地表述思念故乡之意,却借着与不知究竟何如的“北姑”相对,而显示了死者亡魂无可依傍的凄凉。这一小段最后的两句点明题旨:李白的一部分生命已经与吴指南相偕而去(“愁予之与俱者”),于天地外物而言,便犹同遗忘,是李白再也不可能向人吐露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