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安王向京城出发了。他问鲁越:“寿定王和朱厚熜的情况怎么样?”
鲁越回答:“据探子飞鸽传书报告,寿定王呆在家里,没有迈出大门半步。至于朱厚熜嘛,嘿嘿,梁储昨天才到达兴王府。他们正在家里忙着为已崩的皇上设坛致祭呢!”
汝安王得意忘形,戏谑地说:“王侄,叔叔对不起你,要先行一步了。你在家里慢慢的为那个死皇上致祭吧!”
汝安王率府兵三千,前有乐队奏乐开道,中间裹着数十个美女,一路吹吹打打,威风凛凛的向京城迤逦而进。沿途官员闻风而动,为了加深新皇对自己的印象,有的还编造了形形色色的故事来讨好汝安王。这天,大队人马正在向前攒动,忽然乐队停奏,人马止行。当汝安王正疑惑不定时,鲁越飞马前来报告:“王爷,前面有本地县令率全体官员、乡绅迎驾。”
汝安王一听就火了:“一个七品芝麻官也敢挡本王的去路!令军士将其格杀,人马继续前进,千万不要误了本王的大事。”
鲁越一路收受贿赂,一个知府五万两,一个县官三万两。腰包里越来越满,越来越鼓。对他来说,沿途官员越多越好,汝安王的行程越慢越妙。这时听汝安王说要杀前面的知县,害怕自己的财路从此断了,便急忙说: “王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爷就是大明的皇上了,对迎驾的官员应官不分大小,位不分尊卑,一视同仁才是。否则就给人造成一种大小亲疏之感,从而使朝中文武结党营私,舞弊乱政。”
汝安王说:“可似此下去,三里一小宴,五里一大宴,本王何时才能到达京城。”
鲁越:“王爷请放心,京城有江彬控制着,寿定王和朱厚熜又被我们派人牢牢监视,谅他们也不能怎么样。倒是王爷此行应看成是在体察民情,谋划治国大计才是。”说到这里,鲁越凑近汝安王,神秘地说:“王爷,这个知县还给王爷您带来了一个传奇佳话。”
汝安王是在女人堆里打滚的人,听了鲁越的话,知道此事准跟女人有关。他心里高兴,表面上却一本正经:“什么佳话,说来让本王听听。”
鲁越:“有一财主,离此千余里,他得知王爷进京登基必然路过这里,竟不惜千里迢迢把自己的一对双胞胎女儿送到这里,恳求本地知县无论如何也要将她们送给王爷。我把他的两个女儿叫过来一看。”做作地:“哎呀,可不得了了。”
汝安王急不可待地问:“快说,财主的两个女儿长得怎么样,不会是丑八怪吧?”
鲁越色迷迷地说:“送给王爷的,哪能是丑八怪呢。草民一看,哎呀,那可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啊。王爷,难得他们如此忠心,如果王爷不见,岂不是将一段佳话付之东流了!”
汝安王的魂儿早就不在身上了,一心想看看这两个倾国倾城的美女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便让大队人马就此休息,自己装着很无奈的样子去成就这段佳话了。
朱厚熜等人化妆成囚犯军士,轻车简从,渴了喝口路边的清水,饿了吃点自带的 “肉红薯”,日夜兼程向京城赶来。马车仅仅在外面作了点囚车的标志,里面其实舒适得很。梁储年事已高,他和朱厚熜轮流坐车休息。严嵩等人均当壮年,大家心里都有一团火,谁也不感到疲劳,若不是每天要停留两小时喂点草料,让马歇息一下,他们真就连天连夜,一口气赶到京城。然后朱厚熜做皇帝,他们个个都封侯拜将。
几个人风风火火的只顾赶路,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更不知道到了何地。一天,他们正在路上疾行,前面忽然传来阵阵的鼓乐声。从鼓乐的阵势中,严嵩感觉到前面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便止住车马,下马走向路边的一个老农:“请问老人家,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鼓乐大作?听那阵势,不像是一般人家所为。”
老农见严嵩军官模样,对自己彬彬有礼,便很友善地说:“军爷有所不知,前面是汝安王进京的大队人马。就要做皇帝了,当然要招摇过市了。”
众人一听,皆有喜色。严嵩在心里说:汝安王,我严嵩终于赶上你了。但他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内心之喜不溢于外表。他眼睛望着一边,想了想,竟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对老农说:“老人家,我们是押送钦犯进京的军士。大明律法,囚车不能超越王公大臣的车马官轿。我们的期限很紧,汝安王又挡住了我们的去路,附近可有小路能够绕到他们的前面?”
老农不假思索地回答:“有啊,像他们这种走法,一天走不了十里路。你们从这里绕过去,一个时辰就能超过他们。不过岔道太多,只怕你们不识路。”
严嵩掏出五十两银子递了过去,恳求地说:“老人家,这点银子权作茶资,请您给我们带个道吧。”
老农说:“人活在世上,谁会没有一点儿难处。你们不认识路,期限又紧,我带你们绕过去就行了,区区小事,何劳军爷花费。你还是将银子收好吧。”
严嵩有些意外,也很感动。在老农的带领下,他们果然很快就绕到了汝安王的前面。严嵩硬将五十两银子塞给了老农,千恩万谢的将他打发走了。然后严嵩站到路边的一个高包上,听着被扔到后面的鼓乐声,心里百感交集。他想起了刁二管家对自己的侮辱,想起了自己弃官挂职为到安陆府而历经的千辛万苦,想到了自己被客栈伙计推倒在雨里的情景,想起了自己因贫病交加欲寻死的情景,想起了百寿翁对自己说的 “孩子呀,活着是最好的。只要活着,没有希望的事情也可能会有希望 ”的话,他在心里默默地说:老天有眼,我严嵩终于可以出人头地了。
不知什么时候,朱厚熜等人都围在了严嵩的身边。梁储咬牙切齿地说:“江彬、钱宁贼子,等进了京城,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然后又说:“这里离京城至多还有二百五十里。明天中午以前,我们一定要见到太后。”
却说骆安按照严嵩制定的计划,按捺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在兴王府大造声势,设坛为正德皇帝致祭。安陆府知府听说正德皇帝驾崩,朱厚熜要进京城继承皇位,哪敢怠慢,连忙率合府官员前往祝贺,并求见钦差大人。骆安说:“世子在王府设坛为已崩皇上致祭七日,你赶来祝贺什么?祝贺皇上早就该死了呀?至于钦差梁大人嘛,他路上受了风寒,身体欠安,交待下来了,不见任何人。”惊的安陆府知府大汗淋漓,连称死罪,狼狈地离去了。
七日一过,兴王府起府兵一千护送,由礼部尚书毛澄、兴王府管家骆安等簇拥着假朱厚熜和假梁储,启程向京城出发。沿途官员求见,俱被挡驾。他们谁也不知道此时朱厚熜和梁储等人并不在这支队伍中,他们已经快到京城了。
早在梁储等人到达兴王府以前,江彬就派了两个杀手苟甲、牛乙提前赶到了兴王府,自始至终监视着兴王府的动静,每天飞鸽传书,向江彬汇报着监视的情况,一直到兴王府的大队人马启程上路了几天,他们也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有一天,他们在路途中一个小酒馆里喝酒,恰好有两个兴王府的家丁也坐在里面喝酒聊天。家丁甲说:“我敢肯定那绝对不是世子。”
家丁乙有些嘲笑的意味:“我看你是年纪大了,眼神不济了吧!管家骆安不是假的吧!他天天跟世子在一起,世子是假的,他会不知道?你还是喝酒吧,别疑神疑鬼的了。”
家丁甲有些自豪,说:“你知道什么,我是看着世子长大的,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能一眼认出他来。我说他不是世子就不是世子,不信我们打个赌。”
家丁乙:“赌就赌,要是你输了怎么办……”
苟甲、牛乙相互对视,彼此都有惊讶神色。两人走出酒馆,苟甲说: “我也一直奇怪,朱厚熜小儿为什么一直不肯见人,莫不是他根本就不在这里?那个世子是个替身!”
牛乙疑惑地说:“不会吧,我虽然不认识朱厚熜小儿,但毛澄、崔元我还是认识的,朱厚熜小儿不在,他们焉能安之若素。”
苟甲说:“不对,朱厚熜小儿和钦差梁储俱不露面,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你且监视着他们,我回兴王府再打探一番。”
两人议定,苟甲连天连夜地赶回了安陆府。此人心机极深,半夜三更他首先闯进知府衙门,自称是御林军将军,诈说朱厚熜和梁储俱已失踪,现在队伍中的朱厚熜和梁储是假的,弄不好他们已经被人挟持了。要安陆府知府和自己一起到兴王府去报信并了解情况。安陆府知府慌了,一面向兴王府跑来,一面说:“世子失踪了,这还了得。王府的四大家将哪里去了,他们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啊!”到了兴王府,不管三七二十一,“咚咚”将门敲得山响,告诉开门的家丁,说有惊天动地的大事要见蒋王妃。
蒋王妃深知朱厚熜此去京城凶多吉少,这些天来一直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听说安陆府知府连夜求见,说有惊天动地的事情要告诉自己,以为是儿子途中失事,吓得也不要丫环服侍,自己三下两下穿好了衣服,披头散发地来到小客厅,问安陆知府到底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安陆知府迫不急待地说:“王妃,不好了,据这位苟甲将军说,世子和梁大人俱已失踪,队伍中的世子和梁大人都是假的。”
朱厚熜化妆成囚犯轻车简从日夜兼程赶向京城的事虽然被严格保密,但毛澄、崔元等人还是知道的,他们绝不会因为队伍中是个假世子和假梁储而惊惶失措地派个御林军将军回来报告。要是换个老于世故的人,这其中的玄机一眼就能看破,但蒋王妃是个女人,想也没有多想,听他们说惊天动地的大事仅仅是因为队伍中的朱厚熜是假的,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并没有表现出惊慌的神色。苟甲紧紧地盯着蒋王妃,试探地问: “王妃,莫非世子被人冒名顶替的事你早就知道?”蒋王妃心里有事,仅仅说了声 “我们王府的事,不要你管。”便将苟甲和安陆府知府打发走了。
苟甲有了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他和安陆知府分手后,又施展轻功,连夜潜入兴王府,将一个睡梦中的婢女拎到了墙外,逼问:“说,朱厚熜到哪里去了?”
婢女吓坏了,瘫在地上:“我们世子到京城当皇帝去了,这谁不知道。”
苟甲说:“胡说,那个朱厚熜是假冒的,真朱厚熜到哪里去了?”
婢女不知道朱厚熜到哪里去了,任凭苟甲追问,她就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苟甲就引导她说:“你告诉我,王府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迹象。比如说王府有没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四大家将是跟在进京的队伍里还是留在王府里?”
婢女害怕极了,声音发抖地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啊,我想起来了,王府的四个家将既没有跟在世子进京的队伍里,王府里也没见到他们。他们从钦差来了以后,就好像没见了。”
苟甲又紧紧追问:“王府里还有没有什么东西丢失。比如车、马什么的?好好想一想,不然我杀了你。”
婢女说:“我真的不知道啊,钦差来的那天下午,我看见管家骆安把一辆马车改成囚车模样,便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发了神经。谁知他对我大发雷霆,说不该问的不要乱问,不该说的不要乱说,他平时对我不是那个样子的……”
苟甲不等婢女说完,就一刀将她杀死,咬牙切齿地说:“好狡猾的朱厚熜小儿,竟然瞒天过海,轻装简从,化装成囚犯偷偷向京城去了。”
京城里的江彬、钱宁自以为胜券在握,一面在京城极力散布汝安王要进京继承皇位的消息,让一些趋炎附势之徒到处张贴标语,组织集会。一面大肆捕杀正直的官员,为自己取朱氏而代之作准备。忽然,他接到苟甲飞鸽传书送来的紧急情报,说朱厚熜轻车简从,化妆成囚犯已经向京城启程了十二天。根据他们日夜兼程的速度,此时应该离京城不远了。江彬气急败坏,一面迅速通知汝安王,让他火速赶到京城,再拖什么都完了。一面急召手下四大猛将周春、马达、王先用、季晓平到自己府中,凶相毕露地对他们说:“朱厚熜小儿,奸狡异常,竟然乔装改扮成囚犯,瞒天过海,已向京城进发了十二天,我料他离京城已经不远了。你们立即各挑精壮士兵二十名,扮成山贼,把住各个路口,但遇朱厚熜小儿,不要问他什么,只管上前杀了就是。”
此时的朱厚熜等人为自己赶到了汝安王的前面,一个个欣喜若狂。眼看离京城已经不远了,前面的小树林里忽然一阵锣声,紧接着一伙拦路的强盗从里面冲了出来,为首的一人正是周春,他大声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梁储没想到几千里路都一帆风顺,快到京城了还遇到了一伙拦路的强盗,又惊又气,斥道:“大胆山贼,天子脚下,竟敢拦路剪径。赶快让开,饶你不死,若不然,灭你九族。”
周春仰天大笑:“哈哈哈,你这老儿,死到临头尚不知道。赶快下马受死,老爷我留你一个全尸,若不然将你碎尸万段,阎王殿上难以挂号超生。”说完,拍马舞刀,直奔囚车:“朱厚熜小儿,我奉江将军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过来受死吧。”扮成山贼的军兵也发声喊,一起向前冲来。
严嵩见势不妙,急忙对兴王府四大家将高呼:“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哪位将军前去斩了贼子?”
四家将之首陆松一拍战马,冲出:“看我陆松斩此贼子。”谁知陆松快,神箭手钱万更快,他暗中张弓搭箭,一箭射去,周春翻身落马。陆松赶上前复一枪结果周春的性命。那伙扮着山贼的军士一见周春死了,发声喊,一哄而散。
严嵩对众人说:“我们的行踪已露,弃车上马,亮出王府的旗号,直奔京城。”于是几个人脱掉囚衣,穿上自己的官服和衣服,扔了囚车上马,暴风骤雨般的向京城赶来。
周春失手被斩,马达、王先用、季晓平很快就知道了。他们兵合一处,拦在城门口。朱厚熜等人疾驰而至,梁储上前说:“皇上遗诏在此,令兴王世子朱厚熜进京继承皇位,本阁护驾,谁敢挡住去路。”
马达说:“我们只知道汝安王奉诏进京继承皇位,其他的不知。”
王先用说:“跟他罗嗦什么,只管杀了他们再说。”说完,催动战马,舞手中流星锤向前杀来。
兴王府家将吴飞挺方天画戟截住王先用。两人酣战,王先用的流星锤卡在吴飞的戟勾里,两人在马上用力拉扯,难分上下。马达刚欲出阵助战,不料被钱万暗中一箭,正中咽喉,倒地身亡。
季晓平和马达是姑表兄弟,他大叫一声:“哎呀,兄弟慢走,不为你报仇,誓不为人。”高举大斧,直奔钱万。朱海见钱万陆松俱已立功,吴飞也在阵前厮杀,哪里按捺得住,一拍战马,抢在钱万前面拦住了季晓平。谁知季晓平是江彬帐下第一员虎将,勇不可挡,战二十合竟一斧砍死了朱海。
在朱海与季晓平交战时,陆松见吴飞和王先用骑在马上拉拉扯扯相持不下,便纵马而出,一枪刺死了王先用。回身见季晓平一斧砍死了朱海,大痛,狂呼:“反贼,敢杀我兄弟。”拍马舞枪,来战季晓平。钱万和吴飞怕陆松有失,挥剑舞戟,三人合战季晓平。季晓平哪里是三人的对手,见势不妙,虚晃一斧,落荒而逃。众军卒一哄而散。
却说张太后坐在后宫,忧伤地暗自垂泪。一宫女撞进门来,高兴地大叫:“太后,世子来了,兴王世子来了!”
张太后恍如梦中,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梁储领着朱厚熜匆匆向前走来。朱厚熜见了张太后,抢先几步,凄凉地喊了一声:“太后!”便跪倒在地,紧抱张太后的双腿大哭。
张太后老泪纵横:“皇侄,哀家总算把你给盼来了。”弯腰拉起朱厚熜。两人相抱痛哭,在场之人,无不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