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玩具枪打来打去的年代过去了,我到了上学的年纪。我刚开始上的是一所大院里的子弟小学。这个小学只有一个女老师,一个年轻的知识青年包揽了所有的科目。不但教语文、数学这样的主课,连音乐、美术、体育这样的科目也包圆了。这怎么可能教得好呢?上了一年学,我感觉一切太简单,就跳到三年级,但是我的父母开始意识到这样的教学方式只能是“毁人不倦”。
就在这个时候,爸妈的工作终于也迎来了调动的契机。20世纪70年代国家测绘局一度撤销,所有工作人员都解散了。父母从测绘队分别去了建筑公司和制药厂当工人。到了1973年,国务院下文恢复了测绘局,但是各个省建立测绘局一直等到了1976年。等到各省恢复建局后,我父母也调动到了位于郑州市的河南省测绘局,干回了测绘老本行。随着父母工作的调动,我们一家人也因此搬到郑州市生活,我也顺其自然地转到了郑州上小学。
测绘局就在郑州市黄河路8号,我家在测绘局的家属院,我便就近上了与家属院一街之隔的黄河路第三小学。这所学校在郑州市金水区的黄河路以北,红旗路和政六街的交界口。1977年,这是一所普普通通的小学,直到今天,它仍拥有一个既不张扬也不高调的门口,如果稍不注意,很容易因为和当街的各类超市、小餐馆混淆而错过。学校门口的上空,几截黑色的电线拦截在空中,分割了人们的视线。
70年代黄河路以北就是一片广阔麦地。一到夏天,麦浪翻滚,蚊虫很多。它们大批量地藏匿在讲台下方。老师一上台,蚊子们就开始群体出动,然后疯狂地兴风作浪,这经常对教学造成很大的困扰,也把我叮得浑身是包。学校是一座二层小楼,基础设施一直不好,晚上只有一楼有灯。到了五年级,教学楼的二楼才装上电灯。
我本来在驻马店的小学跳级到了三年级,因此也去参加黄河路三小三年级的考试。所有的考试都过了,但是老师看我个子太小,身材瘦弱,怕我在三年级跟不上,坚持让我从二年级开始上。本来我在驻马店是跳级生,现在要被迫蹲回一级,这个决定让我很不高兴。那一天,当我的老师和我的爸爸在讨论把我放在二年级哪个班时,我抗议般吐出了三个字——我、都、会。我的老师和爸爸看了一下我,觉得这小孩真好玩,便一起哈哈大笑。一个小孩的心事就这样被笑声淹没了。不服的情绪,成了小学生活开始的记忆。
就这样,我在郑州的小学生活正式开始了。我爸低调谨慎、远离是非的性格完全没有遗传给我。我过剩的精力无处挥洒,顽皮的性子自此发扬光大。我成了一个调皮捣蛋的异类分子,自由散漫的我成了老师的心腹大患。搁在今天,我可能会被定义成一个标准的熊孩子。
上课说话、做小动作不在话下;被老师点名字、叫到教室前面罚站成了家常便饭。有时候我被拎起来罚站,我不但没有变得安分,反而站在教室前面面对全班同学做鬼脸,继续表演。教室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同学们还被我逗得哈哈大笑。课堂秩序彻底乱了。老师连课也上不下去,只好把我拉到办公室,给我一本练习册让我全部做完。
这个老师有一个习惯,就是经常看谁不顺眼,就把粉笔丢过去,因此各色的粉笔头经常在教室里乱飞。我不但被粉笔扔,还经常被尺子打。有一次,老师把我的头打出了一个大包,我气不过,就开始画漫画丑化他。我画画其实一直还不错,虽然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但兴趣浓厚,属于无师自通型的。我利用一点小天赋把老师画成猪头的样子,栩栩如生,然后把本子传给全班同学,同学们被逗得前仰后合,笑声不止。不过第二天就有人把这事告诉了老师,直接导致老师怒吼:“周鸿祎,我要把你赶出少先队!”我觉得好委屈,这事儿不应该是同学之间取笑老师的秘密吗?大家应该心照不宣地保守这个秘密,怎么马上就有人告老师了呢?我后来发现自己从小就不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不知道怎么讨好老师和领导。
小学时期的全家福
小学时期
老师看过了猪头画,不但怒吼,还用教鞭打了我的头。这种体罚让我非常不服气。于是,我等同学都放学回家后,重新翻入了校园。我走进教室,把教鞭掰成了两截,再用胶水马马虎虎地粘了一下。这让教鞭的外表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已经变得非常脆弱。等我完成了这一切,再从校园的墙头翻了出去。果不其然,第二天,老师再用教鞭的时候,稍微在空中一用力,教鞭就突然在空中解体了。教室里又是一片炸锅似的笑声。我到今天也不知道,我骨子里那藐视权威的劲头是从何而来,完全不输今天的“90后”。
小学五年级,我们班换了一个真正纵容另类孩子的老师,她叫王芙蓉。她个子不高,脸很圆,很年轻。在我的印象中,她的普通话格外标准,声音又脆又清晰。另外,她的态度比较温柔,完全不是对学生那一套霸道蛮横的作风,无论对“学霸”还是“学渣”,王芙蓉老师都一视同仁。她没有怒吼,只有宽容以待。这让我完全放下了对抗,第一次走上了和这个教育体制握手言和的道路。
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情就是画画。上小学五年级时,我依然是每节课只能集中精力20分钟听课,之后的25分钟基本都在走神当中度过。后来,我穷极无聊,开始在作业本上画画打发时间。我从小虽然没有受到美术方面的专业训练,但是特别喜欢画。小时候,父母看我哭闹不停,终极解决方案基本上就是递给我一本本子、一支笔让我画画,这能让我彻底安静下来。上五年级时,我坐在教室前排,上课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本子上画画,这让王芙蓉老师尽收眼底。
下了课,我没有遭到怒斥,也没有受到气急败坏的指责。相反,我得到的是朋友般的询问。王老师用清脆的普通话问我:“周鸿祎,你在画什么?”我说:“我在画马。”王老师饶有兴趣地拿起我的画本一边看一边点评:“没有想到,你画得还真不错。”她甚至还问我能不能就这样连着画出100匹小马,后来我真的画了。
知道我喜欢画画后,王芙蓉老师把这事记在了心里。有一天,她把我喊到办公室去观赏她自己的作品。我记得那是一个扇面,上面是毛笔画的梅兰竹菊,旁边还有王老师用毛笔题的字。“你看我画得怎么样?”王老师竟然邀请我来品评她的作品。我抓住扇子不肯放下,说:“王老师,原来你也喜欢画画呀!”
师生之间,因为交换作品这件事,变得格外亲密。
我的学习成绩其实一直不错,但是课堂表现一直好似“学渣”,直到遇到宽容大度的王老师,我才感到暂时摆脱了阴影。王芙蓉老师当时教数学,我就暗下决心一定学好数学。在我爸的帮助下,我当时对数学应用题分类学习得极好,和差问题、和倍问题、归总问题,我都烂熟于心,每次解题都解得飞快。想一想,那是一个没有快乐教学理念的年代,但是王芙蓉老师的宽容,没有压制我的另类个性,也没助长我的叛逆。
那时打下的良好的数学基础,暗暗奠定了我对计算机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