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计算机上花的时间越来越长,内心对计算机世界的向往也越来越深。慢慢地我就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以后上大学就要学计算机专业。我知道,只有这个专业才能激发起我人生全部的兴趣。
但是高三来临,高考在即。我却如同一只孤独的困兽,忽然之间整个人非常低迷。夏天马上到了,我竟然没有一点想参加高考的情绪。这是一种非常可怕又难以控制的失落,就在1988年的那个春夏之交,我的人生跌落到了谷底。
经过一系列的努力,又经过一系列的打击,一波三折,我当时已经和所有的保送机会失之交臂了,这对于当时年轻的我,不是一个普通的打击,而像是一种对人生的全面否定。全国物理竞赛的失利,接着又阴差阳错地丢失全国力学竞赛的决赛机会,一时间,我心如死灰。我并非没有能力得到保送北大或者清华的机会,我只是求成心切,反而和这些机会擦肩而过。越是曾经和机会无限接近,心中的痛苦和失落感越是难以克服。
高二的时候,我对物理非常痴迷,在班里的物理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当我得知如果获得全国物理竞赛的一等奖就可以获得保送大学的机会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由物理老师徐良担任班主任的我们班,学习物理的氛围本来就十分浓厚,对于竞赛这种潜伏着巨大机会的事情,大家更是一声令下,应者云集。而我特别希望能够把握住这个机会,因为我不想高考。不想高考并非我不愿意去千军万马地挤独木桥,而是在我眼中,通过竞赛获得保送是一件非常酷的事儿。
高二的暑假,父母带着妹妹去北戴河玩,而我则窝在家里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我只做了一件事——潜心准备物理竞赛。我埋在物理题海里,眉头紧锁,目光如炬,饿了就去爸妈单位食堂打饭,晚上困到极点就倒头大睡。我性格里“宅男”的一面忽然在这个时候表露无遗了,在需要专注的事情上,我可以投入所有忘记一切。我心里牢牢地记住了从参赛到保送的整个流程:选手们先参加全省物理竞赛,选拔出来的人再参加全国竞赛。从全国竞赛胜出的选手可以参加物理奥林匹克集训,而获取奥林匹克集训资格的人,就可以直接升入北大清华。
全省考试对我来说非常容易,和太多的物理题打过照面,所有竞赛试题都已经变成了我手下的小怪兽。第一次全省考试,我考了全省第二,郑州市第一。这次比赛脱颖而出,我被选入了为全国物理竞赛召集的集训班。所有全省获胜的选手都在这里参加集训。也正是因为我的成绩不错,在集训班里,老师都把我当成了种子选手,一位大有希望的明日之星。而全郑州最好的物理老师也集中到了全国物理竞赛集训班给竞赛选手们培训。为了全力准备全国物理竞赛,我和选手一起又住回了我曾就读的第一所高中——郑州一中。九中的正常课,我也不去上了。
一中的教室里没有空调,整个空间热气腾腾,汗津津的味道在空气里隐约飘浮着。教室里挤满了能力极强的竞赛选手。我还清晰地记着某一个瞬间:一位老师在黑板上耐心地画图,讲解的是一道圆形的小球在滑轨上滑行的题。小球在圆轨上滑行,重力势能转成动能,脱离轨道的那个瞬间,压力为零。小球继续滑行,脱离滑轨,动能转化成了势能。老师把这道题目分解成三个阶段,用不同的公式把题目轻松化解。那一瞬间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复杂的一道物理题可以用分解的方法变得如此简单。就在那个瞬间,我似乎对物理这门学科完全开悟了。掌握了分解的道理,后来很多物理题对我来说都是手到擒来。
集训班每天都有测验,而我的成绩每次都特别好。如此一来,集训班的老师自然对我寄予厚望,他们对我说:“你正常发挥一定没有问题。”或者说:“那个全省第一名的选手是个来自农村中学的孩子,他的理论不错,但是做实验的能力没有你强。你只要在实验上加把劲,一定没有问题。”得到了太多赞扬,身背着过重的期许,我有了得失心。
尤其是一想到只要能在全国物理竞赛中获奖,我被保送到名校的那一天也不会远了,我的内心就会涌起难以抑制的激动。在全国物理竞赛的前一天,我失眠了,各种纷乱思绪涌入大脑,我半梦半醒地想象着各种结果,一整夜都没有睡着。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夜无眠让我昏昏沉沉。以这样的状态进入考场,发挥失常并不意外。其实,那天的很多题目并不难,但是我当时就是感觉做不对,出了考场和同学一对答案才恍然大悟。当时当刻,一阵揪心涌上心头——我知道自己考砸了。
就这样,全国物理竞赛,我的名次在十名开外,保送的机会已然丧失。而自此开始,一连串霉运在短时间内向我集中袭来。
有一天,我接收到一封通知我参加全国力学竞赛决赛的通知书。打开这封信一看我就傻眼了。原来,当时的邮政系统效率太低了,在我收到这封通知的时候,全国力学竞赛的决赛已经举办过了,而所有参加决赛的人都被留在了上海交通大学。
物理竞赛厄运连连,力学竞赛没有能参加,连我参加的计算机编程比赛也无疾而终。我用我这辈子做的第一个产品——将化学题库随机组合变成试卷,提交,参加了一个计算机编程竞赛,但是提交后并未得到竞赛组委会的一丝回音。
命运就这样,又和我开了一个玩笑。
付出了海量的时间,又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我陷入了非常低落的情绪。当时的我太年轻,连续遭遇到挫折很容易无法振作。参加各种大赛耽误了太多时间,我很长时间没有正常上课,等我回到九中的教室时,已经无法和那些准备高考的同学保持在一个步调上了。最主要的是,我根本不想参加高考了。
正当我沉溺于这些接二连三的挫折,并且不知所措时,一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竟然悄悄地寄送到了学校。有一天,徐良老师走到了我的面前告诉我:“周鸿祎,你被华南工学院录取了,专业是食品工程!”
郑州九中八八届四班毕业照
我抬起头,充满惊喜,同时感到不可思议。
当我觉得已经彻底失败时,这样一个消息无异于救命稻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原来,徐良老师认为我条件不错,应该获得保送机会,于是他分别给华南工学院、中国科技大学、西安交通大学、武汉大学写了推荐信,对这些大学招生办解释了我的情况,并恳请这些学校破格录取我。而华南工学院,正是第一个回信的学校。
从此,我的运气似乎好了起来。
对于这样一个时来运转的状态,我似乎不应该有讨价还价的态度。但是,我性格里的倔强又开始“发扬光大”了,我对这样从天而降的大喜事儿一点没有全盘接受的主动,这让我爸妈都很惊讶。我爸妈对华南工学院的录取大喜过望,他们认为,儿子这下终于不用高考了,还可以去爸爸的出生地广东生活一段时间,简直是个两全其美的选择。但是我却提出:“食品工程有什么意思?我要学的是计算机呀!”
我坚决不接受这样的录取。
正当我和爸妈对抗时,决定我命运的人来了,他是西安交通大学招生办的老师,姓郭。那一天,郭老师行色匆匆,刚刚从郑州十一中离开,就赶到了我的学校。他把徐良老师和我叫来,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翻着我的简历,开始了一段决定我命运的交谈。他平静地解释:“我们西安交通大学的这个班呢,是个教改班,学的是计算机和通信,算是一个优异生班,将来竞争可能会非常激烈。周鸿祎,我觉得你的条件不错,要不然你就来我们这个班上课吧!”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郭老师当场拍板,把我破格录取进了西安交通大学的教改班。他的一句话,悲喜两重天,即刻决定了我的命运。我的眼前本来是一片苦大仇深,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片繁花似锦。统治我的沮丧情绪立刻烟消云散了。西安交通大学,计算机专业,冥冥之中,也许一条道路已经暗自铺成。
此后我的好运一起来了,华南工学院同意我改学计算机专业,武汉大学也同意录取我。当然,此时我已经不会对西安交通大学改变心意。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段时间,我眼前浮现的,一直是我在《中国青年》杂志上看过的一篇文章所描写的情景:几个大学生,毕业之后被分配到了航天部、研究院等政府部门工作。但是他们心怀大志,不愿意在机关里混日子,想用自己的力量做出真正的产品。于是,他们集体辞职,创立了一家软件公司,每天没日没夜地写程序、做软件,等稍微有一点钱,大家就合资买了一辆车,夏天开着车去北戴河游泳、放松,等充满了电再回来疯狂地编程。日子过得有松有弛,所有的人是被宏伟的目标所驱动的。
这篇文章对我的人生意义重大,在读到这些文字的时刻,我被这样的生活所击中。我知道,这正是我最向往的日子,没有窠臼,没有约束,有的只是一个不死的理想。
丹尼尔·科伊尔在《一万小时天才理论》里说,一个念头浮现眼前,那个念头将像一个雪球滚下山去。这些孩子并不是天生想成为音乐家,他们的理想源于某个清晰的信号,源自他们的亲人、家庭、老师身上的某些东西,源自他们在短短几年生命中看到的一系列景象、遇到的各色人等。那个信号触动了无意识的反应,发生了强烈的变化。这种反应具象化了一个念头:我想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
多年之后,我看到这本书,清晰地知道我被录取的那个时刻,有个念头浮现眼前,这种反应具象化了一个念头——我就希望成为自由世界的、属于计算机王国里的那些年轻人。
被这样被保送,真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1) goto语句,也称为无条件转移语句,其一般格式如下: goto语句标号,其中语句标号是按标识符规定书写的符号,放在某一语句行的前面,标号后加冒号(:)。语句标号起标识语句的作用,与goto语句配合使用。goto语句的语义是改变程序流向,转去执行语句标号所标识的语句。goto语句通常与条件语句配合使用,可用来实现条件转移、构成循环、跳出循环体等功能。不过在结构化程序设计中,一般不主张使用goto语句,以免造成程序流程的混乱,使理解和调试程序都产生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