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泽陆廉等人相顾大惊,有疏烟芜却早有预料,沉吟片刻方才开口:“涧主,这其中会否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荆南苏穆残害逍遥堂少堂主证据确凿,”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苏穆,“苏穆君,不想些什么么?”
苏穆长身玉立,声色不惊,浑然不理懿沧群的指控:“没做过的事,无话可。”
“好,好,好,”懿沧群咬牙切齿,连了三个好字,转头吩咐懿沧副将,“他无话可,那就由你来。”
副将乖觉地应声,将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地道出:“半月前,人奉老堂主和涧主之命,保护巍鸣君前往鸾倾城迎亲,不料,君刚进鸾倾城地界,就被几个荆南杀手给暗害了,幸好我们抓获了此刻当中的其中一个,审讯之后,他吐出了幕后指使,就是……”到这里他欲言又止,像是担心接下来出的这个名字会为自己召来杀身之祸。
懿沧群大声道:“大胆出来,这里有我和几位世家掌权人做主呢。”
副将这才继续,清楚地报出那指使者的名字:“荆南苏穆。”
懿沧群提刀逼近苏穆:“来人,给我将这反贼拿下!”
“且慢,”苏穆却也不躲,目光环视殿内诸位世家,十有八九都选择躲开了他的目光,或转头看向别处,或低声与旁人话,苏穆心下一沉,深知在生死攸关面前,他们还是选择了自保,虽与自己之前猜想的并无二致,到底心还是寒了一寒。
“荆南苏穆,你还有什么话好?”懿沧晟睿咄咄逼人地问他。
“涧主声称这是巍鸣君,先别我荆南苏穆这二十年从未离开过鸾倾城,君长相如何,身高如何,我一概不知,再者这殿里的众位世家家主,都不曾亲眼见过君样貌,便是见过,也是十年二十年前的旧事,人的样貌总会改变,涧主这死尸是巍鸣君,他便真的就是巍鸣君了么?”
晟睿生性直来直去,最受不得别人拐弯抹角,大怒之下亮出了手上弯刀,喝道:“难不成还是我们找了一具假尸来骗你,来骗众世家家主?”
苏穆摇头:“苏穆并非此意,只是我想要问问,这个谎称是我派去的细作,到底居心何在?”
懿沧群倒是没料到他会使这一招,随他所下意识地看向了叶蘭,晟睿提刀冷笑:“这还不简单。”罢一跃而起来到叶蘭身边,拿刀架在她脖子上,手上略微用力,便有薄薄血迹顺着刀口沁出,“多的是办法让他开口话。”
叶蘭吃痛跌坐在地。
苏穆大惊,不成想自己拖延时间的随口一句会为叶蘭召来祸事,脱口而出叫了她一声:“蘭儿……”
在场诸人除却烟芜齐齐色变,叶蘭亦是一惊,连忙侧过头去不语。
懿沧群指着叶蘭大叫:“大家刚刚看到了,此二人明明相识,果然是他所为,铁证如山,不容诡辩。”
扶泽世家当下就变了立场,见风使舵,指着苏穆痛心疾首道:“苏穆,妄我还信了你的花言巧语,竟干出此等事来,我扶泽世家绝不罢休,必要给皇甫堂主讨个公道!”
其余几名世家家主也纷纷帮腔,唯有有疏烟芜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苏穆,隐含担忧。懿沧群笑得残忍:“给我上,格杀勿论,此番剿灭鸾倾城,各大世家均有重赏。”
辰星带着盾牌们方才赶到,高喊道:“保护苏穆君。”随后便身先士卒,率着众人蜂拥而上,挡在苏穆面前,这番混战恰合了晟睿的意,他以一当十,借着通身蛮力直接撞开前排的盾牌们,攻向苏穆。
叶蘭眼见苏穆受困,心内焦灼,摆首四顾,发现离她最近的一名懿沧武士正挥刀进攻,她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一股力气,一跃而起冲上前去,举起被缚的双手迎向懿沧武士的刀,借对方的刀砍断手上绳子,然后一记飞踢,将那名武士踹倒在地,环视四面,苏穆正夹于懿沧群和苏穆之间,挥剑应敌,渐成疲势,盾牌们不敌各大世家联手的攻击,连连败退,辰星护主心切,闪身上前为苏穆挡下晟睿的一记砍刀,身负重伤。
叶蘭无法,只得奔到棺材前,伏在棺上拼命叫着巍鸣:“你快醒醒,没有时间了,你快给我醒过来!”
巍鸣渐渐醒转,睁开眼看见叶蘭,茫然地问:“我在哪儿啊?”
叶蘭伸手将他从棺中一把薅起,朗声道:“住手,皇甫少堂主在此,看谁还敢造次?”
原本纷站的殿中霎时安静下来,众人望向皇甫巍鸣,神情一如白日见鬼。
巍鸣喃喃地:“舅父……”
懿沧群一怔,旋即怒目扫了一眼懿沧副将,眼中好似能喷出火来:“怎么回事?他怎么没死?”
副将一个哆嗦,跌坐在地:“怎么可能没死……我明明着人反复验过……”
巍鸣萧索一笑,忆及之前被追杀的旧事,反问道:“舅父就这么盼着巍鸣死么?”
懿沧群讪讪道:“怎会……鸣儿无事,舅舅高兴都来不及,舅舅只是一时情急……”
“一时情急……”虽早已心知肚明他的二心,如今亲眼目睹仍觉心痛难耐,巍鸣重复着这四字,觉出了唇舌间淡淡的苦楚。
苏穆快步上前,先于众人向巍鸣行礼,举止甚为恭谨:“拜见巍鸣君。”这一句点醒了余下还在震惊中的诸位世家家主,陆廉烟芜等人纷纷行叩拜之仪。只有扶泽世家掌权人因反应不过来,还擎着兵器傻呆呆地看着“死而复生”的巍鸣。烟芜不动声色地提点他道:“扶泽首领,您这是干什么呢,少堂主面前,还不快快收了武器。”
扶泽家主恍然回神,喝令手下:“快快收兵,过来拜见少堂主。”
众人闻言照做,叶蘭悄无声息地退开一些,巍鸣伸手虚扶,道:“都起来吧。”
烟芜掠了脸色发青的懿沧群一眼,轻笑道:“既然少堂主没事,那刚刚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懿沧群被当众扫了面子,极是不忿,被烟芜这一提,正好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在了懿沧副将一人身上,抬腿踹上他肩,生生将他踹开几丈远:“你来,这是怎么回事?”
副将慌忙起身重新跪好,口不择言道:“涧主,涧主,那子真的是他杀了君,属下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涧主,属下以为您会高兴……”
懿沧群勃然大怒,挥刀劈下,一刀结果了那副将的命:“我让你妖言惑众!”
待那名副将一死,此殿内也只剩下叶蘭全然知情,懿沧群横刀攻向叶蘭,口内大喝:“大胆刁民,竟敢欺瞒老夫!”
他来势甚猛,直取她面心,因身后即是一泊池水,她无地可避,正要闭眼生受他这一招时,久等却没有预料之中的痛感来袭,她试探着睁开眼睛,只看见挡在她面前的苏穆,被懿沧群的内里震得唇角见血,她一把扶住苏穆,心痛不已:“苏穆君……”
巍鸣急忙道:“住手!”随后快步走至叶蘭身旁,一把将其拉到身后:“谁也不许伤她。”
苏穆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二人交握着的手,亲眼见证那无言却强烈的默契,心便沉了一沉。
懿沧群豁然抬头,逼视着巍鸣,质问:“你什么?君是在号令老夫么?”
巍鸣略有畏惧,气势便弱了下来:“她……她是保护本君的人,舅父莫伤她。”
巍鸣为主,懿沧群为仆,主被仆欺,殿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众人心照不宣地互看了一眼,暗暗点头,这些年关于逍遥堂大权旁落的传闻竟是真的。
烟芜上前解困:“此番变故让少堂主受惊不少,此间必有各种蹊跷,不如先请君就在鸾倾殿内休息整顿,明日再细细问来也不迟。”
懿沧群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有疏世家的尊主倒是很会为我逍遥堂盘算啊,也罢,旧账新仇,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烟芜不理他话中讥讽之意,向着巍鸣笑道:“少堂主,在鸾倾殿内各大世家皆有兵卒,再加上涧主的得力保护,君必会安然无恙的,请您安心歇息。”
懿沧群似笑非笑,转头向巍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听见没有少堂主,请吧。”
巍鸣不舍地看了看叶蘭,却发现她的目光其实另有去向,依依不舍地望着鸾倾城的主人荆南苏穆,两人眼神交织缠绕,不出的眷恋哀伤。巍鸣心中咯噔了一下,就听见懿沧群连声催促,他只得收回目光,松开了握着叶蘭的手,低声道:“你……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