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回到京城,将自己的处理意见写成奏折准备上奏。严世蕃见严嵩的心情很不好,就很关切地问了一些情况。当知道严嵩对王本和陆金的处理意见相差太大时,严世蕃说:“爹爹,不是孩儿多嘴,这个奏折白写。”
严嵩忿忿地说:“陆金贼子殊为可恶,仗着夏言做他的后台,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拼了这个礼部尚书不做,也要参倒这个贼子。”
严世蕃说:“像爹爹这样上奏,就是拼了这个礼部尚书不做,也参不倒陆金。”
严嵩懵了:“那就算了?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严世蕃说:“爹爹的这口气当然要出。孩儿听说陆金早已修书派人来京,夏言已对来人承诺,保证陆金平安无事。所以,爹爹要参陆金,必先参劾夏言。”
严嵩茫然:“广东乡试案跟夏言有什么关系,这是哪儿跟哪啊?”
严世蕃眨了眨那只独眼,说:“广东乡试案虽然影响极大,但在皇上面前仍是小事一桩。所以,这桩案子最终该怎么处理,还是夏言说了算。夏言为了让不明真相的天下学子都归怨爹爹,从而让爹爹声名扫地,他不但不会按照爹爹的意见严惩余光、陆金和王本,还会敷衍了事,让此案不了了之。因而,孩儿认为要让皇上亲自审理此案,必须先参夏言。”
原来,嘉靖皇帝尽管将国事尽付于夏言处理,但为防大权旁落,司礼监必须将各种奏折先送他过目,然后再由他转交给夏言处理。奏折字数万言,嘉靖皇帝一目十行看不完,他只是草草一读,只要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就行了,除了特别重大和他感兴趣的事情他会亲自处理一下外,一般的事情都交给夏言去处理。
严世蕃要严嵩参夏言的本意,并不是真的想参倒夏言,而是要嘉靖皇帝亲自处理乡试案,只有嘉靖皇帝亲自处理,严嵩才有机会说话。因为参夏言的奏折还让夏言去处理,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严嵩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自己的这个独眼儿子,这才反应到他已是一个成人,再也不是一个孩子了。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看来这个独眼儿子是自己以后在官场上游弋的一个好帮手啊!
严嵩让严世蕃重新起草奏折,先参夏言,说他纵使党朋,科考舞弊,难辞其咎。然后才细述了自己查案的处理意见。
嘉靖皇帝一看,心想,严嵩把广东乡试案跟夏言连在一起,也太牵强附会了吧!不过严嵩既然参了夏言,他就不能不亲自上朝来敷衍一下。他问严嵩:“严爱卿,广东乡试案跟夏爱卿有何关联,何以他要难辞其咎?就算陆金跟夏爱卿过往甚密,但舞弊的也是余光呀?”
严嵩说:“陆金依仗夏言作后台,不但藐视微臣,还当着众学子的面宣称,看谁敢把他怎么样!夏言也已对陆金作出承诺,保证他平安无事。所以,陆金之可恶,实乃夏言之可恶。如今天下学子拭目以待,请皇上严惩夏言。”
夏言早就忍不住了,严嵩的话音一落,他就出班反击:“皇上,微臣也正要参劾礼部尚书严嵩。”
嘉靖皇帝惊讶地看着夏言:“夏爱卿,严爱卿他又怎么哪,你要参劾他。”
夏言:“臣参劾严嵩心术奸回,行检污秽,人品卑劣,识浅见陋。”
严嵩敌视地看着夏言,脸上抽搐着。
嘉靖皇帝:“哦?这罪状还不小啊。夏爱卿试说一二。”
夏言:“广东乡试,巡按御使余光目无王法,造成科考舞弊大案,受到制裁罪有应得。但学正王本,布政使陆金等人并未参与此案,只因他们直言顶撞了办案的礼部尚书严嵩几句,严嵩不仅当场像泼妇骂街一样,言行污秽,还挟私报复,捏造罪名,将他们一一下到大牢,造成一大冤案。”
嘉靖皇帝转向严嵩:“严爱卿,夏爱卿所言,你怎么解释?”
严嵩激忿地说:“恶人先告状,是为了掩盖其罪恶的本质。”
夏言气急:“你……”
嘉靖皇帝拦住夏言:“让严爱卿先把话说完。”转头对严嵩:“严爱卿,夏爱卿告你,是为了掩盖什么罪恶的本质,请一一道来。”
严嵩:“微臣刚才说了,夏言已经对陆金承诺,保证他平安无事。他给微臣捏造罪名,就是为了达到开脱陆金的目的。”
嘉靖皇帝:“夏爱卿对陆金作了承诺,你怎么知道?”
严嵩:“因为微臣刚刚到达广州,陆金就派人到京城给夏言送信了。夏言对送信之人作出了承诺,此事满朝文武,无人不知。”
嘉靖皇帝的脸色难看了:“夏爱卿,此事当真?”
夏言:“他血口喷人!”
严嵩质问夏言:“夏言,我问你,你又没有到过广东,你凭什么说我言行污秽,泼妇骂街?”
夏言:“本相虽然不在现场,但受害人的诉状在此,还有许多人能够做证,人心所向,人心不可欺。”
严嵩:“你所说的人心是指那些贪官污吏,还是指朝廷上忠于职守的大明忠臣?那些贪官污吏无不对下官恨之入骨,而大明忠臣则无不拍手称快。”
夏言:“严嵩,不管你多么奸狡,铁的事实,不怕你不承认。”双手高举一道奏折,对嘉靖皇帝:“皇上,这是受害官员的诉状,请皇上御览。”
太监将折子转给嘉靖皇帝,嘉靖皇帝随便翻了几下,说:“这跟严爱卿所奏的并无二样嘛。”
夏言:“皇上,微臣说的是严嵩挟私报复,藐视大明律法,量刑过重,迫害大臣。”
嘉靖皇帝:“乡试科考,国家大事,王本、陆金虽然没有参与收贿作弊,但他们熟视无睹,任由余光胡作非为,事后又不举报,若不是学子告状,此事如何得了!朕生平最恨的就是这样的人,严爱卿将他们罪加一等,从重处罚实属应当,有何不妥?朕对严爱卿所奏照准。”
夏言急忙说:“皇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断案定罪岂能意气用事?再说王本、陆金同案同性质,处罚何以相去甚远啦?”
嘉靖皇帝的脸色极为难看:“这要问你自己了。科考舞弊本已可恶,竟还勾结朝中大臣,藐视上官。朕不将他杀头,已经够从轻处理了。”
夏言在朝中的权力是绝对的,大臣们无不对他俯首贴耳,此次受到严嵩的打击,颜面扫地,心里十分气恼。严嵩深知,在目前的情况下自己是斗不过夏言的,他将自己缩在龟壳里,小心翼翼地向前爬行着。
严嵩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防备着夏言。严世蕃的心里却很清楚,夏言虽然权势熏天,但承天府的那班子弟相当一部分跟嘉靖皇帝母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虽不招惹夏言,但也不怕夏言。所以,严世蕃充分利用陆炳等小一辈人还认同严嵩是兴王府旧人的因素,百般和他们亲近,拉关系。他就像一只毒蜘蛛,积极编织着自己的网,随时准备打击夏言,公开向夏言叫板。
夏言无儿无女,许多势利之徒就趋炎附势,卑躬屈膝地认夏言夫妇为干爹干娘。严世蕃为了打击夏言,挫败他的锐气,便决定从夏言的这一班干儿子中入手。人们常说,不怕贼胆大,就怕贼惦记。严世蕃惦记上了夏言的这一班干儿子,一个叫贾根的人很快就进入了他的视线。
贾根,三十出头,户部员外郎。别看他外表斯斯文文,其实吃喝嫖赌一样不落。有一天,贾根进了一家妓院,看他的样子不闹个通宵就不会罢休。严世蕃便急忙找到已是御林军指挥使的黄承凡,硬拖着他也到这家妓院吃酒。黄承凡很正派,不去。严世蕃死缠硬磨,说是只吃喝,又不嫖娼,到那里边吃酒边听听小曲,放松一下总可以吧。黄承凡不知是计,只好跟着严世蕃来到这家妓院。
黄承凡和严世蕃来到妓院,酒至半酣,小曲听得正欢,里面忽然有人闹了起来。严世蕃一副被人打扰扫兴的样子,叫来鸨儿问道:“我说鸨娘,里面是怎么回事呀?我们这里吃酒听曲正高兴,里面胡闹烦不烦啦!”
鸨儿认识严世蕃,陪着小心说:“唉,别提了,这人你们也惹不起,是夏相爷的干儿子贾少爷在跟人争风吃醋。”
严世蕃试探地对黄承凡说:“黄将军,我们去看看吧?”
黄承凡连忙阻拦:“别,要在这种地方弄出事来,太后绝对饶不了我。”
严世蕃听了,便不动声色继续与黄承凡喝酒。喝着喝着,里面又闹了起来,并且声音越来越大。严世蕃不高兴了,责问鸨儿:“我说你们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让不让人喝酒了?”
鸨儿说:“还是那个贾少爷在发酒疯。没办法,严公子你就多担待点吧。”
里面的声音越闹越大。严世蕃站了起来,也不跟黄承凡打招呼,就顾自趔趔趄趄地向里面走来。黄承凡连忙站了起来,企图阻拦:“严公子,严公子,你干什么去呀?”然而严世蕃就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向里越走越快。不得已,黄承凡只好拔步,趔趔趄趄地跟在严世蕃的后面向里走来。
这出戏就是严世蕃一手导演的。他买通了几个地痞,佯装跟贾根争风吃醋,骂骂咧咧,不亦乐乎。两个演戏的地痞见严世蕃进来,一反刚才凶横的样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严世蕃:“这位公子,你来帮我们评评理吧,我又不知道他是夏相爷的贾公子,你看他也太不把我们当人了。”
贾根不认识严世蕃,他见地痞要严世蕃帮他评理,便骂道:“他是什么东西,敢叫他来评理,我看是活腻了。”
严世蕃醉眼朦胧,指着贾根:“你、你休得无礼。”
贾根一推严世蕃:“你找死啊!”
严世蕃本来就想生事,见贾根推他,他便顺势跌倒,一副很惨的样子。
黄承凡忍不住了,严世蕃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同伙呀!他怒喝道:“姓贾的,休得放肆!”
贾根更加肆无忌惮:“你是哪里来的一个王八蛋!”对鸨儿:“你让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不然的话,我一把火烧了你这个婊子院。”
黄承凡抬手就是两耳光,打得贾根跌倒在地,嚎叫起来:“来人啦,快把他给我抓起来!”
妓院的护院打手们一看有人在这里捣乱破坏,打的还是老主顾,夏相爷的干儿子贾根,这还了得。于是,有两人发声喊,前来打黄承凡。严世蕃睡在地上,一副醉鬼样子,声音却很大:“谁敢动手!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当朝蒋太后的世侄,御林军将军黄承凡,你们找死啊!”
严世蕃语出惊人,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住了。黄承凡鄙夷地对贾根说:“你不就是一个假公子吗,就是夏言的真公子,以后再敢横行霸道,让我碰见一次照样打一次。”
严世蕃导演了一场好戏,暗自得意。他唯恐别人不知道,就串通一班闲汉,将黄承凡醉打贾根的故事编撰的很神奇,传得沸沸扬扬,妇孺皆知。故事中黄承凡成了正义的化身,贾根成了一个仗势欺人的流氓恶少。夏言知道后,又羞又怒。他明知道这是严世蕃有意在损害自己的名声,却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将贾根痛骂了一顿,然后赶出家门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