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之死,最伤痛的应该不是张学良,而是张宗昌,张学良顶多是骨肉之痛的伤感,而张宗昌失去的则是身家性命所依赖的靠山,没有了张作霖这个靠山,张宗昌的末日即将来临。
1928年6月4日,张作霖被炸死之时,张宗昌已经兵败山东,逃到了冀东褚玉璞的地盘上。但是冀东也非久留之地,随着国民革命军的迅速进军,马上褚玉璞也将无处容身。那时他们唯一的容身之地就是东北,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传来了结拜大哥张作霖的死讯。张宗昌如丧考妣,在滦州为张作霖设灵堂,穿孝服,天天举哀,日日上祭,整个人失魂落魄,无精打采。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凶多吉少。果然,在国民革命军步步紧迫的情况下,张宗昌希望把自己的残余部队撤到关外,然而遭到了张作霖的权力继承者张学良的坚决拒绝。这时北撤后的直鲁联军徘徊在唐山、开平、丰润、芦台、宁河、滦县一带,尚有六七万人。在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张宗昌决定死守。他将军队集结在滦河两岸,修筑工事,在其右翼丰润北方之狼山、廊山、牙窟山一带设伏兵,企图利用山地优势与白崇禧东征军进行决战。并利用村堡编成据点式阵地,在其左翼唐山之西南由韩城镇河头胥各庄至铁路以南地区构筑防御阵地。由于张学良对张宗昌及其部队早有成见,对这位昔日为奉军开疆拓土的得力悍将,非但不予以支援,而是布置重兵于锦州一带,防止直鲁联军窜入东北境内。
1928年9月4日,白崇禧指挥东征军向直鲁联军发动攻击,滦河会战正式打响。独八师刘春荣部向直鲁联军阵地发起攻击,经6小时激战,刘春荣不支,退居丰润城,闭城死守。第三十军魏益三部赶来增援,9月8日,东征军进占丰润城。因东征军已占领丰润沿平榆大道推进,张宗昌侧翼受到威胁,河头胥各庄之敌因此受牵动,只好向乐亭撤退。唐山守敌也向开平撤退。东征军第十二军于9月8日下午进占唐山,第三十六路军于9月10日进占开平。9月13日张宗昌撤往滦河东岸。
张部进入滦河东岸后,张学良责令奉军坚决堵截。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张宗昌赌性大发,决定拼死一搏,杀出一条血路返回东北。他指挥部队向奉军防守的团山子、牛各庄以及石门车站等发起猛攻,双方伤亡惨重。由于张部没有后退之路,因此战斗力格外强盛,而奉军中不少人对曾经同一个战壕的张部抱有同情态度,因此打不过白崇禧的张宗昌打败了张学良,于9月14日直鲁联军进占昌黎。9月15日,在张学良允许下,东征军分三路强渡滦河,进入奉军地界,与奉军联合作战,夹击直鲁联军。9月17日,奉军对直鲁联军实行分割战术,于学忠部猛攻青门镇,一举突破直鲁联军中央阵地,将直鲁联军截为两段。9月19日,奉军和东征军向直鲁联军发动总攻击,直鲁联军已丧失战斗力,第七军许琨部、第十七军吴爱卿部先后向东征军投降,白崇禧将其改编为3个暂编师。
1928年9月23日,东征军彻底铲除直鲁联军残余势力,将收降的3个暂编师悉数解除武装。至此张宗昌的直鲁联军全部彻底消灭。大势已去的张宗昌化装后从一条小巷出走,找到一条小渔船,从滦州逃往大连,再乘船东渡日本。
1932年春,张学良担心张宗昌在日本充当汉奸,电邀他立即返回中国,张宗昌回国后,打算返回山东招集旧部,东山再起。然而,当时的山东省主席是国民党冀豫鲁“剿匪”总指挥、第三路军总指挥韩复榘,不愿张宗昌卷土重回。8月份,张宗昌收到韩复榘派人送来的许多礼物和一封亲笔信,邀请张宗昌速到济南“共谋大事”。张宗昌到济南后,受到韩复榘的盛情款待,石友三也被邀来作陪。1932年9月2日,张学良借张宗昌姨太太之名给张宗昌发一电报,让他马上返回北平。3日下午5点钟,张宗昌与韩复榘等握手告别时,以前被张宗昌枪毙的冯军将领郑金声的儿子郑继成突然出现并向他开枪,但是枪没响,张宗昌一看形势不对,抛开送行的人群拔腿就跑,但是郑继成紧跟不舍,张宗昌跑到火车上然后又跳到火车下,沿着铁轨仓皇逃命,此时埋伏在兵车里的韩复渠预先安排的士兵举枪将张宗昌击倒,郑继成赶上来连放两枪将张宗昌击毙。
张作霖死后四年,张宗昌也紧跟着去了。表面上看张作霖的死对张宗昌好像没有什么影响,但事实上如果张作霖不死,以张作霖重情重义的个性,再加上联合张宗昌以自保的利益需要,他是一定会让张宗昌率部返回东北的,那么张宗昌就有了立足之地,也就不会这样飞来横祸。
除了张宗昌以外,另一个招致飞来横祸的是孙传芳。孙的口碑要比张宗昌好很多。在张作霖死后,其所部并没有随张宗昌一起为抢夺立足之地向张学良开战,而是审时度势投降了阎锡山,孙传芳自己则随着张学良进入了奉天。由于部队还在阎锡山那儿,只要有机会孙传芳还是可以东山再起的。东北易帜时,孙传芳极力主张东北应保持张作霖时的半割据状态,以日本为靠山,伺机再度进关,与蒋介石争夺天下,由于孙的主张与杨宇霆的主张极为接近,因此两人走得很近,杨被诛后,孙担心祸及自身,逃往大连,此处有水路可随时出逃。孙在大连时,仍多次建议张学良固守东北,以图东山再起。1930年中原大战的时候,阎、冯、桂倒蒋,孙传芳力劝张学良与阎、冯、桂取一致行动,这样孙传芳就会有很大的机会复出,只是张学良后来选择了支持蒋介石,使孙传芳复出的目的没有达到。“九一八”事变之后,孙传芳在东北无处安身,逃回了天津,在天津的日本势力冈村宁次利用同窗关系多次登门造访,动员孙出任伪职,被其严词拒绝。为避免政事纷争,孙后来皈依佛门,借以超脱凡念。1935年11月13日,军统局利用被孙传芳处决的施从滨之女将孙传芳刺杀身亡,终年51岁。
孙传芳与张宗昌两人性情大异,一个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知书达礼;一个起身于草莽之中,粗野蛮横。两人因为利益的原因互为对手,打了好几年的仗,又因为利益的原因结成同盟,互相支持。最终殊途同归,末路狂奔,真可以说是一对生死冤家。即便是他们的死,也死得与别人不一样,都是被刺身亡。
当年孙传芳处决施丛滨的时候,施丛滨为张宗昌最得力的手下,任山东军务帮办兼第二军军长。当时孙传芳与张宗昌在战场上拼得你死我活,为鼓舞士气同时也是为泄私愤,竟然下令将被俘的施丛滨予以枪决,尸体暴晒多日,不准收殓。时施丛滨已经是70多岁的老人,无端遭此厄运,引起很多人的叹惜与同情。命运弄人,让孙传芳没有想到的是,仅仅两年以后,孙传芳就不得不与张宗昌结盟并结拜为异姓兄弟,携手共抗强敌。此时他一定很后悔处决了盟军中的得力干将施从滨。更让他后悔的是,十年以后他还是死在了施丛滨之手。施的女儿施剑翘有感于父亲惨死,立誓报仇,她伪装成天津居士林的佛教信徒,终于觅得良机刺杀了时任居士林佛教会理事长的孙传芳。
张宗昌跟孙传芳也非常相像。当年与冯玉祥作战时,诱降了郑金声部下姜明玉,从而逮捕了郑金声。郑金声为冯玉祥的同学,时任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第八方面军副总指挥兼前敌总指挥。张宗昌不顾众人劝阻,也与孙传芳一样断然下令将其枪决,于1927年11月6日在济南警察厅后院将其杀害。郑金声的儿子郑继成立誓报仇,在韩复榘的帮助下将张宗昌引诱到济南,将其击毙。
施剑翘
军阀混战时代,今日为敌,明日就有可能为友;今日风光,明日也有可能倒台。孙传芳和张宗昌的末路狂奔,一方面固然是自己快意杀戮埋下了祸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张作霖的被炸而失去了靠山,从此一蹶不起。失去了武装的军阀跟平常人没有两样,当其末路狂奔时,一定想到了过往的峥嵘岁月,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是否还会做出当年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