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颠覆者:周鸿祎自传 » 颠覆者:周鸿祎自传全文在线阅读

《颠覆者:周鸿祎自传》我为上机狂

关灯直达底部

如果时间停留在1988年到1989年,我依然会觉得,如果世界上能有一台计算机专门为我所用,于我是最幸福的事情。如果时间回到当年,我可能还像那年一样,天真无畏地和我接触到的一切计算机知识相依为命。在那个计算机并不普及的时代,即使是在高校里,我也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这个工具。因此,我对这个工具始终有种渴望耳鬓厮磨的心态。

于是,如饥似渴地蹭机成了我那时的一种常态。蹭机,对于当年的学生来说,并不陌生。当学校开设计算机课程时,总有那些不爱上机的人根本不出现在课堂里。一旦有人逃课,他们的位置就空出来了。这个时候,就是我的机会,我会冒用逃课者的名字去使用计算机。

不疯魔不成活,如同《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那个时候,我为上机狂。为了使用计算机,我内心的感觉就是“哪怕缺少一个时辰都不行”。

我经常去学校的计算机中心上机、蹭机,哪怕没有具体的功课,没有任何具体的任务。总之,只要在机房里待着,任务是可以现想的。每次上机,我都沉浸其中,最疯狂的一次,我竟然无意中攻破了西安交大的计算机中心。这是我的第一次“黑客”体验,这次体验既让我心惊肉跳,又让我后怕不已。但是,这又像是我和这个世界接触的难以躲过的一个必然。

第一次当黑客的感觉并不美好。并非有意搞破坏,我无意中进入了学校计算机系统,进去之后我很好奇,四处“闲逛”。就当我在系统中好奇地“走动”时,我无意中挪动了口令文件。最糟糕的是,我挪动之后根本不记得我将口令文件挪到哪里去了,就退了出来。现在我当然知道,挪动口令文件这事是不能做的,一旦挪动,整个系统就会立刻锁死。当我从系统中退出以后,我发现没有办法再进入系统——整个计算机中心已经瘫痪了。

在无可奈何的情绪中,我只能去向计算机中心老师坦白,希望他能对我从宽处理。管理计算机中心的老师非常宽容,他并没有暴跳如雷,只是问我到底把指令代码藏到哪里去了。我一脸难堪,尴尬地说“我也不知道”。计算机中心的管理老师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让我写一个书面说明,然后就让我走了。最后,学校的计算机中心重装了系统,整个运转才恢复正常。现在回想这次黑客经历,老师对我的处理方法真是宽容,丝毫没有为难我。

虽然我有惊无险地度过这个小事故,但是我对自己专业的疯狂已经初见端倪。我虽然制造了事故,但更重要的是,我喜欢利用这些计算机知识去学以致用。我想我和同龄人最大的区别是——我更喜欢实践。

大二的时候,学校要求我们参与老师的课题组的实践课程,目的是让我们在实践中学习如何去解决真正的问题。在这种实践课程中,老师不会给低年级学生很大的压力,更多的是让低年级学生在一旁观摩。毕竟很多同学此时还没有真正开始编程,谈不上解决实际问题。

即便知道实践课程对学生并无硬性要求,但我从来都没有抱着打酱油的心态去参加课题组。我当时已经自学了C语言,编过很多程序。我把进课题组的机会视为可以享用的珍馐美味,我暗下决心要慢慢地享用这个机会,而且,我内心的火种早就已开始悄悄燃烧——我不要只是在旁边观摩,我一定要亲手做点什么才行。

我所在的那个课题组中,一些老师正和西安交大的几名研究生,以及本科高年级的学生做数字程控交换机。那个年代,华为公司刚刚起步,国内能做这种交换机的并不多,我现在回想,他们当时也许是在和大唐电信进行某种合作。进组的时候,人们正在那里一张一张地画电路图,工作氛围非常浓厚。当然,友好的交流只局限于研究生和高年级本科生这些组里的“老人”之间,他们通常在组里做毕业设计,来组里的时间比较长,相互很熟悉。而我们这些看上去什么都不懂的大二学生,存在感很弱。初到课题组,我感到被边缘化了。

但是没有过多久,这种局面就改变了。

我感觉我们组里做程序的方法有点不对劲。当时课题组里使用几百张电路图,会用到Pascal语言,老师和同学把几百张电路板用Pascal程序一张一张画出来,然后去运行。然而,协调这样的程序非常困难。因为只要有一个语句写错了,一个goto的坐标写错了,整个电路图就错了,组里的人就要一点一点地如同排雷般地查找错误,看看到底是哪个电路图出现了故障。可想而知,这样的工作方式对人的体力和耐力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事无巨细的海量工作足以让任何人失去耐心。

我在课题组观察了两天,心里暗想,不能这么干呀!事情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开始在我脑海里翻滚。我开始思考有没有简单的方法解决这个复杂的难题,让劳动力从这场旷日持久的挑错大战之中解放出来。学以致用的希望此刻在内心里慢慢涌动。

最终我从玩苹果机的经验当中找到了灵感。我想起在高中阶段,我玩苹果机时,鼠标还没有被发明,当时人们用四个光标键控制屏幕上的一个小光标,让小光标在屏幕上走来走去。受到这个想法的启发,我认为此刻应该做一个画图工具,用一个程序把电路板画出来,再写出一个显示程序,将电路板显示出来。这样一来,我甚至不需要一个会编程序的人来做事了。我们只需要把相应的数据录入就可以完成电路板的显示了。

虽然是受到苹果电脑的启发,但是我的解决方法和苹果电脑的画图方法并不一样。在苹果电脑上画一个图,组成图像的其实只是像素点阵,没有结构化的数据。但是,用显示程序显示电路板,我不仅画了一个点阵,还生成了另一个记录。这个记录还是有语义的。现在总结,其实我做的是结构化的图像编辑器。

潜心研究了几个晚上,我把程序做出来了,从此画图变得特别简单。人们只要告诉我电路板的哪一个角出问题了,我们输入数据,坐标即刻就显示出来,我们在关键位置建立了对应表格。

这就是我1989年秋天做的事情。我今天对波兰德公司还有非常深的感情,因为正是那家公司发明的Pascal语言。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回头去看,我依然认为我那个想法很棒。用一个并不复杂,且一以贯之的方法解决一个麻烦的问题,让事情化繁为简,成为我解决很多问题的一种习惯。这正是我特别推崇的一种理念——问题要优雅地解决。

做出这个画图工具之后,课题组的老师对我的态度大变。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表扬我,但是课题组的气氛已经变得其乐融融了。之前我经常被认为是去课题组蹭电脑的,现在课题组的老师竟然允许我拿着打印纸去打Pascal程序源代码了。不但如此,我买有关计算机的书的费用,也可以用课题经费报销了。那个时候计算机书籍价格不菲,至少十元钱一本,绝对不是我能消费得起的。这个待遇对我来说,简直是久旱逢甘霖。

我就是这样天真无畏地爱着计算机世界里的一切。那个世界的一切给我很“对”的感觉,给我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灵感,提供给我大千世界里一个唯一久待不腻的角落。

我当时进课题组做这个程序的改动不是出于任何利益考量,完全是心甘情愿,并对整个思考过程甘之如饴。我投入了大量的感情在这个项目当中,也获得了一些成就感。通过很多事情,我理解了这样一个道理,做一件事情总要不计回报,一旦投入了全部感情,最后的回报总会出其不意地到来。我最享受的不是做事的最终结果,而是在投入的过程中,那种说不出来的内心的平静。

正是在那个阶段,我的专注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我有意让自己在每个需要工作的时刻都聚精会神。记得有一段时间,学校让我们去校办的无线电厂实习。当时我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老师派给我焊电路板的活儿,我力求做到将每个电路板的焊点都焊得饱满圆润。我验证自己劳动成果的标准是——收音机一打开,就能正常工作。

多年之后,我读到奥普拉的一段话:“(我感觉)充满了希望、满足感和说不清的愉悦。我坚信,甚至在每天从不同角度轰炸我们的疯狂之中,存在着,仍然存在着,这一直都在的安宁。”

而我的计算机世界里,正充满了这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