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知趣地回避了,毛人凤才道:“雨农,大事不好了,这回校长打算让你做替死鬼。”
戴笠吃了一惊,从沙发上跳起来叫道:“你说什么?”
毛人凤道:“这回校长准备除去毛泽东,可又不愿担风险,准备由你动手杀了毛泽东后,再一口咬定这事与他无关,是你背着他干的,然后把你杀了,代他受过……”
戴笠的头“嗡”地一下晕了,清醒后才喃喃道:“校长怎么会这样对待我呢!”
毛人凤道:“这有啥稀奇的?他是领袖,你是他手下的一个兵,必要时让你送死,他认为是天经地义的,比如你对待手下……”
戴笠忙挥手止住,摇头叹道:“毛万里说江山县地势南高北低,雨水一泻千里,养不住大鱼,大人物都难以善终,没想到这样快就应验了……”
毛人凤道:“雨农兄先别向那方面想,越想越完蛋得快。听我说一句,人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注定了有死的那一天,我们总不能因为会死而不珍惜属于自己的日子吧?”
戴笠细细品味毛人凤的话,觉得有理,咬咬牙道:“好吧,我们先想想对策,争取属于我的日子。”
毛人凤点头,认真想了想,道:“校长的意图既然已经被我们知道了,何不来个将计就计,不杀毛泽东?”
戴笠说:“这不行,我故意抗拒他给我的任务,以后他会更恨我。”
毛人凤为难道:“那么又该如何办才好?”
戴笠想了想,生出一计来,附着毛人凤耳朵说了一通,毛人凤连连点头称好。
沉默了片刻,戴笠说:“对了,善才,这情报你是从哪里探听到的?”
毛人凤道:“是一个神秘的人告诉我的,说戴先生如果要杀毛泽东,他也马上完蛋。我不信,追问他。他说信不信由你,那顾学会就是蒋介石派去在成事之后负责杀人灭口的。这样我才信了,因为顾学会这些天一直跟着你。”
戴笠说:“这个神秘的人又是谁呢?”
毛人凤道:“他不肯说,说完就走了,以后再未露面。”
戴笠说:“校长的机密除了……不不,不可能,他怎么会呢?万一是他走漏风声,那么他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毛人凤道:“若认真分析,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保护毛泽东!”
戴笠一拍大腿,道:“这就是了!”转而又摇摇头,“不,不,他为什么要救毛泽东,莫非他与共……不不不,不可能的!”
毛人凤道:“想不通就不要去想,反正救自己的命要紧,快抓紧时间行动。”
戴笠还在钻牛角尖,自言校长的绝密除了夫人和陈布雷,其余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毛人凤还要与戴笠说话,里面传来了皮鞋踩地毯的回声。胡蝶身着粉红色睡袍徐徐走过来,见毛人凤看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壁钟。
毛人凤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忙起身告辞道:“雨农、瑞华,局本部还有事情,不陪了。”
胡蝶道:“毛先生急啥呀,不多坐会儿?”
毛人凤满脸堆笑道:“不了,不了,下次来。”
送走毛人凤,回到沙发上坐下,胡蝶双手搭着戴笠的肩,柔情万种。
柔和的吊灯下,室内的摆设一派富贵荣华,戴笠一抬眼,猛见对面墙壁上的一幅画,立即脸色大变,推开胡蝶,气呼呼地打电话:“喂,沈处长吗?给我过来一下!”戴笠打完电话,急躁地在室内走来走去……
一会儿,沈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问道:“戴先生,有什么急事?”
戴笠指着墙上的画道:“你为什么把这种不吉利的画挂在我这里!”
沈醉莫名其妙,顺着戴笠手指的方向一看,原来是一张《霸王别姬》,分辩道:“那画的是两千年前的历史故事,有什么不吉利?”
戴笠更生气了,道:“我就是不爱历史这一段。要画为什么不画刘邦的大风起兮云飞扬?不是更可以显出一个人得意时的英雄气概?而画这种穷途末路倒霉相!还不快给我摘下来!”
沈醉只好搬了椅子将画摘了下来。
原来,自戴笠发迹以后,也喜欢附庸风雅,便要沈醉找当代有名的书画家写些、画些作品装裱墙面。最初是挂了两张徐悲鸿画的马,戴笠很喜欢。过了一段时间,他感到画家没有给他题上名字,不光荣,于是令沈醉撤了。沈醉只好照办,又弄了几幅吴雅晖、戴季陶的字,写上“雨农将军惠存”。后来,沈醉又买了一幅柳子谷画的《霸王别姬》,还请他写上“戴雨农将军法鉴”。客人见了都称赞画得好,所以挂到神仙洞公馆了。如今在他情绪低落时,方发现它是不祥之物。
沈醉取走后,戴笠吩咐道:“以后柳子谷再来找我,给我轰出去!”
戴笠按自己想好的计谋,令舒祥林去中共办事处狙击,开枪后,又命令把舒祥林当场打死,然后向蒋介石报告……
后来,经查实,被打死的是廖仲恺先生的女婿、中共办事处秘书李少石。1945年10月11日,毛泽东安全返回延安,戴笠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逃过了一劫。
话说戴笠此次奉命回重庆负责毛泽东的“安全”工作,此时,毛人凤也发了一份密电,报告CC系陈果夫等人正在策划酝酿与军统争夺战后的警察系统和肃奸方面的权力。毛泽东已离开重庆,此事便成了当前的头等大事。戴笠问道:“这情况是你从何处得到的?”
毛人凤道:“是我们安在CC系里头的内线密报的,说陈果夫那段时间天天往山上跑,具体情况你可以上山试探校长的态度。”
戴笠点头道:“我正要为上海接收的事找他。局本部的工作你一个人担当,不是特别重大的事不需向我汇报,你可自行做主。我信得过你,将来等我当了海军司令,这军统局你要替我好好守着!”
毛人凤点点头,目送戴笠匆匆而去。
戴笠来到蒋介石的官邸,蒋介石正伏案一份份地签署文件,陈布雷一件件地叠好,分好类装好卷宗。
见到陈布雷,戴笠想起的不再是关于他送女儿给蒋介石当情人的谣言,而是那个向毛人凤密报蒋介石要用他的命换毛泽东的神秘人物。心想:万一陈布雷和共产党有联系,那可是……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签署完毕,陈布雷朝戴笠一笑,算是招呼,夹着卷宗出去了。
蒋介石掷笔道:“重庆的事完了,你不是说去上海吗?”
戴笠打一个立正道:“是的。”
蒋介石不悦道:“那么你来干什么?”
戴笠忙从腋下夹着的公文里拿出一份文件来,恭恭敬敬地呈过去,道:“我是来送这份材料的。”
蒋介石看都不看,道:“什么内容?”
戴笠说:“是我向您推荐的上海、南京、北平三大中心城市的警察局人选。”
蒋介石挥挥手道:“不用你推荐了,我已任命钱大钧为上海市长,宣铁吾任上海市警察局局长;南京的警察局局长也派了宪兵司令部参谋长韩文焕担任;北平警察局局长的位置我刚签署……”
戴笠急问道:“是谁?”
蒋介石说:“CC系的陈焯。”
戴笠听呆了,原计划这三大城市的警察局局长人选都由他的亲信担任,没想到……戴笠像喉咙里卡了鱼骨,上不来也下不去。
钱大钧是蒋介石的嫡系将领中的八大金刚之一,是经常爱在戴笠面前摆资格的前辈军人,对戴笠一向无好感;宣铁吾是戴笠的死敌,他们两人联手,将给军统在上海的活动带来不利。蒋介石安排这两个人与戴笠作对是何用意呢?
任南京警察局局长的韩文焕,是康泽的亲信,与戴笠素有结怨;至于任北平警察局局长的陈焯,很明显是陈果夫搞的鬼,有意安排他的心腹……
本来,戴笠这次回重庆,实现他的“两抢”计划也是主要目的之一。这“两抢”即一抢沦陷区各中心大城市的警察局局长职位;二抢全国的肃奸大权。并且对各大中心城市的警察局局长人选均已作了安排,尤其是上海、南京、北平三大中心城市的候选人不仅已安排,还亲自面谈过。没想到,蒋介石会来这一招,打他个措手不及。
戴笠愣了很久,蒋介石见他不说话,道:“我就这样安排好了,你还有什么想法没有?”
这个时候就是有再多的想法也无话可说了,戴笠掩住伤心的表情道:“没有,一切听从校长安排。”
蒋介石说:“没有就好,还不给我滚!”
戴笠站着不动,这一遭失去如此之多,如果不捞一点什么,说什么也难以平衡,于是趋前一步道:“报告校长,学生不急着走,还有一事禀告。”
蒋介石不耐烦地道:“说!”
戴笠说:“校长安排的警察局局长人选学生虽无想法,但肃奸这项工作非同一般,如果交给别人,他们对汉奸的内情不熟,难免出现误差,这事我们军统从抗战开始到结束,情况可谓了如指掌,工作起来……”
蒋介石摆摆手道:“不要讲了,这工作很重要,你要好好去干!”
戴笠一喜,总算有点失而复得的安慰,进一步道:“还有,中美合作所合作很快就要结束了,这些年来,梅将军和美国海军确实倾注了不少心血,也作出了巨大成绩,现在还留下大量器材、设备,校长是不是抽个时间去……”
蒋介石说:“这个我有安排,不要你说。”
戴笠又是一喜,蒋介石如是说,等于已经接受了建议。虽然警察局局长的位置落入了他人之手,但全国警察总监的位置还空着,如果让蒋介石视察中美合作所,一定让他观看中美特警班的表演,那样就可以向他显示这方面的强大,再乘机提出兼任警察总监。
这一遭上山有失有得。下山的路上,戴笠越想越感觉到有人在后面搞鬼,这更证实了毛人凤说的话,CC系确实在与军统争夺肃奸和警察系统的权力。
回到局本部,戴笠和毛人凤提及此事,两个人一阵沉默。
一会儿,戴笠说:“这事也不能全怪CC系或别的人捣鬼,决定因素还是校长。”
毛人凤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戴笠叹道:“十周年‘四一’大庆以前,校长对我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对我的建议一向很重视。今天的情况你不知道,我把三大城市的市长、警察局候选人名单呈上去,他看都不看一眼,当时我心里……”
毛人凤道:“这滋味我尝过,很不好受。”
戴笠内心里仿佛有一口恶气,找不到突破口,愤愤道:“其实我也不是傻瓜,从一开始校长怎样待我,我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特务处刚成立,他就让CC系抑制我。这还不够,还安一个郑介民在我身边。到抗日战争时期,眼见郑介民被我架空,中统也不是我的对手,于是又在我上面设立个侍从室第六组,抬出唐纵来控制。到了抗战中期,干脆把唐纵扶为帮办,事事都钳制……”
毛人凤点头道:“这倒是校长的一贯做法,在他的下面,总是设法不使某一个部门过分强大。”
戴笠喃喃道:“现在我的势力已经无孔不入了,真猜不透他还会用什么招数来对付。”
毛人凤道:“他不是用陈果夫的CC系来对付吗?”
戴笠长叹道:“若是这样倒也好对付,怕的是在CC系之外,校长还……”
毛人凤一惊,点头道:“这一次的毛泽东暗杀事件……他不是要你做……他既然存心要你死,就不会仅限于这一次。”
戴笠说:“嗯,很对,今后你多注意这方面的情报……”
两个人正说着,外面有人报告。戴笠抬起眼,见是王一心,不悦道:“你不好好在上海待着,过来干什么?”
王一心道:“报告戴笠先生,我来向你汇报上海的情报。因怕电报说不清楚……”
戴笠说:“别啰唆,快讲!上海的情况怎么了?”
王一心道:“上海现在的形势很糟,对我们十分不利。”
戴笠一愣,身子前倾,做认真状。
王一心道:“新任上海市警察局局长宣铁吾已赴任,一来就对新闻界发表讲话,表示不搞接收,要整顿风气,大有来者不善的意思。还有新任上海市长钱大钧也率领大批随员赴沪指挥接收了。另外,汤恩伯的第三方面军也由美国空军运输机紧急空运上海,一方面受降,一方面抢收。9月5日,何应钦的陆军总司令部之下,成立了党政接收计划委员会,下设党团、经济、内政、财政、金融、外交六个组,野心显然是要囊括沦陷区的所有接收方面,对上饶更是虎视眈眈……”
戴笠急道:“那么你们怎不抓紧时间抢收?”
王一心道:“来不及了,上海的潜伏特务、地工人员、流氓地痞,还有被策反的伪军,配合蜂拥而来的国民党将领、要员,在上海大肆抢劫,大量的现金、物资、汽车、住宅、机器,被一批批来路不明的人抢得差不多了!”
戴笠急得拍案而起:“你们这些饭桶,没一个有用,非要我亲自出马不可!你马上回去,我明天就到,你、程克祥,还有邓葆光三个人来机场接我,滚!”
王一心唯唯退出后,戴笠摇摇头对毛人凤道:“原以为还可以在重庆多待几天,现在不行了。今晚我回神仙洞一趟。你代我向校长说明,我马上去上海布置肃奸工作,还要协助政府清查逆产。对了,我吩咐的那件事千万不要忘记,如有发现,火速报告!”
毛人凤道:“雨农兄放心,你快点回去,不然,瑞华又要生气了。”说着,向戴笠挤眉弄眼。戴笠亦咧嘴邪笑。
1945年9月上旬,戴笠从重庆乘专机直飞上海。飞机钻入雾中,当进入上海上空,天气骤变,大雨倾盆。
机场人山人海,贾金南率领一干警卫人等将戴笠拥下飞机。
戴笠在贾金南的雨伞护罩下边走边望,道:“王一心他们怎么还没来?”
一连说了几句,也没人回答,前面开道的警卫人员大声叱骂着谁,贾金南很焦急,大声对手下道:“你们看见王一心来了没有?”
尽管贾金南的嗓门不小,但经过雨声的过滤,他们仅能听清,回道:“没见……”
戴笠皱皱眉头:“这帮饭桶,我非整死他们不可!”这是他第一次受部下冷落,十分恼火。
这时,贾金南手一指,道:“老板,那里有熟人,我们何不上车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再说?”
戴笠顺着贾金南手指的方向,果真发现机场停了一辆车,车主是他过去认识的战前法租界捕房探长贾德田。于是,两人疾步过去,跳上了贾德田的车子。
贾德田非常高兴,关好车门,回头问道:“戴先生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戴笠略作思考,道:“刘吉生公馆。”
贾金南把雨伞上的水沥干,道:“老板,程克祥不是为我们布置了盛老四的花园洋房吗?”
戴笠心里窝了一肚子火,也不理会贾金南。
刘吉生是上海企业银行的总经理,抗战后迁往香港,因和宋子文的弟弟宋子良是同班同学,介绍认识戴笠,并被戴笠委任为西南运输公司副总经理。
刘吉生见老板驾到,喜不自禁。贾金南小声对他道:“老板本身有几处公馆,还有他的好友杜月笙、唐生明想邀他住,可他选中了你家。”
正在刘吉生得意忘形,以为有机会讨好老板之时,戴笠说:“刘吉生同志,你马上给我找个住处,要求保密,幽静,来人少,我准备用它办公。”
刘吉生这才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只好介绍他的侄儿、伪日用品联营公司负责人刘念义的一处公寓。
戴笠在工作上处处爱出风头,争强好胜,唯恐天下人不知,但在行踪上却喜欢独来独往,轻装简从,飘忽诡秘,神出鬼没。他深知自己一生杀人如麻,仇家遍布天下,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因此,他一向对自己的行动严格保密,除毛人凤、贾金南之外,即便是局本部的处级特务也不知道,每到一地,也只是临时通知被点到的几个特务到机场迎接。尤其他的住处,总是七转八折,谁也不知他到底要住哪里。
离开刘吉生之前,戴笠给王一心打了电话,令他火速过来,然后又令刘吉生开车送往刘念义公寓。
再说王一心从重庆飞回上海后,立即告知程克祥、邓葆光,说老板明天到,上午由三人一起去机场迎接。
程克祥是戴笠出于策反周佛海的需要破格提拔的,加之长期在沦陷区工作,与戴笠仅有的接触就是给周佛海送信到重庆的一次,因而不了解戴笠的性格和为人。这一次戴笠到上海,程克祥存了私心,想利用一般官场讨好长官的手腕讨好戴笠。于是,他找借口将王、邓安置在京沪区机要室坐等,自己却开车单独到江湾机场迎接,本意是想独占头功,给老板好感。谁知戴笠的卫士都是一些无比机警的家伙,他们都不认识程克祥,又没有见到一向熟悉的王一心、邓葆光同来机场迎接,当即如狼似虎地把程赶开。程克祥连接近警戒线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能见到戴老板。程克祥方知自己做了蠢事,等到他回头带上王、邓再到机场时,戴笠已经不见了。王、邓长期在戴身边工作,素知戴笠最恨办事不牢靠的属下,往往一个特务只要有一件事落在戴的手里,前途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三人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地,没想到程克祥弄巧成拙,只能徒劳地四处寻找。王、邓两人一会儿在办公地接到戴笠从刘吉生家打来的电话,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驱车直奔刘念义公馆。
这是一座花园式的洋房,典型的欧式建筑风格,环境幽雅。王一心的车开入车库停妥,早有戴笠的警卫人员上前道:“老板在楼上等你们。”
由前门走入大厅,房内豪华宽敞。戴笠在客厅里一眼见到王、邓二人,立即拉下脸来,道:“你们还知道我呀,我昨天是怎么吩咐的?”
王一心望望邓葆光道:“这事与我们两个无关,全是程克祥捣的鬼。”
邓葆光道:“是这样的,我俩被他骗了。”
戴笠听邓葆光述完经过,气得牙齿打战,欲破口骂程,程克祥闻讯随后赶到。
程克祥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垂头而立,不敢出大气,眼睛盯住地毯上的花格……
戴笠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把满脸怒气咽进肚子里,冷冷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王一心替程克祥打了个寒战,知道他这辈子的前途已被老板那句话作了结论。
戴笠避过程克祥的话题,转而对王一心道:“今天我要在这里设宴请梅乐斯将军。他喜欢吃湖南菜,你去转告唐生明一声,让他带上厨师快点过来。”
想到梅乐斯要提早回国,戴笠感觉两个人的命运有点类似。
根据合同规定,抗日战争取得胜利后,中美合作所就应该结束。可戴笠和梅乐斯认为,这次亲密的合作,任务还没有完。因为合同以外的工作只进行了一部分,即帮助军统抢先进入各大城市。除此之外,对训练反共特务和继续帮助军统全力与共产党作斗争的任务还没有完。双方均依依不舍,有继续合作的意愿,无奈美国陆军对梅乐斯恨之入骨,正在施加压力。
梅乐斯自来华与戴笠接触之后,发现军统这个庞大的特务组织,不仅有种种强大的特权,而且机构遍布各地,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美国所需要的一切。梅乐斯的这一发现,立刻引起美国陆军的注意。海军立即明令宣布:美国驻华的海军有关机构,是美国太平洋舰队的一个工作单位,应在舰队总司令直接指挥之下作战。这项宣布,目的很明显,中美合作所应当由海军单独控制,其他单位不能过问。
海军的这一宣布,反而造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效果。陆军原来对这件事并不太注意,这样一来,便通过驻华武官等深入了解,得知这是深入中国各地的大好机会,决不能让海军独占。因此也马上发表了一个声明:凡是在华美军一切机构,均应受美国中印缅战区司令部节制并接受美国参谋长统驭。当时的参谋长是马歇尔,他从一开始就反对中美合作所成为一个独立机构,直接由海军来指挥。
另外一个想控制中美合作所的是美国战略业务局局长杜诺万。战略业务局原来是由美军情报协调处改级扩充的两个机构之一,还有一个是军事情报局。杜诺万与陆军方面较为接近,所以对陆军想控制中美合作所,不但极力赞成,而且希望借机将中美合作所置于战略业务局的掌握之中。中美合作所刚成立,他就加派梅乐斯为战略局驻远东代表,先行控制梅乐斯。
杜诺万这一如意算盘,立刻遭到美国海军部和戴笠的反对。杜诺万便请陆军出面,向梅乐斯提出要派遣一批教官来华,协助中美合作所训练军统所控制特务武装,还企图在西北另行建立据点,并提出派马纳斯与约翰·海登博士等来华的要求。梅乐斯立即告诉戴笠,认为杜诺万派人来不先征求中美合作所同意,坚决不能接受,结果陆军方面准备好的一些教官,只好半途回去。杜诺万并不因此罢休,在1944年中美合作所签订第二次补充合同时,他便作为美方主持人,企图以战略业务局取代海军情报署来控制中美合作所,并推荐战略业务局的柯林校为中美合作所美方第二副主任。这一要求也被梅乐斯和戴笠所拒绝。
魏德迈继史迪威尔出任中印缅区美军司令后,对中美合作所与军统不但歧视而且成见很深。他极力主张将中美合作所置于战略局指挥之下,应使中国人退居被支配地位,对中美合作所主任由中国人担任早就感到不满。美国一些“白人至上”主义者更从中推波助澜,而梅乐斯则坚持战略局来华工作人员应受中美合作所节制。魏德迈便进一步要求中美合作所必须受他指挥,否则他就辞职。官司打到华盛顿,代表陆军的马歇尔首先赞成魏德迈的主张,空军亦随声附和,海军虽力争,却仍无结果。美国联合参谋本部发布命令,要求在中美合作所工作的美军人员自梅乐斯以下均直接受魏德迈指挥。
由于梅乐斯对魏德迈只是表面上承认受其指挥,实际上并不理会,魏德迈司令部的人员便借机对梅乐斯施以打击。如中美合作所第一个月所需物资约152吨左右,实际上连半数都不给运送。海军方面同意自备飞机、车辆为中美合作所运输物资,亦被魏德迈阻拦。海军元帅尼米兹气愤之余,曾表示要用军舰来给中美合作所运物资到印度,再经雷多公路运往重庆。
美国海军方面原准备调往中美合作所工作的人员为三千人,因得不到陆军支援,有两千人滞留在印度,无法飞越驼峰。
由于美国海军部门把中美合作所的成绩夸大其辞地在国内外报纸上披露,遭到了美军方面主持发布新闻机构的反对。梅乐斯为此十分恼怒,准备在重庆举行一次记者招待会,扬言要把中印缅战区司令部和战略局的许多丑恶内幕公开揭发,这更加深了美国陆军对他的仇恨,梅乐斯也无望在中国待下去了。
是夜,刘念义的花园公馆灯火辉煌,梅乐斯领着翻译刘镇芳如期而至。
戴笠与梅乐斯两个人经过一番美国式的拥抱以后,携手进入会客厅,刘镇芳紧随其后。
两人未开口,就有同病相怜之感。戴笠说:“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合作是愉快的、成功的。在这最后的时刻,梅将军,我们应该高兴。”
梅乐斯听了刘镇芳的随口翻译,忙掏出手绢,拭去眼中欲滴的泪,道:“OK,OK。中国有句古话‘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能认识戴笠将军,是我今生的荣幸!”
戴笠很热情地伸过一只手,与梅乐斯紧握,正处于落泊中的梅乐斯感到无比安慰。
一会儿,梅乐斯眼睛又潮了,道:“戴先生,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已奉召要回国了。”
戴笠一惊,道:“怎么这么快?我们还有很多收尾的工作要做呀!”
梅乐斯耸耸肩,无可奈何道:“这是上司的命令。”
戴笠感到无限遗憾,很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候,他太需要外国人的帮助了……
梅乐斯道:“戴将军尽管放心,回国后我将继续在美国海军活动,为你出任中国海军总司令尽力!”
戴笠这才点点头,心中有了些许安慰,道:“梅将军不要走得太匆忙,我已报请了委员长,他答应去中美合作所视察,最起码也得等到那一天之后再离开。”
梅乐斯无限伤心地长叹一声,道:“我尽力而为吧。”
戴笠见梅乐斯如此难过,深有感触道:“我俩仿佛心灵相通,中美合作所辉煌的时候,都很得上司信任,现在……不光是梅将军背后有个陆军总部虎视眈眈,我的后面也有一双凶恶的眼睛……不瞒你说,这次来上海我也遭人暗算了。”
梅乐斯探过身忙道:“噢,戴将军也遭人暗算?”
戴笠很认真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