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20世纪70年代,和那代人一样,我们基本都是被放养长大的。虽然物质生活还不怎么丰富,但是放养却给了我们那代人近乎奢侈的人身自由,没有互联网网瘾的绑架、没有电子游戏,我们的天性却在一种自然状态中得到了最大的释放。
从小我就算是一个非主流的儿童,有点像电影《看上去很美》里的主人公方枪枪,小小年纪就在自我意识与正统世界之间进行着一场轰轰烈烈的斗争。方枪枪使了吃奶的劲也得不到秩序社会里的几朵小红花,最终对他向往的世俗世界不屑一顾。现在看来,我也不是传统价值观的社会会青睐的孩子。“听话”这个评价,从来没有被用在我的身上。
小时候我留着平头,身体干瘦,经常穿着我妈用脚踏缝纫机做出来的布衬衫。现在看当时的照片,我的眼睛瞪得浑圆,懵懂又不服一切。印象中,我经常因为追跑打闹把同学的裤兜拉开了线而遭到老师的训斥,最后的结果通常是,我不得不拿着同学的衣服回家,让我妈用缝纫机重新缝好。
现在回想起小时候,一切如同一部怀旧电影:阳光洒落在郑州市测绘局家属院里,那正是我长大的地方,一群孩子正在嬉笑打闹,我们玩的是一些当时很大众的游戏——滚铁环、弹玻璃球、摔泥巴、叠纸飞机。因为我太瘦,所以没有成为孩子王的可能,而是成了跟在别人身后的“跟屁虫”。
生于70年代
小院的节日随着“爆米花人”的到来而到来。做爆米花的人总能引发我们的兴奋点。他一到,会把随身携带的风箱呼呼拉得巨响,然后,空中某个时刻忽然发出砰的一声爆炸声。这个时候,白花花的一团东西从黑色的风箱里稀里哗啦地倒进旁边的麻袋。白色泛黄的米花热气腾腾,一股腻腻的甜味就飘了出来。这个过程总是让我很开心。与其说是爆米花好吃,不如说是这一套流程颇具观赏性。因此,只要爆米花人一来到我们大院里,小孩儿们就纷纷管父母索要一个5分钱钢镚儿,人人端着一碗米等待着去爆破,这个场景蔚为壮观。
那时候,我们迷恋上了来自上海的产品。在我印象当中,如果一件东西来自上海,就意味着新鲜和时尚,意味着一种让人心里痒痒的新奇感。我第一次知道泡泡糖这个东西,就是因为一个小朋友的家长从上海出差回来,带回来了这种神奇的糖。
那白色的糖片如同变魔术一样,放到嘴里嚼一嚼,就变得软软的,一会儿就能吹出一个大的泡泡。那泡泡通常会在空中膨胀一下,形成一个白色的圆球,然后啪的一声迅速炸开。对于我来说,这个过程简直太神奇了,大家也都感觉极其增长见识。为了把这种神奇的糖复制出来,大院儿里小朋友们的动手能力被激发了出来,纷纷开始研发泡泡糖的制作秘方,一时间,院子里好不热闹。最终,一个孩子把终极秘方研制了出来:先拿一个破搪瓷盆把一坨面放在水里,然后用手不停地揉洗,直到面被洗成了有弹性的面筋时,再在面筋里加一点白玉牙膏,泡泡糖就做好了。得到了真传,我回家将秘方如法炮制,试了试,面筋果然放在嘴里也是泡泡糖的味儿,而且还能吹出小小的泡泡。这个小发明,一时间在小院里竞相传颂。孩子们奔走相告,纷纷在院子里开展“洗面”活动,也没有人去争夺一下产品的专利权。
现在回想一下,孩子们的好奇心层出不穷,除了制作泡泡糖,小院里自行发起的发明创造其实连绵不断,孩子们甚至自己复制出了一个露天电影院。
那个时候,大院里晚上总会放露天电影。每当到了夏天傍晚,大家早早地拿着小板凳来占一个位置,我们一边听着知了的声声嘶叫,一边等着电影开演。当时经常反复播放表现抗日战争、抗美援朝的电影,因此《地道战》看了很多遍。也在那个时候,我看了人生中的第一部动画片,名字叫《渔童》。这些露天电影是当时的重要娱乐项目,也是我受到的最初的电影启蒙。在精神产品并不丰富的70年代,我在这些影片里接受了革命启蒙教育。很多当年的主旋律台词,我已经烂熟于心。
露天影院是如何被小孩复制出来的呢?其实就是我们这些小孩用毛笔和墨水把玻璃片上涂抹上各种图案,然后再用手电筒进行照射,把光投射到大屏幕上。现在看,这其实就是一个简易的幻灯片。小伙伴用这些幻灯片编成故事,有人拿着手电筒,有人负责换玻璃,有人负责在旁边照看着,有人在旁边讲故事。就这样,大家玩得不亦乐乎,后来我们还讨论过要不要卖票,不过因为设备简陋、故事粗糙,问津者寥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
也许正是因为物质生活的匮乏,造就了当时小孩们一种普遍具备的动手能力,各种自制发明层出不穷。对于我来说,也许好奇心就是在那个时候培养出来的,喜欢自己创造的感觉每天都在生长。我喜欢各种各样的收集:纺织厂里的小铁片、院子里捡来的剩木头、大家丢剩下的冰棍棍儿、各种各样的玻璃糖纸。而慢慢翻看夹在书页里的糖纸,成了当时的一种享受。随着我收集东西的增多,我逐渐成了一个喜欢因陋就简,自己动手做简易玩具的孩子。
我可以用缝纫机将剩下的木头线轴、橡皮筋和一团蜡做成小车。做法是:我在木头线轴上抹上蜡,然后再用橡皮筋缠到线轴上,然后轻轻一松,小车就自动地向前慢慢滚动了。因为蜡可以给小车提供摩擦力,所以小车不会滑动得很快。另外,我还会用铁丝自己做弹弓枪,然后用废纸揉成纸团做成子弹打来打去。
从做这些小玩具开始,我动手能力的基础在无形当中被奠定了。在制作玩具中,我找到了无穷的乐趣。到了后来,这种动手能力逐渐升级,再长大一点,我可以自己改造无线电,还可以改造双卡录音机。上了中学之后,我爱上了组装和拆卸,经常邮购各种零件自己去组装和拆卸,家里散落着各种零件。当然,长大之后我就开始玩计算机了,有一段时间还帮着别人攒电脑。我对动手这类事情从来没有发过憷,这和我童年时就开始利用各种天然废料做手工不无关系。
童年时,我的行动没有受到约束,想象力也没有任何限制,也许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段充满好奇的旅程就悄然无息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