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小时,我走进精工制服公司。罗森是个瘦弱而忧郁的小老头,神态举止都有些淡漠,胸前挂着一条皮尺。“您就是布莱克长官?”他声音很尖地问,我说正是,他弯了弯一根手指。“上这边来。”
我跟着他穿过一排排支架,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的制服,看样子属于几个不同的航空公司,最后他在一排深蓝色的服装前停住脚步。
“您是什么职衔?”罗森问,在一排上衣中挑选着。
我对航空公司的专业术语一窍不通。“副驾驶员。”我说,暗自希望我的回答没错。
“一级飞行员,是吗?”他说,一边把上衣和裤子递给我,让我试试尺寸。最后,罗森感到满意了。“这套不是完全合适,但我来不及再做别的了。您可以先穿着这套,等有时间弄到一套合适的再说。”他把上衣拿到一台缝纫机上,熟练、敏捷地在每个袖口上缝了三道金边,然后他又给我挑了一顶带遮光眼罩的帽子。
我突然发现制服上衣和帽子上都缺少点什么。“怎么没有泛美飞行胸章和泛美帽徽?”我问。
罗森用探寻的目光打量着我。我一阵紧张,心想,糟了,我把事情弄砸了。接着,罗森耸一耸肩。“噢,我们不经营这些,我们只生产制服。您说的那些都是五金制品。五金制品是泛美直接生产的,至少在纽约是这样。要弄到胸章和帽徽,您必须去泛美公司的物资部。”
“噢,好的,”我微笑着说。“在洛杉矶,给我们提供制服的人同时也提供徽章。我买这套制服要付您多少钱?我给您开一张支票。”我伸手去掏支票簿,突然想起我支票上的名字是小弗兰克·阿巴纳勒,我想,坏了,这下肯定要露馅了。
没想到罗森自己避开了灾难。“共289美元,但我不收支票。”我装出一副失望的样子。“哟,天哪,罗森先生,我只好去兑现一张支票,然后把现金给您拿来了。”
罗森摇了摇头。“我也不收现金,”他说。“我要把这笔账记在您的职员账户上,将来从您的制服津贴和工资里扣除。我们这里就是这么做的。”罗森源源不断地向我提供航空公司的经营知识,我内心不胜感激。
他递给我一式三份的表格,我开始按要求填写。在我写名字的空格对面,有5个互相连接的小方格,我准确地判断应该在里面填写职员工资账户的号码。5个小方格,意味着5个数字。我脑子里想到什么数字就不假思索地写下来,把5个小方格都填满了,然后在表格上签了名,把它还给罗森。他撕下最底下的一页递给了我。
“非常感谢,罗森先生。”我说完就离开了商店,胳膊下夹着可爱的制服。也许罗森回答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见。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又拨通了泛美公司的总机。“对不起,别人叫我找物资部,”我说,语气里透着困惑。“请问,那是个什么单位?我不是你们公司的,我要给那里送货。”
接线小姐非常乐于助人。“物资部就是我公司内部职员的商店,”她说。“在肯尼迪机场的14号机棚。要我告诉您怎么走吗?”
我说不用了,并再三感谢了她。我搭乘一辆开往肯尼迪机场的班车,当司机让我在14号机棚前下车时,我顿时就泄了气。泛美在14号机棚里收藏的物资肯定非常值钱。机棚就像一座堡垒,四周围着高高的、带尖刺铁丝网的防风栅栏,入口处有全副武装的警卫把守着。每个入口处的警卫室都有一个招牌,写着:非内部职员莫入。
当我站在汽车站侦察的时候,就有十二三个飞行员、空中小姐和普通人走进了机棚。我注意到普通人停下来,向警卫出示了身份证明,而飞行员和空中小姐等大多数穿制服的人,只是大摇大摆地走进门去,有的甚至连瞧都没瞧警卫一眼。一个人回身对警卫说了点什么,我发现他胸前的口袋上别着一个身份卡,就在飞行胸章的下面。
那一天预报有雨,我带了一件雨衣,黑色的,很像有些飞行员搭在臂弯里的那种。我刚弄到的飞行员制服就装在一只小圆筒行李袋里。
我走进机场的一个厕所,换上那套制服,把换下来的便服塞进圆筒行李袋。然后我离开公共汽车终点站,径直走向14号机棚离我最近的入口处。
警卫在他的小房间里,背对着我。当我走近大门时我把雨衣搭在左肩上,把上衣的左侧全部挡住,同时脱掉帽子。警卫回身面对我时,我用手指梳理着头发,帽子拿在左手里。
我昂首挺胸地走着,步子丝毫不乱。我微笑着,语气轻快地说:“晚上好。”他没有试图阻拦我,只是回应了我的问候。眨眼间,我就进入了14号机棚。这里确实是个大飞机棚。一架闪闪发光的波音707停在机棚后面,占据了里面绝大部分空间。但14号机棚同时又是一个巨大的办公室,分隔成许多小间,里面包括主飞行员和女乘务员主任的办公室,公司的气象办公室,另外还有十多个小隔间,我猜想里面是泛美的其他职能部门或人事部门。这地方熙熙攘攘,十分拥挤。大约有十多个飞行员、一大批女乘务员和数不清的普通人在这里走来走去。我断定那些穿便服的人是店员、代理售票人、机械师和其他不会飞行的人。
我在大厅里迟疑着,突然感到有些惶恐。我一下子又觉得自己是个16岁的少年了,我相信不管谁看见我,都会发现我年纪太小,不可能是一个飞行员,然后会就近把警察叫来。
我始终没有回头。那些朝我投来目光的人并没有显出好奇或关注的神色。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很大的牌子,列着各个部门的名称,并用箭头指明方向。物资部在我左边的走廊上,我走过来,发现它是一个很军事化的小隔间,一排架子上堆着许多箱子。我在柜台前停住脚步,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从一张大桌子前的椅子里站起来,他衬衫的右侧绣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