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二年,赵友培教授成立“中国语文学会”,创办《中国语文月刊》,我有了为中学生效劳的机会。
既然有了“中国文艺协会”(一九五○),为什么又成立“中国语文学会”呢?“文协”成立时,赵友培负责所有事务性工作,并连续多届担任常务理事。“文协”是综合性“全国性”的组织,包容了不同背景、不同动机、不同行为风格的文艺名流,张道藩又不亲会务,缺乏强势领导,个人空有理想,很难有所作为。
赵友培教授认为语文教育是文艺事业的根本,无论文艺创作,文艺批评,文艺欣赏,都得先有某种程度的语文修养,推行语文教育的主场在中小学校,中小学校可视为文艺事业的外郭,他鼓励学生“从生活中学习语文”,“阅读教学就是把文字还原为生活,写作教学就是把生活改换为文字”,这就把国语国文的功课和文学作品接通了源头。从外郭播种扎根,既可为文艺的发展作十年百年的大计,也避开“文协”的人事派系困扰。
赵教授进一步扩大其说:国文也是历史地理的根本,语文程度若是低于标准,怎么能看得懂记得住史地课文,而且那时考试有“发挥题”,要用叙述或议论写出答案。语文程度甚至也是学好数学的重要条件,数学有“应用题”,学生根据文字叙述的情况进行演算。友老在台湾省立师范学院(师范大学前身)教书,他的理念得到当时师范学院刘真院长的支持,刘院长有个口号:“师范第一,国语文为先。”于是师范学院成为“中国语文学会”的推手,“中国语文学会”又是《中国语文月刊》的摇篮。
那时台湾的汉语汉文水准偏低,市政府修路,“警示牌”上写着“工程中禁行”(日文直译)。我在公共汽车站候车,常见空车驶过,车窗上写着“车内无人”(英文直译),候车的人顿足大骂,既然车内无人,为何不停车载客。市政府对中华文艺函授学校行文,把“娱乐”写成“误乐”。政府推行“勿忘在莒”运动,用战国时期田单收复失地的故事,勉励上下一心争取反共胜利,公文辗转下达到乡镇,已是一份油印文件,“莒”字模糊不清,许多乡镇长不知出典,到里民大会去宣扬“勿忘在营”,劝青年踊跃从军。
曾经听一个学生家长讲他自己的故事。他的女儿读初中,每星期要写一篇周记,有一天女儿不听话,他一怒之下出手就打,女儿在周记中写了一句:“今天父亲对我非礼。”级任导师批语:“家丑不可外扬!”这位家长发现了,冲进学校向校长大吼大叫:“狗屁不通!你们都狗屁不通!”他扬言要向教育厅投诉,校长一面敬烟点火,一面劝他:“不可外扬!不可外扬!”
那时刘真院长讲过一则轶闻:学生作文把“落伍”写成“落五”,老师改作文把“落五”改成“落武”,于是“学生落伍一半,老师全部落伍”!一位教师说,他以“我的母亲”为题,全班学生作文只有一个学生写得通顺,他以这篇作文为例,对全班学生讲述作文方法,然后让全班学生再写一次“我的母亲”。那篇用作为范例的作文开头说:“我的妈妈姓刘”,班上有一半学生开头也写“我的妈妈姓刘”。我的妹妹在师范学院读书,晚上到私立中学的初中夜间部兼课,发现新生之中有十几个学生还写不出自己的名字。(他们已经小学毕业。)
于是有一个故事流传:县政府的督学到某中学视察,他问一个学生:“阿房宫是谁烧掉的?”这个学生连忙回答:“不是我!”督学把他测试的结果告诉校长,校长连忙说:“本校一向注重学生的品德,他们不说谎话。”督学回去写报告,强调文史教育重要,县长批示:“阿房宫既然重要,可以拨款给他们另盖一个。”
这个小故事用文学手法反映两个现象,除了国文程度低落,还有人口增加,政府对教育大量投资,学校纷纷盖教室、盖实验室、盖图书室、盖大礼堂。敝族尊长一然先生做过几任小学校长,他曾经很幽默地说:“做三年立法委员可以当律师,做三年校长可以当土木工程师,因为他会盖房子。”一然先生办学认真,多方设法提高学生的语文程度。学校盖房子,他不收回扣,不吃花酒。他体形魁梧,气宇轩昂,驻军侵占学校的操场,被他威风凛凛地赶走。他从来不向教育科长送礼,也不用上等酒席接待督学,他常说:“他们随时可以赶我走,我无所谓,那是台湾的损失。”
“中国语文学会”成立以后,按照会章定期开理事会和会员大会,每次会议都有许多提案,所有的提案、决议和建议,分送“教育部”、“教育厅”、“侨务委员会”参考,内容切中时弊而又切实可行,他们马上采纳。以我的感觉,每年会员大会以后,政府在教育方面总要做一些小事情,或者研讨一两件大事情。
《中国语文月刊》创刊以后按时出版,从未脱期,内容针对中学小学语文教师教学的需要作出设计,并且表扬优秀的老师,培养学生文艺欣赏的能力,提供中学生发表的园地,成立“中国语文通讯研究部”解答语文教师的疑难,出版活页文选,满足特别喜爱文学的青年。
六十年代之初我一度担任月刊主编,七十年代初期月刊财务困难,一度由张席珍、胡兆奇(季薇)和我三人合编,不支薪水。我针对中学生的需要设计了十个专栏,也用本名和笔名写了无数零碎文章,用零碎短文活泼版面,增加趣味,引发议题,把胸中的鲜花撕成花瓣挥洒散落。
靠学会和月刊的因缘,我亲近多位专家学者:何容、毛子水、梁实秋、程发轫、丁治磐、刘真、王星舟、齐铁恨、王寿康、张希文、朱介凡、叶溯中。这些宿儒都参与月刊和学会的工作,谈吐之间,只字片语,都是经师。
我也做了一件完整的工作。我为中学生写了一本书,推广赵友培教授的创作“六要”:观察、想象、体验、选择、组合、表现。我相信他们接受了这一套方法,定能解决“写什么、怎么写”的问题,“作文”成为他们喜欢的课程,由作文有趣发现人生可爱。那时考试,作文成绩占国文成绩的百分之五十,我希望对他们的升学考试也加一把劲儿。
为了读者容易接受,我决定仿照《爱的教育》的模式。我需要观察他们的生活,体会他们的想法,从中发现素材,我也需要他们参加我的实验,充实或改进我所作的设计。那时候,我对作文教学的想法几乎是一种革命,受正统的国文教学排斥,感谢育达商业职业学校给我空间和时间。这一系列文章在《中国语文月刊》发表之后,由何本良的益智书局出版单行本,叫做《文路》(一九六二)。
在这段时间,《自由青年》杂志主编吕天行找我,要我写文章给青年朋友谈读书、谈写封面作。我说当初我在大陆上读书的时候,这一类文章都是朱光潜、叶圣陶、夏丏尊、茅盾撰写,今天怎么会轮到我?他说出一番道理来。
他说,大师级的学者只能初一十五请过来膜拜一下,杂志的内容不能长期依靠他们,他们只肯教自己的学生,有些老教授还把学生分成“磕头的弟子”和“没磕头的弟子”,两者差别对待,他们不能照顾社会青年。
他说,编杂志要规划内容,约稿时免不了要定题目、定内容、定字数、定交稿的时间,大师级的学者没法配合。大师的“学术语言”有一定风格,没有受过治学训练的人很难吸收消化。《自由青年》是社会刊物,没有他们做文章不行,他们的文章多了也不行。
吕大主编决定从青年作家里面找“大师的学生”写文章,这等人既然是作家,语言风格通俗晓畅,能够适应编辑台上技术性的要求。既然是大师的学生,总会泄漏、复述、引证平时所学,对大师的学问见解作第二手传播,如此这般正合他的需要。那时《自由青年》从旬刊改成半月刊,对外扩大发行,他把目标锁定了我。
《自由青年》是国民党中央党部第五组创办的刊物,本为旬刊(一九五○),后改半月刊(一九五一),聘吕天行为副社长兼主编。吕和主其事者并无渊源,只因他独力创办的《当年青年》杂志风格清新,得第五组主任张宝树赏识延揽。他到任后力争编辑自主权,杂志由封面到封底毫无党的“气味”,举例来说,每年三月二十九日“青年节”,蒋公照例发表文告,各报刊都以显著地位刊出,党办的《自由青年》杂志却一字不见,杂志对文告的内容也没有任何文章诠释响应,“道一风同”的年代,吕天行创造了奇迹。他的态度很明确,“我随时可以辞职不干”,他的顶头上司张宝树有道家风度,宰相器量,一直包容吕天行的“文人习气”,吕天行也不负所托,把《自由青年》办成当时青年喜爱的刊物,替国民党争取了不少好感。
他对我的期望既然是做大师和青年的中介,我建议制作一连串人物访问,他欣然同意。他开出受访人名单,台湾大学文学院长沈刚伯顺序第一,沈教授的声望似乎高过校长,他的头发硬挺如翅,不肯伏贴在头上,号称台大校园一景。他不肯接受访问,仍然在家中接待了我们。他很恳切地对吕天行说,你写一个人,无论文章写得多么用心,被写的人看了总是觉得没写好,如果别人写你,你也一定不满意。他望了我一眼:“所以我向来不愿意被人家写,也从来不写别人。”访问虽然无成,他的这几句话却是我宝贵的收获。
后来我和沈先生还有多次接触,我的弟弟成了他晚年十分喜欢的学生。一九六五年我编“人间副刊”的时候,也是沈老师一句话,于梨华慷慨拿出《又见棕榈又见棕榈》。
以后陆续访问了多位名教授,记得有陈大齐、曾约农、沙学浚、熊公哲、王云五各位先生。我小时候读过曾国藩家书,管理过商务版的百科全书,照着中国舆图学社的地图学习地理,对各位前辈大师仰慕多年,蒙他们接谈,引为大幸。
后来知道,吕天行在要求对方接受访问时告诉他们,我是执笔替张道藩写回忆录的人,这正是我极力避讳的说法,心中大起反感。还有我那时好高骛远,希望我的访问记写出他们最新的见解最近的研究,他们多半拿出旧日的著作来叫我摘抄,影响我的工作热情,以致访问没有继续下去。
王云老自学成功,他是我们失学青年的神话,也是国民政府留给我们的精神出口。他是一个可爱的老人,我在访问记里大大地赞美他,句句出自肺腑。他也很勉励我,他向我透露早晨起床很早,六点钟出门散步,特许我在六点以前可以打电话给他,我从电话里得到他许多教诲。
云老经营台北的商务印书馆,半夜三更亲自带着警察到郊区抓盗印现行犯,我从报上看见消息大吃一惊,连忙到商务去看他,他是多大的年纪多大的官啊!怎么可以亲身冒险。他淡淡地说,“我是出版家,出版事业千秋,政府职位一时。”
我接编人间副刊之初,希望能得到他一篇文章,他很恳切地告诉我,编刊物不能靠老人,要靠年轻人和职业作家。他说他愿意为人间副刊写一篇文章,但是不要限定时间,也不必催他。后来人间副刊的性质风格和当初的构想有异,幸亏他的文章始终没来。
论青年偶像,首选应该是胡适和罗家伦,吕天行没有把这两个人规划在内,察言观色,中央党部似乎在降低这两个人对青年的影响。
吕天行是那个年代有名的编辑,论专业精神、工作热情,文化界人士每每拿他和“文星”的萧孟能相提并论。我和他合作甚久,进入六十年代以后,我的自信心增加,写作更勤。后来他到政大教书去了,我在写了许多许多人物访问、读书报告、写作技巧、生活杂感之后,对《自由青年》有些兴尽而止了。
报纸杂志上的文章多为应时之作,我在吕大主编任内做了一件比较“永恒”的事情。也许是科举时代“策论”的遗风,那时升学考试的作文题都是议论,对大部分中学生来说,议论比记事抒情困难,有些考生只能在考卷上写下一句话。我把这一句话找来细看,这一句话写出事实,说出感觉,没有作成“判断”。我把问题找出来了,我想老师教他们写议论文,可以从改善这一句话入手,这一句话不再是记叙或描绘,而是表示“意见”。我们看抒情看真假深浅,看议论看是非对错,有一个“判断”的句子,议论文就有了“核”,经过培养,它可以长出枝叶花果,这个过程可以分阶训练,就像数学训练一样。
为了实验我想出来的学习程序,我特别到台北汐止中学教了一年国文。我使学生终于找到“意见”,能够产生“意见”是一次跃升,这就是俗语所说的开了窍,然后再教他们发挥意见。实验期间我在《自由青年》开了一个专栏叫做“讲理”,体例仿照夏丏尊的《文心》,专讲议论文的写法,这是我和夏老最贴近的一次。后来出版单行本(一九六三),居然畅销一时。
我在这本书里加入了社会背景。它的影响大,数不清的反映由各校国文教师而来,都说他们的学生打通了思路。在我的心目中,《文路》培养感性,《讲理》培养理性,那时台湾渐渐显出它是一个缺乏理性的社会,我很耽忧,我列举社会上流行的偏见,一一列为作文的大忌,我自己期许,《讲理》并非仅仅教人作文而已。
一九五七年,刘真院长出任台湾省教育厅长。他本是“立法委员”,“立委”和国大代表、“监察委员”都是“国会议员”,国府撤退到台湾无法改选,他们一直连任,民间称为“万年国会”。他们养尊处优,享有特任官的待遇和福利,刘真先生舍弃“金饭碗”,甘愿担任待遇菲薄、任期无定、上级管束、民代掣肘的教育行政,当然有他的抱负,他作了多项划时代的兴革,为了辅助语文教学,他大大地使用了“中国语文学会”。
刘厅长仿照美国政府的做法,教育厅和民间学术团体签约,政府出经费,民间出人才,共同去做一件事。他使全省的中学小学加入“中国语文学会”做团体会员,交纳会费,享受各项服务,包括赠阅月刊,学会有了固定的财源。他又补助学会新台币一百五十万元,学会用这笔钱买了一栋房子,有了固定的会所。月刊这才走出筚路蓝缕的阶段,大有作为。赵友培教授实际主持会务,他勇于任事,果然不负刘厅长所托,履行合约,事事落实。拿“中国语文学会”和“中国文艺协会”比较,学会是“春秋谨严”,协会是“左氏浮夸”。有了“中国语文学会”,有了刘真,赵友培这才尽其所能,如其所愿,他并且改换了治学范围,成为一位文字学家。
那时,许多人说现代人没有时间看冗长的东西了,长篇小说是“看守仓库的人所读的书”。青年朋友都想写短篇,从技巧方面说,短篇比长篇更难,我虽然没写出“好看”的小说,但是阅读甚勤,揣摩甚久,我和小说的关系,近似鉴赏家和美术的关系,琴师和“角儿”的关系。我在《中国语文月刊》上写了一连串“短篇小说解析”,每期转载一个短篇,逐段加上注解,说明作者的匠心所在和读者的趣味所系。短篇小说的形式变化无穷,探究起来也趣味无穷,读者反应热烈,可是因为版权问题,没能成书。
“中国语文学会”和“教育厅”合作期间,学会接受委托,辅导中学小学的国语国文教学。这是一件劳苦繁重的工作,先是由王寿康、赵友培两位教授担任,他们自一九五七年十二月到一九五九年一月,在教育厅督学的陪同下,看遍全省所有的中等学校(包括职业学校)和一部分小学,王教授中途病倒,何容教授接替。他们旁听教师讲课,看学生的作文簿,读学生办的壁报,对师生演说。重头戏是邀集国语文教师座谈,讨论怎样改进教学,解答教学时遭遇到的难题。他们等于是一座活动的国语文教师进修班。
环岛辅导行程漫长,节目紧凑,往往夜晚下榻旅社,第二天早晨投入工作,沿途不但车马劳顿,而且有时在山路和泥路上步行。那时许多学校没有冷气,座谈时问答热烈,挥汗如雨。许多学校没有扩音器,或者扩音器突然损坏,演讲要凭自己一股中气、一副好嗓子。旧日的同事、学生还有慕名者接踵探访,晚上也难好好地休息。一九五八年十月一日黎明,王寿康教授忽然不能说话,经医生诊治恢复,这大概就是“小中风”,也叫假中风,这是“中风”的前奏或警告,他提前结束辅导,回台北休养,“真中风”还是接着来了!一病卧床十六年。
王寿康先生是一个谈吐幽默的大汉,那时台北街头常有基督徒劝行人信教,寿老告诉他们“我信国语教”!他一生提倡标准语音,是台北《国语日报》的创办人之一,常常勤奋工作,忘了休息,有人问他累不累,他说:“有兴趣的事不累,没兴趣的事不做!”他曾说:“我做学生的时候,学生怕老师,我做老师的时候,老师怕学生。我当儿子的时候,儿子怕老子,我做老子的时候,老子怕儿子。我做老百姓的时候,老百姓怕军人,我做军人的时候,军人怕老百姓。”几件具体的小事透露世局变迁,富有喜剧趣味。我们都爱听他谈天,疾病到底是什么东西?竟叫一位益人益世的演说家从此失去语言能力!我反复玩味成语,“天道难知”!
一九六二年,刘真厅长辞职,任期五年有余。文教界一片诧异之声,他的政绩何其多,而任期何其短也?依我体察,他下台早正因为做事太多,那年代国民党确实励精图治,但是有个奇怪的现象,谁做事太多谁倒楣(与此平行的现象是,哪一首歌太流行哪一首查禁)。例证甚多,不便列举。这个有趣的现象,有待熟悉帝王心理、统驭艺术的人为我们钩沉照明。后来刘先生常用两句话勉励我写作:“文章千古事,做官一阵风!”此中语意或许我们不能尽解。
就教育史的角度看,刘真厅长是个振衰起弊的人物,曰衰曰弊,要从内战溃败大陆不守说起。想当年多少党政人士,冒死追随政府来到台湾,总得有个地方吃一碗饭,仓促之间尽量向教育界安插,你是外省人,总可以教国文吧!教科书里的文章你都念过。你做过机构的首长,去做小学校长吧!校长无须签到签退,“至少还有个工友打洗脸水”,勉强维持“首长”的生活方式。政治忠贞并非专业优秀,加上政府财政困难,待遇很低,对教师“待之如牛马,所望有过于圣贤!”(凤兮的话)积习积弊,层层叠叠。刘厅长夙兴夜寐,仆仆于台中台北之间,一步一步造势解结,我读他在“中央研究院”出版的口述历史,只见到荦荦大者,像环岛辅导国语文教育,他就只字未提。
厅长换新,“中国语文学会”和教育厅合作的项目一一期满,《中国语文月刊》的经费逐渐捉襟见肘。赵友培是创办人,面临历史断续的压力,他是发行人,面临刊物品质和风格的压力,他是社长,面临“一天开门七件事”的压力。他用尽心力,没有停止对教师服务的项目,没有克扣作者的稿费,没有减少月刊的页数期数,每期出版后照样寄给全省中学小学。他的两颊更瘦,两眼也更明亮,也许这就是“燃烧自己”的形象吧?他的工作团队也无一人退出。
一九六一年,台湾第一家电视公司开播,一九六九年,台湾第二家电视公司开播,一九七一年,第三家电视公司开播,台湾进入电视时代,教育除了“语言思考”又增加“映象思考”的要求。“中国语文学会”一向“推广儿童文学”,奖励过多位作家,顺应时代向外开展,联合文艺或教育团体,每年举办新时代儿童创作展览,参展作品以图画和作文共同呈现内容,低年级看图作文,高年级看文作图。学会财力拮据,没有高额的奖金,以评审委员的成就声望和隆重的颁奖典礼提高那一张奖状的分量,“奖”毕竟以物质意义为轻,学校和学生都以得奖为极大的光荣,我出国的时候(一九七八)办到第九届。
一九七八年以前,我全程参与学会和月刊的工作团队,这样切切实实“为大于微”的人民团体很少很少,秉持初衷不沾红尘的私营刊物,也只有这一家能持久。一九九二年赵友培出国依亲养病,把学会和月刊都交给“守护神”刘真,赖刘先生的声望永续,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中国语文月刊》已出版了六百期,迈入第五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