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唐太宗李世民是通过玄武门之变,铲除了他的两位亲兄弟,接掌了国政——实际是家政——大权。有些人蛮奇怪,问:作为一家之长的李渊,为什么就不追究二儿子弑兄杀弟的责任,反过来还十分知趣地乖乖把皇位让给了李世民?
老爸几斤几两,在儿子李世民这儿,早掂量得一清二楚。一路走来,李世民看穿了他爸其实是个软蛋,于是乎很瞧不上这个老爸,最难忍的就是李渊优柔寡断、出尔反尔。
按说李渊和隋炀帝杨广的关系,非常人可比,两位是姨表兄弟。就这,有一回李渊吓得差点尿裤子。
怎么回事呢?一度,隋炀帝对手下臣子总疑神疑鬼,恰巧这时节李渊接到皇帝表弟杨广的诏命,让他到行宫来见,李渊正病着,行动是在不便,就给皇帝告了个假。李渊有个外甥女姓王,是杨广的嫔妃之一。事后,外甥女来告诉舅舅李渊:你没去见驾,皇帝好像有些不高兴。李渊忙问外甥女咋看出皇帝不高兴,王氏说:见你没来,皇上立马脸吊着问我:舞“汝舅何迟?”你舅为啥迟迟不见?我解释说舅舅病了,结果皇上更来气,说病得死得了吗?
李渊听罢外甥女叙述,浑身顿时筛糠,以为表弟怀疑他有异心,干脆天天借酒买醉,然后又行贿受贿自己糟蹋自己,用这办法消解杨广对他的猜忌。
再说最初的太原起兵反隋吧。
李世民有了这个想法,满怀雄心要为李氏创不世之鸿业,而作为太原留守、地方军政大权在握的李渊,却是个小富即安的人,犹豫不决。后来,李世民托朋友——晋阳宫副监裴寂,使了个美人计,李渊黑馒头塞住口,没话说了。勉强答应他却迟迟不动,直到李世民拟好了一个详细周密的起义计划,李渊还是下不了决断,一边的李世民直想跳蹦子。严重的是,一度他扬言要将率众闹事的儿子抓去送交朝廷。可过没多久,见儿子受众人拥趸,有成事之望,李渊忽又变卦说:“吾爱汝,岂忍告汝耶?”你是我亲儿子,我疼爱还不够呢,咋会告发你去!
李家军西进到贾胡堡这个地方,听说朝廷的两万人马屯集霍邑,在将军宋老生的指挥下待命阻击。这时偏赶上天下阴雨,军粮也快吃完。李渊胆小怕事的老毛病犯了,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准备带兵返回太原。李世民见状,当即就跟老爸急眼了:咱是为救天下苍生于水火,无论如何要克服一切困难先入咸阳,再图号令天下;眼下遇上这么大点麻烦你就嚷嚷着回去,人心不就散了?谁还敢跟着你干?再说了,这会子你逃回太原,让人看着不就是一股小贼寇吗?你想保全,还保全得了吗?
遭儿子这一通责问,李渊仍想收手不干回太原。
毕竟李渊是老爸,大将军府的头把交椅属于他,李世民再有抱负,一时也难为无米之炊,见老爸那龟缩熊样,扭身退出军帐仰天号哭。哭声传进帐中,李渊让人把儿子叫进来,问:你这样子干什么?李世民抹一把眼泪,正告老爸:咱是正义之师,“进战则必克,退还则必散;众散于前,敌乘于后,死亡须臾而至!”眼看照你这样做死到临头我能不哭吗!
李渊似乎这才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那就继续干吧。
不是李世民,李渊到此既已望而却步了,哪来的后来的大唐王朝!《旧唐书》所谓的“不有圣子,王业殆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二小子他妈的还果真有眼光,李渊最终顺利赶隋恭帝走人,黄袍加身,建立大唐。这时他对几个儿子的分工封赏很好玩。太子归老大李建成,这别人没闲话好说;三儿子李玄霸封卫王,四儿子李元吉为齐王,符合常规;老二可咋办呢?论天下是这小子出主意出力气弄来的,何况这会儿各方纷争、战火未息,还得靠他呢。所以,李世民受封秦王的同时,担任尚书令,政事你管,老子享清闲,后又加授太尉、陕东道大行台;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再加封天策将军,兼任司徒,“位在王公上”——老子够意思吧?
高看了二儿子,但也不敢慢待将来的天子太子建成和其他儿子,李渊的平衡术玩得驾轻就熟,他特意安排建成和元吉住得离自己近些,走动方便些,世民住承乾殿,太子居东宫,元吉住在爸爸身边——武德殿后院,借助元吉,太子建成与四弟经常和父皇随时见面。
家业大了,利益和话语权的驱使,内讧随之就出现了——这是千古定律。
三个儿子尤其是太子建成与二弟李世民渐生嫌隙,猜忌日益加重,而李渊合稀泥和事佬的做法,甭说消除兄弟之间的隔阂,往后瞧,矛盾愈演愈烈,直至不共戴天。
太子建成觉得二弟世民名望人气越来越大,要盖过自己,又据小道消息,明明他这个太子好生生活着,听说老爸在私下里应承要择机改立二弟为太子。建成坐不住了,先是联手四弟元吉,拉上几个父皇的嫔妃,隔三差五到父皇面前编排世民的不是。一计不成,太子铤而走险,私召四方骁勇和长安恶少,凑了两千多人,准备提前夺权。事与愿违,消息泄露,李渊一听,浑身直冒冷汗,你小子,这就打起了老子的主意,着人召太子来见,同时对二儿子世民说:太子的爪牙你去带兵收拾,回头太子就还换你当!当下表示要废掉建成,贬作蜀王。
李世民那边忙活完了回来,老爸的卦就变了,收回废太子的成命,只训斥了建成两句,杀了建成身边的两个替罪羊,依旧回东宫,继续做太子,驻京留守。
李世民这个气呀,老爸呀,你这君子一言像有盐不咸,拿政事当扯淡吗!?
浑水让李渊搅合得越发浑浊。建成、元吉更加忌恨世民,必欲除之而后快,发展到哥俩邀世民宴饮,酒里放毒,李世民酒后腹痛难忍,哗啦啦吐了好几升血,险些就要了命。
儿子们如此剑拔弩张水火难容,李渊不分是非继续装聋卖傻合稀泥。一边轻描淡写地嗔怪大儿子:你二弟不善饮,别老再叫他喝酒;一边给二儿子戴高帽子:起兵晋阳,创意属你,李家天下,你是头功,你哥建成呢毕竟是老大,太子也当了多年,废了人笑话,不好看,你呢,你到洛阳去,爸把陕州以东全权交给你,你可以建天子旌旗,搞独立王国,那地盘上的事都你说了算,成了吧?
李世民只能无声地叹息,窃思:就这老爸,当断不断,李家的基业能维持多久?更谈何巩固壮大,千秋万代?罢罢罢,你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这江山我看还得我主宰。——于是,就有了随后的玄武门之变。
老二杀了老大和老四,李渊得信吓傻了,旋即强装笑脸,对二儿子李世民说:立你为太子,是爸一直以来的心愿,“庶政皆决断”,打今儿起,一切军国大事都听你的。
事实上,这时候的李渊,也是李世民碍于父子情份和社会舆情,没给他来硬的,实际上形同软禁。五味杂陈地艰难熬了不到两个月,李渊为全身而退,让出了皇位,自个儿给自个儿找了个台阶下:自为太上皇。
一代英皇唐太宗登基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