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藏宜是在第二天被文强等人带到南京鸡鹅巷53号来的。
文强到厦门大学等了半天,才见他和一个妖艳的女人回到学校。文强一眼就认出这个和戴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风流哥儿,上前对他道:“你奶奶很想念你,特要我请你回去。”
戴藏宜先是一愣,继而阴阳怪气地道:“是吗?那就谢谢你了。”说到这里,脸色突然一沉,与戴笠的习惯全无二样,厉声道,“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种拙劣的骗术能哄得了我吗?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们是老爹派来抓我回去的!”
文强道:“知道就好,请马上跟我们走!”
戴藏宜把女人往自己怀里一揽,女人娇道:“阿宜,这些是什么人,好讨厌的哟!”
戴藏宜道:“是我家的狗腿子,仗着我爹的势力要来请我回去。”
女人道:“不要理他们,我不让你回去!”
文强道:“少爷,处长有令,今天一定得请你去南京!”
戴藏宜为了在女人面前表现自己,歪着头道:“我不去南京又怎样?你能咬死我吗?”文强忍无可忍,下令手下将戴藏宜制伏。戴藏宜撒野道:“告诉你们,我爹死后,将来特务处就是我的天下,看我如何修理你们!”
文强道:“戴少爷,得罪了,将来的事等将来再说。”
戴藏宜被几个人架着动也动不得,感到自己面子丢尽,附在文强耳朵边小声道:“到了南京我要先见到奶奶,才肯随你们去,不然爹打我没人保驾。”
文强会意,小心道:“行,全依你。”
戴藏宜于是大声叫道:“放开我!不就是去见我爹吗?我自己会走!”
众人果然松了手。戴藏宜觉得面子争回来了,对女人道:“亲爱的,我先回南京,向爹提我们的婚事,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戴藏宜来到南京,嚷着先去找他奶奶。没想到奶奶、母亲都已回了江山,于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不肯去见戴笠,央求道:“好叔叔,放了我吧,爹会打我的。”
文强不理,吩咐手下又推又拉,把藏宜送到戴笠办公室。
此时,戴笠已等候多时,见了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叫道:“戴藏宜,你该当何罪?给我跪下!”
戴藏宜忙道:“爹,不是我不要人家,实在是王天才的女儿生性刁蛮,温柔不足,放荡有余,孩儿实在不能与这种不男不女之人成婚……”
戴笠道:“放屁,王小姐乃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怎由你胡乱污蔑。来人啊,给我打!”
棍棒未落,戴藏宜早张嘴杀猪似的号叫:“哎哟,爹爹饶命!”
戴笠道:“我且问你,王家的婚事你到底是答应还是反对?”
戴藏宜见棍棒还不曾落在身上,估计父亲可能念在骨肉情面上不会打他,因此道:“爹爹,随便什么我都可以依你,偏偏这王小姐万不能娶。爹爹若非要我娶,我甘愿上山当和尚!”
戴笠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吼道:“你们都死啦?还不给我打!”
手下一齐上,将戴藏宜按倒在地,用棍子打屁股。
戴藏宜先还乱叫乱号,后见打得并不重,搔痒似的,就不动了。他人瘦但屁股肉多,棍棒打在上面,就像按摩似的,不过还是感觉轻了一点,不够过瘾,于是央求道:“喂,再来重一点点,别让我爹看出破绽。”
没想到戴笠把儿子的话听得一字不漏,这还了得,走过来夺过一根棍,疯狂地在戴藏宜屁股上抽打起来。
这下,戴藏宜不再好过了,痛得连叫喊都失去了感觉,几下子屁股就血糊糊的了。
戴藏宜趴在地上哼哼叽叽,戴笠认定他在装蒜,命令道:“给我捆起来,吊鸭子!”
吊鸭子是一种刑罚,即用绳子系在左右两只脚趾头上,然后一上一下吊在梁上。戴藏宜没想到父亲会对他下此毒手,歇斯底里地叫救命求饶。此时戴笠已红了眼睛,只感到自己在王天才面前面子丢尽,气不打一处来。他寻来一条皮鞭,咬着牙往死里抽。
戴藏宜是个花花公子,哪里受得了如此酷刑,叫喊声由强而弱,当他的鼻孔里流出两股鲜血时,文强惊叫道:“处长,少爷快不行了,不要打了!”
红了眼睛的戴笠哪里容得,举着皮鞭指着文强骂道:“你是不是想帮他挨几下?好,我这就成全你!”说着,果真甩过一皮鞭,打得文强跳起老高。
戴笠又甩皮鞭指着众人道:“你们谁敢劝我,照揍不误!”
众人吓得垂手而立,谁也不敢乱动一下。
戴笠转过身对尚有一口气的戴藏宜道:“畜生,你给我听着,养了你不仅得不到丝毫利益,还净添麻烦。看得出来,你将来也成不了什么正果,我还不如送你上西天,早早投胎好好做人,免得见到你就讨厌!”说着,举鞭往死里打。
恰在这时,蓝月喜跌跌撞撞进来,大声喝道:“住手!”说着对文强等道,“快,快,把我孙子放下来!”
文强不敢动,戴笠只好示意放下。蓝月喜一把抱住戴藏宜,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毛秀丛也在一旁流泪。
戴笠趁机手一挥,领着贾金南一行人扬长而去,留下母亲、妻子、儿子哭作一团。
蓝月喜哭道:“昨天一出门,就听到乌鸦叫,是不该离开的,到了半路眼皮跳,才知道孙子遭祸了。”
原来,昨天蓝月喜和儿媳妇启程回老家,出了南京城,就见车路边的枯树上一大群乌鸦在叫,就说:“出门逢着乌鸦,是不吉利的兆头,我们还是不走的好,再待一两天。”
毛秀丛道:“我们已经走这么远了,也不算才出了门。”
到了半夜,蓝月喜的眼皮跳得厉害,仿佛大悟道:“不好,我孙子有难,他老子这回是不会放过他的。司机,请往回开!”
汽车调转头往南京方向开,一路上,蓝月喜心急如焚,不断催促司机加速,害怕迟了一步戴笠打死了孙子,道:“我才一个孙子,要是戴家断了香火,百年后没人给我上坟!”
回到鸡鹅巷,果见孙子被吊着打,于是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蓝月喜救下孙子,叫医生治好伤,因怕戴笠对其再下毒手,索性一起带回老家,另外找了个女子结了婚。戴笠觉得儿子让他下不来台,从此对儿子不满,不再管他。据说他在江山办了一所学校,自封校长,除了不敢过分为非作歹外,照样花心好色。此是后话。
话说母亲、妻子、儿子离开南京以后,戴笠收到一封自外国寄来的信。打开一看,竟是唐纵写来的:
雨农兄如鉴:
弟自离开南京日久,因言语不通、人生地疏等诸种原因,信迟付,谅。
弟现已基本适应环境,并注意德国特工组织内部诸因。发现其果有一套,值得学习、效仿。因内容太多,信上难以一一述说,选拣主要之事介绍……德国特务组织,除拥有正式之特务机构之外,还掌握了警察、交通、检查、邮电等公开部门,并渗入到工厂、机关、军队、团体、监测无线电台和收声机……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配合特工活动……德国可学之经验太多,吾有一建议请代向校长重报:建议多派同志来德意学习,开阔眼界,培养人才,引进先进技术、设备。暂叙至此,若有最新之经验,定及时报告。
撰安。
唐乃健
戴笠阅罢信,喜不自禁,觉得唐纵的建议值千金,对发展中国特务组织大有益处,将建议呈给蒋介石,果然获准。不久,戴笠便加派了郑介民、潘佑强、杜心如、腾杰等七人以军事考察团的名义前往欧洲考察,主要考察德意两国的法西斯组织和特工活动。
紧接着,戴笠又从浙江警校正科生中选派了冯文尧、蒋镇南、范学文等几十个人赴德国专门受训。
这段时间,唐纵又有信来,其中提出一条“公开掩护秘密、秘密领导公开”的建议被戴笠当成宝贝,并立即采纳,开始大量控制各种公开机关。这段时间,他相继控制了南京警察厅调查科,由黄埔军校四期生、浙江诸暨人赵世瑞任职;推荐赵文龙做浙江警校校长兼杭州市警察局局长……
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自特务处日新月异地飞速发展,戴笠已鸟枪换大炮,所到之处,夹道欢迎,社会各阶层的人都巴结他,争相把金银、美女往他怀里塞,天天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由于刚刚进入不受金钱约束的权力阶层,戴笠好比干久了的鱼突然进入深水中,好不痛快,每天自我放纵,进入声色场所,尽情玩乐。
一日,戴笠收到一封信,打开一看,信上写道:
春风大哥如鉴:
自江山分别,小弟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尝尽颠沛流离之苦,至今一事无成。在江湖上早听得大哥如今大红大紫,有心投靠,无奈路途遥远,加之常有俗务缠身,直至前不久因失业无着,偶见报上刊登浙江警官学校大量招生之广告,决心报考。发榜之时,又听此校系大哥所管,内心窃喜,遂写信给你,望能收在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顿首!
小弟毛万里
戴笠看罢信,喜道:“真个是双喜临门,我本欲去警校与叶霞翟相会,没想失散多年的同乡来到警校,看来这两天警校是非去不可了!”
拿着这封信,戴笠情不自禁想起另一个人来—毛万里的哥哥毛人凤。
目前,戴笠急需用人,尤其是有能力、忠实可靠之人。更何况,他和毛人凤还有另外一层关系,自己之所以有今天,追本溯源,还是得益于毛人凤几年前在江山悦来客栈那一句“革命朝气在黄埔”的指点。毛人凤办事严谨,守口如瓶,是个难得的内勤人才,如果能收在手下,对自己的事业将大有帮助。
自任特务处长以来,结识的同窗好友、同系,诸如周念行、王满臣、何芝园、张冠夫、周养浩、王宗亮等,一个接着一个投到他的旗下,就是迟迟不见毛人凤的动静。
戴笠放下信,心想:如今毛万里来了,就不难打听到毛人凤的下落。
戴笠打通了警校办公室的电话:“喂,王主任吗?这一期的招生考试发榜了没有?”
那头道:“基本名额已定,请问处长,有什么吩咐?”
戴笠道:“这一期有个叫毛万里的考生,一定要录取他。还有,你马上派人打听他的住处,这两天我就过来。”
那头道:“知道了。我一定照办。”
戴笠道:“还有一事,你去叫叶霞翟同学来听电话,我有任务交给她。”
那头放下电话,戴笠从电话里听出了急促的脚步声,心里松了口气,背靠在椅子上,闭目摇动身体……当他再次听到那边的脚步声之后,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迅速抓过话筒,屏声静气地听。
那边明知故问道:“喂,谁找我呀?”
戴笠道:“我,你未婚夫。”
那边道:“不要脸的东西,我是你姑奶奶!”
戴笠干咳一声,正经道:“霞翟,你近来过得可好?”
那边道:“还好,暂时不会死。”
戴笠道:“你再说不吉利的话我可要生气了。我不会让你死,要让你好好活着。告诉你,我是真心的,为了你,我已经把老婆赶回老家了。”
那边道:“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吗?先生,长途电话费很贵的。”
戴笠道:“我恨不得再贵十倍,然后再说十倍无用的话,这才能表达我对你的真心。”
那边道:“戴先生,你说快点好不好?有人在外面盯着。”
戴笠道:“是谁,我明天就过来抓他,喂……”话到此处,那边把电话挂了。
戴笠摇头苦笑。只要那头愿意,他打一整天的电话都不会嫌累,和叶霞翟通电话,就好像和她走在一起手拉手一样,感到温馨、舒服、惬意……
戴笠站起来伸着懒腰自言道:“明天就要去杭州啦,我得买点什么送给她。”说到这里,大声叫道,“贾金南……”
贾金南从门外一步跨进来,答道:“处长,有什么吩咐?”
戴笠道:“明天我去杭州,有位朋友托我给他女朋友买点东西,你帮我去办理。”
贾金南道:“什么东西,处长?”
戴笠搔搔脑袋皱着眉,道:“这样吧,买一只钻石戒指、一对金钗、一套真丝旗袍、两双女用丝袜、两双高跟皮鞋、两条女用内裤。记住了没有?”
贾金南道:“记住了!还有没有?”
戴笠道:“没有了,快去办理。用漂亮的袋子一一装好,明天一起替我带上车。”
贾金南道:“知道了,处长。”
晚上戴笠做了一整夜的梦,自己和叶霞翟搂着走,后来下体因劳损过度,不能起来……醒来时,天已大亮,贾金南在外面叫道:“处长,时候不早了,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司机在车上等你。”
戴笠不悦道:“知道了,催什么,是我领导你,还是你领导我?”
见外面不再吭声,戴笠才慢慢起床,却感觉到下身不适。
戴笠意识到有可能是得了风流病,便问管家秘书王汉光。
王汉光道:“这不难,南京城里有不少高人神医,其中有位名叫张简斋的老先生更是治性病的专家,找到他保证没有问题。”
戴笠见贾金南还在探头,火了,怒道:“看什么看!今天不去杭州了,给我把张简斋叫来!”
贾金南从车上下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虽知张简斋是位名医,但并不知戴笠患了何病。
贾金南正要去,王汉光道:“张简斋这人有点古怪,从不肯上门来治病,当年连委员长、何应钦都是亲自登门去治病的。”
戴笠道:“嗬,这么大架子?”
王汉光道:“不是架子大。这张老头是靠鸦片度日的,一天最少五六次,时间一到不抽,就呵欠连连,语无伦次,口鼻流血,什么事也不管了。”
戴笠道:“原来如此,吸鸦片是要受罚的,我不是病了,非抓他不可!好吧,你领路,去找他!”
戴笠一行上了车,直奔张记药局。
王汉光介绍道:“张先生是特务处成员陶一珊的亲戚,我是听他说的。别人都知道他的药方有名,其实真正出名的还是治疗疑难杂症和性病。”
在张记药局的后堂,戴笠见到了张简斋,大约六十岁年纪,留着山羊胡须,穿长袍,头戴一顶瓜皮帽,架一副金丝眼镜,坐在太师椅上。
王汉光先过去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张简斋听明白了,才起身对戴笠微笑,领他去一间斗室。
这间斗室是专用来检查性病的,四壁围了白布,里面只有一张小床和两张板凳。戴笠自称江汉清,是做生意的。
张简斋也不多问,只是把门掩了,替戴笠做完检查后问了一些症状。
戴笠惊道:“正是这样,一点不差!”
张简斋道:“那就对了,你肯定患的是……”话未说完,张简斋打一个呵欠,鸦片瘾又上来了。
戴笠更急了,抓着张简斋的肩膀问道:“张医生,我得的是不是梅毒?”
张简斋两眼翻白,口水长流,人就像中了邪似的。戴笠记起王汉光说过张简斋有鸦片瘾的话,对外面叫道:“快,快拿烟枪来!”
一会儿,张简斋的下人拿着一杆烟枪,进来对戴笠道:“客官,很抱歉,因近来禁烟很严,各处通道都已堵塞,我家老太爷的烟刚好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