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师到城里照看孙子我是知道的,她也一直带信来,让我去玩。答应了很多回,一直没有时间。那日下午我从网上撤下来,穿得松松垮垮地满街找填饱肚子的地方,远远地看一个老人推着一辆婴儿车过来。我一见,第一反应是撒腿就跑。斜入一小巷,回头看,老人已拐进一条林陰小道。我就站在那里跨不出步来,然后为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老人就是杨老师,但我看到杨老师竟然是撒腿就跑……
工作已近十年了,离开杨老师已有十七年的光陰了。十七年前,杨老师是我初中三年的班主任,教数学。初一时我的数学成绩非常差,偏偏她的教学风格十分严肃,我是怕极了她。路上一看到她,能躲则躲,能逃则逃。最搞笑的是一次田间小道上偶遇,远远地见她走来,显然是躲不掉了,我一头钻入路边的油菜田里,蹲在那儿假装拔猪草。杨老师到了跟前问我:“你怎么把别人的油菜拔了?”我听了,呆若木鸡。也许是紧张,我把田里的油菜当成草拔去了十几株。第二天上课,我整堂课就是不敢抬头看杨老师,怕她提我那“破坏生产”的事儿。
因为怕,我对数学作业绝对不敢大意,对她布置的测验题一道道要算好,弄懂解法,以防杨老师抽查让我到讲台上去演算。到了初二,我的数学成绩进步了,考个80分不成问题。特别是新学的几何,我学的特好。有几次我的解法常常要比杨老师简单,她需要十几步才能解决的问题,我划几条辅助线,就解答出来了。杨老师对我推崇备至,让我竞选班长、当数学课代表。接触的机会更多了,但我在杨老师面前绝对是不敢大大咧咧的,到她办公室里总是低着头,不敢久留,她问一句我答一句。
考上高中后,我就更少见到杨老师了。但母亲捎来几次话说杨老师打听我在高中的学习情况,到了高考前夕,杨老师还提醒我母亲,不要对孩子施加压力,要给我增加营养之类。现在想起来,杨老师是把我当成一个得意门生看待的。我能遇上杨老师也是一种幸运,如果当年我的数学成绩学不好,我就很可能考不上高中而辍学在家了。
工作后我多次想去看望她,但一想到当年她那严肃的眼神,我就会对自己说:“下次吧”,这样一等就是五年。
怕老师怕到这个份儿上我想肯定是少见的。我对一位朋友说起这件可笑的事。朋友说:“我也怕一位老师,老师后来患癌躺在病床上,我去看望他,我的心底还是有怕他的感觉,怕他问起我的现状。”我理解朋友的那种怕。这已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怕”,而是一种敬畏,一种愧疚,害怕老师问起自己的现状,害怕老师知道自己的现状。对于自己爱戴的人,每个人其实都有一种心态——那就是藏拙。许多时候只有老师,才能让人回忆起自己的青春年少,现在对自己已不忍卒目,见到旧时的老师,新情旧事的瞬间恍惚之中,灵魂深处总有千百个声音在喊:“老师来了,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