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侠》十 途遇刺客
朱大发是大行家,虽未如愿将楚无情的剑砸断,反而害得自己掌心和虎口微微发麻。但已找出对方用的并非内功,而是一股天生蛮力。
他胸有成竹,不禁笑道:“小伙子,你能硬接我一招,已有资格当我朱家的乘龙快婿了。”
楚无情已试出,对方功力果然惊人,要不是他近两月勤练秋鸿剑法,武功快速精进。纵然剑能不断,只怕也会脱手握不住了。
心中暗惊,表面上却神色自若,故意激他道:“朱前辈留情了,十招之内,我要不能使你双环脱手,马上就跪在地上叫你三声老丈人!”
朱大发狂笑道:“好,有你这句话,我保证手下留情,十招之内绝不取你的性命。”
楚无情冷声道:“刀剑无眼,我可不给你任何保证,你只有自求多福了。”
别看朱大发脑满肠肥,长相愚蠢,其实却是个十足的老奸巨猾,原本他已动了杀机,一听楚无情夸下海口,十招之内要不能使他双环脱手,就拜他为老丈人。
心想:“凭我朱大发,即使面对天下武林第一高手,获胜我不敢说,但要在十招之内使我双环脱手,恐怕谁也办不到!”
他对自己非常具有信心,只要两手紧握双环,避重就轻,十招之内绝对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殊不知楚无情故意拿话激他,正是试出这大腹贾功力深厚,远在自己之上。除非施展秋鸿剑法,很难一举将他击败。
既然有所顾忌,不便施展秋鸿剑法,又无法力敌,那就只有靠智取了。
所谓智取,即是让朱大发把注意力集中双环,以十招之内护住双环不脱手为目的。这样一来,势必守多攻少,深厚功力就无从发挥了。
姜是老的辣,朱大发突然欺近,出手如电,一连急攻三招,逼得楚无情险些措手不及。
朱大发哈哈一笑,向三位爱女叮嘱道:“你们替我数清楚。”
这一着又大出楚无情意料之外,要照朱大发这样计算,十招岂不转眼即过。
楚无情大声表示异议道:“我尚未出招……”
朱大发强词夺理道:“你出不出招是你家的事,只要我出招就算。”
说完他趁楚无情未及准备,一进又急攻三招。
“六招了!”朱艳星在一旁报数。
楚无情情急之下,抡剑发招,攻出了雁回三式。
他攻的部位是对方两腕,指在击落双环。
不料朱大发非常狡猾,以环护腕,而且避重就轻,不跟来剑相撞,轻轻松松就将攻来的三剑一一化解。
三招一过,他随即收势笑问:“女儿们,几招啦?”
朱门三艳齐声应道:“九招了!”
朱大发胜算在握,敞声笑道:“小伙子,你只剩下最后一招了,准备叫我老丈人吧!哈哈……”
楚无情沉默不语,苦思着如何才能出奇制胜,一击使对方双环脱手。
朱大发洋洋得意道:“小伙子,别发愣,为了让你心服口服,这最后一招我只守不攻,你快出招吧!”
楚无情当机立断,心知非得施展那九手秘式不可了,只见他凝神屏息,突然剑出如电射,直取朱大发左腕,剑势凌厉绝伦。朱大发左环急沉,右环横砸,只要将来剑砸偏,这最后一招就算过了关。
不料楚无情的这一剑攻来,竟是声东击西,左虚右实,剑锋突然反挑,正好削中朱大发右腕。惊呼声中,朱大发紧握金环的右手,已应剑削断。
出于本能反应,一阵剧痛,使朱大发左手急将金环撒开,按住了手掌已断的右腕。
这一来,双环已告脱手,朱门三艳惊怒交加,挺剑一拥而上,却被朱大发喝阻:“住手!”
三姐妹虽怒不可遏,但不敢违抗父命。
楚无情一拱手,歉然道:“刀剑无眼,尚请朱前辈见谅!”
朱大发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恨声道:“秋鸿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你可以走了!”
楚无情归剑入鞘,不料刚一转身,朱大发竟出其不意地蹲下,抓起脚边金环,以毕生功力所聚,猛向他背后掷去。
只见楚无情及时一闪身,金环呼啸擦身而过,击断左边一根大柱。
轰然一声巨响,整个神殿屋顶倒塌下来。
楚无情射身窜出,直奔后禅院,跨上那匹火胭脂,从院墙缺口冲出,风驰电掣而去。
九月初八,李秋鸿等一行六人歇宿在泰安县城内,各地闻风前来的武林人士,已经满坑满谷,有知名的,有不见经传的,来者复杂,身份各异,谁也弄不请他们真正的立场。
四霸天中,也只有李秋鸿的行动最公开,寄居在客栈中。其余三家的人,只知道已经来了,住所却十分神秘。
连白素娟想去拜望一下老父,也因未得确信而止。在决斗的前夕,似乎已展开了一场看不见的战争,每个人都尽量隐藏自己的实力,到第二天才真正拿出去亮相。
入夜,李秋鸿夫妇硬把两个年轻人赶去睡了,要他们养足精神,以从事第二天的战斗。老两口则因为第二天本不准备动手,所以还在灯下品茗谈心,研讨着明天可能发生的事故以及如何去消弭一场杀劫。忽然他们听见隔壁有轻微的声息,那是楚无情的居室,而这年轻人在他们心中的分量,并不比亲生的女儿为轻,所以才要他隔室而居,以便照顾。听声息似乎有人在拨动窗栓,而楚无情的鼻息轻匀,好像还没有知觉,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执剑悄悄地掩了出去。
初八的月亮已将近半圆,月色在无云的碧空下,照射得大地半暗半明,但对他们练过高深武功的人来说,已经是秋毫可辨了。他们看见楚无情的窗子已被拨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刚爬进窗子。
李秋鸿正想发声叱责,却被白素娟一手掩住了,咬住他耳根道:“别声张,无情沉睡未醒,你一叫,来人惶急出手,反而增加了危险,我们轻轻地靠过去。”
李秋鸿低声道:“那不是太迟了?”
白素娟道:“不会的,来人如果是偷袭,一定不会躁急从事,只要不惊动他就行了。”
说着她的手已摸上鬓边,扣了支银簪,李秋鸿知道妻子的暗器手法已臻化境,况且银簪上淬过蛇毒,见血封喉,在危急时足可制止对方的突击,所以也就放心了。
两人慢慢摸近窗口,探头望去。但见楚无情面向着墙,睡得很熟,那夜行人则站在床前手挺着短刃,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刺下去。
白素娟手扣银簪,准备那人有进一步动作时,就立刻出手,可是那夜行人等了一会儿,居然收回了短刃,退后一步冷笑道:“这样的一个雏儿,还值得我下手吗?”
声音很低,也很老气,似乎那夜行人的年纪不小了。他自言自语,说完这句话后,准备退出去。李秋鸿夫妇连忙往旁边闪开,以免被他发现,但那夜行人走到窗前时又止住了脚步,低声自言道:“我不能空跑一趟,多少总要留点纪念,也给北霸天一个警告。”
说完他伸出手指,在窗边的粉墙上刻了一行字,每刻一字,口中就跟着念:“寄语水郎君,睡觉要当心,窗外夜气寒,秋风冷如冰。”
刻完之后,他颇为得意,还看了一遍,才移步要跨出窗去。李秋鸿夫妇连忙又闪开了,那人站在窗棂上,纵身往下一跳,脚才落地,跟着就是当当当一声大响。
原来他的脚上系了一根绳子,绳后吊着一把铜壶,跳到窗外时,把铜壶也带了出来,发出了声响。
这自然不会是他自己带上的,一定是他在屋中时,被人不知不觉偷偷系上的。屋中只有一个楚无情,不会是别人。铜壶的声响惊动了其他屋中的人,隔房的李娇娇首先惊醒了,探身出窗问道:“什么事?”
那夜行人发觉被人捉弄了,口中怒骂一声,却不敢再事停留,匆忙一挥手,用短刃割断了绳子,窜上屋子跑了。李娇娇提剑窜了出来,瞥见那人影就想去追,李秋鸿从屋角现身出来笑道:“娇娇!没事,是个偷水壶的小贼,好容易才偷到手,走时太慌张,摔了一跤,把铜壶丢在地下了,不值得一追。”
那夜行人在屋顶上回头怒声道:“李秋鸿,你别得意,明天在丈人峰上,我再要你好看。”
李秋鸿大笑道:“敬候高明,明天李某将大作刻在水壶上,当众送给阁下,作为今夜的纪念。”
那夜行人哼了一声,掠空而去,身法轻灵迅速,可见他的武功相当卓绝,李娇娇已经发现楚无情的窗门大开,连忙赶了过去。
李秋鸿与白素娟也凑到窗前,见楚无情还在面墙而卧,李娇娇忍不住叫道:“楚大哥,快起来,你屋里闹贼了。”
楚无情翻身坐起,装做茫然道:“闹贼?丢了什么?”
李娇娇埋怨道:“你怎么睡得这么死?人进了你的屋子都不知道,快看看贼人偷了你什么东西?”
李秋鸿笑道:“娇娇,你才傻呢,无情哪里会这么差劲,贼子偷了他半根绳子,却丢了个大人,只是不知道是属于哪一方面的人,否则明天在剑会上宣布了出来,可有意思。”
楚无情笑道:“那也不难找,这家伙是个酒糟鼻子,六十多岁年纪,山羊胡子,而且是个兔唇。”
李秋鸿微微一怔道:“他脸上蒙着面纱,你怎么看得这么清楚呢?何况屋子里又没有点灯。”
楚无情微笑道:“屋里虽然无灯火,这家伙做贼的手段却不够高明,进屋后没随手关窗,透过窗外月色一点光线足够我瞧得清楚了。”
白素娟道:“你越说越玄,纵然能黑暗见物,也无法透过面纱呀?何况他留着胡子,把嘴唇遮住了,你怎么能知道他是裂唇的兔嘴儿呢?”
“他在墙上做歪诗留字的时候,我已经从床上翻下来,在他脚上套绳子,由下面望上去,大概可以看到一把胡子,与一个红通通的鼻尖,由此可判别他的年龄,至于唇上的特征,那是他自己泄了底,在念诗的时候,有几个闭嘴的字,他读来不关风,是兔唇人特有的现象。”
白素娟笑道:“你倒是真细心,看来我们是白替你操心了,大概他没进屋你就知道了?”
“是的,弟子在天山所练的功夫就是以耳目聪敏为基础,如果心无旁骛,十丈之内落叶可辨,暗室可见亮芒。”
李秋鸿微笑道:“耳目聪敏固然可贵,但最难得的是你能在那个人的脚上系一根绳子而不被他发觉,这件事如果传诸江湖,你真可以大大的扬名了。”
李娇娇道:“那有什么可骄傲的呢?只要行动敏捷,手脚利落,谁都可以做得到。”
李秋鸿笑道:“对别的人做到这一点并不稀奇,今夜来的那个,可实在不容易。”
白素娟忙道:“秋鸿,难道你已经知道是谁了吗?”
李娇娇也问道:“那是个很出名的人物吗?”
李秋鸿微笑道:“从他临去时的迅速身法,以及无情所见到的那些特征,只有一人合此条件,此人虽非绝顶高手,却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一大奇人。”
白素娟道:“莫非是八足玉兔莫如风?”
“除了这家伙再也不会有别人。”
白素娟点头道:“假如真是他,无情的确是值得骄傲了,这怪物享誉江湖三十年,还没栽过跟头呢。”
李娇娇道:“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呢?”
李秋鸿一笑道:“你能知道多少事情?莫如风成名比我还早,他扬名不在武功高而在轻功妙,而且警觉性最高,行动飘忽,高来高去,有多少高手莫名其妙地栽在他手中,连他的一点影子都摸不到。”
白素娟笑道:“有一次,十几个武林高手都是他的仇家,摸准了他的落脚处,展开包围准备擒住他,哪知仍然被他溜了。兔子是动物中最机灵的,他有八足玉兔之号,一半固然是因为他的兔唇,另一半也是赞誉他的行动之速,无情居然能在他脚上套条绳子,不是值得骄傲吗?”
楚无情道:“我跟这莫如风无冤无仇,他半夜偷入我住的地方,而且还留诗示威,是什么意思?”
李秋鸿道:“此人性高气傲,专好找一些成名人物戏弄一番以示了得,他在留诗前还自言自语,主要的是想臊臊我的脸皮,不过这次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白素娟却严重地道:“不,当我们第一次到窗前时,他手持匕首,正准备刺杀无情,后来见到无情一点都没有知觉,他才因不屑下手而中止,可见他的来意是专取无情的性命,绝不是仅仅为了示威。”
李秋鸿也浮起了疑色道:“是啊,无情,你以前同他有过节吗?否则他不致如此,莫如风倚仗轻功卓越,戏弄人是常有的事,却从不从事暗杀。”
“弟子来到中原后,虽曾四下流浪了一阵,但都是无名小卒的身份,怎会引起这种知名人物垂青呢?或许是因为老师对弟子过于重视,到处对人推介,才引起他的杀机。”
“那也不可能,我跟他素无过节,即使他想对付我,也不致于找你下手,因为杀了你也不见得能打击我的威望。”
“那么弟子想不出为什么了。”
李娇娇哈哈一笑道:“我倒知道了,这个家伙一定是我师父请来助阵的,所以才对楚大哥下手。”
李秋鸿道:“别胡说了,柳叶青跟我还没有撕破脸,何况她根本没把我放在眼中,何致出此下策?尤其是叫人来暗杀我的弟子,红蜂子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
李娇娇微笑道:“我师父或许还不知,或许只是要他来对您随便露一手,报复您对他侄儿的斥责,但是有了方明那卑鄙家伙暗中要求,就找上楚大哥了。”
李秋鸿点点头,脸泛怒色道:“不错,只有这个可能了,没想到方明这小子如此恶劣。”
李娇娇噘着嘴道:“您那时还要我嫁给他呢。”
李秋鸿一笑道:“我只是因为受了柳叶青的请求,问问你的意见而已,并没有强迫你,何况你自己答应了,这门亲事也不会成功,因为你母亲坚决反对,她对相人术颇具研究,看出方明禀性阴险,而且脸带煞纹,注定要凶死,所以你一反对,我立刻支持。”
李娇娇道:“您根本就不该问。”
李秋鸿一笑道:“因为你以前跟他还算谈得来,那已经很不容易了,别的人都只有挨鞭子的份儿。”
李娇娇怒道:“我怎么会跟他谈得来,我一见他就讨厌,没揍他是为了师父。现在他居然敢叫人来暗算楚大哥,我非宰了他不可,明天我见到他就要他好看。”
楚无情一笑道:“算了,娇娇。他嫉妒我是为了你跟我好,他对你还是相当倾心的,爱一个人不算犯罪,尤其是为爱而嫉妒,总是不太理智的,原谅他吧!”
李秋鸿点头道:“这话不错,其行可鄙而其情可悯。娇娇,对十一个爱你的人,你不应该太苛责。”
李娇娇不以为然地道:“但对楚大哥太不公平了。”
楚无情一笑道:“如果有人想杀死我来博取你的好感,那是我的光荣,我想我实在不该再恨他了。”
李娇娇惑然地道:“楚大哥,有时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好像你对什么事都不太关心。”
楚无情依然笑着不置答。李秋鸿却拍拍他的肩,赞誉似的笑着道:“不,无情,我很赞同你的胸襟与气度,这才是一个成功的剑士应具的气度,胜而不骄,心中时时存着一个恕字,你虽未达成目的,却已在路上了。”
白素娟则颇为欣赏地望着这师徒两人笑道:“你们这对难师难徒,倒都是天生的圣人。”
李秋鸿大笑道:“夫人,你太过奖了,我即或有一点值得称道之处,也是你潜移默化之功,因为以前我的胸襟并不是如此豁达的。倒是无情很难得,他这种气度是天生的,与生俱来,那才值得赞佩。好了,风波已经过去了,我们别为此而耽误了明天的正事,大家早点休息吧!”
说着把两个年轻人都赶回了房,才挽着白素娟回到自己的屋中。
楚无情刚要登床就寝,忽听房门上轻敲两声。
他心知必定是李娇娇,所以连问都不问,就去开了房门,果然是她。
李娇娇闪身进房,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楚无情将门关上,落下门闩。
楚无情不禁轻声问:“娇娇,明天一早就要上泰山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李娇娇道:“我刚才忽然想到,八足玉兔莫如风,很可能杀你另有原因!”
楚无情诧然道:“怎么会呢?老师说那姓莫的,比他老人家成名还早,三十年前就以轻功享誉江湖了,那时我尚未出世。而我跟他更是连面都从未见过,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他干吗要杀我?”
李娇娇拖他到床边坐下,低声问:“你忘了那个大腹贾?”
楚无情道:“你说朱大发?这一路上并未发现他追踪前来……”
李娇娇正色道:“但他被你削断一只右手,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楚无情若有所悟道:“所以你怀疑那姓莫的,是朱大发花钱雇来杀我的杀手?”
李娇娇点点头道:“听爹说,朱大发睚眦必报,你不但拒婚,还削断他一只手掌,他哪会不恨你入骨。而且,他仗着财大势大,可以不惜代价,雇到一流的杀手!”
楚无情轩之一笑道:“就算他有钱能使鬼推磨,雇了一流杀手,也未必能杀得了我。”
李娇娇瞪他一眼,嗔声道:“你别太自大行吗?人家来警告你,就是怕你会掉以轻心嘛!”
楚无情执起她的手,笑道:“谢谢你的关心,我会自己小心的。”
李娇娇郑重其事道:“刚才那莫老儿本来要杀你,却又收回短刃,并未真的向你下手,只在粉墙上留下几句歪诗。我猜他一定察觉出你尚未熟睡,所以不敢贸然轻举妄动。后来反被你一番作弄,仓皇逃上屋顶,故意撂下狠话,表示他今夜不会再来了,恐怕就是想让我们疏于戒备。”
楚无情道:“那他可估计错了,就算我真睡着了,他也近不了我的身,如果他胆敢再来,我可绝不会让他能全身而退!”
李娇娇皱眉道:“我担心的不是他,只怕他的任务仅仅是投石问路,真正厉害的杀手尚未出现呢!”
楚无情劝慰道:“娇娇,你别太杞人忧天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自信还有这个能力应付一切突发状况。时间不早,你快回房去睡吧!”
李娇娇轻叹一声,幽幽地道:“其实,真正说起来,朱大发也不能算是大凶大恶的坏人,他只不过是为了三个宝贝女儿,想为她们找个乘龙快婿,这是天下父母心……”
楚无情不以为然道:“你错了,他要找的不是乘龙快婿,而是利用三个女儿的姿色,加上他的财富,找一个能为他卖命的帮凶!”
李娇娇道:“不管怎么说,那夜他们闯进东顺客栈兴师问罪,起初并不打算伤害你,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那位大小姐用喂毒的蛇剑刺你一剑,为的是想逼你就范。如果你当场答应朱大发的条件,他们父女就绝不会让你毒发身亡。”
楚无情故意道:“唉!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当场答应,不但人财两得,也不会有以后的麻烦了。”
李娇娇朝他眼皮一翻:“当时又没有任何人反对或阻止你呀!”
楚无情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如果当时我答应了,你会怎样?”
李娇娇道:“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又能怎样?当然只有恭喜你呀!”
楚无情哂然一笑道:“你这话恐怕是言不由衷吧?当时我看得很清楚,你已经按捺不住了,要不是师母在旁阻止,恐怕早就出手了。”
李娇娇窘然低下了头,楚无情忙道:“好了,不谈这些了,你快去睡吧!”
李娇娇仰起脸道:“不!今夜我想睡在这里……”
楚无情一怔,惊讶地问:“为什么?”
李娇娇忧形于色道:“我最近一直有种预感,觉得这次的剑会,不太像武林中的印证武功,似乎隐藏着极大的凶险。我们两人是首当其冲,万一其中一人有所不测……那么另外一人岂不将抱憾终身!”
楚无情劝慰她道:“你别胡思乱想,绝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李娇娇认真道:“可是我真的有这种预感,绝不是胡思乱想。以前我除了练剑,什么都不去想它,也不愿多想,但近两个多月以来,我时常会想很多事……”
楚无情笑了笑道:“这表示你已经长大了。说真的,自从两个多月以前,为了我擅自骑火胭脂,第一次见面你就赏我一鞭来个见面礼到现在,我发现你变了很多,不再是火娘子,更不像位江湖豪放女了。”
李娇娇沉吟了一下,忽道:“今夜我真的想‘豪放’一下……”说完她就窘迫万状地低下头去。
楚无情心神为之一怔,执紧她的手道:“娇娇,我知道明天的剑会,对你的压力实在太大。实在你不必把它看得太严重,只要我们尽力而为,即使万一不能如愿击败西霸天乐九玄,相信老师也不会计较,不会把责任归咎在我们身上的。”
李娇娇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我并不在乎这些,只是今夜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楚无情未置可否,犹豫道:“这……”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窗外又有了动静,那是衣袂飘风带出的极轻微声响,即使内功精湛,听觉灵敏的高手也不易察觉。但楚无情在天山所练的功夫,是以耳目闻明敏为基础,所以他听到了。
李娇娇正陷入意乱情迷,根本浑然无觉,见楚无情突然用手按在她唇上,犹自露出诧色道:“干吗……”
楚无情无暇示警,突将她一抱,双双翻滚至床边的地上。
就在同时,“嗖嗖”两声轻响,似有什么极细小之物破窗射人,目标正是他们刚才坐的床边。
楚无情一个挺身,跳起就抓了搁在床旁的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窗追出。
夜色朦胧,只见两条人影已跃上屋顶逃去。
楚无情怒从心起,一式旱地拔葱追上屋顶。不料逃去的两人正是诱他急起直追,屋顶上暗处早有另两人伏在瓦面上守着,一见有人追上立时狙击。
他们用的是苗人狩猎“吹管”,射出的毒针见血封喉,歹毒霸道无比。
幸好楚无情练就听风辨位奇能绝技,及时一闪身,挥剑将疾射而至的两枚毒针击落。
两名蒙面狙击者自以为百发百中,从未失手过的吹管毒针,竟被楚无情挥剑击落,使他们大感意外,以致显得仓皇失措。
楚无情的剑已出鞘,扑身就向其中一人刺去,这人刚抽出腰间苗刀,剑已抵在他胸前。
楚无情厉声喝问:“谁派你来的?”
这人惊得连连张动嘴巴,却发不出声,不知是吓呆了还是哑巴。
另一人却从楚无情背后扑来,抡起苗刀就猛刺。
楚无情反手一剑,那人便应剑而倒,竟然连惨叫声都未发出。
“嗖嗖”两声轻响,二条人影飞身上屋,正是闻声赶至的李秋鸿与郝思文。
楚无情已挑开狙击手的蒙面,郝思文江湖阅历甚丰,一眼就认了出来:“原来是苗岭四哑!”
果然四名狙击者全是哑巴,难怪他们出不了声。
李秋鸿见楚无情无恙,且苗岭四哑一个受制,一个中剑毙命,另两人已逃走,遂道:“无情,放这家伙走吧!”
楚无情道:“弟子尚未问出他们是何人指使……”
李秋鸿淡淡一笑:“何必问,绝对是那朱大发。”
郝思文接道:“没错,苗岭四哑是苗疆一带出名的职业杀手。在苗疆没什么好混的,跑到中原来专干杀人勾当。据我所知,朱大发曾在苗岭发现一座金矿,因而发迹的,这几个杀手必是他花钱雇的无疑。”
楚无情向那狙击手怒哼一声,喝道:“带个话给朱大发,不必再搞这些鬼蜮伎俩了,等剑会之后,我自会去找他,快带着你同伴的尸体滚吧!”
那狙击手虽不能说话,却听得见,吓得连连点头,忙不迭背起同伴的尸体,就飞也似地逃去。三人跃下屋顶,同回楚无情的房间,只见白素娟与李娇娇正在灯下查视两枚三寸长,尾端绑有羽穗的毒针。
白素娟见他们三人从窗口跃入,即道:“这针上淬了苗疆的蛊毒,比我簪上的蛇毒,厉害何止十倍!”
李娇娇急问:“楚大哥,刺客追到没有?”
楚无情道:“来的是苗岭四哑,行刺的两个逃得快,目的是诱我追上屋顶,好让守伏在上面的另两人下手。结果一个挨了我一剑,另一个也被我制住,命他把尸体带走了,免得替客栈惹上麻烦。”
李娇娇这才松了口气,不再多话,以免被父亲追问她怎会在楚无情房间里。幸好李秋鸿并未追问,只嘱楚无情早些休息,夜里多加留意,便偕同妻女和郝思文出房,经这两次惊扰,整夜总算不再有事。
第二天一大清早,各人就起身准备停当,结账离开了客栈。仍然是六人八骑,由郝思文前引,向泰山进发。刚走出泰安城,就发现一伙骑士,都是身佩兵刃,在护城河岸上守候着,那些人都是李秋鸿介绍出去的门客。
李秋鸿皱皱眉头,一个中年汉子似乎是他们的领班,策马过来拱手道:“庄主,别人都是成群结队,浩浩荡荡而去,如果就是您六位上去,气势虽不输人,却显得我们太忘恩负义了,您就让我们跟着,到时候吆喝两声也是好的。上阵全仗子弟兵,咱们不能太丢人。”
李秋鸿只得点点头道:“徐彪,你们跟着可以,只是不许多事,更不得随便跟人呕气。”
徐彪见他答应了,显得十分高兴,连连点头道:“一定,一定。我们都是庄上出去的,还会不遵庄主的约束吗?没有庄主的吩咐,我们谁敢多生是非?”
后面那列骑士则一声欢呼,有人在鞍下取出一面绸旗,缚在剑身上,用手高举着,策马前行,大批的人随后排成两人一列的整齐队形跟着,旗帜被风吹展开来,是一面杏黄底,两面绣着黑字的三角旗,一面是个很大的北字;另一面则是李秋鸿三个较小的字,十分鲜明夺目。李秋鸿皱眉:“这是干什么?”
徐彪道:“这是小的们一点请求,我们每人都准备了一面,到时候,表示与庄主荣辱相共。”
楚无情道:“也许我会使你们失望呢!”
徐彪笑道:“不会的,就算庄主在论剑中屈居最末,我们也不会感到失望,因为我们在庄主这儿得到的已经很多,这面旗子是我们光荣的标志。”
李秋鸿忽然问道:“徐彪,你想这次论剑,我会居于第几位?别拘束,我要听你说老实话。”
徐彪顿了一顿道:“小的从没有想这些。”
李秋鸿道:“为什么?”
徐彪几度欲言又止,最后才道:“柳叶青的人已经对外作了这次论剑的预测,她说不管是谁夺魁,庄主必然是最后的一名,从以前两次论剑的结果就可以看出来。”
李娇娇立刻生了气,大声叫道:“这简直胡说!柳……我师父未免太轻视人了。”
她本来想直呼柳叶青的名字,但一个柳字才出口,自己觉得不太好,同时楚无情更轻触了她一下,所以她改口非常快,但李秋鸿却毫不在意,只轻轻一笑。
徐彪立刻道:“柳叶青本人倒并不是这个意思,她只说前两次论剑庄主都心存退意,难免落在最后,却没有能胜过庄主,她认为庄主这次也不会刻意求胜的,但她的那些门客与朋友说来就不一样了。”
李秋鸿笑笑道:“听别人这么说,你们一定很难过?”
徐彪道:“难过是难免的,但是我们并不在意,而且更以立身庄主门下为荣。因为我们在外接触的人较多,以江湖口碑而言,大家对庄主的评价比任何一人都高,这使我们感到很骄傲。所以庄主这次不要我们前去凑场子,我们非去不可,当然我们不是去帮庄主打架,但至少要让大家知道秋鸿山庄不是没有人。”
李秋鸿非常感动,拍拍徐彪的肩膀道:“老徐,我很感谢你们的忠心,这使我感到以前并没有做错,虽然秋鸿山庄出来的人并不是个个都争气……”
徐彪连忙道:“庄主,您千万别误会那些人,他们有时和白老爷的门客一起,跟着他们胡闹,但都还有个分寸,绝不敢做出过分的事,而且这些行动事先都问过小的,是得到小的同意后才去的。”
李秋鸿微怔道:“什么?你是说他们都是你派去的?”
徐彪低头道:“我们虽然分得很散,但大家一直保持密切的联系,整个秋鸿山庄都是一个整体,因为小的与刘大业的资格老一点,大伙儿有事就找我们两人商量一下。”
李秋鸿道:“难怪外人管你们叫秋家班,我还以为是你们感情很融洽,互相照应,想不到你们竟结了帮,这是我最反对的事。”
徐彪道:“请庄主原谅,我们并不是故意违反庄主的戒约,而是为了应付实际的环境,四霸天中连乐九玄都在暗中广结党羽,庄主想必也清楚。”
“我当然知道,正因为大家都这么做,我才不想跟着瞎起哄,使关系弄得更复杂。”
徐彪苦笑道:“我们何尝愿意呢?但我们不联盟起来,白老爷子与柳叶青就会来拉拢我们,甚至排挤我们,我们不得已做个样子,才能免去许多麻烦;而且也使弟兄们同心一力,庄主,我们没有您这么大的本事,必须结成一气才能在江湖上立足。”
李秋鸿想了一下道:“我不晓得情形会如此严重,但是你派人参加白家的那一伙又是什么意思呢?”
徐彪道:“因为庄主不大管我们,我们必须在几个势力的夹缝中求生存,自然必须应酬一方面才保得住平安。”
白素娟笑道:“我知道了,必然是我那几个哥哥跟柳叶青明争暗斗,你就成了被争取的对象。”
徐彪嘘了一口气道:“夫人明察,柳叶青那边我们自然不加理会,但对白家必须应付一下。同时庄主与白老爷子有翁婿之谊,我们更难拒绝,派几个人跟白家套近乎,柳叶青的人就不便再麻烦我们了。表面上看来,我们似乎与白家堡结了盟,实际上我们仍然是秋家班。何况这么做还有个好处,我们可以借此了解另外三家的动态。”
李秋鸿笑了一下,将郝思文叫到身边道:“郝先生,你们搜集的江湖动态资料都是他们供给的吗?”
郝思文微笑道:“属下处理庄中事务难以分身,刺探各地动静的工作,只好偏劳他们了。”
“那么暗中结盟的事你也知道了?”
郝思文仍是笑道:“不过是自己人经常聚聚而已,实际上不能算是结盟。他们都是靠闯江湖谋生的,互通声气,势子也壮一点,否则在镖行里也不易立足,这与庄主的训诫并不冲突,所以在下没有反对。”
“至少也应该让我知道一下呀!”
郝思文道:“庄主潜心研练剑术,哪有时间去照顾他们呢?如果每一个人有了点小麻烦,都来请求庄主支持,相信庄主也不胜其烦,倒不如让他们自己了结。”
李秋鸿道:“这很不好,以后大家可以联系,千万别再来这一套。我向你们保证,这一次论剑,虽然不一定能夺魁,绝对没有人敢再找你们的麻烦。”
徐彪兴奋地道:“小的知道庄主今天必能大展神威。”
李秋鸿摇摇头道:“你错了,这次剑会我只是看看,根本不打算出手。一切都由我这个徒弟跟娇娇两个人应付。”
徐彪虽然听说了,但仍不太放心。
李秋鸿笑道:“你们别担心,这两个年纪虽轻,却已得到我的全部传授。”
徐彪道:“小姐学兼三家之长,楚相公得天独厚,都不是凡庸可比,但他们要与三位名家争胜……”
李秋鸿微笑道:“剑技不在争胜,但他们的能力足可保持秋鸿山庄的盛誉不坠。以后不许再胡闹了,论剑之后,我叫郝先生陪他们周游江湖,如果有事,只要跟郝先生联络一下,必然可以替你们摆平的。”
徐彪只得答应了,李秋鸿又道:“不过对你们今天的行动,我还是十分感谢,别耽误时间,快上山去吧!”
徐彪答应一声,挥手示令出发,直奔泰山而去。个把时辰,已是泰山在望,沿途的江湖人络绎不绝,有的骑马,有的步行,秋鸿山庄的人都把旗帜取了出来,系在剑上高举而行,十分触目。行人自动让出一条路,有些人认识李秋鸿,还在一旁行礼招呼,李秋鸿也客气地还礼寒暄。
李娇娇第一次接触这种大场面,心里很高兴,意气飞扬地道:“爹,走江湖要像你这样才够风光。”
李秋鸿微笑道:“你觉得这就够神气了吗?恐怕到了山上,你就会感到寒酸了。”
“难道他们的排场更大吗?”
李秋鸿笑笑道:“乐九玄的情形不大清楚,但白家堡与天目山青蜂寨的排场,定比我们光耀十倍。”
李娇娇笑道:“那不算什么,等剑会之后,还能这样风光十足地下来才算是真的了不起。”
白素娟道:“您好像对夺魁具有十足的信心。”
李娇娇道:“不!我对自己倒没多大把握,但我对楚大哥有信心,他虽然只练了一个多月,却比我强多了。”
李秋鸿道:“是的,我对无情的进境简直莫测高深,虽然他的剑法完全是我教的,但到了他手中,似乎变了个样子,连我都摸不清虚实了,不过我对他具有绝对的信心,相信必能在剑会上压倒一切的人。”
楚无情突然道:“不!老师,今天我只能亮亮相,找几个二流的高手,压倒他们,稍微有点名气就行了,夺魁的事,最好责成在娇娇身上。”
李娇娇忙道:“为什么呢?我不一定行呀!”
“你拿出信心来,一定行的,万一你真的不如人还有老师,我相信老师的剑艺已致炉火纯青之境。”
李娇娇道:“论比剑,我自认不会输给谁,但你也不会比我差,为什么你不能代我出头呢!”
“老师埋首多年,理应扬眉吐气一番,才不负平生。”
李秋鸿道:“我对名心已淡,何况你的成功,就等于我的成功,因为你是我的弟子,而且是我惟一的弟子,此刻我最关心的不是在剑会争雄……”
楚无情道:“是的!老师心中最重要的是剑会之后的周游,北望沧海,西临大漠。”
李秋鸿笑道:“是的!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我有了你师母,就比什么都满足,我们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多少年来,被圈在一个小天地里。”
楚无情道:“正因为如此,老师才必须真正地亮一下您超凡的剑艺,了却一个剑士毕生的心愿。”
李秋鸿道:“我实在不明白,说得好好的,你怎么又变卦了?无情,我并不是怕事,如果我真在剑会上压倒了所有的人,我还走得开吗?那些人会像影子一般地盯着我们。”
楚无情笑道:“走得开的,弟子可以为老师安排。”
李秋鸿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楚无情凑近他的身边,低声说了一阵话,李秋鸿啊了一声,脸色渐渐凝重,最后才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自然赞成,但那样一来,你不是要添麻烦了。”
楚无情道:“弟子考虑了很久,只有这样才能减少麻烦,否则弟子成了众矢之的,老师玩得也不会趁心。”
李秋鸿一叹道:“只好这么办了。”
白素娟道:“你们师徒两个又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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