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经济学角度以及城市大部分居民的文化程度来衡量,在所有现代斯拉夫国家中,捷克斯洛伐克是处境最好的国家。然而,它却是一个人为拼凑出来的国家。作为在世界大战中脱离奥匈帝国的回报,这个国家终于享有了自治权,不过它却由波希米亚、摩拉维亚和斯洛伐克三部分组成。它们能否长期共存,就不得而知了。
首先,这个国家地处内陆。其次,信奉天主教的捷克人与信奉新教的斯洛伐克人之间毫无感情可言。捷克人曾作为讲德语的奥匈帝国的一部分,历来与其他国家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而斯洛伐克人在匈牙利主子多年的残暴奴役下,从未摆脱过贱民的社会地位。
至于摩拉维亚人,他们的国家处于波希米亚和斯洛伐克之间,拥有整个捷克斯洛伐克联合体中最肥沃的土地,但是他们的政治地位却无足轻重,因此,在无休无止的世仇争斗中,900万捷克人就像从前匈牙利那样对待400万斯洛伐克人。而匈牙利人对少数民族权利的尊重只是最近才有的事情。
任何研究种族问题的人,都会礼貌地举出中欧国家作为例证。这里的形势的确使人感到无可救药,看不到出路。捷克斯洛伐克还不是这里最糟糕的国家,但是它的三个斯拉夫民族却互相仇视、矛盾重重。除此之外,还有300万日耳曼人——中世纪时一些来到波希米亚帮助开发厄尔士山和波希米亚森林山中矿产资源的条顿人后裔——又使情况更加复杂并进一步恶化。
1526年,波希米亚在中欧的全部地产都落到了哈布斯堡家族手中。在以后的388年中,波希米亚是奥地利的一块殖民地,不过波希米亚人并没有受到虐待。日耳曼人的学校、日耳曼人的一丝不苟和严谨周到的作风,使捷克民族成为斯拉夫人种中唯一知道如何目的明确、意志坚定地工作的民族。但是,没有任何受压迫的民族会因为主子对他们不错,甚至看在偶尔的几件圣诞礼物的份儿上就不计前嫌而喜欢他们的主子。既然复仇已经成为这些受压迫民族的本能,那么一旦他们获得自由,他们就会对过去的压迫者反戈一击,这不足为怪。捷克语被指定为国家的官方语言,而德语像匈牙利语在斯洛伐克的待遇一样,沦为勉强被接受的方言之一。捷克的新生一代完全是严格地用捷克民族传统的文学食粮哺育成长的。从爱国主义观点看,这无疑是正确而美好的。但是在从前,每个波希米亚儿童都学习德语,这至少可以使1000万人听懂他讲话,而现在能够听懂新一代儿童语言的人被限制在几百万讲捷克语的人群中。如果一走出自己的国家他们就会茫然无措。谁会费劲儿地去学一种既没有商业价值又没有文学价值的语言呢?捷克政府领导人的政治水平要高于其他中欧国家的领导人,他们会渐渐鼓励教育体制恢复原来的双语教学。不过,他们的计划将遇到极大的阻力,因为那些语言学家们憎恶使用两种通用的语言,就像政治鼓动家不喜欢看到所有的党派联合到一起一样。
波希米亚不只是老哈布斯堡家族独裁统治下的一个富庶的农业地区,它还是一个高度工业化的省份。除了拥有煤、铁之外,还有着闻名于世的复杂的玻璃制造工艺。另外,勤劳的捷克农民历来精于家庭手工业,他们每天在12小时的田间劳动之后,回到家里也还要做点儿东西。波希米亚纺织品、波希米亚地毯和波希米亚鞋都举世闻名。过去,这些产品运往奥匈帝国的任何地方都是免税的——这是哈布斯堡家族少有的优点之一——而现在,帝国四分五裂,每个小国都筑起重税壁垒,企图使邻国的贸易垮掉。从前,一车啤酒从比尔森运到阜姆,一路畅通无阻,不用接受海关检查,也不用付一分钱的税;可是现在,却要在六个关卡换六次车交六次税,等到经过几周的奔波,终于到达目的地时,啤酒早就变味了。
从理想主义的角度看,小国自治是一件好事。但是,当这些小国与严峻的经济现实苦苦抗争,为了生存作着原始的挣扎时,可就不那么美好了。当1932年的人们还在按照1432年的方式去思考问题,我们对此也就无能为力了。
为了方便那些要到捷克斯洛伐克的旅行者,我还要加上几句。布拉格的名字不再是布拉格(Prague),而是改为布拉哈(Praha),那个流向易北河的莫尔道河(Moldall),现在的名字叫沃尔塔瓦(Vltava)。喝啤酒的好地方比尔森(Pilsen)也改名为Plzen,但你仍然可以到那里喝啤酒。对于那些不想喝啤酒而控制不住饮食欲的人,治疗的好地方是在卡尔斯巴德(Cavlsbad),那个地方现在改名叫卡罗维发利(Karlovy-Vavy),过去这里的马里安温泉(Marienbad)现在已变成玛丽亚温泉(Marianske Lazne)了。还要记住,当你想乘车从布鲁诺(Bruna)去普雷斯堡(Pressbury)时,你一定要找从布尔诺(Brno)到布拉迪斯拉发(Bratislava)的列车。如果你向列车员打听,而他恰好是在布达佩斯统治斯洛伐克时留下来的匈牙利人,他会一直茫然地看着你,除非你解释清楚你问的其实是波若尼(Pozsony)。由此可见,我们这个半球上的那些荷兰、瑞典和法国殖民地大约都不会维持得比捷克斯洛伐克更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