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第十七章 虎头太岁
艾琳道:“你最好拔刀出来。”
纪老二道:“你赶紧给我坐回原位,不然的话,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他面对着这一个容光耀眼的美女,却打心底泛起阵阵惧意,自知这一定不是好现象,口气可就软了。
艾琳道:“你拔不拔刀,我都不管,现在你听着,我这一鞭,名叫鞭打‘死老鼠’……”话声未住,手中的金鞭突然扬起,刷的一声,鞭在纪老二面上和肩上。
但见纪老二的面颊,登时出现一道红色的鞭痕。
当鞭丝击来之时,她全身连手指在内,都没有动弹,因此此一鞭简直来无影,去无踪,教人无法提防。
纪老二吃了一鞭,心中又惊又喜。他惊的是这个美女,不知是用的什么手法,居然能使鞭丝自行挥扫。喜的是这一鞭抽在面肩两处,劲道有限,不甚觉痛。可见得她手法虽是诡奇莫测,但功力却有限。
他瞪目怒喝一声,掣刀出鞘,正要追去。
却见艾琳已如飞燕一般,轻盈跃退。而那彭雄却迎将上来,拦住纪老二追击之路。
两下相距尚有六七尺,因此双方都不能出手攻敌,但纪老二如果追去,首先就得碰上了彭雄。
他急急 住脚步,彭雄也不迫上,仰天笑道:“艾姑娘这一鞭,倒把死老鼠打活啦!”
纪老二一看情势,晓得务须先收拾了彭雄,才可以找艾琳算帐,他虽是吃了一鞭,但艾琳婀娜健美的体态,却已惹起了他的邪念。
这时白日鼠纪老二的眼中,流露了森冷杀机,盯住阻他去路的彭雄。
纪老二原是川西黑道中的领袖人物之一,为人诡狡,手段狠辣,武功也颇高明。至于虎头太岁彭雄,却是专门作“黑吃黑”的特种黑道人物。像他这种人,本身武功固然高明难惹,同时又因他们罕得与黑道外的人惹事,是以正派侠义之士,却也不愿管他,任得他在黑道中横行,对一些黑道人物发生制裁作用。
这便是纪老二与彭雄之间结下深仇大怨的由来了。纪老二已经吃过彭雄不知多少次亏,胸口恶气,实在憋不住了,才会请高手,正面与彭雄算帐。
纪老二不必说话,他后面的三个人,已经走上来,越过了他,走向彭雄。双方才相距只有三四尺时,这三个人,才始停步。
他们与彭雄对峙的阵势气派,任何人都能一望即知必是一场以性命为赌注的搏斗。因此有些胆小怕事之人,已经为之心跳急剧加速,生出透不过气来之感。
这三个人都没有什么表情,彭雄也变得冰冷如石像一般。
彭雄的天下,乃是他单枪匹马,以双拳和双钩打出来的。自从他出道以来,他碰上的以生死相搏的场面已难胜数。因此,今日的紧张局面,在他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心中并不因而有丝毫慌乱。但他突然无端端的记起了“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的俗言,这使他泛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彭雄迅即把这个思想抛开,双目如隼,凌厉的注视这几个人。
那三人一字排开,每人相距只有半尺,只要同时横举手肘,就得互撞。
纪老二阴阴笑道:“彭雄,你可知道这三位是什么人么?”
彭雄道:“他们是谁?”
纪老二道:“我如不说,决没有人认得。”
彭雄不得不承认他这句话,因为他确实一点儿也猜测不透这三人的来历。他仰天一笑,道:“他们一定是外省来的。”
纪老二道:“你不用瞎猜了,我早已说过,决计没有人认得出来。”
彭雄道:“那也不一定。”
纪老二讶道:“这话怎说?”
在彭雄前面的三人,也露出疑色。
彭雄道:“除了我之外,也许有人认得。”
他回头道:“艾姑娘,你可认得他们的来历?”
艾琳笑了一笑,道:“纪老二,你以为我认得出认不出呢?”
纪老二决然道:“你当然认不出。”
艾琳道:“你说对了。”
纪老二嘲声道:“彭雄,你何必问她?”
彭雄也感到失望,因为他从她刚才那一鞭上乘奇巧的手法中,发现她的武功不比等闲,无疑是出于高人门下,是以才向她发问,谁知她当真一点也认不出来。
也难怪艾琳认不得,因为这三个人,尚未出手,而天下武林家派,可以说是多如恒河沙数,谁能尽识各门派的底细呢?
彭雄决定不再在这个问题上打转,他知道这是纪老二的一种攻心手法,设法使他感到别扭或不安,从而使武功也打了折扣。至少能使他在动手之时,为了观察对方来历,以致失去了一些最佳的机会。这种手法,彭雄自己也玩过,因此他立下决心,使自己一定不要受到丝毫影响。
这些话说来 嗦,其实只不过在一瞬间,彭雄就下了不加理会的决心,而纪老二询问的声音,也不过刚刚消歇而已。
忽听艾琳格格笑道:“我虽然不知道,但可不是等如没有人得知。”
纪老二向她望去,他的目光,生似能透过她身上的衣服,把她丰满健美的胴体,看得清清楚楚似的。他先咽了一口吐沫,才道:“是么?”
艾琳道:“当然啦!你越是认为没有人认得他们,就越发不难认出。”
纪老二不禁把想入非非的念头收回,道:“姑娘这话怎说?”
艾琳笑道:“因为你这样想法,无异供给一条可资推测的大道,那就是叫人不必向大门派或是有显明标记的家派耗费心思,只须向隐密著称的门派着手,便可以了。”
纪老二心中虽然暗惊她的见地,但表面上却装出感到可笑之态,道:“这话只不过是原则而已,事实上可不管用,举例说,你已晓得此一原则,但可能够循此途径,猜出他们是什么身份来历么?”
艾琳道:“我还要说几次呢?我早就告诉过你,认不出他们呀!”
纪老二道:“然则你何须多言?”
艾琳道:“我虽不行,但别人猜得出来可不可以?”
纪老二吃一惊,道:“谁?我不信。”
艾琳道:“他就行,他姓沈名宇。”人人的视线,都随着她的手指,望向沈宇。
沈宇摇手道:“别拉到我头上来。”
艾琳道:“现在已经拉到你头上了,你想躲也不行,你说一声,这三人的来历,知是不知?”
她干脆地迫问,倒教所有的人,都觉得很痛快。
沈宇迟疑了一下,才道:“这很难说。”
彭雄怒声道:“知就知,不知就不知,哪有什么拖泥带水的?”
他明知沈宇现在等如站在他一边,本不该这样向他说话。可是他却禁不住如此粗暴,此中原因,他自家也明白,竟是为了艾琳之故。照艾琳与沈宇间的情形,显然他们关系深厚。而他们一个是英俊少年,一个是美貌少女,此中关系,自然不难想到。彭雄在这等情况之下,已不及考虑自己有没有呷醋的资格。所以他以粗暴不欢的声音,直斥沈宇。
沈宇好像一点也不怪他,平和地道:“艾姑娘早先说得对,他们能前来替纪老二报仇,可见得必是有真才实学之士。因此可以证明他们出身家派虽然隐密,却因武功精深而著名于武林。换言之,他们不会是那些全然无名的神秘家派。”
纪老二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宇道:“他们既是一向行踪隐密神秘的家派,则我纵然猜对了,他们也可以硬说不是。好在他们的武功,罕得为世所知,似乎不易证明。”他说到这里,彭雄知道自己真是错了,敢情他宣称“很难说”之语,实在是有根据有理论的。
沈宇道:“如果真的不会硬赖帐,那么我倒是不妨猜一猜,这三位的姓名我虽然不知,但大概是湖南人氏,出身于南岳的九黎派,是也不是?”
那三人尚未有所表示,纪老二已大声道:“不对!”
沈宇耸耸肩,环顾众人,道:“如何?我早说过,他会瞪着眼睛不认帐的。”
那三个人之中,一个最矮小的人道:“尊驾作此猜测,有没有什么根据呢?”
这三个形貌带着诡恶之气的人,自从上楼之后,还是第一次开口,果然话声中带出浓重的湘音。
彭雄道:“如果兄弟没有听错,你老兄果然是湖南人呢!”
那人点头道:“我的话确是带着湖南口音,但是……你老兄再听听,俺这是啥地方的口音?”
彭雄一怔,道:“是山东口音。”他发怔之故,正是因为对方一口山东话,真是字正腔圆,实是地道不过。
那人又道:“这就是了,口音辨识,只在无意之间派得上用场,如果是有心人,难道就不能改变腔调么?”现在他说的是川腔,全楼之人,多是川籍,自然听得清楚。
此人这一手,漂亮利落,轻轻就解了纪老二盘诘之围。
他闭口之后,楼上寂然无声,彭雄不知说什么才对,艾琳也给此人锐利的词锋,镇压得不敢胡乱开口。
只听纪老二阴笑之声,打破了沉寂。他道:“好啦!好啦!这三位兄弟的来历,认得出认不出并不要紧,只要彭雄你说一句,要动手呢?抑是服输?”
彭雄还未开口,沈宇已缓和如常地道:“假如一定要我提出证据,那也不是办不到之事。”
艾琳忙道:“好,你提……你提……”
沈宇道:“九黎派的武功,相传是出自蚩尤手下的九黎,是后人从古墓中发现,辗转迁播到南岭,因为发现一些古墓,适合练功,是以便定居下来,这话说来,也有两百年之久了。”
彭雄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等秘奥掌故,不禁大感兴趣,侧耳而听。
沈宇又道:“这一派的武功,最擅长连手决斗,多则九名,少则两个,俱能宛如一体,进退攻守,无不如意。”
艾琳道:“对啊!你瞧他们三人站的位置,敢情是精妙的连手阵势。”
沈宇道:“正是如此。”
纪老二道:“如果只是从他们站的位置上,认定这就是连手阵势,这个立论,未免使人不能心服。”
沈宇道:“是的,是的,单单如此,当然不能教人心服,但假如他们左手袖管中,都藏有同样式样的三支钢制的短箭,还刻有‘九黎’两字的话,那一定就假不了啦,是也不是?呃?”
纪老二一愣,道:“这个,这个……”他转眼向那三人望去,露出询问之色。众人一瞧,敢情连纪老二也不知道这三人左手袖管内,有没有钢制短箭呢!
那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沈宇身上,刚才开过口的矮个子道:“尊驾眼力奇高,敢问贵姓大名?”
艾琳代答道:“他姓沈,名宇,你们如不服气,不妨找他的麻烦。”
她这么一说,彭雄突然恍然大悟,晓得沈宇必定是名家高徒,一身武功,定然得有真传无疑。不然的话,艾琳一则不会替他招惹是非上身,二则以她这等高手,亦不会与一个旗鼓不当的人为友。
九黎派的三人之一道:“如此甚好,请沈兄指教。”
彭雄忽地如释重负,感到自己的危险,大概已经可以摆平了。
沈宇拱手道:“万万不可,兄弟虽然晓得一些武林秘闻轶事,但对武功之道,却生疏得很。”
九黎派的三人,闻言似信不信的打量他几眼,最后目光都集中在他腰间那口特别宽厚的短刀上。
大概他们从这柄形式古雅的短刀,联想到刀主的实力,一定不凡之故,所以很快都泛起不信之色。
这时艾琳插口道:“诸位别听他的鬼话,他的出身来历,武功渊源,我全知道,并且可以马上告诉你们……”她虽说可以马上告诉对方,却停了口,没说下去。
纪老二道:“姑娘既然知道,便请赐告。”当他望着艾琳之时,心中便不自禁的生出欲念,眼中亦泄漏了内心的欲望。
艾琳也不计较他这一点,道:“我说可以,但九黎门这三位的姓名,大家都不知道呀。”
九黎派其中一人道:“区区排行第六,姓刘名崎。这一个是七弟田丕,这个是八弟宣大红。”
艾琳哦了一声,道:“那么你在这儿是领导人物了!”
刘崎一本正经地道:“若是姑娘有所见教,不是开玩笑的,便由区区作答。但假如姑娘不是当真的,我这个田七弟,最能胡扯歪缠,姑娘看着办吧。”
艾琳道:“得啦,我可不作兴跟贫嘴之人说话,你们要不要知道此人来历?”
刘崎道:“姑娘若是肯说出来,区区自是愿意聆听。”
艾琳道:“沈宇他是紫木大师的入室高弟。”
九黎派的三人,都皱眉寻思,显然对“紫木大师”的名号,并不熟悉。
艾琳又道:“你们没听过这一位高僧之名么?好吧,我再提另外一个人,那就是七海屠龙沈木龄。”
九黎派之人,以及纪老二和彭雄两个,都露出讶异的神色,向沈宇望去。
他们俱是老练江湖,一听七海屠龙沈木龄之名,便从姓氏上,联想到与沈宇的关系,当属直系尊亲无疑。
艾琳道:“不错,他就是沈木龄的儿子了。”
她这么一说,众人一方面为了沈宇的身世而震动,同时也为了艾琳的口气而惊异。因为她口气之中,对于沈木龄似乎全无敬意。
九黎派的老六刘崎缓缓道:“我等久闻沈大侠的英名,可以说是如雷贯耳。但近年来,似乎已不闻他的消息了。”
艾琳撇撇嘴,道:“这个老家伙死掉啦!”
沈宇听了如此不尊重他父亲之言,居然既不生气,亦没有任何抗议的表情。
刘崎审慎地问道:“沈兄,艾姑娘这话可是当真?”
沈宇点点头,眼中可就禁不住闪出悒郁沉重的神色。
老七田丕道:“这位艾姑娘,对沈兄家中之事,倒是知道得不少呢!”
艾琳道:“当然啦,我与他是仇家对头,他的底细,我当然清楚。”
田丕马上接口道:“那么这位沈兄的家传武功,一定很惊人的了。”
艾琳道:“有两下子就是了,但据我所知,他跟沈木龄学艺的时间有限,他的武功,全是紫木大师所授的。”
田丕道:“紫木大师是哪一派的高人?”
艾琳道:“这一点我倒是不大清楚了,好像是少林派的吧?但他却不是驻锡在少林。”她停了一下,又道:“反正他是紫木大师的徒弟就是了。”
沈宇突然摇头道:“对不起,艾姑娘你又说错了。紫木大师诚然曾让我随侍了一些时候,但我并不曾从他老人家那儿,学到什么武功,亦没有资格称为他老人家的弟子。”众人一听沈宇否认之言,都大感意外。
艾琳忿忿作色,睁眼道:“什么?你不是紫木大师的门徒?你可敢发誓?”
沈宇道:“我如有谎言,叫我不得好死。”他发的誓言虽然算不了什么,可是以常理而论,他是紫木大师之徒,便无须发誓来否认了。
因此连艾琳也不得不信,道:“哼!哼!无怪你死也不敢与人动手,敢情是本事稀松平常之故。”
她的目光向九黎派之人望去,又道:“喂!你们还不动手,还等什么?”
田丕道:“若然沈兄是沈木龄大侠的公子,那么单单是家学渊源,已大有足观了。这句话谅艾姑娘你也不至于否认吧?”
艾琳道:“如果他已得到真传,当然很厉害,可能列入高手之流。但他决计没有得到真传,至多是一点皮毛而已。”
她转向沈宇问道:“你自己说说看,你可曾得到家学真传?”
沈宇道:“我不必作伪,实是没有认真修习过家传武学。”
众人一听这话,心中都直纳闷不已。因为艾琳这话问得奇怪,而沈宇居然也回答了,自是更为可怪。
刘崎忽下决心,道:“沈兄不必多说,只须赐教几招,自可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
沈宇露出难色,道:“我的确不行,你们何必苦苦找我麻烦?”他越是这样说,别人的好奇心更大了,更是非试一试不可。
刘崎道:“好在我们印证武功,只是点到为止,沈兄不必推托了。”他摆一摆手,老八宣大红已跨步上前,准备第一个出手。
沈宇不肯站起身,道:“不,不,不必试了。”
刘崎道:“沈兄敢是认为我等武功有限,不值出手么?”
沈宇道:“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反倒是我根本不行,所以不必试了。”
宣大红道:“家师兄说过,我们点到为止,印证一下有何妨害?”
沈宇被迫不过,道:“可是贵派的武功,却没有一招可以点到为止的呀!”
田丕嘿嘿冷笑两声,道:“听沈兄言来,似是对敝派的武功,十分熟悉。这更是须得请教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