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龙姑自知武功技业远逊史三娘,才一再哑忍,她岂是可欺之人,受辱之后,她已置生死于度外,要和史三娘见个高下真章了。
她强捺了心头恶气,也不打话,忽旋头,一见南雍南芝端然不动,不由心头火起,骂道:“你们的良心往那里去了,难道要眼巴巴看着娘给人家打死而不帮手么?”
南芝南雍竟哭了起来道:“母子至亲,安能不共赴难之理?只是,只是……”
竟然噎不成声,说不下去。只见桑龙姑两眼一翻,秀眉挑了起来,叱道:“只是什么?你说!”
南芝哭道:“娘啊!我一生最怕打架,你偏教我去和别人打。何况相打的人,也是我的大娘,虽然不是生我育我,总算是咱南家的人,女儿的尊长,怎能跟她过招交手?”
这桩秘密,南芝一向并不知道,这番到岛上,才从刚才各人口里得知的,但她为人笃孝耿直,是以不避嫌怨,开口便已道出。
南雍也和南芝一般心事,惟其年事较长,说话也就比妹妹得礼些。
他接上了腔道:“芝妹妹说的也是,史前辈是爹元配,即使与爹闹翻,总还算是家长,小辈对尊长,岂可无礼,况动武之事,孩儿认为可免则免,大家何不捐弃,来个大和解,岂是甚妙!”
两人慷慨陈词,说得甚是有理,听得南星元老怀大悦,眼见迟暮之年,有此佳儿佳女,也是快事,不由击掌赞道:“对,一家人本来就不该仇恨终生,应来个和解,雍儿说的甚对!”
却见桑龙姑脸色一变,喝道:“胡说,娘与你等已际生死关头,唉,雍儿芝儿,若不好好联手抗敌,顷刻便要血染黄沙,尚胡扯这些干吗?”
桑龙姑展眼回头,目光一与南芝南雍接触,心下不由一酸,南雍那绝俗俊朗风范;南芝那清丽出世芳姿,顿时使她怒气消失,要不是大敌当前,桑龙姑一定会没了斗志,就此罢手。
史三娘受桑龙姑荼毒太深,已然怨毒至极,虽面对这对如神仙中人少年,心中虽微微一动,瞬即已复常态。只见她在风雨之中,把头一摇,登时水珠四溅,直取桑龙姑及其三个儿女射到。
怪妇人功力委实惊人,就凭这一摇之力,那些泼到水珠,竟坚如石子,南浩闪避不及,给溅中几下,虽然不曾致命,却是痛得哇然大呼起来。
桑龙姑心中一凉,运劲袖中,横里一拂,只听嗤嗤一阵锐响,史三娘泼的雨水是给拂开了,但桑龙姑一只大袖给震动得摇摇晃晃,险些洞穿当前。以玄冰美人的功力尚且如此,这怎能不使场中高手,触目惊心呢?
接着,怪妇人史三娘大呼道:“你这两个娃儿口舌倒伶利得紧,嘿嘿,谁是你们的尊长,好不要脸,我与那老不死已然恩尽义绝,和你们那贱婆更是仇深如海,嘿嘿,任是舌粲莲花,也难说动老娘饶你等生命了!”
头一偏,又叫道:“桑龙姑,准备好了没有,快快出来受死!”
五蛇阵只得三人,即使桑龙姑加入也是不足,史三娘一再催促,桑龙姑心烦意躁,哀声大嚷道:“芝儿雍儿,难道你眼巴巴看娘和你几个兄弟姐妹伤在人家手里!”
这句话无异呈了怯意,南雍兄妹,心知他们的娘,生死关头已届,不出手是不行了。
他兄妹迟疑半晌,眼望着他们的爹南星元,目蕴凄戚,似在等候爹爹意思行事。
南星元长叹一声,挥挥手道:“去罢,大娘既坚欲和你母子交手,不动手她也会找你的!”
史三娘瞪目骂道:“老不死,连你也来,省得老娘逐个收拾费事!”
南星元见史三娘如此强横无理,心中也是有气,身形一晃,便待跃了出去,加入战团,帮着桑龙姑对付他的前妻史三娘了。
随知,他的身形才动,已然给人一把抓住,那人笑道:“南兄台且休造次!”
南星元一看,乃是紫府掌门葛衣人,他愤然道:“唐古公子别拦我,好歹跟那贱人死在一起!”
葛衣人摇摇头,笑道:“不是做兄弟的小觑老兄,以你们几个人联手合力,料也未必胜得过史三娘?”
南星元心中不服,问道:“兄台何以见得?往日只我一人,便足制伏那贱人,何况与桑龙姑联手,还有五个儿女为助,即使不胜,也不会轻易败落!”
葛衣人点点头道:“老兄所见不差,可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错,芝儿雍儿两人深得你夫妇俩衣钵真传,且对紫府武学也有根基,单凭这些,对付武林中任何顶儿尖儿人物,可能绰有余裕,只是当前这个史三娘,却非一般可比,她那手混元一气功,乃阴阳魔宫镇山之宝,以意克敌,却是棘手异常!”
南星元咬牙切齿,说道:“贱人狂妄已极,纵有绝顶功力,我还是要斗她一斗!”
说着,竟挣扎起来,待摆脱葛衣人抓住衣角。又听葛衣人阻拦道:“南老兄休焦急,且听做兄弟的说来。其实,我的话还没有完哩!”
南星元只好不动,葛衣人续道:“我的意思还不止此,武功强弱,固是对敌时所应注意之道,但如以强凌弱,以众暴寡,我辈侠义,虽死无怨。只是桑龙姑与史三娘交手,老兄却万万不能插手。”
南星元一怔,正待动问,葛衣人又道:“这起因,曲在老兄,当年你如不见异思迁,迷恋着桑龙姑,也不致造成今日之错,倘你一插手,江湖上的人必说你执迷不悟,岂非对你令誉有关!”
这话不无道理,要知是南星元与桑龙姑先对不起史三娘,把她幽囚一线天,今天史三娘要找桑龙姑报仇,于江湖道理,并无不合,如南星元遽尔插手,岂非变成继续助纣为恶了么?
南星元想了一想,忽道:“唐古公子还是让我下场,你有所不知,我非为助桑龙姑那贱人斗史三娘,而是为了捍卫我的几个女儿啊!尤其是雍儿芝儿,瑰质天成,若毁在泼妇人手中,岂不可惜的么?”
塞外怪杰所说的话也是一般有理,但葛衣人依然紧抓他的衣角。蓦然间,但听葛衣人低低呼道:“姬儿,妞儿,你们过来!”
葛衣人的一双女儿,坐的地方比较远些,她们是紧陪在苗金凤身畔,以防不测。此刻听了她爹呼唤,随即双双挪了过来。问道:“爹爹有何吩咐?”
葛衣人作作手势,姬儿把耳朵凑到她爹嘴巴旁边,葛衣人在她耳畔嘟嘟哝哝地说了一阵,最后才大声地道:“小心行事,可保无虞!”
姬儿嫣然一笑,应道:“谨遵爹爹吩咐!”
随着,又把话密传给她的妹妹妞儿,两人神情流露,似甚愉快,并无丝毫难色,但南星元已猜到,这位紫府掌门,必是教导他的女儿们应付史三娘之计,正待开口动问,已听葛衣人一笑道:“南兄台尽可放心,有我唐古拉铁在,史三娘虽凶,却难逞强伤人!”
南星元只好无可奈何地打消下场加入打斗之念。这其间,桑龙姑已然领着五个儿女,分立五个方位,布成阵势,把史三娘包围在中央,两拨人看看便起动手打将起来。
这阵法气势也自不凡,乃依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玄理操演变化,阵一发动,五行使会变化万端,使对手难以抗拒,况有蛇鞭之首发出魔音,益是厉害。
当日桑龙姑教授五个儿女操演这一阵法,为易分辨计,乃教五个儿女分衣红黄蓝白黑以资识别。
她那五个儿儿,经过多年来调教,武功各各了得,五色的蛇头软鞭,休道五音能导魔生幻,便是招术,亦俱精绝,一旦再穷五行变化,互为生克,当真神妙无比,无异五人合而为一,了得可知。
这时,黑衣少年南浩,手击软鞭,紧站南方火位,白衣少女南玲则据北方木位,东西金水两处,由南芝南琴姐妹两人把守,南雍功力最厚,居中土位策应,桑龙姑本人则距五人两丈开外,以备对手逃脱时兜截,这一布局,不啻密如铁桶了。
时风雨已过,天色回复晴朗,一丸皎月,又高悬中天,把大地照耀得如粉饰银披,月光下,五个少年人身上颜色,益见鲜明夺目。
困处中央的史三娘,只闻她桀桀狂笑不已,并无惧怕之意,她手脚已废,赖以攻守的兵刃,拴在腰际那条链子刚才已给秦寒梅削去大半,运用起来,自有许多不便,场中高手们,料她必出生平绝技混元一气功以制敌了。
怎知史三娘狂笑已歇,仍然蜷伏地上不动,只是口中叫道:“臭婆娘,怎不教你几个孽种动手,更待何时?”
桑龙姑心中诧然,但势成骑虎,岂容她只围住不攻,只听得她嗫唇一啸,发出暗号,五蛇阵已然变动了,五杆蛇鞭,倏东倏西,忽南忽北,一齐指向史三娘身上,端的千变万化,诡异绝俦,真看得场中各高手,眼花撩乱,叹为观止。
其中最注意的是赤城派中师徒三人,因为这五蛇阵,桑龙姑本来就是练来对付他们,此刻使出应付史三娘,不啻机先微泄,剑魔夫妇也曾熟习阵法,看来分外留神,默默把蛇阵变化,强记心头,以备日后应用。
可也怪道,不管五个少年男女的招式怎样精妙凌厉,怎样诡异无比,却是点不到史三娘身上,她就如一团轻风,滴溜溜地在鞭影之下,闪动挪腾,却是不肯还手。
南星元和葛衣人看得出神,南星元叹道:“从前桑龙姑那贱人练五蛇阵时,因厌其邪恶,从不留神,在未练成前,我已与她分手,想不到睽违十载左右,这阵法竟这等厉害,咦,怎地尽是五个小儿进击,史三娘却不还手,莫非她已改过,不忍残及稚子性命?”
葛衣人旁看着答道:“这个阵法尚有破绽,是以史三娘闪避毫不费力,虽然,再强些她也不惧,可知混元一气功当真妙用,攻敌阵法固凭意之所之,即防守也如是,她就凭此一心法,借对方意动来闪躲,对方蛇鞭点到时,她便会本能地溜到没有兵刃的地方,可谓妙绝精绝!”
南星元问道:“唐古公子看出这阵有何破绽,破绽在那儿?”
葛衣人摇摇头道:“这也不算破绽,你瞧居中土位和金位最弱,这两人正是令郎令嫒们中武功最强的两人,唉,我明白了,必是雍儿芝儿手下留情,不忍加以进迫!”
此际,南星元也瞧出来了,不由唏嘘叹息道:“这两个孩子,和他娘差得远了,当真仁心天成。不过,我总不明白,以史三娘的武功技业,何以只一味腾挪闪避?”
这一问,葛衣人也是茫然,斗了约半个时辰左右,双方情形如旧,丝毫没有变化,站在二丈开外监督的桑龙姑,不由皱眉地想道:“史三娘这贱人不知死活,竟在卖弄武功,似此游斗,如何了局,也罢,如不出狠招,等那贱人把混元一气功使出时,那就完了,乘她卖弄之时,正好乘虚了结她的生命!”
心念打定,再次摄唇一啸,此一啸也是暗号,桑龙姑调教五个儿女操演阵式,每次自己都在旁边监督,而五个儿女所演一招一式,都由桑龙姑暗号指挥,久而久之,成为习惯,若桑龙姑不在时,便由长子南雍取代,无论如何,行动必定一致。
啸声才歇,陡听五个少年蛇鞭之首,登时异响杂作,迎风而起。
原来玄冰美人见久战不下,突施号令,要五个儿女用魔音来克敌了。
一时间,魔音纷然而生,阵阵迸发,那声音,竟分成五个音组,或作天籁之户;或成魔嘶吼,亦有仙乐鸣奏,复作天崩地裂之响,不一而足,直听得座中功力较浅的后辈如醉如痴,浑然不知自己存在。
但看在鞭影下的史三娘,游走如旧,穿梭般往来,并不受魔音丝毫影响,仍然只是腾挪闪避,绝无一招反击!
桑龙姑大吃一惊,咬了一下牙,便待纵身跃到,加入拼斗。却听怪妇人史三娘桀桀大笑起来,叫道:“这玩意倒不错,可惜撞上老娘,何异儿戏,桑龙姑,可别教几个孽种出丑了!”
要知史三娘终生大恨,乃因着了魔音而起,幽囚一线天,日日行功,修为日久,灵台已然一尘不染,静能克动,身外物事已难摇动她的心志,魔音虽厉害,却难使她因魔着相,是以她浑然无觉,听而不闻。
此时,桑龙姑已经赶到,母蛇鞭疾然出手,迳向史三娘点到,史三娘哈哈大笑,身形一弹,便已闪过,却是依然不予还击。
史三娘一闪而过,忽地目放精光,朝着广亭座中扫去,那棱光恰恰扫到剑魔夫妇师徒三人座上,辛源鸣的目光与她一接触,不期然打了一个寒噤。
但听那怪妇人阴阳怪气地呼道:“赤城山的小子听着,桑龙姑那臭婆娘的五魔阵你们可瞧得清楚啦,日后碰上使五魔阵的人,可就晓得破阵之法!”
南星元与葛衣人一听恍然,那怪妇人所以只守不攻,久久不施辣手,正是为诱桑龙姑五个儿女把五蛇变化,招数以及魔音使出,好教赤城门人见识。
这怪妇虽然因幽囚过久,性情大变,但恩怨却是分明,她如此做法,不外为了报恩,前此在天姥时,她不是曾受赤城老人救命之恩么?她的儿子史炎,不是有赤城老人相救才能活命了么?
葛衣人失笑道:“对不对,南老兄,我劝你别插手,你却不信,你听,史三娘虽狂,恩怨却是分明,如你一插手,这场梁子可就难以解决了么?”
不错,南星元一插手,那便和十九年前在天姥山上的情景一模一样了。
且说剑魔辛源鸣夫妇,在打斗开始时,他俩早经留意,已然把桑龙姑五个儿女所演阵势变化招数一一牢记在心,也用不着史三娘提醒,此际听了言语,心中一感动,不由齐齐直身站了起来。
两人同时朗声应道:“多谢史前辈指点,赤城门人感德无尽了。”
大德既答,史三娘那耐烦再和桑龙姑母子六人呆缠下去,哗喇喇腰际断链一亮开,挟着万钧雷厉威力,便已还招回击了。
南星元忙不迭地扯了葛衣人的袖角一下,低低叫道:“唐古公子,快些教令嫒下场,替回桑龙姑等六人!”
葛衣人一笑,摇摇头道:“老兄台休急,史三娘的混元一气功未发,还胜不了桑龙姑母女六人,做兄弟的早已心中有数,毋庸老兄介怀了!”
这其间,场中打斗正烈,史三娘一还手,形势顿时改观,桑龙姑五个儿女毕竟功力尚浅,那敌得史三娘那势如疯虎凌厉的攻势,主客之位已易,幸而五蛇阵首尾相连,变化多端,即使落了下风也不致立时受对方所伤害,加以桑龙姑参入打斗,南芝南雍两高手拼力回护兄姊弟妹,竟然打成平手。
史三娘以残废之躯,且一六之比,仍然雄风八面,又过盏茶光景,双方仍然不分胜负。只见那怪妇人怪眼一翻,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我要用三昧真烟才能把你这臭婆娘和几个孽子收拾?”
她要使混元一气功克敌,要是果然使出,桑龙姑一家六口,定然命丧当堂了。
南星元眼见佳儿佳女危在旦夕,那能不急,正待催促葛衣人相助,陡然间,眼底彩霞拂动,座上两个红衣女童已经双双出动,她俩一长身便掠下场中而去。
同时呖呖莺声地叫道:“桑龙姑和几位哥哥姊姊且歇一歇,待咱姊妹两人来领教史前辈的混元一气功!”
好大的口气,史三娘未及使开本门秘技,先拿眼朝落下来的人一瞥,不由呸了一声,心中蓦然大怒,今天好不晦气,连臭小儿也寻上门来。
但因眼前的人是孩子,她不便立刻发作,只叱道:“那来的野孩子到来找死么?你爹我也瞧不在眼内,何况你这两个小鬼头!还不快快给老娘滚开,休在此碍手碍脚!”
两丑女并没有走开,却站在当前嘻嘻笑着,那年纪大的一个朝史三娘遥遥一揖,恭敬地道:“咱姊妹非是胆敢和前辈高人抬杠,只因恐怕史前辈出手伤人,坏了和气,有话好说,何必动武呢?”
她顿了一顿,又道:“史前辈与桑姑姑纵有天大仇冤,咱也可从长计议,俗语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因而我姊妹俩才斗胆下场,阻拦前辈行凶!”
史三娘一听,那不气煞?舍下桑龙姑母子六人,一长身便朝姬儿妞儿扑了过去。
同时腰际间断链,哗喇喇地一抖,陡地横扫过去,口中嚷道:“你两小鬼头也能阻拦老娘?”
她这一扫之力,何止千钧,两丑险象陡生,广亭上座高手,都不由惊呼起来,葛衣人却无动于衷,微微一笑。
史三娘链子扫到,定睛看时,已失两孩子踪影,心头不由一愕,但她武功非凡,岂泛泛可比,所使招数,又是不成章法,随着心意而发,最是厉害不过。
一愕之余,陡听左侧有孩子声音嘻嘻而笑,她心头火起,这一番却不等对方有备,身子斜出,第二次链子已到。
要知刚才不过史三娘轻敌,那招才会落空,这一遭意发链到,那容对方闪躲?
两女孩正待挪步闪过,蓦见链影如山,当堂罩到,也是微微吃了一惊,急切间,两人长袖一卷,呼呼打出,霎时三十六只袖影便向打来链影拂去。
要知两个孩子,不论姬儿妞儿,功力俱在玉箫郎君之上,与史三娘比较,差的还不太远,紫府神功妙用,已然发挥得淋漓尽致。
只听得蓬然一声巨响过后,两女孩子给震弹出丈许,两人四只袖子已然破烂不堪,变成条条碎絮。史三娘也给震退了几步,心中不由赞道:“紫府门功业果是不凡!”
这一较量,史三娘再也不敢小觑当前两小孩子了。
当两孩子下场之际,桑龙姑听到有人来代她母子拼斗史三娘,心下不禁暗喜,她委实对那怪妇人的混元一气功忌惮得紧,明知如若一接触,已方定必土崩鱼烂,无一幸免。如今有人要挑这梁子,岂有不愿之理?
起初,她尚以为必是什么高手下场,但听声音,却是童嗓未脱,心中一异,待看清楚时,又大失所望,她和史三娘一般心思,瞧不起当前两孩子能担此大任。
当下,她反而不好意思退开了。及至史三娘与两个孩子交手过招,史三娘穷其一生功力,也仅能把孩子们震开,伤她们不得,心知孩子技业不凡,心中退志,又遽然而生了。
正踌躇间,陡听她的女儿南琴轻轻道:“紫府神力,委实厉害,娘,女儿和哥姊等就曾吃过那妞儿的亏!”
南玲也接上说道:“那时她只一人,而且绝不还手,孩儿们也胜她不得。娘,史疯妇厉害得紧,咱还是退下为妙!”
竟是有了怯意,桑龙姑听了话,点点头道:“也罢,咱且回去作壁上观虎斗,谁伤了,都对咱有利!”
南芝南雍也齐声说道:“别打了,伤了谁也不好!”
当下,桑龙姑嘻嘻冷笑,对史三娘道:“贱人,待紫府门两位姑娘收拾你,老娘省得动手,不胜,咱再来和你比量!”
语毕,领了五个儿女,疾然而退。
史三娘正怔神之际,见桑龙姑翩然引退,心头气得痒痒地,咬牙切齿地叫道:“罢了,待老娘杀了两个小丫头再来跟你算账!”
话才落口,腰链一挺,已然赶到两女孩子跟前了。
姬儿妞儿袖虽破碎,使不了八手神功,但紫府门技业精绝,岂没了这门技业,便无其他?
但见两人四只手掌,同时一翻,滚滚招式便已打出,攻势凌厉之极,史三娘腰链横扫直砸,没有一招不给两孩子消解于无形,且有时给反迫得采取守势。
三人就如走马灯似地紧紧厮缠起来,约莫过了百来招,史三娘眼见两孩子的招式越使越奇,竟出紫府门槛,正困惑间,猛可里,彩影一闪,妞儿的身形已然横上半空,冉冉而下,那姿式美极了,宛如苍鹰搏免,但见她自上而下,到得史三娘顶上,蓦地变掌为爪,倏然便朝史三娘脸上抓到。
史三娘心下一凛,腰际链子随意而发,往上便撩,这招急如电光火石,以为可以把妞儿抓到招式迫退,谁知她的链子乍动,左边的彩影又晃,只见那姬儿,也如她的妹子一般,伸开纤纤十指,硬抓过来,抓的正是史三娘扬起之链。
史三娘暗自咬了一下牙,残躯一翻,往后弹退,同时喝,道:“丫头,你们使的是什么招式,这种技业,可非你紫府门所有?”
姬儿抬头道:“你也知不是紫府门技业?你猜猜看,是谁家技业?”
史三娘大笑道:“你这丫头以为老娘全无见识,瞧不出你的家数?”
她略一沉吟,续道:“不过,我心中奇怪,你等自称正派紫府,也偷他家武技?嘿嘿,小娃儿,你使的不是死鬼花老儿的家数,还有什么来?”
不错,姬儿妞儿使的正是五禽拳法,这种拳法在花妖手中,已然参照天然禽类扑击之势,变化为抓,花妖也是赖以成家,技业当然非凡了。
五禽拳法不一定优于紫府门技业,史三娘所以吃惊,并非在此,而是当前两孩子继承花妖衣体,则花妖尚有一门天下奇技,且为她的混元一气功克星死敌,不消说,那便是“纯阴大法”。
想了想,史三娘恍然大悟起来,她寻思道:“两孩子非不知老娘挟有世所罕见的技业混元一气功,那有不知死活,胆敢下场挑梁,想必恃有纯阴大法,这可棘手!”
一转念间,她又想道:“纯阴大法也得讲究功力,以花老儿这般武林中顶尖儿身手,使开来自是锐不可当,但当前这双姊妹,年纪不过十来岁,纵然学得那鬼大法,也许不过皮毛,要深得蕴奥,怕难有此成就!”
一想到这一点,史三娘的胆气又壮了起来,但她却佯装不知,试探地问两丑女了。
史三娘道:“小丫头,你难道不知老娘还有一门厉害技业,难道你们不怕混元一气功?”
歇了歇,史三娘又说下去道:“姑念你等年幼无知,老娘不和你等一般见识,还不快给我滚开,别碍老娘报仇雪恨!”
孰料,两丑女却毫无惧意,齐齐朗声应道:“史前辈,咱姊妹正要见识你的混元一气功怎生厉害,别人惧你,咱姊妹可不怕哩!”
一猜便中,史三娘心下已是恍然,不错,若非当前两孩子有所恃,怎敢遽尔叫阵,即使孩子们少不省事,她们的爹,那紫府掌门的唐古拉铁,又怎会教两女儿来冒这一场险?
史三娘听了话,也不生气,只仰天打了两个哈哈,叫道:“好罢,老娘就把混元一气功使给你见识见识,不过伤了你们可别怪我!”
简直是笑话,如给混元一气功伤了还有命么,还能怨怪对方么?
两孩子昂然点头,毅然道:“史前辈尽管使出便是,不必多言!”
史三娘冷冷一笑,暗自运气,看看便要把混元一气功亮开了。
陡然间,只听得座中有人发出微弱哀叫道:“娘,休要难为人家,冤家宜解不宜结,听儿劝去!”
哪语声才落,史三娘怔了一怔,皱眉回首问道:“儿哪!你叫娘做甚?”
玉箫郎君根本已成残废,那能再答下去,故只叫了一声,便不响了。
史三娘喃喃自语道:“待斗过两丫头,娘再给你治病去,我儿且休着急!”
姬儿笑嘻嘻地接上了腔,叫道:“斗吧!咱姊妹俩也不惧你!”
方才两拨三人也曾交手,打了千招以上,史三娘气势虽凌厉,却是奈何不了紫府宫这对小姊妹,此刻姬儿不只无逊让之意,抑且出言相逼,以史三娘的武功技业,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当下,她气得哇哇怪叫:“好啊!武林中谁个不对我史三娘尊敬,谁个不闻名丧胆,惟有你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敢来惹我,想来是活不耐烦的了。”
史三娘语讫,双眸陡张,炯炯棱光已然夺眶而射,当地接触到姬儿妞儿姊妹时,心中不由微微震动,只见这双小姊妹,面对如此强劲对手,却是半点慌张也没有,史三娘心念不由怦然一动,寻思道:“莫非花老儿把那旷世绝学的纯阴大法传给了这两个小贱人,否则,她们绝不敢如此放肆。”
心中想着,手里却踌躇起来,要知以她的身分,不由动手则已,一动手务要马到功成,但放在眼前这对小丫头,委实扎手得很,一念及此,不由暗把牙龈紧咬,看看正待把混元一气功展出,恨不得把姬儿妞儿击毙当场。
陡然间,她耳畔有人在说话,那声音道:“史姑娘,切勿意气用事,先救令郎要紧!”
说这话的人正是紫府掌门葛衣人唐古拉铁,他已然看出玉箫郎君两度呼唤,必有缘故,说不定这贼子已经痛悔前非,雅不欲他娘为他助纣为虐,是以在伤残之下,仍勉力阻挡他娘了。